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懺悔48小時

懺悔48小時

作者:岑桑
穿著紅色裙子的林欣扶著眩暈的我,走出了平安旅店地下室的暗道,然後搬來一塊巨石壓在了出口上。她撫開黑色的長發,輕輕地笑了,露出茶鹼色的齙牙。她就是那個最先「死去」的老闆娘——林欣在外地工作的姐姐,我請她回來幫我完成這場預謀已久的計劃。林欣在心裏忍受了那麼久的恥辱,最終選擇自殺,我也要他們飽受內心的折磨,再走進死亡。
可是就在這時,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林欣穿著一襲紅裙,滿面鮮血地站在門前。安怡驚恐萬分地尖叫著,她手中的匕首、瓶子統統掉落在地上。霎時間,房間里四處瀰漫起哥羅芳的甜香,我和安怡一同被迷倒在地上。
但我只看到一團影子,裊裊地消失在昏暗的大門前廳。我發瘋似的追了過去,安怡緊緊地跟在我身後。可是當我們跑到前廳,裏面竟然空無一人。我踢開每一扇房門,忙亂地搜索著。可是空空的房間里,只有年久的灰塵。
「那你要失望了。」安怡輕輕地搖了搖頭。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紅色的信紙和匕首說:「我比你先拿到了。」
12號房的男人拉起那個長發女人回房間去了,沉重的腳步踩著碎玻璃咯吱作響。我想四處找找,看看還有沒有別的出口。突然12號房間里傳來女人的叫聲,我慌亂地跑過去。房間的桌子上,放著一張紅色的信紙,上面壓著一把鋒利的匕首。紅色信紙上寫著:周凱,切掉自己的五根手指,來換取自由。這是你懺悔的代價。
安怡緊張地後退了一步,大概也想起了一年前的9月。
一句話,似乎說中了三個人的隱私,沒有人把話接下去。我猶豫了一下,從懷裡掏出手機,找出一張彩信圖片。那是一幅白色面具的圖案,下面寫著:9月12日,5號公路,平安旅店。
兩個星期後的《新聞晚報》,刊登了這樣一則消息:5號公路上,一家廢棄的旅店傳出的惡臭,引來了路人的注意。人們發現一個約26歲的女子和三具高度腐爛的屍體關在一起。警方透露懷疑死者的身份和前不久失蹤人口有關,read.99csw.com其中一個是大學在職教授,一個是公司文員,還有一個是有前科的無業人員。獲救的女子臉部被劃了二十幾刀。該女被解救出來的時候,已經神志不清。她只反覆地說:「我已經把臉劃過了,為什麼還不讓我出去。」
我一把推開他說:「難道你看不出這是個圈套嗎?一個連手機都沒信號的地方,會給你留下這麼明顯的破綻?看看牆上那些字,我猜做圈套的人……很快就會來了。」
那一天,我決定要報復。我找不到指控他們的證據,但我要讓他們付出更慘重的代價。我追查出了一年前參加人的名單,除了一個意外死亡,其餘的全部找到了下落。我在網上下載了一個手機盜號軟體,以周凱的號碼發了專用彩信,約他們在廢棄的平安旅店見面;我又盜了安怡的號碼,給周凱發了同樣的一條彩信。那天,我在12號房門前,看見安怡和周凱的時候,他們正疑惑地對質。只是他們一定想不到,從此再也走不出我用全部積蓄改造的牢籠。
忽然,我打了一個寒戰。因為我看見眼鏡男的手裡,竟握著一把匕首和一張紅色的信紙。他遞到我面前,但我卻下意識把手放在身後。信紙上寫著:梁言,切掉自己的舌頭,來換取自由。這是你懺悔的代價。
我只是閉上眼睛,不說一句話。突然,走廊里又傳來了清晰的腳步聲,一抹紅色的裙角在低矮的門縫中一閃而過。我悲涼地笑起來:「林欣,是你嗎?你放心,我一定會拖死她,為你陪葬!」
12號房的男人顯得格外敏感,他抓起我的衣領說:「你怎麼知道?是不是你乾的?」
我轉過頭,看著安怡認真地說:「因為我不想做最後一個等死的人。」
安怡是林欣高中時代的朋友,一年前的9月,老同學重聚之後,安怡約林欣去郊遊。晚上住宿時不幸被那幾個客人輪|奸了。哭了一天的安怡和林欣約定,誰也不把這件事情說出去。可是,林欣卻在那次之後懷孕了。她一直瞞著我不說,惟恐我離她而去。懷孕的第三個月,她只留給九_九_藏_書我一句「對不起」,就跳樓自殺了。我在整理林欣的遺物時,發現了她的日記。我這才知道,原來在她心中,竟然有著這樣一段痛苦的秘密。可是,當我追查起來的時候才發覺,這件事的背後,竟還隱藏著更大的秘密。
誰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誰都要接受一場未知的審判。我們幾個素不相識的人,卻被圈進了同一個法場。
滿嘴黃牙的老闆娘死了,死在櫃檯後面的小房間。她僵硬的姿勢很詭異,低著頭,跪在地上,雙手交叉在胸前,像是虔誠禱告的樣子。而她身後的牆壁上,用鮮紅的血寫著一句話——讓我們用心懺悔吧。

9月12日21點40分

安怡用匕首指著我的脖子說:「告訴我,怎麼離開這裏?要不然我也幫你透透氣。」
看著梁言渾身發抖的樣子,我不知道應該恐懼,還是慶幸。彷彿他身上感染了不可救藥的瘟疫,我一路倒退出門外,遠離著他。而2號房的老先生,已經癱軟地坐在門口,喃喃地說著:「不要、不要……」
是的,我不知道如果只剩下最後一個人的時候,還有沒有能力撐下去。
12號房的男人變得緊張起來。他用力搖了搖旅館前廳的大門,發覺竟然已鎖住了。他翻遍了櫃檯所有的抽屜,也沒有找到開門的鑰匙。我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暗暗數著人數。包括我,旅館里也只有5個人。除了12號房的男女,還有6號房的眼鏡男和2號房的老先生。這時,12號房的男人已經開始砸玻璃了,可那基本上是徒勞,窗框上都嵌著拇指粗的鐵條。陳舊的平安旅館,轉眼變成了一座牢籠。眼鏡男靠在窗邊撥打著手機,可是調試了許久,也找不到信號。2號房的老先生拿起櫃檯上電話,我提醒他說:「不用試了,線路早就掐斷了吧。」
我們出不去了。整整一天,都找不到逃出這間旅店的生路。飢餓讓我無力地躺在床上。想起死去的周凱和老先生,我忽然覺得,等待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刑罰。

9月14日12點10分

梁言read•99csw•com緊握著匕首懸在眼前,猶疑片刻,忽然張開嘴巴,緩緩地吐出了舌頭。

9月13日9點20分

選自《北方周末報》

9月13日凌晨2點

「別說了!」安怡尖厲的聲音,刺痛著我的耳膜,「不可能,不可能有鬼!你別想騙我!」
安怡的手一直在抖,顫巍巍地紙頁上寫著:安怡,在自己臉上深划二十刀,來換取自由。這是你懺悔的代價。
我應和地抱住她,任她的淚染濕了我的面頰。她讓我有種同命相連的疼痛,可是我卻猛地感到腦後一聲悶響,巨大的痛楚讓我昏倒在安怡的懷中。
這家旅店叫「平安」,只有十幾間相連的平房。老闆娘有一口茶鹼色的齙牙,她扔了一把鑰匙給我,在走廊的盡頭,13號客房。我不喜歡這個號碼,帶著股邪氣。我走過去的時候,12號的門外站著一個男人,把自己罩在藍色衛衣里。他面前的門只開了條縫隙,一個留著黑色長發的女人,露出半顆頭。他們看見我,都不說話,眼睛裡帶著警惕的目光。
很顯然,12號的男人就是周凱,他憤怒地抓起匕首扔在地上,「砰」的一聲關閉了房門。我呆立在門外,感覺一切已經開始了。
其實那天出事的晚上,安怡根本就沒有被輪|奸,而她正是這件事的策劃者。周凱是她的男友,竟然也參与其中。他們在網上高價組織野外旅遊,然後安怡再去誘騙年輕的女人,被不明所以地輪|奸。林欣到死都不知道,是朋友害了自己的一生。

9月14日20點10分

安怡突然抱住了我。纖弱的身體像一根要折斷的稻草。她不停地吻我,在我耳邊輕輕地說著:「你是最後一個見到我樣子的人了,你要記住我。」
這已經是停食的第二天。遠處的公路上,偶爾開過匆忙的車輛,卻無人看見我和安怡無力的求救。還好有太陽,我們倆擠在窗口溫暖地曬著。安怡說:「你猜,下一個會是誰?」
這一刻,我九_九_藏_書幾乎可以聽見自己無比急促的心跳。但我身旁的老先生,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他死死地捂著自己的胸口,大口地喘息著。突然他長吸了一口氣,竟直直地栽倒在地上,沒了生息。我小心地觸摸他的脈搏,許久都沒有生命的跡象。他竟然還沒接到最後的通牒,就被嚇死了。

9月14日21點40分

「你那麼急著去死?」
頭頂的日光燈就在這一刻熄滅了,我們三個人驚慌地跳了起來。走廊里傳來清晰的腳步聲,鬼魅般經過門前。我再也無法壓抑心裏的恐懼,拉開房門大聲喊:「出來,你究竟是誰?到底要做什麼?」
看梁言和安怡的表情,就知道他們也一樣收到這樣的彩信。原來我們雖然素不相識,卻都有同一個被懲罰的理由。
「林欣……和你有什麼關係?」
我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竟被撕成布條的床單結實地綁在了椅子上。安怡坐在我面前。原來是她打暈了我。她手裡拿著一隻透明的玻璃瓶子,裏面清澈純凈的液體,閃爍著盈盈的光芒。她輕輕撫著我的臉頰說:「這個瓶子是你身上的,是哥羅芳吧?要不是在你身上聞到這股哥羅芳的甜杏仁味兒,我還真猜不出就是你。一個人的獨角戲,你演得還真像。告訴我怎麼離開這個鬼地方,要不然我讓你死得很難看。」
我開著暗紅色的POLO,沿著5號公路,一路向北。車窗外的天,黑沉下來,我像開進一隻沒有光的盒子。公路的中段有家旅店,殘缺不全的霓虹招牌嗞嗞地跳閃著。我決定住一夜。
也許我們都是第一次目睹死亡的來臨,梁言手中的匕首,失神地滑落在地上。寫滿恐懼的臉上,一片死灰。
12號房的女人和梁言都聚在我的房間里,我們要守在一起,熬過這個夜晚。12號房的女人,坐在亮白的日光燈下,梳著自己的長發。她說:「我叫安怡,如果看見有我名字的紅紙,直接把它扔了,別讓我看到。」我和梁言都沒有說話。難捱的夜晚,這是最不願提起的話題。我坐了起來,試探地問:「你們,都因為什麼來這家https://read•99csw.com偏僻的旅店?」

9月13日23點10分

房子很舊,房間到處是積塵,雖然有獨立的衛生間,卻髒得不堪入目。剛才站在外面的男人大概已經進去了,一陣開關門之後,12號房裡傳出女人隱忍興奮的嚶嚀聲。我一個人躺在寬大的床上,不由得想起林欣和她悠然輕淡的體香。但是,她已經離開我一年了。
我輕輕地笑了:「我死怕什麼?我要你死才開心!當初你們害死林欣,我現在要你加倍償還!」
就在我迷濛入睡的時候,走廊里忽然傳出一個男人的咒罵:「開門,沒事鎖什麼門!」接著是一陣敲打櫃檯的聲音。漸漸地,男人變得急躁起來。很顯然,他踢倒了什麼東西。巨大響聲引起走廊里的騷動。似乎有好事的房客,也走出來探看究竟。可就在這時,突然響起一聲驚叫,是一個男人驚恐萬分的聲音……
我的話,讓空氣變得冰冷。每個人都凝神不語,牆上的血字乾涸出鐵離子的暗紅,一瞬印進人心——讓我們用心懺悔吧。
最終,我拉起縮在角落裡的安怡,頹喪地回到了13號房。只是推開房門的一刻,眼前駭人的景象,讓我們驚呆了。梁言僵直地坐在凌白的月光中,一動不動。喉嚨被整齊地劃開了一條切口,舌頭從傷口中被拉了出來,像一條粉紅色的領帶。
秋天的陽光從窗子的鐵檻照進來,像一匹被割散的綢緞,散進房間的角落。我決定今天要找到一條出路。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是12號房的女人。她纖巧的面容帶著驚慌,指著敞開的12號房門,泣不成聲。
我闖進她的房間,昏暗的空氣里,飄散著杏仁淡淡的甜膩味道。我沒有看到周凱,只聽見衛生間里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我小心地走進去,沒想到竟看見一幕觸目驚心的畫面:周凱仰面躺在氤氳的浴盆里,兩隻手被整齊地切下來,丟進了馬桶。溫水置換出他身體的血液,讓他的臉,紙一樣蒼白脆薄。眼鏡男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我的身後,我們彼此對望,交換著說不出的驚恐慌亂。
「是我。」我閉著眼,感受陽光細癢的紋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