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敘于風中

敘于風中

作者:戴維·D·萊文
一字字地,信息從它那三百萬年的漫長沉睡中浮現出來,就像一個小小的植物由種子里發芽,狂熱地向著陽光生長。她那笨拙皸裂的觸鬚讓她倍感挫敗,現在它們記錄的速度甚至跟不上她翻譯的速度。她甚至已經知道「語言三」的真正名字了——或者至少她知道用自己標記法所做的符號的名字,有時她甚至覺得自己知道如何去拼讀它們。
「噢,季尼,這太可怕了!」
「你在懷疑你的上級主管。」季尼說。
她從季尼堅持不懈撞擊艙門的聲音中恍惚醒來。他說這兒有一個她不應該錯過的重要會議。她知道她得出去,卻難以記起原因。
「特閏迪的第三艦隊正在飛往普托普庫母星的路上。」他說。
她震驚地坐下,一條蟲子蜿蜒爬過草稿紙,她舌頭一卷,嘗也不嘗一口吞下。
「語言八」用了上萬個單位,所以眼下針對每個單位她使用了16個雙重的數字元號。她在紙上畫著格子線,在每個裡面點上點或是畫上線以與零或是其他數字相匹配。這是項枯燥的工作,可用握在自己兩條觸鬚里的筆做,給她與語言本身密切相聯的感覺,那是在屏幕上分解語言時永遠也無法感受到的。
季尼非常吃驚,特別是當他明白她完全是用紙和筆完成這些工作的。他說他要寫一個程序把「語言八」里的東西轉換成圖形,這樣她就能從顯屏上直接讀了。
「我是個有專業素養的語言學家,要我加入這個項目是因為我有獨特的才能!」
最後是屏幕下方的時間提醒了她的胃——這兒的白天要比她的母星時間長——她緩緩爬下椅子。
那兒是另一個圓,可那個圓中心處貫穿著一條線,在那上面有個三角形。
比太多星星在身下更恐怖的事就是還有太多的星星在頭頂。
對我們的宇宙我們研究很多,我們攻破很多物理束縛,可光速卻是我們永遠也無法打破的壁壘,所以最後,我們滅亡了。
隨著大量的「語言八」被從其他七層語言里移走,其他幾層語言里數字單元的價值降低了,可「語言八」的價值卻分散在整個一系列七層語言里。它不是音頻或視頻數據,魯雷妮認為它也不會是某種自然語言,那可能會是什麼呢?
「我們的政府已經召回聯會高級議會裡的我方代表了。」
「你正在偷竊一切資源中最有價值的東西!」尼可托普用一隻軟軟的腳指著她,「你自己的時間和精力!」
「是為了我那個小項目。」
畫到一半時,她的眼睛餘光突然瞟到某些奇怪的東西。她眨眨眼,從一直蜷縮的地方坐起來查看。
「你比我認識的任何人都要更了解這座太空站。這兒一定有個什麼地方我可以借用幾天。我需要顯屏存取權、一些食物和大量的紙。」
他們道別,背道而行。
季尼在站外的把手上盪行著,在他行進時他們兩個的位置一再變換著。她努力不去想他的手是目前唯一阻止他們兩個從旋轉太空站上墜落下去的力量,這種墜落快得會如同在真正重力環境下那樣——就是沒有地面。
「埃普特庫普以前從未對『語言八』做過任何研究工作。」
或許尼可托普一開始就是對的,這偉大的「語言八」拒絕讓人把自己分解成可理解的模式。她盯著自己發現的圖形時間越長,就越懷疑自己是不是一直都在愚弄自己。例如那個圓,並不圓滑、滿是缺口、粗糙不堪。她知道看到這些圖形的種族會把它們認做夜空中的星座,因為星星也是不規則的。對「語言八」里的數字她是不是也犯了同樣的錯誤?
「語言學家魯雷妮涉及到一起嚴重的安全問題,你知道她現在的位置嗎?」
「對,你是完全利用了所有的配額時間,沒餘下一丁半點,可我知道你的能力要比目前表現出來的更強。你在這個毫無意義的小項目上所做的任何工作都是在偷竊部門資源——偷竊整體項目的資源!」
當魯雷妮還是個孩子時,偶然從自己遊戲室牆打通了進入鄰居房間的通道。她觸鬚下熟悉的泥土觸感突然變成了空氣,一種可怕的墜落感、一種打開一個有著未曾預料景象和味道的新世界的興奮感。
她挺直肩,強迫自己走下走廊。她屬於姆莉,那是個愛打洞的種族。她本能地想抓住牆壁,躲開那刺眼的淺藍色燈光,以及高高在上從一個把手盪向另一個把手的普托普庫人。
「那……」
魯雷妮有些畏縮,「我不明白它怎麼會是個問題。」她挺直身軀努力面對他的逼視,「我從未浪費過分給我的配額時間。」
季尼的眼睛沒閉,每個面上的眼睛甚至沒有移動視線,可魯雷妮知道他正集中注意力在不同的地方。她焦急地靜靜等著,等他自己回過神來,最後他注意力回到她身上。
她對此萬分感激,不過她甚至沒注意到他盪走時地板的聲音。
「呃,你知道他們會怎麼說——特閏迪人總會有多重觀點。作為本項目的一分子,我相信與我一起工作的人……另外,如果真有什麼人從信息里發現了武器計劃,我相信我們一定已經聽到傳聞了。可作為一個特閏迪人,我也知道這種秘密普托普庫人是一定會想方設法隱藏的;而作為聯會公民,我只希望雙方政府都能停止一切可怕的愚蠢行為。」
「我希望我們從來也沒發明過無線電!」她怒吼道,「第一次聽到來自空中的聲音時我覺得它太神奇了。如果那時我知道我們正在把我們存在的事實傳送到全宇宙去,我會打爛每個發射器!或許我會在傳送前就阻止它。」
——庫托托普興奮地同其他語言學家爭辯著。
一切都讓人驚異地明晰了。偶爾她父母會過來問她在幹什麼,可她卻毫無耐心地揮手讓他們走開,隨後她才會記起她父母已經死了。
顯屏上的圖形對她是個巨大幫助。她很快就清楚地發現每層語言的第一部分都比第二部分含有更多的圖形。儘管每層語言中有許多圖形是獨一無二的,可在所有層語言里也有很多圖形是一再重複的。
「我邀請庫托托普和埃普特庫普到這兒見證整個過程,以保證其公正性。」
魯雷妮抬起頭,「是,主管。」
她想發表個抗議,可悲的是委員會是由尼可托普的朋友埃普特庫普把持的。她同自己的母星聯繫,可臨九-九-藏-書時種族政府在項目內沒有任何影響力。她給朱恩發了個信息,卻只接到一個不表態的回復,鼓勵她繼續保持自己的精神。最後她放棄了改變現狀的努力,盡量讓自己適應現在的一切。
她悲慘地開始收拾紙片片。
她已經干安排給她的活八天了。八天讓人厭煩、重複、長時間的工作,那種工作她教書時甚至沒要求自己的學生做過。可在第八天時她收到了來自季尼的私人信息,「別告訴別人,我維護主資料庫時看到某些東西。第四語言部的高級編譯在『語言八』上有了突破!他們正要召集一個大型會議,討論這個突破以及將由此引發的影響。」
「不知道。」
現在她得專註于工作,被迫把「語言三」里的數千個數據同已知的語言進行比對。更讓人沮喪的是,這活以前已經有人干過——可當「語言八」被移出后得再干一遍。這就像讓她去測量一塊蘇綠恩圖乳酪上的洞洞,而不讓她去看她最喜愛吃的乳酪本身。
最後季尼停下,拉開一個艙口把她扔進去。遵從他的指導,她一直等到艙口的光線轉成藍色才打開袋子。她覺得耳朵很痛,不過吞咽幾次后疼痛感消失了。小空間里的空氣甚至比袋子里的還要冷,可能還有油和金屬的味道。
當她最後意識到自己看的是什麼時,她大笑出聲,緊接著又用觸鬚緊捂嘴巴,害怕會暴露行蹤。隨後當她明白所看到的含義時,不由沉重地坐下開始顫抖。
「我可以證明自己,可我需要你幫忙。」
尼可托普眯起了眼睛命令道:「出去。」
「明白。」
她悲傷地顫抖著,甚至母親去世時她也沒這樣。她對聯會的怒火已然消退,代之以感激——一種成年孩子最終明了自己父母為自己做了什麼后夾帶著後悔的感激——以及對發送這個信息的孤獨種族的深深悲傷。
可等她到了站上,卻發現自己只是第三語言部的一個低級二等語言學家,只能幹些死板、程序操縱、限定的活兒……
「偷竊?」魯雷妮尖叫出聲,隨即惱怒於自己會失去控制,她放低了聲音,「偷竊資源?可我並沒有使用任何數據存儲空間,或是其他任何部門資源,我的筆記都記在舊列印資料的背面。」她沒有提及在紙上寫東西的感覺是多麼親切自然。
尼可托普大叫:「叫保衛!這是個非常危險的罪犯!」可在其他任何人行動前,朱恩搶先彈向麥克風。她們種族是肉食性的,所以她那有力的肢體就如同她那受尊敬的地位和名譽一樣有命令力。
尼可托普又用普托普庫語說了什麼。
——朱恩震驚地坐下,眼睛里緩緩滑下淚水,為信息自身的辛酸所壓倒。
「還是有和平解決的希望的。」
最後某一刻,她坐下讀著自己已經成功翻譯出的句子,她一再地讀著,讓自己去理解吸收。
「很快就會暖和的,照我對你說的那樣檢查一下系統。」
一百個聯會基準年後,姆莉星的太空發射場上建起了一座紀念碑。當然一併建起的還有魯雷妮的塑像,雕塑的正是她晚年做姆莉駐聯會高級議會代表時的模樣。不過紀念碑最宏大的部分卻是信息文本,紀念碑上雕刻著信息原始七個語種以及翻譯成聯會所有成員語種的文本。
回到工作室后,魯雷妮笨拙地爬上那把能把她送到顯屏前的高椅子上。即使瀰漫著戰爭的威脅,她仍得幹活,姆莉族還指望著她呢。
請記住我們。
——季尼沒被允許進入房間,他在外面自始至終顫抖著,急切地報告自己的政府,信息里並沒什麼軍事秘密,沒有發動戰爭的必要……
「三年後我們被推到宇宙飛船、白痴顯屏、長著六隻眼的官僚面前,有些想法即便丟到這些官僚們面前他們也視若無睹!在聯會到來之前我們還沒機會邁出腳步,他們對我們就像對付壞小孩一樣!而現在他們想要毀掉自己,連帶著毀掉我們!」當她明白自己說了什麼時猛然停下腳步,「噢,對不起,季尼……」
——尼可托普待在自己的住處里,手指里反覆地把玩著一個小小的黑藥片,想著普托普庫新政府會找到另一個替罪羊……
「我……」
埃普特庫普急速滑開躲避,尼可托普的毛髮因恐懼而直豎著,可他仍堅持站在原地,「你不明白她會帶來什麼危害。」
「謝謝。」她以最真誠的特閏迪語式說。
她也揮手讓他走開。
她通過腳下的艙室小窗戶向外看。季尼揮著手,他的聲音從她包里的短頻接收器里傳來,「你怎麼樣?」
她坐下瞪著這些簡單圖形,帶有線條的橢圓可以解釋為標示左手曲線動作。很簡單,但非常清楚,這不可能是痴心妄想——這圖形非常清晰而且毫不含糊地表明了含意。
這些圖形可以逐個被翻譯的。
項目成立的最初幾年裡取得了巨大進展。信息由超過200萬個雙重數字組成,每16個數字又自成一組。整體信息分成了7層,每層通過不同的數字模式,自語言一到語言七貫穿始終。每層又依次分成三個小部分。
她開始工作。
很久以後,久得她該去睡覺了,杯子里還留有三條蟲子。可當她伸手去拿紙時,紙用完了。她用完了存下的所有廢舊列印紙。
「沒有!」
最初沒人注意到緩慢地走在通向講台中央通道上的弱小、蓬亂的身影。可這時埃普特庫普停止了演講,語音在句子中間停了下來,房間里每隻眼睛都轉向魯雷妮。
季尼一再地出現在窗口處,愈來愈瘋狂。魯雷妮被指控犯下可怕的罪行——偷竊數據、走私藥物——站里的安全人員一再約見季尼,顯然懷疑他把她藏匿起來了。
庫托托普揮起一隻手否決著,「不值得冒戰爭的風險。」
她無法想象如何去喜歡。
「普托普庫人正派遣飛船來保護我們。」
「你曾不止一次接到明確指令,讓你停止把項目資源浪費在與你特別任務不相關的地方,對此你是否承認?」
「可你看看這個圓!這兒還有一個,圓中間還帶個點!還有這兒和這兒,你看,這兒有一個非常清楚的十字!」
「我認為沒人比魯雷妮語言學家更有才能或是更值得信任。」朱恩說,「我們至少應該聽聽她來這兒想說些什麼。」
「普托普庫人打算怎麼對付https://read.99csw•com你,還有這個站上其他的特閏迪人?」
埃普特庫普一定看過她對語言八所做的研究,否則他為什麼會突然宣布對一個他以前從未有過興趣的語言做出突破呢?可是如果他看過她的工作,為什麼他的發現又如此偏離呢?
「所有的部門主管都是普托普庫人。他們會相信誰?兩個高級編譯還是聯會臨時種族成員里一個新近被降級的三等語言學家?我別無選擇。」
她坐的椅子降到地面發出的咯吱聲,被身後關上的門掩掉了。
在顯屏上進行工作讓人受挫的原因之一就是所有的工作都得按聯會貿易通用語的字母表進行,由隨意配發無法發音的三個字母代表每個單位。不過當她在紙上翻譯時,魯雷妮會用自己發明的記號標註。她為每層語言發明了不同的書寫系統,當她對語言的形態與感覺有了進一步理解時她會不斷地進行修正。例如「語言五」,使用了超過一千個不同的單位——它看著像象形文字,所以針對它她發明了一個巨大的象形畫圖庫。她知道她畫的這些小符號同那些單位的實際含意之間並沒任何聯繫,可盯著它們研究可比瞪著字母表更自然、更直觀。
「這可能意味著此項目的終結!」
做為一個物種我們存在了很久,在我們生存的時代里我們只到過一個銀河系的一小部分區域。在我們生存的整個時代里,我們只碰到過一個有智力的種族,不幸的是他們已瀕臨滅絕。我們收到過其他兩個種族的信息,可與他們相距太遠,我們之間永無見面的可能。
「一切都檢查過了,現在暖和點了。」
季尼偷偷帶她穿過幾道走廊進入大會議室。所有部門的主管以及很多從站外來的主要語言學家都來這兒聽都恩·埃普特庫普陳述他對「語言八」的新發現,甚至朱恩也出席了,她莊嚴地坐在講台左側尊貴的位子上。即便缺乏睡眠,魯雷妮也可以確定這是真實的朱恩而不只是幻像。
如果我們成功了,你們的宇宙比我們的宇宙要小、要熱、運行要快。你們會進化出更多不同的生命形式,你們之間可以相互交流,甚至相互往來。
「知道了。」
「拿上獎狀出去,可你必須對你的行為做出解釋。今天下午29點我要在這兒看到你。」
「你可以回住處了。你會收到通知,明天早上會接到簡單些的任務安排。」
「你累了。回住處歇歇、洗洗、休息休息,下午再回去工作。顯然你工作得太辛苦了——我對你的能力有了錯誤的了解,我會看看能不能給你分配些簡單點的任務。」
魯雷妮轉身一言不發走出去,她相信自己脫口而出的話將會帶給自己更多麻煩。
這時地板咯吱作響,她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不過是季尼。
可這一天要到很久以後,而且如果她不能證明自己在這裏存在的價值,那麼這一天可能永遠不會到來。
「是我的錯,我走神了。」魯雷妮說的是聯會貿易通用語。她學過特閏迪族的語言,可此刻她並不想做出挑戰用它交談。特閏迪語很複雜,而且在表達諸如真誠和趨向時帶有變音。
「明白,主管。」魯雷妮的觸鬚情不自禁地糾結著,以同樣的語言回答。
星際旅行以及通信的便利可能會引發戰爭,你們的星星會迅速燃盡,你們的宇宙誕生前我們就對其干預,所有這一切可能會讓你們恨我們,可我們這樣做,是因為像所有父母一樣,我們希望自己的孩子能過得比我們更好。
「我確實呈給你看我對『語言八』的研究結果。」
季尼身體來回搖擺著悲傷地承認,「聯會成員之間已經好幾個世紀沒有發生戰爭了,可總統說普托普庫人得在完全建成那個『超級武器』前停止行動。當然普托普庫人否認這種指控。」
「嗯。」
不幸的是工作在二十多年前就停滯不前了。聯會歷史上曾一再破譯過沒有通用標示的外星語言,可那是因為通常會有這種語言的使用者倖存下來,或是有與此語言相關的其他語言、相聯繫的人造物體、一些能對該語言意思提供語景和暗示的線索。可現在除了這信息本身,一無所有。
他們瞪著彼此,她的兩隻眼睛再努力也無法完全直視他的六隻眼。最後她挺直身軀說:「好吧,可這張獎狀是我的財產。這是朱恩·戴奧·尼瑞親自授予我的。」
「你是否承認『語言八』完全是在給你指定的工作範圍之外?」
「你的人把你送到這兒來——我得加一句,可是相當昂貴的——是來促進項目的運轉,是來學習聯會的運作方式,是來證明你們種族的獨特才能。」他湊近她,那味道聞起來有點苦,「可如果讓我發現你們種族——現在你正代表著你們種族——沒有什麼特殊才能,那你們申請加入聯會的請求可能會被拒絕。」他又把自己盪到辦公桌邊緣處,從這個位置可以更好地俯視她,「因此,你的時間不是你自己的,你得把它用於部門工作,用於項目研究,你得把每秒可利用時間都用在分配給你的任務上。」
「請大聲回答。」左邊的——庫托托普——平等地提示道。
「雖然我只是個臨時公民,可我也有同樣的期望。」魯雷妮說道。
魯雷妮用觸鬚尖輕拍和觸摸著顯屏,一個接一個地比對。她知道其他人,比如季尼,可以寫出複雜的程序,那樣就能自動進行如此的重複操作,可她不會寫——另外季尼也告訴過她,完全自動化比對出的數據不太穩定。這個下午就在這種重複的觸按中度過。
然後她宣讀了已經翻譯出來的部分信息。
——埃普特庫普用手捂著頭,用普托普庫語喃喃道:「遺失,一切都遺失……」
「你也一團糟地來過我辦公室,給我看關於對『語言八』所進行的一系列不正確的圖樣以及非專業的工作進展。」尼可托普打斷他。
就在此時季尼的顯屏傳出音頻呼叫,魯雷妮潛出視頻範圍。
「那正是我們需要的……我們正好位於戰區中心!」
她知道自己是族裡最好的語言學家之一。她曾對很多到過她們世界的其他聯會種族與自己種族之間的溝通提供過很有價值的幫助。朱恩·戴奧·尼瑞:接觸協會裡最受尊敬的主管,堅持要她加入「八度項目」,說她的才能九_九_藏_書會對破譯遠古時代謎樣的信息大有幫助。
魯雷妮給自己選了份簡單的晚餐。出現在她屏幕上的那些普托普庫人和特閏迪人的憤怒面孔讓她失去了食慾,所以她關了新聞,重新展示出信息數據。她一邊吃一邊往張紙上潦草地畫著。她想:「我的用餐時間總是我自己的吧!」
就像聯會裡其他語言學家、統計學家、考古學家和狂人一樣,魯雷妮對這種新語言很著迷。她在圖中標出這種語言的模式和趨向,並就此與其他語言學家交流至深夜。她甚至還夢到了它——成排成行的符號前前後後晃動著,一會兒擋著了她的視線,一會又顯現出它的本意,可當她想看清它的意思時卻沮喪地自夢中醒來。
宇宙之間的窗口很小,此信息是我們保護自己語言和文明的一種嘗試。
「可他錯了。」
「謝謝你,主管。」
隨後的時間里她幾乎把紙貼到了隔間的每一寸地方。這兒有橢圓、圓、正方形、線條、曲線和點。這是個簡明的繪畫系統。她強烈地想要把這些圖形翻譯出來,可她明白一個正在墜落的正方形表示的可能是落下的聲音而不是落下這個概念,或者可能只是表示落下這個詞的第一個音素,而且這兒有大量的圖形表示的可能並不是它們最初的表面圖意。
現在她對沒記下的數據感到非常好奇。她退回,抄寫留下的單位,非常吃驚地發現留下的這些部分也形成了一系列清晰的線段。而且不僅如此,當她撕下一半紙,把第二個圖形放到第一個上面時,這兩組線非常完美地連接在一起。
就像在水下行動,魯雷妮收起自己的紙,笨拙地把它們強壓進自己包里,然後慢慢爬入來時乘坐的袋子里。
「是的,我確定。」她回答,並再次檢查著。她真的確定嗎?或許並不。
魯雷妮僵僵地坐在顯屏前,讀著這條消息,後背上的鱗片顫抖地張著。
「又在想『語言八』了?」
可這兒新鮮、神聖、窄小。她包裡帶有足夠多的紙。
身下的星星很小、很亮、很遠。魯雷妮因寒冷和恐懼顫抖著,觸鬚尖緊抓包裹著自己的粗糙塑料袋。空曠的宇宙中她的呼吸聲就是此刻最大的聲響。
「不正確的圖樣?」她的腳趾憤怒地捲曲著。
這可能是發現此信息后能找到最有用的東西了,即便她還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放在這兒,我不想你再在這上面浪費時間了。」
就在這時,庫托托普——出現在魯雷妮降職儀式上的第三個普托普庫人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讓她說吧。」尼可托普急速地用普托普庫語咕噥了什麼,不過庫托托普卻用聯會貿易通用語回答道,「對我們掌控的局勢我已經感到非常不安,尼可托普。」
「你被降格為三等語言學家,此命令即刻生效。你個人顯屏存取項目信息的許可權將被取消,你工作室的存取許可權也將僅限於與你工作相關的『語言三』的數據。」魯雷妮張嘴剛想抗議,尼可托普抬起腳尖阻止了她,「此外,目前你將處於觀察期,再有任何不服從命令的情況發生將會把你立刻從項目中開除。你明白這會對你們種族加入聯會造成什麼影響嗎?」
很多人覺得這一定是造物主發出的信息,另外一些人相信這是超前文明的古老種族發來的科技或哲學信息:可能是關於無限能源起源的,或是一種終極武器,或是事關宇宙幸福的鑰匙——當然這一切無從得知。可這種把自己鑲入宇宙構建里的信息必定非常重要,所以聯會成立了龐大的「八度項目」,由普托普庫人主管,全力研究此信息,試圖將它翻譯出來。
「這是太空站安全部,」顯屏里傳出一個普托普庫人的聲音,「你認識一個叫魯雷妮的三等語言學家嗎?」
「那沒用的。第一次傳送結束時,第二次傳送的訊號就已經走過聯會控制空間的一半了。」
這個隔間是為防止太空服出現問題設的避難所。這兒有大量的水和空氣,還有一盒可供多種族食用的食品。更重要的是,當她連接季尼的小攜帶型顯屏到資料庫時,發現自己擁有完整的存取權。
「他們用的可能是非常複雜的標記法,這些小圖形或許能指出一條破譯其他那些單位的方法。」
第二天一大早,眼睛朦朧、一臉憔悴的魯雷妮站在尼可托普桌腳處。圍繞著她散落了一地的是各種各樣的舊列印紙、壓平的盒子、紙巾,甚至還有從牆上撕下來的獎狀——這些各式各樣的紙上都畫滿了各種顏色的點和線。
下午29點,魯雷妮垂頭站在尼可托普桌腳處。尼可托普左右還懸挂著另外兩個普托普庫人,他們甚至比尼可托普還要老,還要黑,還要不友好。
朱恩的耳朵羞愧地耷拉下來,「我也得向你道歉。我們懷疑他們故意拖延項目,但卻不知道原因。我害怕如果把我的懷疑從普托普庫人控制的通信頻道告訴你反而會害了你。我沒意識到你的境遇有多糟糕!」
為這個信息已經花費了數百萬的貿易幣。天文學家們從宇宙里搜尋著極其微小的其他信息。考古學家們從最古老的星球上尋找著人造物品。統計學家們篩選著信息里的數字,期望能發現什麼線索,而語言學家們則嘗試從星系最古老的已知語言里找到重建這一語言的證據。可這一切都沒用。
「那你是否承認我所說的屬實?」
「好像是真的,這兒真有圖形。你看!」她把紙壓在窗戶上,這樣季尼就能看得更清楚,她解釋著她的發現。
「這對你來說一定很痛苦。」
現在的感覺就如同兒時一樣。
隔間里的空氣非常乾燥,她的嘴唇和觸鬚變得粗糙而後皸裂開,她不吃不睡,只有在意識到有多渴時才去喝些水。
聯會的天文學家們在幾個世紀前已經觀測到了宇宙背景輻射,那要比絕對零度高出八個標準度,顯然超過在三百多萬基準年前,宇宙熱寂的殘留。一個世紀前曾觀測到這種輻射有微小波動,可直到31年前,偉大的普斯特天文物理學家斯姆斯特·李才認識到,那種明晰而複雜的模式是來自初始宇宙的信息。
第四語言部的高級編譯正是多恩·埃普特庫普,曾參加過對魯雷妮的降級處理。
她再次提醒自己這隻是季尼工作的一部分,而他一直很擅長此工作,他甚至說喜歡這read.99csw.com種工作。
魯雷妮安慰自己,等某一天她的人民建造屬於自己的太空站時,可以把天花板建得再低點,把走廊造得再窄些。那樣的太空站會昏暗些、溫暖些,上面能聞到泥土的芬芳以及許多長鼻子的姆莉人的味道。
「你沒看明白?」她哀號著,「這可能是解開所有七層語言的鑰匙!」她晃晃腳,突然意識到自己竟然把尼可托普當成平等的同事對待了。
「怎樣幫忙?」
「謝謝你,主管。」季尼中斷了呼叫。
「記住,掩好窗戶,只用顯屏讀取數據。如果你用它記入任何東西,他們就會知道你在那兒了。」
我們孤獨地死去。
魯雷妮感到自己的鱗片已經因憤怒而張開了,她努力控制讓自己聲音平穩,「這些紙是我的。」
「那就和部門主管談談。」
「這兒一定有什麼人願意聽……」
「呀!」她尖叫著,砰的一聲撞到堅硬的白牆皮上,頭扭得快要貼上肩了。
「對不起,魯!我還以為你看見我了。」
可就在幾個月前,突然有了重大突破:伍紡·埃雷瑞迪星上一隊篤信宗教的統計學家們聲稱,在所有這七層語言的最初兩個部分里都嵌有明顯的統計模式。這種模式被稱為「語言八」。
「我的上級是最初偷走我想法的人!埃普特庫普只是他的掩護而已。」
「為什麼?」
「很好。既然你承認自己曾一再不服從明確的工作指示,我只有對你進行必要的懲罰。」
尼可托普輕輕地把自己放到緊挨著魯雷妮的地板上,用腳抓起她下層觸鬚,那腳溫暖而粗糙,「親愛的孩子,如果事情如此明顯,為什麼以前別的研究員會沒有發現?」
「我會把所有圖形放進我私人數據存儲空間里。你能看到它們,因為你用的是我的存取許可權,而其他人看不到。」
「什麼意思?」
「我可以幫助你,可你不會喜歡的。」
「你確定你已經完全拉好了?」季尼大叫,從接收器傳來的聲音細小而滑稽。他以前說話就是這樣的嗎?
「還有更糟的消息,他們也計劃包圍普托普庫擁有的其他主要行星和設施,包括這個太空站。」
一片喧嘩,會議碎成了上百個獨立、永不磨滅記憶……
「你可以回去工作了。」
再見。
魯雷妮盯著仍握在自己下層觸鬚里已經弄皺的獎狀,因悲傷和疲勞而開始顫抖,「我是接觸協會的領頭譯員,我努力讓一切溝通交流變為現實。當被邀請加入『八度項目』時我覺得很驕傲,可看看現在的我,」她把自己蜷縮成一個防禦性的球,話語已輕不可聞,「我成了二等語言學家,我的上級恨我,我可能會失去工作。而且這會妨礙我的種族加入聯會,如果那會兒還有可以加入的聯會存在的話。」
「對。」
「如果你看到她,或者她聯絡你,請立刻呼叫安全部門。不要試圖與她交談或是親自抓捕她,她極端危險。」
目前這都無所謂了。隨著缺口的移除,現在這個圓更清晰,儘管它現在成了一個橢圓……她不停地抄寫,每隔一個單位一記,保留下的數據形成了一系列的線段。
「出什麼事了?」魯雷妮關切地問道。
魯雷妮拖曳著腳步走向講台,在庫托托普和朱恩的幫助下笨拙地爬上小講台。當庫托托普把自己的麥克風圍到她脖子上時說:「就我們對你做的一切我很抱歉,語言學家魯雷妮。尼可托普那一派相信我們可以打贏同特閏迪人之間的戰爭,他們阻礙了信息翻譯的進程,散布關於超級武器的錯誤信息以激起戰爭,希望能拉攏聯會的其餘成員站到我們這一邊。」
「可那是我的時間!」
她沮喪地輕輕彈著手中的紙,可紙的另一邊早已覆蓋著密密麻麻的列印痕迹。她檢查著先前用過的紙的背面——情況一樣,最後她終於找出張一面沒畫過的紙。
魯雷妮的觸鬚因這些話而害怕得蜷縮起來。
當她畫到紙邊時,她把吃了一半的食物隨手放到旁邊的桌子上。杯邊的一條蟲子在微弱輕柔的聲音伴隨下落到桌子上,她心不在焉地輕彈下舌頭啜吸起它,繼續畫著。她想:「只要我沒吃完晚飯,我就可以一直干自己的活。」
「你在誤導自己,」尼可托普回答,話語間的重音在提醒她要注意自己的身份,「這些小圖形是精心選擇、幻想思考以及缺乏睡眠的產物。你顯然期望某些形式的數據產生這種零散的小圖案。」
可官方安排給她的任務卻是如此該死的無趣。她試著提醒自己把信息中的頻率特徵與所有已知語言進行比對,那樣可能會從它的結構中得到些暗示,或者至少找到能幫助學習的指導,可卻沒有用。她的注意力一直飄移在「語言八」的謎題上。
她試著隔一個單位一寫,跳過那些帶有明顯缺口的單位。如果這兒真存在什麼圖形,那麼移走一半數據也一定會徹底毀掉它;但也可能,移去那些缺陷會讓她以為自己看到的只是海市蜃樓的那個圓更清晰。
「是,可為什麼成千上萬的單位都沒顯示出如此清楚的圖形?」
「是什麼讓你如此確信他偷了你的想法?我們甚至不知道這所謂的研究突破是什麼?或許可能與你的研究完全不相關。」
請接受來自后穆族的問候。讀到此信息的你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我們的孩子。希望你們能原諒我們對你們所做的一切。
「不用道歉,對此我也擔心。」
每層語言的第一部分都是入門:一個圖形後面是一個或幾個與圖形意思相同的單詞,這些圖形按次序組成了一個圖畫詞彙表,同漸漸增加混合的單詞一起,引入第二部分。這是一種語言的正式字典,大量的圖形可以一直幫助讀者閱讀,而且因為在七層語言里都共用很多圖形,所以每層語言也可以避免閱讀其他層語言時產生歧意。
魯雷妮的鱗片又憤怒地刺痛著,「謊言。」她以特閏迪語講,話中表述出最高的真誠。
這看著像個圓,由很多點點組成的不太圓滑、缺缺損損的圓。她眯起眼,圖形變得更清楚了。
信息全文如下:
「最後,我要特別指出你不可再對『語言八』進行任何研究,也不允許你與任何人探討你先前不專業的研究。明白嗎?」
「是的,我認識。」
斯瑞·尼可托普從他那宏大的辦公桌上俯視著魯雷妮,「我想你九*九*藏*書明白我為什麼會親自和你談這件事。」他用的是他的母語:偉大的普托普庫語,有對下級或是孩童宣講之意。這種語言的使用始終如一地在提醒人們,是普托普庫人建造了這座太空站,在太空站中佔據絕對優勢,而且還是聯會裡最有權勢的種族之一。
「不再想了。尼可托普告誡我要把精力放到分配給我的任務上。」她對著尼可托普辦公室的方向來回彈動著舌頭。這種無禮的舉動通常會讓季尼大笑不已,可這次他甚至連一絲笑意都沒有。
「可是……」
魯雷妮返回自己工作間的途中,身上的鱗片因憤怒而刺痛著。為什麼尼可托普就不願聽聽她的意見呢?而且如果她的時間如此有價值,為什麼他堅持要她去他的辦公室,這可得穿越大半個太空站,他為什麼就不能用視頻呢?
「好運。」他用同樣的語言和語式回答。地板的咯吱聲告訴她季尼盪遠了。他離開后,無數個金屬和塑料部件溫暖起來後傳出砰砰的輕敲聲,偶爾穿過隔間的管道里會傳來粗糲的刮擦聲,還有製造空氣的機器連續不斷呼呼哧哧的聲音。空氣變暖了,可也不太暖,魯雷妮的鼻子仍無法自由地卷取橡皮和電子筆。
她只希望沒這麼晚才收到這個信息。
季尼·瑞特長得讓人過目難忘——他身高是魯雷妮的兩倍,整體像個粗糙的四面體,四個角每個角上長著一條柔軟的肢臂,而四條邊每條邊的中間長著一隻眼睛。他屬於特閏迪族,是用自己的軀體為太空站服務的。此刻他正把自己深深嵌入一個打開的維護面板上。
「明白。」她努力從咬得緊緊的牙縫裡擠出回答。咬緊牙關是目前唯一可以不讓牙齒因憤怒而咯咯作響的辦法。
魯雷妮很高興聯會的貿易通用語無法表達出陳述的真實度。如果他們講的是特閏迪語,出於習慣季尼也會在講述中表現出自己話語的可信性來。
「作為聯會團結的象徵他們對我們不管不問,況且我們很多人都處於重要的技術崗位上。他們也正在進行關於『語言八』的會議,以證明他們對信息破譯的真誠性。這提醒了我……埃普特庫普公開了他的發現,他說『語言八』是由八個數字單元組成的音節語言。那和你的發現不一樣,對嗎?」
儘管已經筋疲力盡,魯雷妮卻憤怒得無法停步、無法進餐、甚至無法入睡。她在季尼的工作室里不停地踱步,不停地糾放著自己的觸鬚。
「那是不是說明他並沒偷你的發現。」
感覺他好像正試圖把其他研究者引入歧途。
一個高級編譯為什麼要干這樣的事?
「可我們並沒有武裝!」
回空密艙的過程要比離開時容易,因為她昏過去了。
圖形。雖然粗糙、簡單,卻可以讓人理解。
「這與目前正討論的問題毫無關係。再問一次,給你分配的任務里是否包含有『語言八』的內容?」
魯雷妮不記得她講了什麼,可聽過她演講的人告訴她,她講得條理非常清晰而且非常感人。她首先感激朱恩和聯會裡所有幫助她讓她能完成演講的人們。當她陳述她對「語言八」的發現時,當聽眾看到派發的、季尼列印出來的圖形樣本時,他們發出無法壓抑的雜亂聲音。魯雷妮解說著每層語言的三個結構,並舉出幾個例子。
季尼盯了她一會兒,一隻眼睛對著她眨也不眨,「我相信你,可你現在能幹嗎?」
「這個站上的一切物品都屬於本項目所有。如果你堅持要讓你偷竊服務的行為上升到偷竊財物,那你的種種作為將讓我很難繼續維護你。現在出去!」
當季尼打開艙門時她拉上只有幾個觸鬚寬的拉鏈。袋子被呼呼吹著,她感到耳朵可怕的刺痛起來。遺留下的紙片衝出艙門,就像衝出教室的學生一樣,抽打著她所坐的袋子。然後她穿出艙門,星星環繞在四周。她顫抖著,自由地墜落了很長很長時間,直到季尼的手鉤住袋子上的一個環,她能感覺到袋子承重時發出的吱吱聲。
「冷……冷!」
她的沉思因季尼的信息而打斷,季尼指示第一批圖形她已經可以使用了,很快埃普特庫普的問題和迫在眉睫的戰爭都被她遠遠地拋諸腦後。
「可這樣做是違法的!」
「它也可能意味著對此項目有所總結,或許做出總結的時間已經到了。」
請原諒我們。
魯雷妮厭煩地把筆扔到紙上。筆彈起,在紙上留下一個小小的印跡,咯咯響著落到角落的一根管子后。她嘆口氣,然後用全部四隻觸鬚把紙揉皺。
「是的。」尼可托普突然放開自己正懸吊著的把手,抓住另一個把手,手臂揮動間兩個擺盪就讓他那六隻如同狹長裂縫般的小眼睛正面直視著魯雷妮的眼睛,「你那個小小的項目。」
魯雷妮吞咽了一下,然後更肯定地重複道:「承認,可……」
「語言八」是圖形!
尼可托普的眼睛急速地從庫托托普轉向魯雷妮,他的目光冷酷無情,冰冷得就像她小窗戶外的星星。「我拒絕參与這場災難。」他說著三下兩下就盪出了門外。
在滅亡之前我們向太空發射了很多小機械。這些機械可以攻破某些束縛,從而讓其中很多機械進一步突破其他束縛,最後它們會引發我們的宇宙坍縮,讓它回歸奇點。在坍縮的最後時刻,這些機械會改變,隨之而生成宇宙的物理規則。
「承認。」她咕噥著。
魯雷妮旁若無人走向門口,離開會議室。
她畫了個窄長的長方形替代先前的正方形,空白的地方像先前一樣在每條線上寫上同樣的數字單位。可這時她發現在那上面寫的四四組合點線模糊難辨,所以她改畫成了簡單的長線條,垂直記下點點線線。
季尼伸出一隻手,撫摸著她那顫抖的鱗片,「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安慰道。可他說的是特閏迪語,其中動詞的變調表明他說的話連自己也不相信。
「或許他們發現了,可卻像你剛才那樣錯過了;或許因為太明顯了,他們覺得不值得注意。可這確實值得研究,而不是棄之不用!」
「我們總統說沒有任何與普托普庫人進行進一步磋商的意義。他說,如果他們不退讓,就讓我們的艦隊踏上普托普庫人的母星。」
每層語言的第三部分是不含任何圖形的長長文本。這一部分才可能是所有內容的終極目標:它才是信息的真正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