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流星

流星

作者:曹德駿
「危險來啦!」公主驚慌地叫道。大型熒屏波紋起伏,光斑耀動。自動識別儀錶明,這隊飛行物是侍衛大臣政變部隊的一部分。
悠長的簫聲鑽進耳膜,刺|激他的神經。侍衛大臣不由有些迷糊。他神不守舍,做起了斑斕多彩的帝王夢——樂聲戛然而止。凌偉猶如一道閃電撲到侍衛大臣身上。那魔鬼的手剛好掏出配槍。槍聲響了,凌偉覺得左腿火辣辣的,但仍死死壓住他,揮手一拳,打中他的太陽穴。凌偉也暈過去了……
他順小溪而行。
凌偉終於清醒過來。他輕輕抽|動下肢。奇怪,周身一陣奇妙的舒暢,並無痛覺。
「可是,」公主嗚咽,「我能忍心連累你?」
凌偉不知自己是怎麼醒來的——象從霧濛濛的虛幻世界,進入充滿光明的天地一樣。他只感到,有一隻溫柔的纖縴手,把他輕輕搖醒。
「不,」公主憂鬱搖頭,「可能我們帝國的哪一個行省又毀了。可憐的臣民啊。」一行淚珠掛在她的美麗臉頰。
姑娘輕輕一笑。「我是阿菲婭公主,半人馬座帝國元首的女兒。」
凌偉神情肅穆:「為了你們的安寧,為了地球人的榮譽,我不同意。」
凌偉點頭:「地球人也是經過慘痛的教訓,才認識到和平的珍貴。任何一場動亂,都是對文明的浩劫。」
免除饑渴,然而孤獨卻無法排遣。這兒有人嗎?我將在這個沉寂的星球上呆多久?魯賓遜尚有星期五作伴呢。不行,我得去找。找什麼?他不知道,只是覺得非找不可。
洞簫。該死,怎麼沒想到它。
老元首老淚縱橫,慢慢摘下皇冠。他的兒子死於戰火,他不忍看見掌珠也橫屍眼前。老元首取過筆,在侍衛大臣代擬的詔書上緩慢划動。
百無聊賴的凌偉,無非是吹響洞簫玩玩。當他跨進中心艙室,目睹眼前場景,大感困惑。
「你是誰?」凌偉翻身坐起。他沒覺察自己的聲音,實際上是尖叫。
公主顯然發覺凌偉的驚詫,不由嫣然而笑:「這不算什麼,我們帝國最靠近地球的那些行省,嗅,也就是那些星球,不常有人去地球旅遊么?他們帶回了你們語言的錄音帶,我從小就開始學習https://read.99csw.com了。告訴你,你們聯合國規定的那幾種語言,我都會講。」
侍衛大臣狂怒地拉過公主,槍口抵住她的太陽穴,厲聲喝道:「快簽字!」
「哈,你還未告訴我你們怎麼也上了這顆星球哩。」凌偉說。
凌偉從公主口中得知,老元首決定暫不去地球,而去調停帝國內愈演愈烈的內戰。他要向交戰各方宣傳,為了平息帝國的動亂,地球的兒子不惜流血。面對這高尚的行為,互相殘殺的人們不感到羞恥嗎?
響起了叛軍的警告炮聲。
叛軍主力飛船投下巨型能量炸彈。金夢痛苦地閉上雙眼。
凌偉豎吹洞簫。夜色溶溶,兩人象生動的雕塑。
「凌偉!」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下來。凌偉抬頭,原是金夢。四目凝睇,萬種情愫。凌偉燦然地笑了。「快上來呀,凌偉!」金夢催促。
「凌偉啊——」這是金夢,也是公主撕心裂肺的呼喚。
主力飛船放出一群小飛船,黑壓壓地從空中掠過,這是攻擊分隊。
「哈,昨夜原是你在吹奏。」侍衛大臣說。
「流星群!」凌偉驚呼。
他們發現,這兒實際上已成戰場。
凌偉講了他流落此處的經過。公主非常同情:「於是,你就吹響了洞簫,打發漫漫長夜?」
僅此一點就令人終生難忘。來到舷梯邊,公主回眸一笑:「稍候,我上去通報。」
一道銀光掠過熒屏。凌偉捕捉到了這個不同的飛船,狂喜地大叫;「這是地球空間站的救護船。我們的人來了!」
一隊飛行物,拖著長長的發光尾巴,朝這個星球飛來……
「我父親認為帝國目前形勢,與地球歷史的某些時期極其相似。地球人是怎樣克服了他們的戰亂,最終走上和平的?我父親帶著我、外交大臣和侍衛大臣,乘上他的座船,決定去地球取經。長途星際航行,我父親的心臟病又犯了,作為醫生的我,便建議他在這個星球上稍事休息。」
事關別的文明內政,凌偉自覺不應妄言。
眼前佇立一位苗條姑娘,含笑的臉寵映出燦爛霞光,猶如一朵盛開的鮮花。是金夢?不是,凌偉再揉眼,是夢?也不是。read.99csw.com
在黑沉沉的紫色夜空中,大大小小的星球在緩緩遊動,晶瑩剔透,象是童話世界。輕風徐來,宛如絨毛拂面,在遙遠的星際中,有些輻射區在閃光。多麼寧靜美好的夜!
死?凌偉只覺一股涼意掠過全身。你耐得住寂寞嗎?耐得住。你不怕成為太空中的一顆流星,永遠也無法回地球嗎?不怕。太空處處埋忠骨……我愛你,凌偉,永遠地愛你,那怕你成為流星
另一方向上,地球空間站釋放出一艘小型飛碟,也朝它飛來……
利令智昏的侍衛大臣忘記了艙內的血淋淋場面,叫阿菲婭按電鈕召見客人。他不懂地球語言,公主自然要充當翻譯。
凌偉頓時醒悟,他在太空中遇到的那些流星,原是帝國某個被炸毀的星球殘駭。
阿菲婭公主收回目光,凝睇凌偉:「如果你願意,不妨到我們的飛船上去,我們的下一站就是地球,順便你還可以給我父親講講地球,我敢說,他一定喜歡你。」
原來,羅諾丟掉了凌偉后,趕緊回空間站報告了事故。適逢金夢來空間站實習。於是,指揮長命令羅諾駕駛救護船帶著金夢去尋找凌偉。
兩人走進曠野,清醒的空氣令人精神振奮。
他畢竟挪動了步子。
金夢睜開眼:那顆星球在進裂解體,大大小小的碎塊灑向太空,廣漠的宇宙空間又增添了無數顆流星,然而其中一顆最亮、最亮……
阿菲婭忽然說:「外面有一個地球使節求見。」一管洞簫豎吹,聲音如泣如訴,飄進艙內。
「不,優美極了。我是前天到這兒的。昨晚,我在飛船正收到這段音樂,便循聲查找。跑了好久,忽然又聽不見了,害得我一夜未睡好。這段音樂叫什麼?」
地上躺著外交大臣的屍體,胸脯上的傷口還在冒血。座船駕駛員則被關進冷凍室,侍衛大臣只消一按電鈕,駕駛員就會變成無生命的冰棒。
然而,凌偉卻象被人踢了一腳似地站立不穩。救生船的艙位,無法容下他和阿菲婭公主。也就是說,要麼他上,要麼公主上。
「不用說,你一定是地球人。」姑娘說。
夜幕拉開。精疲力竭的凌偉背靠一塊岩石,決定在https://read.99csw.com此過夜。夜空五月華,連橫亘天際的銀河,也燦爛得令人難受。團團星雲掠過,投射出淡紫色光澤,使得這個不知名的小星球,平添几絲神秘,幾許恐怖。凌偉的手不由自主地掏出金夢送給他的那支洞簫。金夢曾說,在太空感到孤單時,就吹響它,無論多麼遙遠,我都會聽見的。凌偉的眼眶潮濕。
公主急切地說:「我們這裏發生了政變,請您幫忙制服這個篡權者。」公主那雙殷殷秀目,對他寄託了無限期望。
金夢。人生得一知音足矣,何況是超越時空的永恆戀情。金夢,原諒我。
夜更深,撒下漫天紫霧。沉默有頃,公主忽然問:「當您吹響了洞簫時,您想起了什麼?」
忽然,悠悠簫聲傳入耳膜,那樣的悲愴、那樣的凄涼;低回高亢,迴腸九轉;纏綿悱惻,椎心泣血……
不能遲疑了,不能讓所有的人都犧牲。凌偉剎那間作出了決定:「羅諾,收梯、關門。」
碩大的流線型飛船泊在一處高地。金黃的殼體熠熠反光,遠遠望去,宛如一座造型別緻的金殿。在飛船殼體的兩舷以及頂上,是帝國元首座船的標記,顯示出凜凜神威。凌偉知道,他將乘坐的,是迄今為止所見過的最豪華飛船。
這時,一個美麗的臉蛋,印入他的腦際。這是金夢,他熱戀中的女友。金夢在地球太空學院讀博士學位,專攻外星文明語言,不久將去地球空間站實習。她的志向是當地球大使,不然就選擇地球旅遊署,充當來地球觀光的外星人的導遊翻譯。閑暇之時,金夢總要教凌偉學她掌握的十幾種外星文明語言。那些古怪的發音,惹得凌偉大笑。這時,金夢便要嗔怒,長長的睫毛蓋住多情的大眼。凌偉便陪罪:「好了,我怎能讓這雙銀河系最美麗的眼睛蒙上陰雲呢?」於是金夢就會轉憂為喜。外星文明語言的拗口音節,就會變成優美樂章,遠比眼前溪流的淙淙聲悅耳動聽。
公主的臉一下變了色:「因為內戰。」
凌偉牽著公主鑽出座船,朝山崗下的一塊平地奔去。
叛軍的飛船漸漸逼近,主力飛船開始喊話;「元首座船注意:立即推舉侍衛大臣為九-九-藏-書帝國新元首。這是最後通牒,重複一遍,這是最後通牒!」
羅諾讓飛船轉過圈,泊在凌偉頭上五米處,氣鎖門滑開,一條軟梯溜下。凌偉讓公主抓住軟梯往上爬。
「大使先生,你手上捏的是什麼呀?」
「《蘇武牧羊》。」凌偉回答。他見姑娘有些不解,便講敘了這段哀婉的故事。
他發出SOS訊號。
「我將向閣下獻曲一首。」凌偉豎吹洞簫。
「我準備接受他們的條件。」公主說。
於是,在這寂寂荒野中,在陌生的星球上,便響起了《蘇武牧羊》的悲愴音調。無比凄苦,無盡幽怨。雨脈脈,風蕭蕭。故鄉渺邈,歸思難收……
凌偉掃一眼室內,見四周擱滿醫療儀器,明白是公主治好了他的傷。在不知不覺中使人的傷口痊癒,半人馬座帝國的醫療水平令人讚歎。「我想出去散散步。」凌偉跳下床。
「你瘋了!」凌偉大怒,「你想過沒有,這樣做將使你的帝國陷入新的動亂!」
兩雙手緊緊握在一起。
這不過是瞬間的功夫,公主根本無法反應。
凌偉不禁緘口。有關半人馬座帝國內訌的事,地球新聞界曾有報導。帝國元首年老體衰,失去了對其十五個行省的控制。目前,整個帝國版圖內血雨腥風,狼煙四起。
凌偉感到激動。坐帝國元首的飛船回地球,這段太空巧遇一定會引起地球新聞界轟動,說不定金夢還會帶上鮮花到降落場迎接。然而他有些燹促不安。給元首講什麼?歷史?現實?教訓?還是文化人類學?
「起飛!」凌偉發出最後指令。
「你聽見了?」凌偉有些靦腆,「吹得不好。」
「但願我父親能獲得成功。」公主祈禱道。
「你怎麼會到這顆星球上,例行的探險?」公主問。
飛船呼嘯竄入空間。
「噢,真美。地球文明了不起。」公主由衷讚歎,「我們的帝國沒有音樂,由此當我們聽見你吹簫時,都陶醉了,就象喝了一壇陳年老酒似的。」
凌偉頓生他星遇故人之感。他趕忙用半人馬座帝國的標準語言,向公主致意,並對剛才的唐突表示歉意。感謝金夢,她教我的語言,終於派上了用場。凌偉想。
公主一進飛船中心艙,就失去了九*九*藏*書自由。她看見持槍的侍衛大臣將一紙詔書推到元首面前,強令他簽字。詔書曰:「朕年事已高,不能視事,特宣告退位……」
一個冰涼的儀器在胸脯移動……好象有人在喂他吃東西……好象有人在包紮自己的左腿……
「我在地球上的戀人。」凌偉回答,掏出那管洞簫,「這就是她送給我的信物。」凌偉感覺公主的肩抽|動,側目一看,只見她晶瑩澄澈的秀目,此時注滿淚水。「您能為我吹一曲嗎?」
「金夢!金夢——?」凌偉望悄地大喊,曠野容不下他的無限思戀。
凌偉愣了:阿菲婭公主操的是地球人的語言,而且是道地的中國話!外星文明中有的生物跟地球人相似,已不再是什麼秘密。目前就發現了數十種,但操地球人言語的外星人,凌偉到還第一次碰見。
駕船的機器人收到了凌偉的訊號,連忙告訴艙內的金夢:「凌偉在下面一艘飛船內。」
凌偉啟動背負式推進器,穿過虛空,朝它飛去。
一大片耀眼彤雲,突現空中,太陽為之失色,熾熱的火焰,似乎要燒毀這個星球。
「你醒了。」公主的臉容光煥發,「我讓你睡了整整五天。」
「降下去!」金夢咬牙說。
「怎麼回事?」侍衛大臣駭然。他腦海中掠過的第一個念頭是殺死來使,但很快又推翻。宇宙各文明通行的原則是「兩國交兵,不斬來使」,何況別人是和平使者。此外,倘若別的文明聽說地球已承認了半人馬座新元首,肯定會紛起效尤。毫無疑問,不殺利多弊少。
就在此刻,叛軍主力飛船的能量大炮,已將元首座船轟成了一堆熔化的鋼鐵。更多的攻擊分隊也發現了這兒的情況有異,紛紛掉過船頭。
腳下是平坦草地,當然成了凌偉理想的降落場。凌偉卸下推進器,站在齊膝深的草叢中舉目四望。風吹草低,四野碧翠;百鳥啁啾,小動物竄來竄去。間或隆起的岩石上,爬滿卷鬚藤蔓,垂掛著色彩斑斕的果實。一彎清溪唱著歌,汩汩流向窪地。凌偉突覺饑渴,掬一捧清水下肚,如飲甘泉,摘幾顆果實咀嚼,香甜可口。經驗告訴凌偉,水無毒、果實飽含糖份,足以維持生命,直到地球空間站的救生飛船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