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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極幸福:長生夢

終極幸福:長生夢

作者:江波
「我明白,麻煩你們儘力。」
「據說是好萊塢著名影星。警察局已經設立了警戒圈,把人群隔離開。」
「有很多錢,很大的房子,用不完的時間。」老五說得很實在。
「沒錯,他和我提過。這個人回去地球,然後你就來了。地球上死了那麼多人,不知道他是否還活著。」
「死胖子,你睡覺去吧。」張大力丟下一句,然後和老二、老五快步推門而去。
小勇舔了舔嘴唇,「還有最後一件事我必須告訴您。因為卡瓦達世界的示範,很多地方都有類似的情況,嚴重程度不一。多國聯盟已經宣布苦納體管制。那些曾經接種過苦納體的人,不管是免費的還是定製的,都需要經過甄別。如果甄別不通過,早先時候,他們被送往火星,現在,他們被執行安樂死。」
「這是遺願,我要請你幫我處理遺產。」
當他再次醒來,銀河彷彿一個完美的螺旋,就在他的眼前。
小勇沉默了半晌,「張叔,地球的確不適合你,你去火星吧。我來想辦法。」
張大力緩緩地說:「我的身體發生了一些特殊的變化。這可能是好事,也可能很可怕。最安全的選擇是殺死我,我並不在意自己的生命,然而我身體里的這些小東西,它們也是有生命的,我不願意殺死它們,我要帶著它們走。」
「小勇,來也不打聲招呼。」
「你真的這麼想?馬小元死了,同樣會有一群人陪葬。每一條生命都是無價的,但是有些人的生命對將來更有用。我真的希望你能去火星。」小六看著張大力,「我回來的時候,一群人送我,他們的生命短促而痛苦,地球上的沙漠對他們也像是天堂。如果能回到地球他們不惜一切代價,但是,他們不可能回來。既然你的苦納體能夠改造人體,想個辦法,讓它們幫助人類適應火星。我接觸這些所謂上流人士比你多,馬小元死了,會有第二個,他們只會不擇手段試圖控制所有權力,你只能成為他們的工具。快逃吧,不能救所有人,至少把火星變成希望之地。」
「你們看這個,」張大力指著一個捲心菜般的結構,「這是我們的新夥計,馬小元的癥狀,就是它。」他面向小勇,「你們使用了新的修復體結構,這些修復體能更主動地尋找破損苦納體。本來這沒有什麼,但是我的血液中包含一種特殊的苦納體,和任何在售的都不同,這種苦納體並不進行基因修復,它也並不照顧任何細胞,它的作用是替代老化細胞。如果它發現老化細胞,會轉變形態,產生相應的細胞頂替上去。新細胞擁有這個細胞的全部功能,但是細胞核里沒有DNA,苦納體代替DNA作用。我們的納米機器比DNA要堅固得多,不會產生老化問題,或者說,老化的過程比DNA要慢上百倍。」
「您老是對的。我們成功地暗殺了馬小元,但是馬上,地球上就開始了新的戰爭。我身在其中,身不由己。也許我當時應該和你一道去火星,但是一切都晚了。我殺死了很多人,死有餘辜。不過,我還是想請您原諒。我只是不甘心,我知道您老的理想,我跟著您和父親一起奮鬥,真不甘心就這樣放棄。事實證明,我還是錯了。
一張告知書擺放在李麗面前,李麗哭著在上面簽了字。
「這很難。」
老五兩手一攤,「我也不知道。先想辦法打發了眼前的這些人再說。」
「他犯過心臟病?」張大力疑惑地看著老五,「我怎麼不知道?」
「和尚也接種過?」
「是。」
張大力舒展身體,面向大海,春暖花開。
「是的。他知道自己無法活著到火星,留下了一段錄音。」
「你不殺死他,會有更多的人死。」小勇叫嚷起來。
「是的。」張大力看著卡梅爾,「我們需要幾個勇於犧牲的人,他們的身體會被改造,他可以控制自己的身體不斷產生納米機,散發到空氣中,如果所遭遇的細胞並沒有包含納米機基因,這些納米機會改造細胞。人體的免疫系統會被加強,所有的苦納體會被殺死並被取代。考慮一下地球的社會結構,極少數人依靠苦納體控制著絕大多數人,一旦絕大多數人擺脫了控制,這種結構就會被打破。無論之後情況如何發展,火星會贏得時間,地球將獲得新生。地球上的那些人會有很多事做,無暇顧及六千萬公里之外的火星。」
「小勇,你知道我早已經不問世事。」
「你這是造福全人類!」老五大笑著說,「野心不小。」
「請進。」張大力並不意外,雖然實驗室受到嚴格的保護,還是有一些人想來就來。
「你代替我留下?」
「我要死了,再見。」
「我會告訴他。」小勇並不堅持,「還有一件事,」他壓低聲音,「張叔,您可別怪我把您從島上騙出來,我也是迫不得已。」
張大力和老五走進了病房。兩個護士正在撤除搶救儀器。
卡梅爾幫助大師一道研究這個問題,然而始終不得要領。這些寄居的小生命似乎因為某種特別的原因而充滿了原始的生命力。它們突破細胞的界限,突破體液的限制,甚至突破了血腦屏障。誰也不知道它們下一步會達到怎樣的程度。
「好了,一定是巴西贏了。」老大從床上坐起來,「今晚不用睡了。」
張大力心裏一沉,他知道申大夫的話是對的。
「是的,我記得。」
「幫我找到太陽系。」
「張叔,這個馬小元,他乾的壞事比你能想到的還多。他的仇家很多,高官們雖然怕他,但如果有人能把他除掉,他們求之不得。」
他感到困惑,當初的那一點點理想,怎麼會變得面目全非。
張大力保持沉默,飛快地斟酌。在某種程度上,小勇是對的,然而,他無法說服自己去殺人,哪怕是一個十惡不赦的人。
終於有一天,這樣的日子到了盡頭。張大力突然開始思考問題,他匯聚了數十個星星,讓它們彼此吸引,在巨大的物質流引發的引力波動中,他不斷回想那些懸而未決的事。他只能想起極為有限的東西。其中包括一個問題:到底怎樣才算幸福?在他有限的生命里,他已經無數次找到了答案,然後又否定了它們。
「他已經死了,為了離開地球,我假死然後有人把我送到火星,然而因為這個,死掉了好多人,其中包括這個姓錢的朋友。」
「老五,」張大力招呼他,「這是……」
「你不是這個意思,到底怎麼回事?」張大力嚴肅地問。
當他結束了所有的電話,發現有人站在他面前。
「你別無選擇。」來人面無表情,語氣生硬。
「你們看到了,我加入一些金屬元素,它們能利用它,結合水,還有苦納合劑形成新個體。直到耗盡所有材料。」
他們進到一個幽靜的房間,老五並不在。張大力看著黑衣人。黑衣人揭開頭部的遮掩,他的臉完全變形,幾個暗色的瘤幾乎遮掉了一半臉,血管在皮膚表面縱橫,清晰可見。張大力暗暗吃驚。
「我不知道。不過,如果能天天和兄弟們一起看看世界盃,大口喝酒,大塊吃肉,這就很不錯。」他露出一個微笑,酒精讓他的腦子有些發脹,他卻感到異常清醒。說完這句話,他心情激動,眼睛竟然有些濕潤,「我要找到一個辦法,讓大家都長生不老。」
突然間,他發現不遠處停著一架水上飛機。不速之客!張大力四下張望。

救護車的警示燈狂閃,刺耳的警笛聲不斷鳴叫。
這個配方並不離譜,它可以極大地增強人體免疫力,修復老化細胞,然後,作為特殊作用,打開頭腦中內啡肽的產生和接受通道,讓人體產生更多內啡肽,保持欣快狀態。然而,這僅僅對正常人而言。張大力讓小勇把詳細的配方傳過來,然後揮手讓他離開。他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半個小時后,出了門。
「你真的是小六?」
「我不能告訴您,那會增加您的風險。張叔,相信我,我在做一些對的事,需要您幫忙。」
「小勇,你有很多時間,可以在火星上多走走。這裡是一個公平自由的社會,大家彼此友愛,你會喜歡這裏的一切。你死過一次,死亡和生命對你來說都不是那麼神秘。
張大力慢悠悠地起身,衝著克里斯點點頭,緩緩地走向大門,似乎周圍的一切都無關緊要。二十多年了,自從他開始閉關,就一直是這種漫不經心的模樣,這不是心安理得,而是泰然自若。對人世間的一切,他只有淡然。
兩個老朋友相對無語。最後張大力打破了沉默,「老五,很久以前你說有錢才能幸福,後來你說要和嫂子一起慢慢變老,現在你有錢了,也永遠不會老了。你覺得幸福嗎?」
來人向前走了幾步,在張大力面前站定,「你別無選擇,因為我了解情況,去火星是你最好的選擇,也是唯一的選擇。」
「誰?」
火星?張大力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和火星發生什麼聯繫。
讓人活得長也是罪過。
他又去了老五的家。人不在。很久沒有使用手機,也不知道該怎麼找到老五。
「怎麼回事?」張大力問。
有人端上來一個碟子,上邊擺放著精緻的食物,還有水,「大師請用。」
「這一定要家屬簽字。」
「這豈不是讓你去送死。」
「好,我們就做這個。」
「昨晚搶救了一個多小時。」張大力皺著眉頭,「大夫說要觀察三天。」
張大力起身,向著空空禪師深鞠一躬,走回了樓里。苦納體消除劑只是消除苦納體,並不會殺死人。一個人的身體沒有了這些納米機器的保護,會急劇衰老,卻並不會馬上死,只會在幾個月或者幾個星期的時間里衰竭。空空禪師圓寂,只是因為他想如此。
「過去的就不要再提了。」張大力看他一眼,「如果不是這次事故,我已經忘了這種機器存在,但它一直存在於人體內。它在緩慢消耗,但效率很低,你們看到,四十多年,我的身體里還有殘留。」
「卡梅爾,我要走了。記住我說的話,也不要阻攔我。特別是,在我離開之前,不要告訴任何人。」
話音剛落,窗外響起了等待已久的第四聲,然後噼里啪啦響成一片。
「我趕了最後一個航班。快點,老二不行了。」老五帶著張大力向病房跑,慌慌張張,碰到了許多醫生護士。
直升機很快抵達目的地。張大力匆匆忙忙進入總裁辦公室。一份簡要的報告從屏幕上彈出來。
「你先回去,我會跟上。」
飛機在一個私人機場著陸,有人列隊歡迎。張大力走下舷梯,落腳在紅地毯上,響亮的聲音彷彿在剎那間點亮,「歡迎張大力院士光臨!」
「他是我的座上賓。」
張大力沉默下來。老五居然也有離婚的一天,而他居然不知道。
張大力靜靜地聽著,他明白自己已經陷落在一個漩渦里,而且就在漩渦中心。
「你是誰?」張大力問,這人看上去有些眼熟。
張大力看了小勇和老五一眼,兩人都緊張地看著張大力。他默默拿起棕色粉末小碟,撒在玻璃杯里,粉末很快消融,溶液看不出什麼變化,張大力繼續撒入粉末。液體緩慢地凝固起來,顏色漸漸地轉成深色。最後的一點粉末撒入玻璃杯,十幾秒鐘后,玻璃杯里形成了凝膠,就像咖啡色的果凍。
「我在想我們是不是有些一廂情願。」老五說,「我們給太多的人免費接種。上回那個凍死的人,雖然只是個別,但是媒體反覆地提。現在的問題是老人退休了沒事幹,只能去開發火星。」
「那兩個老外是誰?」
又一輛氣墊車向著第三基地疾馳而來。來人在基地大門下車,飛快地通過安全門,他看見克里斯,趕緊問:「大師呢?」
「你要證明給馬小元他的病能治。這種納米機並不複雜,結構上,它比病毒複雜,比細胞簡單,但是它很牢固。小勇你記好,兩個步驟,第一,他體內的遊離鐵元素必須消除,包括血紅蛋白中的鐵,你要用一種苦納體替代他的紅血球。第二,從我身上抽一管血,你可以得到這種納米機,你的研究團隊可以根據它研製新的消除劑,只要破壞它的均衡結構,別讓它自我複製,它就是很好的消除劑,可以和那些變異的納米機同歸於盡。只要知道這兩點,你就可以治好馬小元,至於其他的,你自己去想吧!」
張大力搖頭,「不容易啊,他的身體已經成了一個複雜的苦納體系統,這種苦納體系統能夠保護他,很難用一個簡單的辦法結束他的生命。」
張大力飛快地鑽進車裡,只用了三十秒,就衝上了大街。他緊緊追著救護車。
他們大聲地笑,大口地喝酒,肆無忌憚,毫無倦意。
「這種結構是有效的,但效果不比補品好多少,它可能讓人多活幾年。作為第一階段成果,我們在很小的範圍內提供了這種納米機。我是自願者,馬小元也在其中。它其實不應該被稱作苦納體,當初我們叫它納米機。」
馬小元並不限制他的自由,只是派人監視他,就和四十年前一樣。
「張叔,我們只有一個機會消滅馬小元,我背後的人有能力掌控世界,雖然他也和馬小元一樣智力超群,但九九藏書他是個好人。」
現在輪到了火星。決不能讓地球的悲劇在火星重演。張大力的決心強硬。然而,地球並不是虛聲恫嚇,他們在積極準備,一支龐大的遠征軍基本成形,就在月球軌道上懸浮,一旦沖日到來,就會向火星進軍,那也就是三年期滿的時候。這些遠征軍不會心慈手軟,對於任何沒有達到甄別要求的人,他們會毫不猶豫地大開殺戒。
卡梅爾進到屋子裡,張大力仍舊端坐著,兩個侍者正撬開死者的嘴,灌入一些水。
「是,我馬上報告將軍。」
江波,非著名科幻愛好者,從小喜愛科幻,並立下志願要成為一個宇宙開拓者。事與願違,高度近視加上發胖的體格讓所有的夢想都成為泡影,於是只能在紙上開拓宇宙,成了一名業餘爬格子的工程師。
來人推開門,卻並沒有說話。張大力感到奇怪,轉身看去。來人身材修長,穿著艷麗的紅色上衣,配著綠色的褲子,頭髮理成一束,紮起來,彷彿一個帽子般頂在頭上。他盯著張大力,一動不動。奇怪的裝束,奇怪的人。
「是的。他年輕的時候,父母給他接種的。」
「馬先生,我這些年閉門不出,思來想去,覺得生老病死,還是讓它自然一些比較好。這是個潘多拉之盒,打開了收不住。」
張大力觀察著,停止了思考,彷彿和宇宙一樣,成了無我之物。
張大力沒有絲毫困惑的表現,只是淡淡地問:「飛船在哪裡?」
「好了,這個問題不要爭論了。」張大力打斷他們,「我不會去殺人,哪怕這個人十惡不赦,但是我也不想救馬小元,他罪有應得。」
三個人爬起身,相互攙扶著回寢室去。
「是的,所以只是名譽董事。您要做的就是出山一次,露一次面。我爸也會去,來請您老也是他的主意。」
「老五,我想老二了。」張大力說,「如果他在,會給我們什麼建議呢?」老五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是一個任性的孩子》,顧城。」老五大聲地讀了出來。
張大力在護士休息室度過了一個晚上。整晚未眠,翻來覆去,眼前一直浮現著老二憔悴的臉。快五十年的朋友,難道就這麼沒了?他想著申大夫的話。是的,如果他能夠把「苦納一號」早點給老二,就不會這樣。他有這樣的計劃,然而看起來,計劃已經落後。要怎樣才能改變現實?他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張大力彷彿突然間醒了。他看到一個巨大的青白火球在他眼前燃燒。
三十年來,大師的身體里出現越來越多的自由納米機。這些小機器能夠被他的意志驅動,同時它們也在某種程度上獨立。它們在身體各處聚集,彷彿建立一個個城市。它們和他的頭腦建立了某種聯繫,甚至能夠直接和他對話。
「別說沒用的,我只要你治好我的病。」
「人生能得幾回醉,但把金樽空對月。」老五文縐縐地掉出一句。
兩個人看著張大力。張大力點頭。
張大力向人們揮手致意。
「要求我們關門。」
「爸,這件事你就當不知道。」
「大力,你沒事吧。」老五跟進來。
「他自在得很,這事跟他沒關係,但是如果我的病再發展下去,我很難保證心智不被蒙蔽。」
和很大很大的眼睛
「他這麼信任你?」
「派人勘查。」
北門外的攤販對世界盃決賽這樣的大商機有著敏銳的嗅覺,十多個攤位依次排開,炭火熾熱,香味裊裊,馬路上的年輕人們或站或坐,居然把整個街面擠得熙熙攘攘,彷彿熱鬧的集市。往常子夜時分,這裏除了昏暗的路燈和路燈下孤憐憐的一個燒烤攤,鬼影子也難得有一個。今天顯然是一個非同尋常的日子。
房間里只有三個人。
下邊匯聚的人群頓時喧鬧起來,「大師出關了。」人人都爭著向前,試圖看得更清楚些。
「卡梅爾嗎?進來吧。」
「我們早已經脫離父子關係了。」
從兩百米的高度望下去,地面上的人都彷彿螞蟻。魚死網破的策略並沒有完全奏效,廣場上仍舊坐著一個人。人群並沒有散開,仍舊在圍觀。
小勇默默地回想了一遍,「但是他只相信你。」
小勇沉默不語。父親被剝奪了苦納體,身體急劇衰退,臨終的時候,成了一幅皮包骨的模樣。
「你躲藏了多久,我這病就有多久。再找不到你,我就該去見閻王了。」
老五走進來,「大力,這些人已經坐了半個小時,他們可是有來頭的人物。」
「他們要求什麼呢?」
「什麼方案?」
「你想什麼呢!我是監督人。老二的這個願望我得替他實現了。」
「我同意。」卡梅爾看著張大力,他意識到主席就要說出最關鍵的內容,他有少許疑惑,然而充滿期待。眼前這個人,憑藉一己之力結束了長年紛亂,讓火星呈現出一個完全不同的面貌,他是否有別的方法再次拯救火星?
「我要走了。」他簡短地說,「我讓克里斯給我準備了一艘飛船。我告訴他要回地球去看看,但是我會向太陽系外飛行。」
「不知道,我怎麼能不知道!你這是拿大家的生命在冒險。」
「會有更多的人死掉,但是相比一場戰爭,這個代價不算高。」
「看看,任性的孩子!讀一讀也是給大家增加文化修養嘛。」老五依舊笑嘻嘻的。
「大師,您是所有人的精神導師,你還要不斷地指點我們。」
張大力看著申大夫,他見過了太多這樣求他的人,有的明求,有的暗搶,甚至有人堵在他家門口三天不走。他搖了搖頭,「我沒有這個權力,你可以去報名參加,但是你沒有老到那個程度,應該不會讓你入選。」
張大力拿起杯子,「跟我來。」他走進一個小屋,屋子裡放著巨大的顯微鏡。玻璃杯被放置在平台上,三束激光籠罩著它,微細的結構在屏幕上顯示出來。
「張叔,有一個人想見您。」
張大力給了自己一個新名字,再後來,他忘了自己的名字。日復一日,他遙望銀河,那是他永遠回不去的故鄉。星星死了又生,生命來了又去,無數個世界里,類似於地球的故事一遍又一遍地上演。再後來,銀河也暗淡下來,星星們不再發光,塵埃遮蔽,成了一片朦朧的星雲。
「和最愛的人一起慢慢變老。」老二用了一句著名台詞。
「他並不相信我,只是藐視我。我在他眼裡只是一個繪畫工具而已。他的確喜歡我的畫,甚至允許我去火星免費旅行激發靈感,但是我明白,他並不把我看作一個平等的交流對象。他看待我,就像看待一條寵物狗而已。」
「行了,這是詩,你不懂的。」張大力出來打圓場,他拍了拍老五,「你就一邊涼快去吧。還有誰要去?趕緊。」
「告訴我理由。」
「他可以幫我就不用費力請你出山了。他們完全不知道我身體里是什麼類型的苦納體。你是不是給自己留了一手,對我也留了一手。張院士,我得坦然承認,我的命就在你手裡了,但是我也要提醒你,雖然我早已經退休,卻還是這個星球上最有權勢的人。現在掌控世界的那些人,都是我的孫子輩,他們未必敬重我,但是都怕我。」
開發火星。張大力知道這裏邊貓膩多多,各國爭相開發火星,彷彿那是一個度假勝地,連模里西斯都租借了火星飛船。事實是被送到火星去的大多數是老人。人口太多。沒有工作,沒有錢,也不敢去搶劫,又不想餓死的人被送走,這是最簡單的解決之道。至於到了火星是死是活,那是他們自己的事。
張大力收起手機,快步跑進醫院。李麗隨著救護車抵達,站在走廊里,哭成個淚人了。張大力走過去,輕拍她的肩膀,「不會有事的,這裡有最好的大夫。」
卡梅爾意識到張大力的言中之意,「你是說我們可以藉助這種差異來對地球人進行打擊?使用某種病毒?」
他沒有家
急救室里人影晃動,門打開,申大夫走出來,「搶救成功。病人需要靜養休息,過三天看情況是否要進行修復手術。」
張大力記得這個東西,它為科研機構調製,針對大腦,它可以讓神經細胞變得更為敏感,突觸增多,溝回增加,讓人變得更聰明。
「飛船正進入外層軌道,沒有任何信號。」
「也好,我原來也不知道,現在我們都知道了。」張大力轉向老五,「小勇想讓我謀殺馬小元。」
「一身臭皮囊,捨去存空明。」張大力輕聲說。
「禪師圓寂了。」有人說,大家紛紛向前擠,警察慌忙維持秩序。
「有人找我,希望借給馬小元提供補充劑的機會把他幹掉。」
張大力沉默了一會兒,他看著小勇。這個世界上,沒有幾個人還值得他牽挂。他最後下了決心,「好,我走一趟。不過,下不為例。」
老五點了點頭。
「我們也並不清楚,這裡有一個巨大的恆星,可以提供無盡的能量。」
「讓我看看他。」
「卡梅爾,坐。」張大力示意。
「把我們的協議書拿下去,如果他們認為乾平公司的產品不合適,我們可以把他們身體內的苦納體都消除掉。」
「拒絕無理要求。」張大力簡單地說,「明天我們對地球發表通告。」
張大力看了看後視鏡,一輛車子遠遠地跟著。一旦緊急情況出現,它會飛速衝上來,三四個超級保鏢會上演全武行。
「得長命百歲,失萬般慾念。」
「不要再說這些,我找你來是商量怎麼打。」
「張叔,我大概明白了,現在的問題是怎麼做?」小勇問,「如果你不能動手,讓我來,你告訴我該怎麼辦。」
「他說他自個兒治病,不能讓你為難。他知道無數的人排隊等著進你的研究課題,每個人的帽子都大得無法無天。有所託,無所求,才是朋友。」
薄霧體系開始收縮,它生長出一些堅硬的結構,從恆星的火焰中汲取能量,然後收縮,成為一個堅硬的核。堅硬的核體噴射出火焰,推動它擺脫恆星的引力。它不斷地飛,最後,張大力說:「我們飛出銀河。」然後他陷入沉睡。
「是的,主人。」
「所以,你決不能治好他。治好他,戰爭很快就會開始,誰也不知道這一次是不是核戰爭。達官貴人已經找好了退路,隨時可以跑到月球。地球的末日就要來了。」
張大力沒有回答。
張大力走在街上。行人不多,車也不多,冷冷清清,和若干年前的情形完全不同。他走到曾經的公司總部門前,就是在這裏,空空禪師在他面前圓寂。張大力在事發地反覆走了幾圈。
「事實就是如此。馬小元和他控制的高官們和那些極端組織一樣,認為沒有必要把世界維持在一個低智力、低效率的水準上。卡瓦達事件給他們提供了機會,他們要把地球變成超人俱樂部。」
「自往心中求。」
「小勇,這件事和你無關,但我需要向你了解情況。」
「張叔,早!」一個聲音傳來。
「儘快告訴我你的理由,我沒有多少時間。」
「來,坐吧。」張大力招呼他,「怎麼想起來看看我這把老骨頭。」
漿果一樣的夢
沒有一顆留在遠處的心
「心臟破裂,左心室梗死。」醫生說,「趕緊通知家屬,我們要簽發火化通知單。」
觥籌交錯,酒瓶和肉串齊飛。很快,三個人都變得醉醺醺,口齒有些不清,而說出來的話都彷彿飄在天上。
「我預感不妙,趕緊趕回來。他上回也犯過這病,差點就死過去。這一次,恐怕凶多吉少。」老五壓低聲音。
張大力循聲望去,小勇站在屋檐下,微笑著看著他。
他靜靜地坐在辦公桌後邊,陷入了沉思。三十五年前,他逃離地球來到火星,在這裏,他找到了自己的價值,然而命運之神似乎總是和他過不去,地球發來一篇措辭嚴厲的通告,要求火星居民進行自我甄別,如果在三年時間內不能完成,將進行強制甄別。
「你得明確我的身份,才能了解為什麼。這個星球已經被某些人統治,這些人,拜你所賜,都是超級人類。我也算是超級人類,只不過,我還是畫家。因為這個身份,我有很多機會接觸到這些上流人士,其中包括馬小元。馬小元還有一個習慣,他喜歡在我的畫廊里找人密談。」
全人類的幸福!聽起來像是多麼遙遠的東西,然而重重地擊中了張大力。
「還是老大好!」張大力飛快地起身,順著床杠哧溜到地上。小六正好打開檯燈,摸索出一本書翻開。老五一把抓過來,「我看看你讀的什麼。」
「這真是……想不到居然還能見面。你怎麼成了畫家?還改了名?」
他端坐著,動也不動。
「你怎麼會牽扯到這裏邊去?」
「我只能給你法律上的建議。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只有你自己拿主意了。」老五感到很遺憾。三十多年來,他們一直患難與共,他不想逃避,也不會逃避,但是此時此刻,需要的是決斷,他從來不認為自己在這點上有天賦。
「他們都不read.99csw.com是免費接種。」
無數的日子過去,飛船逐漸老化,軟軟的肉團也變得堅硬,彷彿成了一塊干硬的石頭。
但是至少,他擁有三十二個億,純粹的金融資產,變現容易。老二是個商人,但他不是純粹的商人,雖然活著的時候,沒有捐出一個子兒,但死了之後,卻把所有的錢都捐了出來。
「我撥給你兩千萬,你可以去週遊世界。」
張大力不想就這個話題繼續下去,「我朋友的事,還是要你多費心。」
這句詩喚醒了張大力的記憶,「小六!」張大力霍然而立,「你是小六?」他站在來客面前,仔細地端詳,尋找記憶中小六的模樣。依稀間有幾分像,然而日子久遠,記憶模糊,他也不敢確定。
「哇噢。」張大力發出一聲感嘆,然後再沒有人說話。星辰顯露在他們眼前,顆顆璀璨,彷彿鑽石。他們的注意力被吸引,只覺得說不出的美。
「阿彌陀佛。」空空禪師說,「一身臭皮囊,捨去存空明。」
「可別亂講,你的發明是好事,大大的好事。我們現在還活著,都是因為你啊!」
發愣
「是張院士嗎?」來人諂笑著,「我是申開倫,院長已經關照過,全力搶救。」他看了看正在一邊哭泣的李麗,「你是病人家屬嗎?我需要你簽字。」
「『苦納一號』和新的修復體,再加上這種納米機,小勇無意中找到一種組合。這種新修復體會自動尋找各種缺陷的苦納體,納米機被它當作缺陷苦納體辨識出來,但是納米機不能被修復,新修復體和納米機結合成一種新構型,正好可以把『苦納一號』吸收進來,這是一種新型的納米機。納米機被設計來尋找老化細胞,產生新細胞代替,而『苦納一號』的作用是修復老化細胞。它們結合在一起,作用變成了不斷修復自身,它會生成一個子體,然後斷裂成兩個。
張大力看著小勇。當年的孩子已經是八十來歲的人,保養得很好,看上去仍舊很年輕,他的臉上帶著倔強,他真正地投入到這項事業中,並感到自己正在拯救全人類。張大力有一絲欣慰,至少小勇並沒有屈服在權勢下。
他攻克了老化的難題,讓肌體恢復青春活力。這是一件造福人類的事,不該受到如此對待。然而不僅窗外有無窮無盡的抗議,他也收到了來自高層的警告,所有人都不希望看到騷亂。
「你怎麼想?我會建立一個銀行賬戶,接受資產。然後我們怎麼辦?」老五問他。
「『苦納十四號』專門針對癌症生產定製。
張大力不知道該說什麼。稍停一會兒,問:「李麗呢?」
張大力心中一凜,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張叔,是這樣的,我想請您老出山,做我們公司的名譽董事。您先別推辭,讓我把話說完。我們有個大項目,需要大量資金。平谷信託有意向給我們注資六千個億,但是指定要您老出面。張叔,您老能不能幫我這個忙?」
張大力站起身。閉關的時間越來越長,每一次起身也越來越吃力,然而他了解自己對於這個星球的意義,他還是要出去會見那些熱切盼望的人們。
「讓小勇在那兒,這點小場子他鎮得住。你快來,我回頭告訴他。」
張大力眨了眨眼,卻並沒有回答老五,他轉身向著小勇,「你的事你老爸知道嗎?」
「一個月前。」
他聽到了敲門聲。
張大力沉默著。老二已經死了,他沒有要求張大力幫忙。人人都知道張大力的項目組已經掌握了長壽的訣竅,再進一步,長生不老也不是不可能。高官顯貴、富商巨賈幾乎踏破了張大力的門檻。政府把他列為重點保護對象,至少有三個人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在周圍保護,常人想接近他很難。老二經常和他見面,卻從沒有提過這事。
他在街上兜了一圈,回到實驗室。有人正在等他,是小勇。實驗室里只剩下兩個人。
幾杯酒下肚,大家的話也越發多起來。從世界盃開始,聊到神舟十八號上天,感慨中國人做航天行怎麼足球就是不行;然後話題轉到了美女上,BBS的鵲橋版上敢於發照片的幾大美女被翻來覆去討論,而老二的三個親歷故事,更是不可避免的焦點;話題再次轉移到世界盃,莫迪利奧的超級世界波,厄齊爾的傳奇人生。
「這件事就不該讓大師知道。」來人顯得很焦急。
張大力彷彿回到了七十年前,帶領自己的隊伍在實驗室里夜以繼日地工作。三個星期後,他得出了結論,這是一種癌症,然而是苦納體癌症。這些納米機器因為某種原因失控,瘋狂地複製自己,在馬小元的全身瘋狂生長。
「到底怎麼了?」
「來自地球的飛船?」克里斯有些疑惑。現在是合期,火星和地球各在太陽的兩端,距離四億千米之遙,在這個時候出現一艘地球飛船,是很讓人困惑的事。
「大師,你這是做什麼?」卡梅爾大惑不解,也有幾分著急。他知道大師肯定有自己的理由,然而他絕不想看到這樣的事發生。
「小勇接手了所有的團隊,另起爐灶,他完全可以幫你。」
「它怎麼又突然變成了癌症?」
「沒有完全完工,但是已經投入使用,現在那是我們最重要的太空基地。」
「我知道。」張大力看著小勇,「今天就是想和你們商量一個解決辦法。」他拿起一支試管,深藍色液體,「這裡是『苦納一號』。」他又拿起另一支試管,無色透明,「這是修復體,」他把兩管溶劑混合起來倒進玻璃杯。藍色變得淺一些,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變化。張大力又加入苦納合劑。淺紅色的合劑倒入之後,藍色變深,「這是你的配方基本成分,但也夠了。」張大力扎破手指,擠出兩滴血,滴入到溶液里,紅色的血滴入藍色液體,是深色的一團,然而疏忽間彷彿魔術,整個液體的顏色變成了乳白色。
「帶我去那裡。三天後,你把卡梅爾和這個人一起帶來見我。」
「停下來!」頭腦中有個聲音向他呼喚。他收手,跌坐在地上。
張大力微微點頭,「帶我去光榮城看看。」這個意思被當作無上的光榮傳遞下去。
「主人,你終於醒了。我們該做些什麼?」一個聲音問。
小勇心懷愧疚,不敢正視他。
鬧事!近段時間,公司總部和鬧事兩個字結下了不解之緣。三天兩頭有人鬧事,以至於警察專門在總部開了一個派出所。然而事情卻越來越多,規模也越來越大。有時候他實在想不通,為什麼乾平生命科技這樣半公益性質的企業,也會受到五花八門的杯葛。他們一心想給全人類造福,卻總有人要求公司關門。
克里斯走進來,「大師,您找我。」
小勇略微猶豫,「那些因為長壽被送到火星去的人,他們都凶多吉少。」
「我父親死了,他因為反對甄別被強制死亡。我保護不了他。他給我的遺願,要我到火星去,告訴你,我們走在了錯誤的路上,希望你在火星能找到一條新的路。看起來你已經成功了。
一共十二個人,他們在門前靜坐示威,並拉出了巨大的橫幅,上面寫著:尊重生命,尊重人生。
要命的不是人數,也不是橫幅,而是這些人的身份。他們當中有兩個市長,三個著名演藝界人士,還有四個非著名記者,剩下的三個人,一個是雲頂寺的空空禪師,還有兩個外國人,身份不明。
「沒錯,我就是錢律金,一般人們都叫我另一個名字,錢均立。」
事情不是那麼簡單。
「就是,人家小六那才叫文學青年,你就算了。」老二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是熱心。
「這隻是事情的一方面,更重要的一點,我得到你父親的支持。沒有他的支持,火星全適應計劃不可能如此成功,甚至不會有這個計劃。你的父親是否和你提到過一個朋友,一個畫家,姓錢。」
「難道巴西輸了會清靜?」張大力坐起來,「早說了,不用睡了,今天晚上註定要鬧騰通宵。」
張大力沉默。他們已經快七十歲,雖然精神依舊矍鑠,身體卻在不斷地老化。他和這個生命的第一規律鬥爭了將近五十年,小有所成。他相信終有一天他的發明可以惠及所有人,然而,他的朋友等不了那一天,恐怕他也等不到。
張大力的手機震動起來。他快速躬身從前排走出去,別人的電話可以不接,這一個卻一定得接,是老五打來的。
兩個侍者留下,周圍的人都輕手輕腳退了下去。
「怎麼會這樣,你把最好的留給自己還有馬小元?」老五問,「我不信。」
一輛快速氣墊車出現在基地門口,基地大門敞開,氣墊車長驅直入,最後在蛋型大樓前停下來。克里斯早已經迎候在這裏。
「我不想去火星。請讓我安靜一下,我有很多事需要想清楚。」
老五沉默,小勇已經和他抱怨過很多次。
張大力讓所有人都離開,只留下卡梅爾和小勇。
「我?」張大力把雙手枕在腦袋下邊,讓自己躺得舒服些,他看著無限遠的星辰,有一種模模糊糊的感覺,幸福是否就像星辰,永遠遙不可及?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他也曾這樣望著天上,想象著去世的父母就在星星間看著他微笑。
「別把你的生命浪費在車上!」這是直升機製造商的廣告語。
飛船靠近一顆恆星,這是一顆青白的巨星,灼|熱的輻射照射著飛船,飛船分崩離析。干硬的石頭在輻射中變得柔軟,它慢慢地散開,彷彿消融在空間中,最後,它成了薄薄的一層霧。
張大力微微一笑,卡梅爾的話帶著年輕人的銳氣,總把問題向好的方向想。他站起身,走到卡梅爾面前,「你的設想不錯,但是對火星的傷害太大,我們要做好戰爭準備,把他們堵截在太空里。」
「你早就可以做到。」
申大夫點點頭,仍舊面向李麗,「你丈夫是急性心肌梗塞,我們會盡全力搶救。」說完他匆匆走進搶救室。
「多久了?」
「還有誰接種了這種納米機?」小勇問。
「這沒你什麼事。」張大力淡然。
「走,我請客。」張大力大手一揮,「我們去北門。」他們推出自行車,從狂歡的校園裡穿行而過。北門的警衛早已經見慣不怪,只是沉默地看著他們出去。
「這就是我的願望。」張大力很認真。
窗外是一個接一個的圓頂,向遠方延伸,再遠處,火星赤紅而粗糙的表面覆蓋著地平線,一些自動機器正在進行土地平整。按照計劃,那裡將聳立起氧氣工廠,不斷向大氣中釋放氧氣。雖然火星人的體質已經極大地適應了這種稀薄大氣,但氧氣始終是一個大問題。
「錢不是問題,但馬小元不會放我走。」
卡梅爾沒有答案,他看著張大力。
「太空一號完成了嗎?」
「怎麼不多?想要喝酒叫上我,我陪你喝就是了。」
攤主終於熬不住收攤了。他們三個在相互的嘲諷和調笑中歪歪扭扭地往回走。燈光斑駁的主幹道上,三個爛醉的身影。突然間,張大力腳下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他索性叉開四肢,仰面朝天,愜意地躺在地上。這個舉動引來老五、老二的狂笑。張大力抬起胳膊,拽住老五的腿。老五身子一墜,坐倒在張大力身邊,他索性也躺了下來。老二見狀,在兩個兄弟身邊躺下。
「卡梅爾,我把一部分納米機轉移到了小勇的身體里,他的身體和接受了改造的地球人類似。我給了他足夠的納米機,如果一切可以重現,你就有了一個從頭開始研究的機會。如果小勇一切正常,那麼這就是發生在我身上的偶然,你們只需要備案,把問題留給將來吧。
「我是誰並不重要,你一直希望讓人所有人都幸福,你還想著嗎?」
張大力看了看老五。老五的一張老臉上滿是皺紋,雖然根據他的建議使用了不少藥物,但畢竟歲月無情。
老五瞪著張大力,「你在開玩笑嗎?」
「他發出聯絡信號嗎?」
「有得必有失。」空空禪師說。
「你呢?」老五見張大力不說話,追問道。
「你打算怎麼辦?」老五問。
張大力有些隱隱不快,雖然小勇是老五的兒子,他看著他長大,但是這孩子強勢,總喜歡高人一等,咄咄逼人。看起來自己當了家,還是改不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
「當然不是,這是截然不同的作用機理。我很早就放棄了這方面的開發,原因很簡單,這種方法的效率是一個大問題,納米機器識別老化細胞很容易,但是生成新細胞很難。當初我們進行了許多試驗,試圖找到一個好辦法讓納米機器指導細胞生長,然而蛋白質的構型太複雜,沒有一種好的方法,替代效率極其低下,於是只能退而求其次,使用納米機器來進行老化修復。修修補補當然不如全新替換,但是也已經很不錯。
卡梅爾眼睛發亮,「這是一個好主意,我們還要好好想想怎樣才能把人送到地球去,航班已經中斷了十年,我們一時沒法送人過去。」
他們衝進病房。病房成了臨時的急救室,一個醫生正在緊張地給老二做心臟起搏,兩個護士在一旁協助。張大力掃了一眼,李九-九-藏-書麗不在。
「你的意思是讓他們降落,然後消耗他們?」
「權力,卡梅爾,是權力。那些掌握權力的人,是否能夠抵抗權力的侵蝕。地球上,權貴利用我的發明找到了一條捷徑,他們不僅在物質上超越了普通人,而且身體、智力、精神都大大地向前跨越了一步,從此對於特權更為心安理得。而在火星上,你的父親是一個男子漢,堅強剛毅,而且無私。他無條件地相信我,把他的孩子送到我的實驗室,給所有火星人做榜樣。他力排眾議,幫助我抵抗壓力,最後我們從根本上改變了每一個人的遺傳體質,而不是後天加強某些東西。最初的一點努力,可以得到完全不同的結局。我想,如果我在地球上遇到是你父親一樣的人物,地球的災難也許可以避免。」
張大力見小勇不言語,淡淡地說:「好吧,他終究已經死了。永恆的平靜也是一種幸福。我當初讓他長久地活著,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張總,說好了去我那裡坐坐。一言為定。我就先告辭了。」
「這是新配方?」
「懇請大師明示。」
「哈哈,回去,我一定要把小六看的那些詩都背下來,隨時可以掉一掉書袋。小六這樣的文學青年才受女生歡迎,哪像你,談了三個,一個都沒有把住。」老五笑著拍拍老二。
「我的承諾我做到了,你的承諾卻沒兌現。我現在成了這個模樣,你說怎麼辦?」
從直升機上往下看,城市呈現一種不同的風貌,很像一個巨大的玩具,而其中最顯著的特點,是馬路上無休無止、幾乎靜止不動的車流。
空空禪師並沒有睜開眼睛,「你們的東西我不要,儘管拿回去好了。」
「那就退而求其次,讓盡量多的人幸福。至於我,」來客稍稍猶豫,「我是一個任性的孩子。」
張大力搖頭,「我說真的。」
張大力夢遊般走回了辦公室。
「火星,但願那裡一切都好。火星的人,如果你發現了這個消息,請幫忙轉告張大力,我相信他一定還活著。
張大力閉目養神。
甄別這個詞具有特殊含義。十五年前,地球結束長達十年的全面戰爭,形成了大一統,整個地球的人口只剩下三千萬,國家都變成了地理名詞。戰爭的起因就是甄別。地球上剩下的只有新人類,他們是苦納體和人類原始基因的混合體,分作十多種類型,社會分工由不同的人種擔任。一種從未在歷史上出現過的社會形態呈現在地球上,各個種族的比例被精確控制,各司其職,整個社會高效運轉。主宰一切的是高智人,他們人數極少,卻擁有絕對權威,其他人種無條件地服從高智人,維持社會運轉。這是一種奴隸社會式的結構,卻無比穩定,因為高智人壟斷苦納體。每一個嬰兒誕生之後,高智人將根據需要決定他最後能成長為什麼類型。而嬰兒的誕生,也由高智人根據需要決定,由專事生育的母人實行。
突然間,窗外響起了喇叭聲,起初是零星的一兩聲,很快響成了一片。整個二十六號樓都在沸騰,不僅如此,似乎全部的校園都淪陷在這樣的歇斯底里中。
「是非功過,小勇,你說呢?」
寬敞的大廳氣勢非凡。張大力回頭找小勇,發現他退到門邊,小心恭謹地站著。這裏戒備森嚴,看得出來許多人都帶著槍。他看在眼裡,並不聲張,見過了許多大風大浪,這算不得什麼。
「大力,出事了。有人在公司總部鬧事。警察已經到了,你趕緊來。」
卡梅爾敏感地抬頭,張大力的話輕描淡寫,內容卻驚人,這是一種全新的人造生命。
「有什麼法子補救?」
「我們當然需要它。如果沒有你的發明,我們早就是棺材里的鬼了。」
「脫離這顆星星,繼續向前。」
「大師,您是否做一次巡視?」
張大力站起身,「我們關閉乾平公司。」他看上去顯得很無力。
「我的身份是畫家,如果你聽說過純色畫派,我就是純色畫派的代表。我這次去火星,是體驗生活。火星的確不一樣。」
兩個人在寒風中站立。追悼會已經開完,很隆重。人群走散,剩下的還是兩個老傢伙。
老五走出屋子。張大力感到一陣煩躁。辦公桌上放著鏡子,他看見自己的臉。鏡子里的人看起來並不老,四十上下,比三十年前的模樣還要年輕。
「克里斯。」
張大力感到震驚,他在島上隱居十年,居然發生了這麼重大的事件。這樣的流血有很多原因,然而始作俑者卻是他。如果他們只是普通人,事情會簡單得多。他突然想起空空禪師的話,亂世之相,這混亂的程度,遠遠超過他的想象。
一個人如果明天就要死,就會明白最重要的是什麼。然而如果賴活著一天,這些事就會被推遲。是不是只有在死亡的一刻,人生的真諦才會顯現?
「倘若長命,便須無欲。多欲而長命,亂世之相。貪嗔痴未除,多壽無益,徒增煩惱。」
「是我的主張。」
「大力……」老五有些遲疑,張大力怔怔地看著他,眼神不對。
張大力坐在桌前,盯著試管,閉口不言。老五和小勇站在一邊,他們被張大力找來,說有緊急的情況要說,結果到了這裏,只看見張大力對著一排試管發獃。
他從山頂上走出來。
卡梅爾明白大師說的是什麼。為了滲透地球,父親和幾個絕對可靠的人在他的指導下進行了納米機植入更替。他們身體內的納米機可以自由出入細胞。他們去了地球,成功地把納米機滲透到地球的每個角落,解放了地球,然而也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兩個星球上,只有一個人身上還存在這種能夠自由進出身體的納米機,那就是大師。
張大力感到胸口被重重一擊,覺得根本不能相信。這樣的行為駭人聽聞,如果是某個極端組織的行動,還能讓人理解,然而這是多國聯合行為。他們在殺死自己的公民。
「你們給了他什麼配方?」
張大力隨著指示望去,一顆紅色的星星璀璨奪目。太陽已經變成了紅色巨星。究竟過去了多久的日子?那裡的人們是否還好?
「是。」
最後,在紙角上
空間站很快送回了消息。克里斯略為思忖,「把飛船從軌道上抓下來,送去給大師。」
「我們也有軍隊,」卡梅爾說,「我們完全可以抵抗這種無恥要挾。地球的悲劇大家都有目共睹,如果我們投降,下場會和地球一樣,六百萬火星人能剩下多少?六萬人?六千人?死掉的都是我們的兄弟姐妹。」
「你說我該怎麼辦?」黑衣人問。
「大師正在閉關,離出關還有三十天。」
「他們離婚了。」
「這是什麼話?」
畫下一隻樹熊
「如果我在這裏把馬小元除掉,所有的事都由我來背,就不會有人死。」
「怎麼會這樣?」小勇略帶一些失望,「難道沒有辦法嗎?」
「所以,你認為我應該跑到火星去?」
「是的。所以有些人要成為反叛者,向地球投降並表明自己願意接受地球統治,向地球提供火星的情報。他們得具有一定的身份,要求代表地球對火星進行統治。他們要承受背叛的污名,還有被殺死的危險。」張大力看著卡梅爾,「但是,他們將保全火星。」
「主人,我們該做些什麼?」
「開公司,賣你的發明。他說過,這輩子除了錢,還有我們兩個哥們,什麼都沒有掙到。他的公司左手轉右手,乾的是投機生意,是搶錢的買賣。他想做點像樣的事。你的研究能延長人的生命,是造福社會的好事。有了錢,沒有後顧之憂,你一定能成功。」
張大力說了一夜夢話。他叫嚷著爸媽,也把寢室里的名字都喊了個遍。
卡梅爾意識到自己完全沒有進入狀態,他讓心情平靜下來,把草擬的方案在頭腦中過了一遍,然後說:「在你來到火星之前,我們有六個部族,彼此間打了很多年,大家都承認最有軍事才能的人是克里斯·沃拔力德,我們可以請他來統領聯軍。我們只有一些小而薄的船,根本無法和他們硬碰硬,克里斯最擅長在火星的砂土地上打游擊。」
想不通也得想通,這就是現實。
「大師。」有個士兵裝束的人在人叢中向前擠,不斷高聲叫著。張大力預感到發生了什麼,他看著那個人,吩咐身邊的侍者,「讓那個年輕人過來。」
小勇笑逐顏開,「我保證下不為例,要不是事情重大,我怎麼敢隨便驚動您老呢。」
張大力跟著申大夫來到了辦公室。申大夫把門關上,「張院士,實話實說,您朋友的這個病,很有可能因為再度梗塞導致心臟破裂。」
「他是風行畫廊的主持畫師,叫錢均立,是大紅人。馬小元也是他的崇拜者。他說他剛從火星回來,了解很多火星的事,想和你談談。」
他在等著我去見面,張大力油然而生這樣的念頭。
「你死在太空里,身體並沒有被不可逆轉地破壞。納米機幫助你的身體重新恢復了生機。」張大力說。
「明天還有模擬電路考試。」胖子從床上探出頭。
他活了過來,在死去將近三十年之後,活生生地站在這裏,看得見、聽得見,會呼吸、思考、說話。這真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奇迹。如果能夠再次復活,死亡只不過是一次長長的沉睡。
作者簡介:
老五緘口不語,半晌之後說:「也許人生就是這樣。」
過了半晌,老二開口,「這是不是人生的幸福時刻?」
他走出房門,不遠處是淺淺的沙灘,細細的沙在陽光下閃著銀光。海面一片碧藍,彷彿翡翠般晶瑩。
「你究竟是誰?」
「找我幹什麼?」張大力問。
「我不知道,我只覺得很累。不是身體累,是心累。到達了目的地,卻發現來錯了地方。是不是這樣?」
在車上,他們沉默。最後老五開口,「老二的遺囑,除了兩百萬和房子給李麗,其他資產都留給你,三十二個億。我做監督人。」
「什麼是得,什麼又是失?」
小勇有些著急,「是的,您老從來沒有動手殺過任何一個人,但是您發明的苦納體,已經殺死無數人,這一個,只不過是要您親手除掉。」
院士!一剎那間,張大力恍然有種不真實感,他已經快三十年沒有聽到過別人這麼稱呼他。無論私下還是公開,人們都叫他張總。他微微遲疑,最後邁開步子,向前走去。
夜深人靜,張大力一個人枯坐在實驗室。
張大力細細品味小六的話。現實冰冷而殘酷,地球大亂已至。除掉一個馬小元,會有另一個,這裏成了超人的戰場。四十年前種下的種子,在此刻才顯示最後的結果,從某種意義上,人類已經完了,懸而未決的問題是:剩下的會是誰?
「沒看見。」
「你父親臨終的時候好嗎?」
張大力打通卡梅爾的電話,「到我這裏來,我們要商量戰爭的事。」
「你們給馬小元提供了什麼?」
這樣唐突的回答反而引起了張大力的興趣,「為什麼?你怎麼能進來?這個實驗室是AAA級保密機構。」
「他是來找我嗎?」張大力問。
「你身體里的納米機,也許就是人類將來再次進化的契機;但也許,這又是一個潘多拉之盒。你要配合卡梅爾的研究,如果發現情況不妙,你要有自我毀滅的勇氣。」
戰爭就是由這些掌握了最高權力的人挑起的,他們試圖改造整個社會,毫無疑問,他們成功了。大量「垃圾」人類被清理。六十四億人口,只留下三千萬,這些成功統治了地球的人對於這樣卓有成效的滅絕非常得意。
「張叔,別拿我開玩笑。」
「你怎麼來了?不是在西京嗎?」
「別開玩笑了,你活得好好的,說什麼遺願。」
坐在安安靜靜的樹枝上
「你爸?」
「我要除掉馬小元,您一定要幫我。」
「我這邊還在講課呢!」
手術室的門打開,醫生走出來,「誰是家屬?」
張大力微微擺手。他的身體不需要太多的營養,事實上,他從陽光中吸收能量。
年輕的軍官被帶到了張大力面前。
小勇點頭,「我明白。」
「這麼說是小勇自己去找我。」
「怎麼了?」
張大力很快明白髮生了什麼,他的肉體已經消失,這些小小的納米機器完全消解了他的肉體,卻把他的思維完整地複製下來。
「你用納米機製造了一種生物?」
「『苦納十四號』就是區分癌細胞的納米機器。原理很簡單,任何癌症,只要已經診斷屬於什麼類型,就可以把調製好的『苦納十四號』注入,『苦納十四號』會尋找癌細胞特徵,只要一百毫升,癌細胞就可以被徹底乾淨地殺滅。
「有個連環凶殺案,前前後後死了三十多人,兇手最後被抓獲。他是『苦納四十七號』的使用者,他的作案動機是覺得那些沒有經過增強的人都很傻,像是白痴,他只是幫助這個世界消滅白痴。」
「類那曲酮體百分之十五,苦納一號百分之四十,修復體百分之二十三,苦納合劑百分之十,其他的微量元素成分,一些維九九藏書生素,還有自由基消除。三百毫升,分三次注射。」
張大力仔細看了看眼前的病人,「這像是癌症,可能是某些苦納體出了問題。我可能需要重新建立一個團隊。」
「是的。我去過火星,那裡很糟糕,但那裡才是你該去的地方。如果你要追求全人類的幸福,那麼只有火星才能給你舞台,才能實現你最大的價值。」
「我們的納米工程師一直在高效工作,這是個值得大家尊敬的團隊,他們所達到的成就比我們預想的要多得多。兩個月前,我們完成了一次試驗,把納米機釋放到空氣中,這些納米機能夠在惡逆條件下生存,一旦條件合適,就可以蘇醒,它們就和病毒一樣。」
小六一把搶回去。
「這艘飛船速度不快,我設計了線路,讓它在三十年後在地球的另一面和火星會合,這是一條死路,追殺我的人即便發現我的線路,也不會追來。但我也活不了,所以,如果你真有一天能看到這艘飛船,我一定已經死了。如果我見到你我能說什麼?
「說不清,說不清。老五,我真不知道苦苦追求那麼多年,是錯了,還是大錯特錯。你得好好地活著,幫我看一眼將來。」
「是的,既然他們打算來,可不是為了坐著飛船在火星上空觀光。他們一定會試圖控制火星。如果我們不投降,他們就達不到目的,必須下來和我們戰鬥。別忘了,他們有超過六千萬千米的補給線,而且三年才有一次,而我們,生在這裏,長在這裏,只要不讓他們在火星紮根,他們就拿我們沒辦法。」
「是啊,我的公司,怎麼會少得了他做主,如果他不告訴我,我怎麼能找到這裏。你們是老朋友了,也該見見面。這幾年外邊的世界變化很大,您也該出去看看。」
「小勇,謝謝你告訴我這麼多。讓我想想,明天你再來。」
陽光從窄窄的縫中射入室內,直直地照在張大力頭頂。張大力緩緩睜開眼睛。他剛完成了一次對話,和另一個頭腦如此緊密地交流,這真是一種非凡的體驗,它就在身體裡邊,頭腦之中。
「大力。」老五有些吞吞吐吐的樣子。
「還有一件事。卡瓦達世界,這是個極端宗教組織,相信世界末日,他們大規模採購定製苦納體,大幅度提高組織成員的智力、體力,甚至把他們的性格變得狂暴。他們發動了一場戰爭,毀掉了印度的三個城市。真正的毀滅,不留任何活口。一個上千人的組織殺死了兩百多萬人,因為他們幾乎像是超人,能使用各種武器,對各種情況了如指掌,軍隊根本不是對手。兩年前,這個組織才被徹底剿滅。」
黑衣人做出請的姿勢,張大力跟著他走了過去。
「我凌晨到了機場就往這邊趕,到了老二這兒我就進去一看,什麼都沒說。他剛才還好好的,突然臉色漲紅,就不行了。」老五說,「護士告訴我你在休息室,我就把你找過來。」
小勇躊躇猶豫,最後還是說:「他想每天玩十個女人也毫無問題,說你原先給他的東西不夠強勁。我們調整了一些苦納配方給他注射了。」
「哪有那麼容易,現在不僅僅我們一家做這個,還有兩家競爭,我們給馬小元注射的東西都要經過核准,經過人體試驗,確認無誤。而且馬小元萬一覺察,肯定會報復,會死掉很多無辜的人,我也逃不掉。只有兩種辦法,一是他當場死亡,和刺殺一樣,只不過是用納米藥物刺殺,刺客肯定活不了;另一種辦法,控制苦納體,讓它們在某個瞬間突然發作、致死。一定要致死,只要他有一點機會,我們就沒有機會。這兩種辦法都只有您老能做到。」
「我是張總的朋友,風行畫廊的主持畫師,錢均立。如果有空歡迎來畫廊參觀。」小六打斷了張大力的話,他顯然不願意在老五面前顯示老同學的身份。
「你說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已經停止長壽苦納免費接種,只針對惡性疾病進行開發,但情況還是這樣。你覺得該怎麼辦?」
老五哽咽著,抹了一把眼淚。事情突然,居然沒有一句告別可以留下。
「張叔,如果你真的能讓人長壽,那就趕緊開始吧,趙叔已經去了,你們二老也拖不起。」小勇說。
張大力心念一動,空空禪師在富城赫赫有名,被他開光的物件都能賣出天價,但是據說他已經十年沒有再接受邀請開光。一個世外高人,卻在大庭廣眾下坐著,頭頂上,鮮紅的條幅飛揚。
門自動彈開,時間到了。
小勇把心一橫,「您記得『苦納四十七號』嗎?專門用於增強智力,很暢銷。」
張大力示意卡梅爾走近,伸手在他的頭頂上摩挲,「傻孩子,我這是超度自己,這是一件高興的事。」
「必須抵抗!不抵抗,毋寧死!」卡梅爾說完重重地坐下。
張大力意猶未盡,喝下一大口啤酒,大著舌頭,「你們說,咱們這種機會還多嗎?」
卡梅爾積極樂觀的情緒感染了張大力,然而他必須考慮更現實的問題,如果地球遠征軍控制了太空,那麼地面所有的目標都暴露無遺,而且他們可能會使用極端手段來迫使火星人就範。
啪的一聲,清脆的玻璃碎裂。這已經是這個晚上的第三次。從高空自由降落的酒瓶總是恰到好處地落到102寢室窗前,讓迷迷糊糊的六個人猛然一驚,再也無法入眠。他們等待著第四次,卻遲遲未來。
「這和戰爭有什麼關係?」
小勇眼睛一亮,「這麼說您老已經找到辦法了?」
車門打開,克里斯迎上去,小心地扶住車門,「大師,您老慢點。」
又是女人。這是一件看起來很荒謬的事,如果馬小元需要快|感,一種配方就可以讓他整天沉浸在幸福的抽搐中,而且對身體無害,但他偏偏喜歡從女人身上得到快|感。同樣,看著別人在他的權勢下屈服也讓他感到分外滿足。
李麗點頭,「嗯。真是麻煩你了,他讓我給你打電話。」
張大力看著卡梅爾,「這個人會在三天內轉醒,你幫我照看他,他是我的一個故人。」
喧囂的夜市逐漸沉寂下去,人群慢慢散了。各種各樣的話題都聊得七七八八,三個人短暫地沉默下來。
第二天早上,他被人粗暴地推醒。睜開眼,眼前是老五的臉。
「大師試圖讓那個人起死回生。」
「好,有志氣!」老二伸出大拇指,「到時候,我一定要活到兩百歲。」
張大力看著老同學的臉,這張臉上總是表情誇張,從青年的學生時代到現在,從未改變,但此刻臉上只有安詳平靜。
「去你的!」小六顯然有些氣憤。
「又是這一套。」張大力憤憤不平。在老五面前,他永遠只有二十三歲。
申大夫不甘放棄這樣一個機會,「我現在就報名,等到七十歲我也甘心。」
醫院的台階上,他匆匆忙忙地掏出手機,「老五,我是張大力。老二出事了,在富城醫院……心臟出了毛病,我剛到,你快來……什麼,你在外地?」
小勇和老五看著屏幕,他們對張大力所描述的東西似懂非懂,然而這一定是一個偉大的科學發現,但是,這個發現來得並不是時候。
他們試圖做一件巨大的公益,然而讓社會失去了平衡。久遠的將來,也許地球將是一個長壽而平和的樂園,但顯然現在不是,情況甚至可能變得更為糟糕。
「為了彌補癌細胞對身體造成的損傷,『苦納六號』可以用作身體機能的調理,它針對性地對胃、肝、腎等內臟器官進行調理,讓身體儘快恢復到最佳狀態,請看大屏幕……」
小勇坐下,「我得帶個消息給您老,我爸媽離了。」
張大力一愣,他看過一篇文章——《墜落火星》,知道許多人被送到火星去死,也知道火星上正鬧得天翻地覆,人們在荒漠中苦苦掙扎,還分作許多派系相互爭鬥。一個遙遠而混亂的紅色星球。這是他關於火星的全部印象。這並不是他造成的,但是他的長壽計劃無疑對這樣的局面有推波助瀾的作用。
卡梅爾一愣,這麼大胆的設想他從來沒敢奢望,「我們沒有艦隊。」他看著張大力,「怎麼可能把他們堵在太空里?」
「賠錢給他們!」張大力毫不猶豫。
小勇使勁點頭。
被稱為卡梅爾的人是卡梅爾家族第三代,他的父親叛離火星,去了地球,再也沒有回來。他被當作背叛者,整個家族雖然沒有受到直接的牽連,卻無時無刻不受到他人的鄙夷,然而地球的艦隊卻沒有來。地球發生了巨大的變動,那裡的人變得和火星人類似,一心一意建設家園,對火星沒有敵意。真相大白,卡梅爾成了火星英雄,聲望甚至超過了他的父親。卡梅爾三世卻並沒有繼承祖父和父親在火星政界的巨大影響,他加入了光榮城的納米機研究團隊,成了一名科學家。但因為家族的原因,他和張大力關係密切。
「必須抵抗!只有抵抗!不抵抗,我們就完了!」卡梅爾慷慨激昂,然而聽眾都沉默以對。抵抗並不是口頭上的事,最有意義的事莫過於一支艦隊,然而,艦隊在哪裡?如果對手控制了太空,抵抗將付出沉重的代價。
張大力沉默良久,「小勇,我已經快一百一十歲,性命對我來說沒有什麼,但是我沒法去殺人,我從來沒有想過這種事。」
「人隨便你挑,但是我的時間不多,你的時間也不多。」
「用犧牲來換取某些成功,這並不是我所希望的做法,然而,如果地球真的萬劫不復,那麼至少火星可以留下一點希望。為了某種信念,生命是可以被捨棄的,這是犧牲,也是某種幸福。」
錄音到此結束。
坐著的人一襲紅色袈裟,是空空禪師。
「那隻能是一個夢!我已經失敗了。你是誰?」張大力仔細打量來人,「我應該認識你。」
張大力心念一動,問:「你們覺得什麼才是幸福?」
小勇看了老五一眼,「不知道。」
太陽照在了床頭,張大力張開惺忪的眼睛。又是陽光燦爛的一天,有太陽的日子真好。
他找來小勇,有些原因他必須了解。
李小勇從來沒有想到居然會以這樣的方式和張大力見面。
路邊堆放了許多啤酒箱子。實在沒有地方可坐,幾個人就坐在箱子上。
「先把飛船抓下來,再等三十天,反正它已經飛了三十年,遲到三十天也沒什麼。」
「你的個性很像你父親,而且你是第一個完成納米機替換的人,是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火星人。你可以在火星的稀薄大氣里生存,所有人都把你看作一個奇迹,他們終於願意相信我是那個命中注定來拯救火星的人,就像你父親所說的那樣。」張大力頓了頓,「那一次你還是個孩子,是出於你父親的願望;這一次,你必須自己做出決定。」
門外突然傳來匆匆的腳步聲。門打開,老五沖了進來,看到還有人在場,不禁一愣。
老五彷彿觸到了毒蛇一般猛然一驚,「你說什麼?這是真的?」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自上世紀末開始寫科幻,自娛自樂,2003年開始陸續有作品發表,堅持八年,持續至今。
「他們一定會用核武器。」卡梅爾說,「他們在內戰中到處使用核武器,沒有理由對我們特別仁慈,所以我們要做好準備,向地下挖掘,不要讓他們發現我們。而只要他們降落,我們就消滅他們。」
「打招呼就來不了了。您老隱居了十年,除了我爸媽,從來沒有見過外人。」
「馬小元的情況很特殊。他的身體里活躍著無數的苦納體,把他的身體機能維持在一個很高的水準上。他沒有病,這種新的納米機製造的麻煩很大程度上都被苦納體克服了,唯一有問題的是皮膚。納米機可以在皮膚表層下自由生長,讓他全身好像長滿了腫瘤,但這些東西並無害,只是難看一點。」
「張大力早該死了,那麼多人因為我的發明而死,我死有餘辜。」張大力淡淡地說。
老五仔細地想了想,「不。」他簡單地回答,「你呢?」
「說來話長,不說也罷。我來找你,是想告訴你千萬不能治好馬小元。如果實在沒辦法,就逃。地球藏不下,就去火星。」
張大力低頭,「連你也這麼想?」他感到一陣焦躁,公司運作了三十多年,頭十年,他的努力獲得巨大回報,乾平公司飛速擴張,成百上千種納米機器被開發出來,上億的人口得到照顧,心臟病的發病率幾乎降到零,而接種人的預期壽命是一百三十歲。他被上百個城市邀請成為榮譽公民;再十年,廣泛接種擴大到二十億,然而人們開始質疑公司和政府的關係,尤其是在美洲和歐洲,人們都在質疑乾平公司是不是生產某種致命武器,可以精確地打擊非華裔人口;到了最近十年,大量的質疑則轉移到人的生存價值上。一個長命百歲的流浪漢凍死街頭,這樣的新聞經常上各大門戶網站的頭條。
「申大夫,請你幫忙了。」張大力說。
張大力和老二、老五從人縫中鑽到了一個攤位前。
「給我聽聽。」
「什麼時候?」
「我們在哪裡?」
周圍的人趕緊圍過來,手忙腳亂地扶起他。
「地球上的人們只是使用read.99csw.com苦納體修補身體,他們的所有遺傳仍舊沒有改變,他們的身體不會自行製造苦納體。而我們的基因,把納米機的生成和線粒體製造捆綁在一起,是全新的基因。如果地球人得不到苦納體,他們就會恢復到常態,而對火星人,納米機就是身體的一部分。」
張大力很快到了樓頂,直升機快速啟動。
張大力拍了拍老五,「我們來準備後事吧。老二公司攤子雖然大,但沒有幾個朋友。李麗年紀太小,也沒有正式結婚。」
「癌細胞是發生了異化的身體細胞,它的基因失去了調控機能,讓細胞恢復到原始狀態。從根本上說,癌細胞是一種異生物,只不過這種異生物源自身體,因此人體的免疫系統很難發覺並在早期消滅它們,但是它們仍舊有跡可循,只是我們身體的免疫系統無法識別而已。
我還想畫下自己
「他想請你去火星。」
張大力拿起電話,突然又放下,「這些人沒進行過長壽接種嗎?」
事關重大,卻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
薄薄的霧繼續擴展,它不斷地吸附漂浮的塵埃,不斷地製造新個體,最後,它接觸到一個星球。星球彷彿一個無窮無盡的源泉,讓它自由自在地生長。它幾乎截斷了來自恆星的一半光線,它竭盡全力收集信息,飛速計算,判斷那個最初的太陽位置。
「你需要,小勇呢?三十多年,他也快六十了,他做夢都想著接你的班呢。」
卡梅爾含著眼淚點頭,「大師,我會照你說的做。」
一陣輕微的嘈雜后,錄音開始播放,「張叔,我知道如果不是您老,事情不可能變成這樣。我們中了計,那個叫卡梅爾的火星人帶來了某些東西,一切都變得失控,所有人都在造反,即便他們失去了苦納體的供應,也能繼續生存。高智人都處在危險邊緣,也許他們都被殺了。我逃出來,在這艘飛船上思考整個過程,我想我知道原因了,我體內的苦納體已經降落到危險的水準,然而我還是好好地活著。這是你所說的細胞置換嗎?我們應該早點研究這個。
「我想是不是我們真的有些地方搞錯了。」
張大力和老五同時起身,他們互望了一眼,最後張大力說:「家屬不在,我們是他朋友。」
卡梅爾點頭,眼神堅定,「告訴我該怎麼做。」
「你的意見該怎麼打?地球那邊集結了三艘母艦,將近兩千架空天戰鬥機。他們甚至準備了兩個空降機械旅,準備在星球表面作戰。」張大力突然開口。
針頭紮下去,一管淺淺的褐色溶液緩慢推入體內。
眾人的目光隨著發言人的引導投向大屏幕。
三個人躺在深夜的馬路上。沒有人說話,四周很靜,路燈恰到好處地爆掉,一片漆黑。
「我跟你一塊去。」老二已經從上鋪翻身到了床下。
小勇不知道該說什麼。他親眼見到了火星的欣欣向榮,他看到了曾經的張叔被火星人當作神一樣崇拜。一個能夠起死回生的人,就是神。
「這怎麼行!」
原來七十歲退休的人要干到一百二十歲才退休,因為他們不想被送去開發火星,而長期沒有工作的年輕人是隨時可能爆炸的火藥桶。許多城市不堪騷亂,乾平公司則成了人們發泄怒氣的最佳目標。
「我的時間到了。」張大力說。
卡梅爾怔怔地看著張大力,半晌說不出話。
「你可以大張旗鼓,預訂一艘豪華飛船,準備前往月球和火星度假。火星正在大沖期,很多富豪選擇這個時候去觀光,你的舉動也不會太引人注意。」
張大力扶著李麗在一旁坐下,兩個人在沉默中不安地等待。
他只有,許許多多
「苦納三七五。」
「你有很多錢,只要三個億就能解決問題。」
「如果他們使用核武器呢?」張大力提示卡梅爾。
桌上放著一排試管,一個小小的玻璃杯,淺淺的一碟棕色粉末,除此之外別無它物。
此刻他和宇宙融為一體,在這個宇宙里,他的存在趨於永恆。幸福只是一種感覺,永恆之物無所謂幸福,然而他還是給問題找到了一個答案,雖然不能提供給任何人知曉。張大力陷入沉睡,他和宇宙同寂。在進入最後的睡眠之前,他把所有問題的答案發往全宇宙。對於幸福問題,他的答案是一首詩。感謝在他的生命最初形態時期那位可愛的同學,睡在下鋪的兄弟,他執著的堅持讓張大力有興趣往那本薄薄的集子上多看了幾眼並記住了一些東西。
「這不可能。」
「在第三基地。」
「我正打算和你商量這件事,我想去火星。」
「主人,那裡就是太陽。」
「我是克里斯將軍的副官。將軍命令我帶給大師一個消息,一個月前,我們截獲了一艘地球飛船,將軍說您有必要看一看這艘飛船。」
張大力默然無聲,他示意打開柜子,把小勇的遺體抬出來放在地毯上。他半蹲下,伸手覆蓋了死者的口鼻,催動體內的納米機從細胞中溢出,通過手掌,進入小勇的身體。他注入了數以億計的納米機,這樣的消耗顯然超過了身體的承受能力。
「我在地球上曾經很成功,但最後事實證明我錯了。在火星上,我獲得了另一種成功,這一次看起來一切都還正常。我同樣竭盡全力推廣納米體,希望人們能幸福,卻得到不同的結果。你說這是為什麼?」
張大力又拿出手機找人,雖然是深夜,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找了另一個醫院的頭,還有一個院士。他們都表示,這事只有依靠富城醫院,並安慰張大力,富城醫院的主任醫師申開倫經驗豐富,可以放心。
「我還想著參加他們結婚一百周年慶典呢!」張大力嘆口氣,「他們還好吧?」
「沒什麼,我們都幾十年的交情了。」
張大力立刻認出站在眼前的是誰,他並不慌亂,「我朋友呢?」
張大力並不解釋,卻問了一個不相關的問題,「火星有六個大部族,彼此間進行了十多年的戰爭,我孤身一人來到火星,憑什麼能成為城邦聯盟的主席?」
「是的,只要半天而已。」
火星治理委員會的辦公大樓聳立在高高的卡爾峰頂。和地球不同,火星的城市從高處起步,逐漸向下移動到山谷、平原,最繁華、最核心的中樞,都在高地上,因為這些都是從太空降落的遺留物。
空空禪師閉上眼睛。兩名乾平的工作人員走過來,他們要給空空禪師進行注射,消除他身體中的苦納體,然而看見總裁和禪師相對而坐,不知該如何是好。
申大夫意識到自己失言,趕緊說:「我只是隨便說說,別往心裏去。我們去病房看看,您朋友的情況還是很危險的。」
「我不去。」他一口回絕。
飛船在無盡的黑暗空間中飛行。火星被遠遠地甩在身後,太陽也慢慢變成了遙遠的燭火。動力耗盡,它成了一艘漂流船。船上只有一個乘客,死去多時,日子慢慢過去,乘客的面目逐漸變得模糊,他的身體也逐漸失去了形態,成了一團軟綿綿的肉。
「張院士,十年不見,越發年輕了。」主人終於登場,全身包裹在黑布中,只露出兩隻眼睛。這雙眼睛看上去讓人生畏,布滿血絲,成了火紅的顏色。
「他當然不會放你走。找一個你能夠絕對信任的人,讓他帶你去我的畫廊,那裡被馬小元當作自己的地盤,他不會戒備。我可以假扮成你回實驗室,你留在畫廊,半天之內,會有人幫你飛向火星。火星大沖期航班快要結束了,你沒有時間考慮,必須抓緊。」
「請繼續。」
「這怎麼可能!」
「苦納體殺死了無數人?」
「老五,走吧。」張大力說,「嫂子和小勇在那邊等你。」老五默默地轉身,張大力最後給老二鞠了一躬,跟著老五走出去。
「你用一個小指頭就可以把我捏死。我明白,這話你四十年前就說過。」
「你到底在和誰合作?」
「你給大家帶來了希望,大家因此心存感激。」
「他只相信有能力的人,你可以證明給他看。」
張大力又瞥了一眼後視鏡,他彷彿感到無數陰森的目光正盯著自己。做一件事總不像想象那麼簡單,但他下定了決心。
卡梅爾來了。張大力仍舊陷落在沉思中,他沒有驚擾張大力,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靜靜地等待。
「我要錢做什麼?」張大力搖頭,微微有些紅腫的眼睛再次濕潤。
張大力擺擺手,讓他們都退下,他盤腿而坐,閉目養神,只說了一句:「讓光一直亮著。」
「我們那兒沒飛機。」老大沒好氣地說,「好吧,今天自由活動,不用遵守寢規。」
張大力的話讓卡梅爾想起了父親。臨終前,他用枯瘦的手拉著卡梅爾,「卡梅爾,你要相信張大力,無條件地信任他。他是經過鍛淬的一塊鋼,比任何人都要純粹得多,現在你也許感受不到,但是你終有一天能夠感受到。信任他,追隨他……」父親渾濁的老眼裡湧起一絲光亮,隨即暗淡下去。卡梅爾堅信父親的判斷,這八年來,他一直堅定地支持張大力,以至於其他部族都認為,光榮城即便和所有火星部族反目也不會背叛張大力。
一個月前?張大力抬頭看了看天空,儘管是白天,他仍舊清楚地看到一顆顆星星,這是毫無疑問的火地合期。地球來的飛船?
「從某種意義上,可以這麼說。我們把納米機和人類基因結合在一起,這已經修改了生命的本體,我們就是全新的人類。製造出一種全新的生物,也是順理成章的事,只是一個時間問題。」
張大力覺得自己再也站不起來。他揭開了生命的秘密,以為給了全人類幸福,卻不想把大家推向深淵。新人類誕生,帶著無盡的鮮血和痛苦,也許他太過心急實現理想,結果催生了惡魔。
從會議室出來后,張大力順著螺旋樓梯上到頂層,他的主席辦公室就在這裏,這也是光榮城最高的辦公室。
「你……」老五被噎得說不出話。
「馬小元相信你能找到辦法解決他的病,但是他沒打算就此放過你。他要人設法控制你,包括使用一些苦納體來調整你的精神狀態,讓你能集中精力,找到一個最終的解決方案,讓人永生不死,不需要外部幫助。」
他坐在維多利亞深色的叢林里
過了幾分鐘,張大力仍舊不言不語,老五開口,「大力,你這是怎麼了?」
張大力一驚。他知道這個世界並不像表面看上去那麼和諧,許多人冠冕堂皇,卻靈魂醜陋。他厭惡這些人,但從來沒有想過殺死任何一個,哪怕是馬小元。
張大力默然。
「我查了,都接種過。」
「他認為有可能,但這並不是我來找你的真正原因。即便馬小元強迫你研究永生問題,你還是可以做一條快樂的狗,但是他提到另一件事……」來人頓了頓,看著張大力,「一旦他康復,他就要在全球範圍內發動一次清洗,把所有能夠製造苦納體的廠家都控制起來。地球上經歷了幾次戰爭,沒有植入苦納體的人類所剩無幾,控制了苦納體的供應,就控制了所有人。最關鍵的一點,他知道有人反對他,因此戰爭不可避免,他已經在調動軍隊。」
「火星?」老五大吃一驚,「這是幹什麼!」
張大力走進了裡間。這是一個寬敞的大廳,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暖洋洋的。一艘小飛船陳列在中央,已經被肢解,一個巨大的柜子擺放在飛船邊。
他拉了拉老五的衣袖,悄悄退出病房。
張大力走過去,巨大的冰櫃里放著一具屍體,面孔依稀有幾分熟悉。是小勇。
「您的要求我們當然要盡全力支持。」申大夫抿了抿嘴唇,「我有個不情之請,我們都知道您的779工程需要志願者,我是否能做志願者?我是醫生,對藥品的效果會有更好的體認。」
張大力抿了抿嘴唇,「我的朋友呢?」
「這個當然。」申大夫趕緊說,他頓了頓,「您可以自個兒救他啊,您朋友的這個病,如果用了您的法子,根本不會有。」
「沒事,繼續睡。」胖子翻個身,「不就點雜訊嘛,我家就在飛機航道下邊,早就習慣了。」
張大力淡淡一笑,「沒那個興緻。小勇你今天來,不是為了給我推銷嫦娥宮吧!」
沒有人繼續發表意見。所有人都看著張大力,等待他做出最後的決定。
「這麼多年,我被很多人威脅,他們要求我把苦納體作為特殊商品,不能提供給太多的人。這些人都是自私鬼,我頂得住,這是老二的願望啊!但是,我越來越猶豫,是不是大家真的需要這個東西?」張大利喟然長嘆。
樓道里有很多人,人們都從寢室里走出來,熱烈地交談著,狂熱的氣氛蕩漾在空氣中,人人都不由自主希望發生點什麼。
「我從火星來。今天李小勇幫我傳過話,你拒絕了。」
張大力在空空禪師面前坐下,臉對臉,大眼瞪小眼。人群騷動起來。
「嗯。」
「我媽今年環球旅遊,年末去月球嫦娥宮做療養。張叔你想去嫦娥宮嗎?這個娛樂城可不得了,低重力狀態下有很多好玩的東西。」
張大力哈哈大笑,「你那也叫詩,瞎編的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