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體單元開始有了人的形狀和感覺，然後再進一步，瑪洛里把變體基質的外觀調整成她自己的模樣，就像躺在另一張床上那個人形空殼的複製品。過會兒她會重塑變體外貌，可現在她得用自己的身份離開軟技術公司。

「你想讓我做你的小白鼠？」

第二天早上去上班時瑪洛里的心情並不好。她並不喜歡文案工作：對收集到的其他公司信息篩選、歸檔，保存任何有可能研發出更先進武器的新技術信息，或者是其他公司有可能會擴大自己勢力範圍的信息，哪怕此種信息僅僅是模糊的傳聞也要挑出來存檔。形勢最好時公司間建立聯盟也不容易，更何況好形勢並不多。

「我不想提。」她不該還在意的。戴恩是擅離職守，躲到了破敗不堪的郊外，乾著上帝才知道的勾當。他十年前就離開了，為了那些低俗的主義離開了他的家人。長達二十年的流行病肆虐及經濟大蕭條后，西雅圖和其他極度貧困的城市能有什麼選擇，它們只能把公共財產私有化，把城市私有化。戴恩和他的同仁把這稱為出賣，他們認為少數人佔有了大多數人的生活資本。可至少在公司管控區人身是安全的。

瑪洛里叫了杯馬提尼，付了現鈔而不是用拇指刷卡，她一邊觀察著樂隊和觀眾，一邊留意尋找自己返回軟技術公司前可以與之共度時光的某個人。

森林翠綠，而她在小溪中飄離。

他搖搖頭。

逃離蘇？蘇是她的朋友。戴恩走了，爹媽走了，伊桑走了，現在她卻在逃離蘇。

「你重新考慮過嗎？」

「當然。」她不耐煩地回答。這不可能發生，她只不過額外稍稍去遠足一下。她從未有過頭昏眼花，更不用說像昏厥過去這種更嚴重的意識流失癥狀了。

「我要你三個小時內趕回來。」洛琳說，「最好在下一次安檢前回來。」

洛琳開始了轉移，而瑪洛里在意識離開軀體時興高采烈。她自由了。

前面有個出口，或許她可以在這兒甩掉蘇。在快要偏離出口的最後一刻，她轉向出口車道，全速駛離匝道。她想她聽到什麼人在叫著她的名字，可這聲音淹沒在她腦海的喧囂中，低沉細語就像鈍鈍的咆哮，暈眩向她腦海深處侵襲。她所能做的只是集中精力開車。

她蹣跚著起身，深深呼吸著，手撐著車身。她不能讓公司找到自己，可她得確保他們能找到蘇。一定得這樣。

「你想讓我放棄變體，放棄自我？」

瑪洛里瞪著他，「你只是想找個讓我退出的理由，想讓我不再獨立，只能依附於你生活。」

這樣公司就不再需要間諜了，她們會被淘汰，公司不會再給她們ID，公司不會再給她們居住的地方，她們要失去生活所需的一切了。

「不，瑪洛里，你才是自私的那個。」說著伊桑轉身離開。瑪洛里對自己說，他這樣做自己很高興。

伊桑撅起嘴，「或許我https://read.99csw.com不應該要求你退出，可就算只為了緩解一下我的焦慮做一下測試——這樣的要求也過分嗎？」

因危險逼近而釋放的腎上腺素慢慢驅散她早先的消沉。她輕快地穿過通向瑞希辦公室的大廳，用她（他）的手掌打開門，並把身後的門鎖上，坐進桌邊的椅子里，「系統啟動。」

「是否保存？」她的內系統詢問。

瑪洛里草草點點頭，「你怎麼會這麼問？」當然，她知道蘇為什麼會問——自從在酒吧里發生過那個小插曲后，她一直都在等著這一刻，不過她們一直談論的只是她和伊桑分手的事。

「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不把這東西推向市場，娛樂大眾。」洛琳邊調整著瑪洛裡頭上的下載帽邊抱怨道。

「瑪洛里！」

不知為什麼，當瑪洛里身處變體內時總感覺事物更為美好——即便軟技術公司管控區那被雨淋濕的街道上夜晚的反光也是美麗的。當然，變體單元的神經網路是強化過的：聽力、視力、記憶都得到了提升。可並不是變體單元的神經網路在注視那雨絲籠罩下皮爾·希爾街街燈的光環，感嘆那光環及燈光陰影交織變幻的圖案。那是瑪洛里自己的意識，從自己生活里擺脫出來的意識，因改變及自由而感知著這一切。

她不安而迅速地退進剛才變體的小巷子，一陣強烈的暈眩感襲上她。她靠在牆上，強迫自己慢慢深呼吸，暈眩減弱了。

伊桑拉過她的手，用拇指和食指輕柔地撫摸著，「我那天讓你放棄變體不對，不過我想了個折中的辦法。我想讓你做一下我新研究的意識流失測試。如果你的意識水平是安全的，那在你做變體間諜餘下的時間里我絕不再提退出的事。」

瑪洛里轉開臉，「我不知道該怎麼想。」

想要非法使用存款很難，不過如果你聰明點，總會有辦法。非法使用變體單元更難而且危險，不過對瑪洛里來說這點兒險還是值得冒的。

她把車停在一邊。在她身後，那輛藍色跑車被一棵樹撞出了皺褶。

她關閉自己變體單元的記錄功能，「退出。」

瑪洛里搖搖頭，努力把精力集中到道路、車速和汽車上。

「我在落魄看到一個很像你的傢伙。」

「當然是。我不允許你利用我。」

她天生不會悲哀，很早以前她就已知道悲哀沒用。

伊桑或許會回到她身邊，她可以依靠他生活。可他也可能不回來了，他或許早就厭煩她了。等她不再獨立，變成他的累贅，他早晚會厭煩她的。這恐怕跟她的工作危險與否無關。

他身體前傾，搜尋著她的目光，「你真的這樣想？」

她很想知道他現在在哪兒。不！她才不管他在哪兒呢。他拋棄了他們，拋棄了她，選擇生活在郊區，選擇生活在城市保護牆外，選擇成為公司的敵人。正是因為他，她才改了名，切斷了跟爸媽間的聯繫。

她盯著汽車後視鏡，蘇的汽車就在後面。

「我懷疑會不會是戴恩。」血直衝到她腦袋上，她稍稍搖搖頭想驅散這種感覺。

「是，我知道。你是個不太容易滿足的女孩兒。現在躺下。」帶著些許無情，洛琳把瑪洛里很快就要脫離的軀體鉤進生命維持系統里。

伊桑站起身，「我想我已經做出了讓步，可你並不想回頭，你只想讓我聽你的。」

蘇站起身，瑪洛里假裝正聚精會神地注視舞台，可從眼角的餘光她看到蘇正穿過桌子走向她。瑪洛里漫不經心ｒｅaｄ.９９cｓw.cｏm地站起身走向休息室，一走出蘇的視線她就立刻改變方向離開酒吧。

「瑪洛里，怎麼了……」蘇的話就像從遙遠的隧道另端傳來。

艾利奧特灣和百老匯有很多酒吧和樂隊，瑪洛里選了百老匯，途中她潛入條空曠小巷。天已經很暗，可小心謹慎總是好的。她穿的衣服是仔細挑選過的，寬大的絲質無領衫，寬鬆的運動形外衣，寬鬆下垂的中性褲子，淺色短雨衣。她臉朝牆站在一個垃圾桶后，別人看著會覺得她是個正在小解的男人，她想要變成那個人的圖像已經上傳給大腦處理器。變體產生的熱量沿著她的靜脈和脊柱流淌。她可以感覺到自己肩寬了、胸平了、女性生殖器成了男性的。前額有汗珠迸出，她用手背擦拭著，現在她手背也比以前更粗大。

「好，我馬上關閉。」瑪洛里回答。

蘇的聲音再次自系統傳來，「出什麼事了？」

「你有個兄弟，對吧？」在瑪洛里的桌上研究完高性能公司的平面圖后，蘇突然開口問。

她盯著他，驚慌佔據了她的五臟六腑。為什麼他會提出這種要求？他知道她進行非法變體？她抽出手，「這種測試還不是正式的，對嗎？」

「這不是測驗，瑪洛里。」

她和蘇正在安排下個星期針對高性能公司的變體間諜工作，所以她們天天見面，一起謀划。

洛琳並沒立刻開始下載，相反她盯著瑪洛里，那雙漆黑的眼睛里包含著某些東西，不過那絕不是貪婪，「如果你開始感覺到有意識流失，一定要告訴我，聽到沒？」

瑪洛里再次艱難地走過濕濕草地，雨衣蓋著她的頭。沒有進行聲音聯繫，她打開公司的事故信號。一個半小時內他們就會趕到這兒，帶走盛載著她最好朋友的破損單元。

她的意識不會流失。

她得逃。

這也會讓變體間諜被淘汰。她們要失業了！

「我弟弟不敢在西雅圖露臉。」

伊桑拉過一把空椅子坐下，「我確實想過。」他低沉地回答。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跟外表無關，洛琳。」

可僅僅迷失了自我還不夠，如果她不逃開他們會找到她的。

瑪洛里關上瑞希的系統離開大樓，她打開傘，拉緊雨衣。在她快走到自己車邊時，她看到個小個子、淺黑膚色的性感美女走出一輛藍色跑車。那是蘇的變體。她快步逃開。

「我想我上個星期看到他了。」

「別跟著我，蘇。這對你也好。」她通過通訊單元說。腦海里她的聲音聽著很模糊，就像有幾十個人正以低低、鈍鈍的聲音對她耳語。她在斜道上轉彎，向南而不是向北——最後欣慰地發現自己可以開得更快。

森林翠綠，而她濕濕的，濕而冷。聲音——她被這些聲音、濕濕的森林、一條潺潺的小溪淹沒了，寒冷潮濕將帶她遠離。

有個客人表情異乎尋常地凝望著她。

瑪洛里點點頭。現在他應該會道歉。他們已經分手，因為伊桑要求她在公司確定的意識流失臨界點前就放棄做變體間諜。變體間諜穿用變體基質時，需要用自己的意識去控制變體基質。隨著一件變體基質穿用的人愈多，那麼留在這件變體基質里不同人的意識殘餘也會愈多，此時的變體基質就像一台裝載了過多東西的電腦，運行控制愈來愈難。而同時隨著變體間諜不斷地進行意識的上傳下載，他（或她）意識中某些模糊的東西會在每次上傳下載中不經意地逐漸消散。如果意識消散到一定程度，也就是達到https://read.99csw.com所謂的人類變體極限，再繼續變體，他自己的意識就會被變體基質里的殘存意識徹底吞噬。所以變體間諜是有變體時間限制的，他們的變體時間用完了，他們對公司也就沒使用價值了。

對，就這樣，她可以不帶任何資料回公司。本來任務就被突然打斷了，「否。」

瑪洛里靠在椅背上，她讀不下去了。從公司的利益來看RLA的優勢是毋庸置疑的。一般公司會認為人力是便宜且可替換的（因此公司很少擔心會發生意識流失，反正有的是可替換的人），人類間諜的劣勢就是他們的不穩定性。複雜、潛在危險的環境下他們可能比一個AI反應快，可間諜們也會犯些人類通病。一個RLA就結合了人類和人工智慧的優點，這比控制人類間諜要容易得多，也便宜得多。

「不是？」她壓抑不住自己的怒氣，「甚至公司都不清楚身份混亂會怎樣，你無權要求我做測驗。」

軟技術公司一直把變體技術當做商業機密可真蠢，他們應該將其發展完善，讓它能娛樂大眾，而不只作為商業間諜使用。她不會是唯一一個喜歡改變以及沉迷於使用另一個身體的人。一定有很多人希望可以偶爾嘗試一下別人的生活。

可他們找不到瑪洛里。她可以變成其他某個人，其他任何人。她穿著變體。

「希望如此。不過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你會認為自己需要改變形體。」她直直地盯著瑪洛里赤|裸的胸部——男人們傾向於將其描述為完美。

那個無法同他人友好相處的變體女間諜消失不見了，現在她是個獨立、自主的男人。

變體間諜都被訓練成了安全專家，用她變體模擬出來的聲音、指紋、視網膜，她很快就可以存取不久前才發布的科技信息。當然文件都是加密的，不過她所穿戴、控制的神經網路很快就突破了最後屏障。

床體冷卻著她後背裸|露的皮膚，吸收她變體時產生的熱量。她在床上又待了會，享受著灼|熱皮膚依著涼爽物體時的清涼感。

在405公路她轉向左。高速兩邊的樹木隱隱約約，伸向灰暗的天空，雨刮以穩定的頻率刮動著，催促她向前。

「你考慮過嗎？」她反問道。

耳機吱吱響起蘇的聲音，「瑪爾，瑞希正回辦公室——看來他忘了拿什麼東西。我也正趕回高性能公司，我會在停車場南邊入口與你會合。」

「你不想做測試？」

這不是意識流失，這不可能是。

「準備。」

有個像洛琳這樣的朋友讓一切皆有可能。洛琳是軟技術公司實驗室的技術員，她既聰明又貪婪。為了額外掙點錢，她允許瑪洛里業餘時間使用變體。瑪洛里不知道其他變體主管是不是也各有各的秘密主顧——洛琳對此一點口風也不漏。

可到了周未，伊桑沒有再回來找她。不過這不是問題，他不想讓她過自己想過的那種生活。

瑪洛里走進落魄酒吧，在這兒她總能發現好聽的音樂，一切順利的話她能找到的更多。走下樓梯，她步入一個非常黑暗、充滿噪音、閃爍著霓虹燈的房間。樂隊的半打成員散布在酒吧各處做著精心的全息表演。距酒吧客滿還早，可燈光卻讓人錯以為這裏不只有十幾個人，而是到處都是人，每張桌子都有人。

他們是可替代的損耗品。

「怎麼會？」

可還有備份，她無法擦掉變體已經看過的信息。不知為什麼她覺得不能讓公司得到存儲在她變體單元內的信息。

她繼續盯著小小全息read.99csw.com牆上顯現的機器人模型，她的神經式網路忙碌地存儲著圖像。她不知道軟技術公司要多久才能從她收集的信息中創建這種技術。她猜在實際技術的應用上他們比高性能公司會更大胆：調整遠距離鏈接單元，用一個功能完備的AI裝備神經式網路，他們也會造出RLA。

瑪洛里痛恨雨刮，可霧太重又不能不開。灰暗、陰沉的一天，變體也無法讓人興奮。她不太喜歡現在的身體：年邁、男性，即便經過治療和整容也開始顯出老態。

她的朋友蘇！

瑪洛里想體驗下作為男人的感覺，可她也不想永遠放棄作女人——她不想變性，她只是想二者都感受一下。

她並不孤獨，她不是一個人。他們在跟著她，在包圍她、在逼近她。他們的聲音折磨著她的神經，侵蝕著她對軀體的控制。她跑，或者她想著她在跑。她感受不到她正棲居著的身體，只能聽到聲音，看到太多其他人，其他用過這個變體的人的記憶，其他太多遺留在變體里的意識片段，同她爭奪著神經網路，她自己那清醒的意識已經無法再控制變體的神經網路。

她想讓自己那貧乏、艱難的生活有些改變。

瑪洛里感覺前額發燙，不像是因為驚慌，她不應該驚慌。

她的車。她車裡的AI沒有受損。她可以從黑色轎車上發出警報，然後離開。如果她不離開，他們會奪走她的變體。

「我會的。」

可這次她讀得很慢。資料的大部分內容都與一個RLA——遠距離鏈接機器人項目有關。從本質上來說，就是一個不需要意識上載的變體單元。高性能公司已經繞開人工智慧的缺陷，創造出一種遠距離操控技術，讓其公司的主管在安全地方操控新型機器人。這種新型機器人就是從可調控DNA基質演變而來的。

「有趣！」蘇說，「可你們長得真像。」

「好運。」她可以發誓安全系統的聲音裡帶有挖苦。

「因為你自私。」

另一邊的轉移裝備是長長、暗暗的變體單元。看著了無生氣，可實際上它是由神經網路控制的DNA基質。隨著意識上載，在未來幾個小時內它會成為她的家、她的殼，而且基於基質本身的程式，她可以利用自己的意識將基質塑變成任何她想要的形體。

她坐在偏側邊的一張桌子上。變體時最好還是別引人注意。有幾個女人偷偷地瞟她，這種情形在她變成她兄弟戴恩時時常發生。

她走出車，磕磕絆絆走過瀝青和樹林之間的濕濕草地。蘇被楔卡在撞壞的駕駛座上，她的腦袋斜了一個很不自然的角度。瑪洛里試著喚醒她——這會兒她本該已經修復變體損傷了，看在上帝的份上！她檢查位於變體單元脊柱末端的數據上載區——破裂了。瑪洛里希望盛載蘇意識的神經式網路損傷得並不太嚴重。

蘇的聲音再次自通訊單元傳來，可瑪洛里對聲音已經不再有任何感覺。她加速。那些聲音一直在催促她，而且聲音愈來愈大。

「我忘了AI，我得回來找找。」

瑪洛里掃描著自己找到的信息，她的神經式網路能及時把她所看到的一切存儲記錄。通常情況下，她只是瀏覽，抓緊時間儘可能多地掃讀，等有時間再對所有信息進行組合消化。

「啟動。」瑞希把自己的電腦設置為低沉、柔緩的女聲。

瑪洛里瞟了眼洛琳身後的鏡子聳聳肩。就外表來說她沒什麼可抱怨的，可她變換身體不是為了這個。變體后她就不會被束縛在自己那個軀體上，不會被束縛在自己的hｔｔｐｓ://rｅａｄ•９９csｗ•ｃoｍ身份上；她可以掙脫出去，逃進任何她想要的身體里，做她想做的那個人。

她又感到了眩暈。瑪洛里閉上眼，集中精力。她不能開車——車得留在這兒，公司才能找到蘇。

想到她愛過、妒忌過、而後恨過的戴恩，她的頭開始痛起來。頭好重、頭變得太重了，重得她都抬不起了。

「為什麼不敢？」

她正在迷失自我，漸漸迷失，漸漸……她唇邊綻出微笑。

然後她開始跑，濕濕的草地拍打著她的衣衫，頭頂的樹木隱約可見。她跑啊跑，呼吸也變得急促，腦海中的聲音像一架直升機一直在嗡嗡盤旋。一根樹枝絆住了她，她摔倒了，跪倒在地，跪在酸雨積水坑裡，跪在森林里那濕漉漉的地面上。

瑪洛里可以感到自己穿著的變體手掌里滲出了汗珠，可她現在不應該驚慌，她得穿著變體逃離，不能讓公司找到變體。

「瑪洛里，我很擔心你。你的行動很不合理。靠邊，讓我載你回去。」

「因為我擔心你。」

她探頭看身後。蘇正匆忙追趕她。瑪洛里打開黑轎車，滑進駕駛座開出停車場。

車內的通訊系統響起，「瑪洛里，怎麼了？」

瑪洛里自桌邊起身，對抗著眩暈，「我就回來。」

然後她聽到了轟的一聲。

洛琳皺眉應道：「別開玩笑，上個月公司的馬克斯才因為身份混亂丟了性命。你得小心點，瑪洛里。」

伊桑也走了，可她會克服。

「不，我得走……」可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兒，她只明白自己再也不想回公司了。可她知道逃離很要緊。那些聲音一點兒也沒降低。瑪洛里按下加速按鈕。她得逃離這兒、逃離這些聲音、逃離西雅圖、逃離蘇。逃離！儘快！

就像肚子上被重重擊了一拳。她和弟弟非常相像，蘇肯定注意到了。

她得逃。

五分鐘后，她再次離開小巷。為了以防有人見到她進了小巷，她的頭髮還維持原樣不變：及肩的暗金色頭髮又粗又硬，可她身上其他地方已經迥然不同了。

爸媽總是更寵他些。

瑪洛里抬頭看到她最近一位前男友伊桑正靠著她辦公室的牆，他那雙杏核眼下帶有黑圈圈。

她把車停在高性能公司大樓外，一直等到收到蘇和瑞希走遠的信號。她拉出一件雨衣（就像瑞希穿的那件一樣），撐開傘，走上通往主建築的小徑。她把手放在入口處的身份鑒別儀上，「歡迎你，瑞希先生。」安全系統問候道，「我想你已經回家了？」

怎麼進的休息室，她不知道。冰冷的水澆在臉上，前額埋進支在櫃檯的手臂里。這沒什麼，想到弟弟總會讓她不安，這不會擾亂下星期的變體工作，完全不會。

或者說理論上如此。不過可以肯定的是，超過變體時間限制繼續進行變體，會給變體間諜留下不可恢復的意識損傷。

「不。」

「我不正在替他們測試呢。」瑪洛里咧嘴笑侃著。

她催促自己逃離黑車，逃進路邊的森林里。她得藏起來，得在他們找到她前逃走。她可以躲進樹叢里，她可以孤獨地留在這兒，至少這樣安全。

頭劇烈地痛了起來，或許是她變體的頭痛。

蘇現在化身為誘人的求職人進了高性能公司。按照她們的計劃，蘇會使美人計引誘托姆·瑞希和她一起離開。其他變體間諜用類似的辦法從他身上成功獲得過情報。當瑞希離開大樓，瑪洛里就變成他進去——對他拇指紋的模擬是相當完美的。

「轉移完成，」洛琳宣布，「開始人體變形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