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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到復活節島

我來到復活節島

作者:金濤
充滿好奇的復活節島土著居民對歐洲人的首次來訪,懷著十分天真而善良的心情,就象見到天外來客一樣。然而荷蘭人回報他們的卻是文明世界的見面禮,對聚集岸邊手無寸鐵的人群開槍射擊。所有的劊子手都有堂而皇之的理由,荷蘭人聲稱這僅僅是為了恫嚇島民,後來有人對這類屠殺手無寸鐵的復活節島居民的暴行說得更俏皮,是「為了在島民的記憶里深深留下火槍武器有致命威力的印象」。
天色尚早,放下行李,我便迫不及待地奔向海邊,遠方那聲震如雷的濤聲早已撩撥得我坐不住了。
這是西方人第一次知道復活節島上盛行一種奇特的文字。
有的學者指出,復活節島爆發大規模的內戰,原因是和石像雕刻工程有關,也是長期積蓄的階級與民族矛盾的總爆發。由於經年累月地役使大批人雕刻石像,建造祭台,致使島上的老百姓陷於赤貧。據分析,雕刻一座較大的石像,並將它搬運到海濱,豎在阿胡之上,起碼要花費2萬勞動力,這對人口稀少、資源匱乏的小島已成為災難性的負擔。它造成田園荒蕪,社會停滯,經濟落後,島民日益貧困化。加上復活節島位於太平洋地震帶,強烈的地震,誘發火山爆發,天災人禍,必定激起島民的不滿和社會動蕩,於是生活在底層的波利尼西亞人終於揭竿而起,將美拉尼西亞人連同他們視若神明的偶像統統推翻了。
半夜裡被一場大雨驚醒,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
當我在復活節島布滿黑石頭的熔岩平原漫步,或者登上山崗眺望蔚藍色的大洋時,我的潛意識不由自主地唱起這首優美旋律的流行歌曲。
有人認為這種文字是從南美大陸傳入的;
在人類古文明史上,留下了多少類似的千古遺恨啊!
不僅如此,任何古代的宏偉工程都離不開龐大的勞動大軍和雄厚的物質條件。可是復活節島龐大的石像工程能依靠什麼呢?它無法聚斂巨大的社會財富,也無法用戰爭征服別的島嶼或大陸的部落,獲得大批廉價的勞動力;它的赤貧的土地甚至無法維持一支雕刻大軍的溫飽,去從事曠日持久的石像製造工程。
遠遠就看見拉諾—洛拉科火山的雄姿,但它給我的第一印象卻不象一座火山,它不是圓錐形,山峰不象富士山那樣豐|滿勻稱,火山口分為不對稱的兩半,東南部又高又陡,高出山麓120米,北半部低而平緩,高度僅50—70米,很象一個切去一半的俄式麵包。
關於「能說話的木頭」的用途,有的資料說它是祭司們在隆重的宗教儀式上使用的聖物,祭司手舉木板,吟唱關於生命、死亡、愛情的詩歌。而詩歌的內容有的是訴說古代的傳說,也有的是發生在彼時彼地的事件,也有的資料認為,這種象形文字的木板是描述了一椿糾紛或案件的判決書。然而所有這些似是而非的解釋都不過是一種大胆的、缺少根據的推測,因為人們至今也不知道如何閱讀復活節島文字的一個單詞或者一個符號,又如何判斷出它包含的內容呢?
我無法解釋這奇怪的現象。曾經到過這裏的挪威探險家海爾達爾似乎對此也有同感,他說:「如果你置身於拉諾—洛拉科火山之中,那你就會覺得自己好象接觸到了復活節島的秘密,這裏的空氣也彷彿充滿了神秘的氣氛。」我想,這種神秘氣氛還在於你會感到一種超自然的力量,存在於這些默默無言的石像之間。如果你面對像洛陽龍門石窟那樣宏偉的石雕,你當然會想到當年的石匠是怎樣加工它們的。然而,當這些笨重的傢伙雕成之後,又是用什麼辦法將它們從山頂搬到十幾公里以遠的海邊,再將它們完好無損地豎立在阿胡之上?即使是今天,人們用起重機、吊車和大卡車,也並非易事,可是不要忘記,那些和石雕人像同時代的復活節島人還處在蠻荒的石器時代。
我們在一尊尊石像間盤桓,不禁為它的巨大工程而驚嘆,同時一個問題也接踵而至,這些石像為什麼沒有完成突然放棄了呢?是什麼原因使石匠們停止工作,將他們耗費心力的藝術品丟棄不問呢?尤其是有的石像已全部完工,石像底部墊上防止滑動的石塊,就象一艘栓在船塢的新船,只需砍斷纜繩就將駛向大海,然而是什麼原因,使它永遠擱淺在它的搖籃里,永遠失去眺望大海的機遇呢?
很難對這些結論做出判斷。「科哈烏·朗弋一朗戈」木板上刻寫的象形文字,無疑是這個不受外界影響的小島孕育起來的一種智慧的創造,它是打開復活節島無數秘密的一把鑰匙,可惜由於人類自身的失誤,也許很難弄清使用它的方法,至少在我們可以預見的時間內。
海灘附近,如今是島民聚居之區。海邊屹立數尊高大完整的「莫阿伊」石雕人像,遠遠便可窺見它們遠眺大海的身影。岸邊一帶地勢平坦,雜樹叢生,土紅色的大道向左右延伸,綠樹掩映著幢幢洋鐵皮覆頂的陋舍。再向北去,寬闊的大道兩旁綠草如茵,野花芬芳,時不時露出一幢幢建築別緻的房舍,有旅館、郵局,出售當地手工藝品的商店,這便是島上唯一的現代化村莊——漢格羅阿。
不過,真正看見「科哈烏·朗戈一朗戈」的正是1863年到島上傳教的法國傳教士歐仁·埃依洛。這位從聖地亞哥聖靈修道院來到復活節島的法國傳教士是第一個生活並在島上去世的歐洲人,他的墳墓如今仍完好地保存在島上的教堂里。
我在黑暗中不知坐了多久,傾盆大雨似乎無休無止。聆聽這震撼心靈的風聲雨聲,我不禁想起幾個世紀以來洗劫復活節島的血雨腥風。儘管復活節島如此遠離文明的世界,但它也無法避免人類的貪慾和暴行的九-九-藏-書摧殘,這不能不說是歷史的巨大悲哀。
有人認為它起源於印度,可能與印度南部的銘文有關;
西海岸一片空曠的海濱高地撲入我的眼帘,這裏地勢平緩,有茂密的野草和開闊的視野,在瀕臨蒼茫大洋的海岸高處,用黑灰色的火山岩砌起的石頭平台上,一尊雄偉而完美的莫阿伊,用炯炯的目光注視著我。
5個小時的飛行快要結束,機艙頭頂的指示燈閃起「系好安全帶」的信號,我貼著舷窗朝下望去,飛機正在傾斜,象一隻張開翅膀的大鳥小心翼翼地尋找著陸點。吐著白沫的浪花清晰可見,奔涌的波濤如同一盆騷動的熔化的碧玉不斷變幻奇異的圖案,但我的目光此刻關注的只是那塊神奇的土地,我似乎是在捕捉難忘的第一印象,這個在夢魂里縈繞了多少年的孤島。
莫阿伊石雕人像神態各異的造型,以及隱藏在石像背後的秘密,至今仍然令人困惑不已。由於現在的復活節島居民沒有一個人參與過石像的製作過程,甚至連年歲最大的老人也不知道石像的來歷,這種神秘之感越發增加了它的濃重色彩。人們不知道這些石像代表著一種什麼樣的超自然的力量,是島上原始宗教崇拜的神祇,還是島上神化了的領袖人物和英雄豪傑,如他們的祖先、酋長或首領;或者象有的學者認為的那樣,「最早的石雕是代表神和被島民們神化了的祖先,後來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些雕像就逐漸變成了一種裝飾品。」
唯一保存完好的這尊石雕人像立在高大的「阿胡」之上,它和所有海邊的石雕人像一樣,背海而立,高約10米左右,碩大的腦袋戴了一頂赭紅的石頭帽子,這頂石帽的確是「戴」上去的。石料的顏色、質地與建造石像的石料完全不同,式樣頗象我國北方人冬天常見的皮帽,唯上部凸起。這座石像所以格外引人注目,在於他的造型十分細膩傳神,雕刻工藝相當熟練。他兩眼圓睜,炯炯有神,目光微呈向上凝望的神志。長耳方頦,隆鼻薄唇,微突的嘴唇緊閉,如同一位反背雙手肅然而立的人。我仔細觀察他的表情,總感到有一種高深莫測、難以觸摸的心態,既威嚴又心事重重,既不滿又克制著心中的憂鬱,總之絕對談不上是愉悅歡欣的。復活節島上所有的石雕人像,不論是完工的還是半成品,不論是出於不同時代不同風格的作品,你絕對找不到一尊象彌勒佛那樣開懷大笑喜上眉梢的神態,他們或陰憂,或沉思,或冷漠,或嚴肅得叫人心情壓抑,他們的心態似乎是複雜的——如果可以稱作「心態」的話,這種現象恐怕不是偶然的。中國佛教的殿堂供奉的五百羅漢,雖然形態各異,但喜、怒、哀、樂,人生百態,畢竟都有反映。為何復活節島幾百尊石雕人像沒有一張笑臉,個個神情嚴肅,心情不悅,這難道不是那些沒有留下姓名的雕刻大師留下的一個難解之謎嗎?
「他們究竟是從哪裡來的?」聆聽著聲震如雷的濤聲,再看看空濛無帆的大洋,我再次想起這個困惑不已的問題。不錯,海爾達爾酌探險似乎有力地證實關於復活節島的居民起源於南美的結論,還可以列舉一些證據說明復活節島以至波利尼西亞人都來自南美,可是他的論據也不是無懈可擊的。考古學家發現,復活節島早在公元四世紀就有人定居,而且在公元九世紀,島上的人就開始建造巨大的雕像,可是南美印第安人創造的古代文明遺迹卻是公元六世紀至十世紀的產物,時間的差距似乎無從得到合理解釋。何況,從南美大陸乘木筏漂流到波利尼西亞群島的航行,雖然可以說明古代航海家航行的軌跡,但是風和海流同樣可以沿著相反的方向越過大洋,也即是說,波利尼西亞人和復活節島土著的祖先有可能是來自西方。

2

但是,復活節島畢竟在大海中升起的方圓不到兩百平方公里的孤島上創造了舉世矚目的輝煌歷史,它用石頭的永恆記述了一個不同凡響的民族非凡的創造力,用神秘的石像和刻在木板上的符號,以及無數刻在岩石上的圖案,留給後人無法猜透的神秘的過去。一切社會學家、考古學家、人類學家、語言學家在它的面前都無法否認自己的知識是多麼貧乏。一切約定俗成的社會發展規律和傳統模式,在莫阿伊石雕人像的眼裡該是顯得多麼可笑。
撇開石像產生的歷史文化背景不論,僅僅就石像的製造加工過程,也使研究者難以用常理加以解釋。這和其他大陸古文明發源之地的情況不同,復活節島不過是一個面積很小的彈丸之地,又與其他大陸毫無聯繫,自古以來處於封閉狀態。當荷蘭船長羅格文首次登島時,他所發現的小島充其量不足6000土著居民,生產力極其低下,仍然停滯在落後的石器時代,生活極其貧困。即使是二十世紀的今天,島上惡劣的自然條件,貧瘠多石的荒原,動植物資源的匱乏,再加上與世隔絕的狀況,使島上社會生產力的發展受到極大限制。以此類推,人們很難想象,在生產工具極其落後,缺乏機械力量的條件下,島上的原始居民是怎樣完成這樣龐大的石像的製作,又是用什麼方法將這些笨重的石像從很遠的地方搬到海邊。即使是今天,把一頂重達幾噸的石帽安放在石像的頭上,也談何容易。那麼,復活節島的古代工匠又有什麼超人的本領呢?
女嚮導看出我的疑惑,指著山下的曠野對我說,石像是沿著一條依稀可辨的道路搬到海邊的。我縱目遠眺,熔岩平原似乎有一條彎彎曲曲、斷斷續續的路,象模糊的一條虛線,而且路上https://read•99csw.com還能發現倒下的石像,好象他們走到半路上突然不動了。一切都是那麼神秘,簡直不可思議。
也許,這也是復活節島的莫阿伊石雕人像所以震撼人們的心靈,形成一種莫以名狀的神秘氛圍的原因。
雅各布·羅格文(Jacob Roggween)帶領的150名荷蘭人登上復活節島,有資料證實他們的船在島的東岸拋錨停泊,因此他們立即就被聳立在岸邊的雄偉的石像吸引住了。實際上,復活節島的自然景觀並沒有引入之處,聳立的火山夠不上雄偉的氣勢,瘠薄的火山灰和火,山熔岩覆蓋的島嶼景色單調,既沒有奔騰的河流,也沒有珍禽異獸,而且島上的居民住在蘆葦蓋的簡陋小屋裡,過著極原始的貧困生活,估計約有5000人左右,是紅頭髮、膚色很淺的波利尼西亞人。
1770年,即荷蘭人發現復活節島后48年,統治拉丁美洲的西班牙人唯恐法國人捷足先登這個太平洋的孤島,搶先派西班牙船長唐·菲力普·岡薩雷斯率領艦船登上該島。岡薩雷斯繪製了復活節島第一張地圖,在普瓦凱高原的山丘上豎起了一個十字架,宣布該島歸西班牙所有。為此他們還舉行隆重的儀式,讓土著人和他們簽訂領地協議。當島上的首領在歸屬文件上簽字時,他在協議書上鄭重地畫了一隻鳥——這是島上的一種表意文字。
我們從石碑前面的入口步入山坡,開始坡度不大,山坡土層較厚,長有茂密的野草,只有一條用腳踏出的小道蜿蜒其間。漸漸地,坡度陡了起來,有的地方很滑,小道忽而向上,忽而狹窄平行。這時我們的注意力都在山頂上,那岩石裸|露的火山頂部似乎有種神奇的力量吸引著我們,使我們顧不上氣喘吁吁,也要奮力爬上去。
也有人認為復活節島的文字不僅同印度斯坦的象形文字相似,而且同古代中國的象形文字和東南亞的圖畫文字也有相似之處;
復活節島的形狀宛如一個矮矮的等腰三角形,有人形容它象拿破崙的軍帽。在三角形的左邊,集中了島上的精華,除了馬塔維里機場,還有一個堪稱現代化的村鎮———漢格羅阿港,我們下榻的APINO NUI旅館離漢格羅阿還有一公里,算是它的郊外吧。
1863年,法國傳教士埃仁·埃依洛和另一個依波利特·羅歇爾神甫來到島上。這些上帝的使者最大的「功績」是使那些倖存下來的島民皈依了上帝。為了徹底剷除多神教的罪孽,這位自作聰明的法國傳教士下令燒掉那些有文字的「科哈烏·朗戈一朗戈」木板。損失是無法估計的,人們今天所能見到的有限的幾塊「科哈烏·朗戈一朗戈」木板,是這次浩劫中倖免被毀的。因為有的島民不忍心失去祖先留下的古代遺產,便將它們偷偷地藏在外人無從知曉的秘密洞穴里,還有人將這些珍貴的木板造了一條小船,後來人們折船時才發現了船木全是一本無人能識的天書。但這些具有重大價值的木板,所剩無幾,據說至今僅有26塊散見於世界許多國家的博物館里。
經過各國學者多年的研究,人們初步了解到這座孤島上居民起源的輪廓:早在公元四世紀,紅頭髮黑皮膚的美拉尼西亞人來到復活節島,他們在奧朗戈聖城舉行鳥人崇拜儀式,建造祭台式的「阿胡」,豎立了較小的雕像,到了11—12世紀,波利尼西亞人在霍多—瑪多阿率領下,乘船來到復活節島,他們帶來甘薯、椰子、甘蔗、土豆等農作物,還帶來一種托洛—米洛的樹苗,從此開始雕刻巨大的石像,並將它們安放在阿胡上。兩種文化在不斷交融過程中,既有繼承又有發展,從而形成復活節島獨具特色的文化。到了1680年,他們之間爆發了部族之間的戰爭——至今島上的居民流傳著這次殘酷內戰的種種傳說,結果波利尼西亞人獲得勝利,他們不僅消滅了美拉尼西亞人,而且將他們建造的莫阿伊石雕人像推倒在地……
告別老工匠,走向海邊,碼頭的欄杆前立著一尊白色的雕像引起我的注意。這尊雕像高約2米,塗著白漆,是西方世界常見的耶穌基督的雕像。在它身後不遠的岸邊,是那高大粗獷、保持著原始入神秘氛圍的莫阿伊雕像。只是後者久經風風雨雨,有的雕像殘破不堪,更有一尊雕像的頭部已從脖頸折斷,翻倒在雕像的足下。
我坐在海灘棕櫚林的綠蔭下,這裏為遊人預備了好些木頭的長凳和條桌,是野餐的好地方。海風輕輕吹來,棕櫚的羽狀葉子絮語盈耳,擬乎向我講述遙遠的過去。燦爛的陽光照耀著遠處那一尊尊神情莊嚴的莫阿伊,那專註的目光和不可思議的表情,使海灘瀰漫著無比神秘而令人迷惘的氣氛。我很快就要離開這座充滿神奇色彩的小島,我懷著試圖揭開它的謎底的願望而來,但在我即將離開之際,卻是帶著更多的困惑,更多的疑問而去。其實,冥思靜想,這也毫不奇怪。人類的歷史本來就是一團充滿神秘色彩的迷霧,在歷史的長河中,我們不過是匆匆過客。沒有亘古不易的法則,沒有萬世不衰的江山,滄海桑田,盛極而衰,絢麗的文明之花紛紛凋零,微不足道的種子崛起參天大樹,歷史的辯證法本來就是如此。何況歷史本來就是人寫的,人能夠創造歷史,也能夠編寫歷史,迷霧自古以來就是歷史的障眼法,它善於隱惡揚善,慣於弄虛作假,長於顛倒黑白,一部廿四史又有幾多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何人弄得清它的是非曲直呢,想到此,復活節島倒也有可愛之處,它那撲朔迷離、似是而非、若有若無、莫測高深的歷史迷霧,還是由它彌散開去,不求弄個水落https://read.99csw.com石出為好。讓人們去遐思,去幻想,去探索,去考證,不也是人間一大樂趣么。
在復活節島的陸地與大海的交界線,所有的莫阿伊石雕人像都象尊神一樣供奉在石砌平台上。長方形的石台好似祭壇,長50—60米不等,高和寬約在1—3米之間,大小也不一樣。保存完好或者經過修茸的平台——當地稱「阿胡」——還有石塊鋪築的台階或傾斜的護坡。這一片扇形的海濱高地的「阿胡」共有三座,也是經過一番清理、發掘和修復才形成今天的規模。這要歸功於智利大學、懷俄明大學和國際遺址基金會的功績。在他們的資助下,美國和智利的考古學家在1969年至1970年用起重機、絞車和鋼絲繩使這些倒塌的石像重新歸位,當然他們的工作得到了島上居民的大力幫助。
南太平洋星羅棋布的島嶼中,恐怕很少有象復活節島這樣拒客于千里之外的小島了。它不象那些青蔥悅目的珊瑚島有著潔白如銀的沙灘,椰林環抱的礁湖,以它的嫵媚和安寧撫慰遠航水手一顆疲憊的心。它也不象那些山泉汩汩、碩果壓枝的島嶼,以它的富饒和秀麗吸引著遠洋歸來的漂泊者。復活節島不是這樣,它是壁壘森嚴、令人可怖的一座藏在大洋深處的古堡,三角形的三個伸向大洋的觸角,屹立著陡峭高聳的火山,如同警戒過往船隻的碉堡。那裡礁石林立,懸崖逼岸,形勢十分險惡,船隻唯恐避之不及,又怎敢在那裡登陸呢!
驀然,機翼的頂端象是貼著浪花掠過,輕盈地避開赭紅的礁石,接著,閃現了一片悅目的碧綠,生機勃勃的生命之綠。啊,這就是夢裡尋它千百度的復活節島,我終於萬里迢迢來到她的身邊。
我後來得知,復活節島土地貧瘠,多屬不毛之地,除了長草可以養羊而外,談不上有規模的農業。島上居民除了靠海吃海,捕撈龍蝦和金槍魚,多賴旅游業為謀生的主要來源。象這位老工匠雕刻的木雕,還有一些人就地取材用火山岩雕刻的石雕藝術品,在機場、旅遊工藝品商店和各景點都有出售,其中尤以木雕藝術品最為精緻,其價格也相當昂貴。
「鳥人」的儀式由來已久,登上莫多——努依島的武士們目標是等候黑色海燕生下的第一枚鳥蛋,誰最先發現並得到第一枚鳥蛋就是勝利者,但有時他們往往要等幾天甚至幾星期,於是人們使用蘆葦扎的筏子給勇士們送去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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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憾的是,人類一開始忽視了復活節島古老文明的歷史價值,沒有採取明智的措施加以保護,相反,野蠻的掠奪和愚昧的舉動摧殘了這株脆弱的文明之花,使它無可挽回地凋謝殆盡。等到人類清醒過來,一切都為時已晚了。
和這種安詳恬淡的田園牧歌式的生活最為諧和的,恐怕要數那島上隨處可見的莫阿伊石雕人像了。他們在晨光微熹中醒來,抖落身上一夜的雨水,任清涼的海風拂去臉上的倦容,然後用深情的目光凝視著這塊熟悉的土地。他們對這裏發生的一切都銘記於心,但他們永遠保持最大的沉默,似乎在暗示人類,對於世間一切偉大的和平凡的,高尚的和卑鄙的,可歌可泣的和令人沮喪的,最值得表達情感的方式是保持沉默。
儀式的高潮是取得第一枚海燕蛋的勇士飛快地游回奧朗戈的場面,按照傳統,他將被剃光頭髮和眉毛,被命名為坦加諾—瑪努,即「鳥人」,於是他在一年的期限內享有全島領袖的殊榮,而且被視為神的化身受到島民的尊敬。
從拉諾—洛拉科火山口的雕像山下來,我們又爬上平緩的北坡,翻過一道不高的山樑,一個靜卧在寬敞的火山口裡的火口湖撲入眼帘。火山口四周坡度平緩,它的北緣離海不遠,海浪日夜吞噬它的岩石,一旦岩層崩塌,湖水就台消失。不過,眼下湖水寧靜,湖畔叢生著青翠的蘆葦,如童話里的仙境,異常靜謐。我們坐在湖畔的山坡,屏聲斂息,雜念頓消,一顆心彷彿沉入那深邃的湖底。
答案究竟在哪裡呢?如果莫阿伊能夠開口說話,也許他會告訴我的。
不過,三座相距不遠的「阿胡」上面的供奉的石像,多數破損相當嚴重。有一座「阿胡」上面是五尊群像,當中的一尊頭部削去一半,而右邊一尊個體最小的頭部已經砍掉,不過這五尊石像造型各異,風格古樸,別有一番韻味。與這組群像相距百十來米的另一座較矮的「阿胡」,上面屹立的石雕人像也是免冠的,個頭較大,但雕刻的手法比較粗糙。
拉諾—洛拉科火山的神秘還不限於此,在火口湖的東北坡,以及半山腰,還有許多矗立山坡的石雕人像,這些石像和海邊的莫阿伊,以及雕像山那些未完工的雕像,造型完全不同,屬於截然不同的兩個風格。它們都是完工的雕像,好象長在山坡上。而且它們都是上半身,頭部佔了很大比例。最突出的是它們臉頰狹長,鼻粱高挺,深陷的眼窩,長長的耳朵以及噘起的嘴唇,多數雕像只是一個頭加上脖子。此外,它們都從不同方向眺望大海,和背海面島的莫阿伊形成鮮明的對照。
我們最後的目的地是造訪島上著名的拉諾—洛拉科火山(RANO RARAKO)。我們一行人在嚮導的帶領下,坐著一輛老式吉普車顛簸在碎石和火山砂礫鋪成的公路上。路面很糟糕,我們就象坐在搖籃里一路晃來晃去,不時發出聲聲驚叫。
「鳥人」崇拜在波利尼西亞群島並不存在,人們由此對復活節島原始土著的起源又產生了新的疑問。從復活節島奧朗戈保存的「鳥人」岩畫以及木雕的鳥人圖像,研究者在美拉尼西亞群島找到類似的https://read.99csw•com文化淵源,說明復活節島對鳥的崇拜是從索羅門群島傳入的。此外,從石雕人像的造型,尤其是復活節島莫阿伊頭上的紅色圓柱形頭飾,有人解釋這是紅色捲曲的髮髻,而不是帽子,這種紅頭髮的特徵正是美拉尼西亞人染紅頭髮習俗的反映。
我就是這樣懷著悅愉的心情,接過波利尼西亞人饋贈的一串貝殼項鏈,告別了無比令人留戀的復活節島。
這些風格不同的石像肯定包含著我們還不十分清楚的秘密,也許它們是不同時代的產物,也許這造型不同的石像代表著先後到達復活節島的不同的民族,他們各自繼承了不同的文化傳統。是不是還有別的解釋,我無從回答。
不可否認,許多國家的語言學家、考古學家都投入了「科哈烏·朗戈一朗戈」的古怪符號的破譯,他們就象在黑暗的洞穴中摸索前進的人,企圖找到一線光明透入的出口,然而直到目前為止,希望仍是渺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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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島上各部落挑選出來的武士,在儀式開始時泅渡到海中的莫多—努依島,他們藏在陰暗潮濕的洞穴,耐心等待候鳥的到來一—他們等待的是一種黑色的海燕,據稱它是島民崇拜的神馬克—馬克派來的使者。其餘的島民在奧朗戈的山崖上祈禱,祭祀馬克—馬克神,默默等候著莫多—努依島上的動靜。
所有關於復活節島的發現史,都記載了荷蘭西印度公司的一支由3艘航船組成的太平洋探險隊,在1722年率先訪問了這座小島。由荷蘭海軍上將雅各布·羅格文率領的船隊是在繞過南美南端的合恩角,於1722年4月22日這天發現這個奇異的小島的,由於這天是「基督教復活節」的第一天,羅格文把它命名為復活節島。也有的文獻說,羅格文所以稱它為復活節島,意思是「我主復活了的土地」。但是這個島上的原始居民對自己的故鄉卻另有稱呼,他們稱之為「吉—比依—奧—吉—赫努阿」,即「世界中心」的意思,而波利尼西亞人以及太平洋諸島的土著居民稱它為「拉帕—努依」(RaPaNui),這個名稱更令人費解,也頗含神秘色彩,因為直譯過來就是「地球的肚臍」。
不要問我從哪裡來,
復活節島的南岸人煙稀少,景色單調,唯一可以觀賞的是幾處立在海邊的「阿胡」,但石砌平台上屹立的莫阿伊石雕人像幾乎無一例外全都被推倒在地,似乎也沒有人想把它們恢複原位。石像倒塌的方位都是倒向小島,如同海上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將它們推下石台。有的石帽被掀出很遠,這倒使我有機會觀察它的形狀和岩石成份。它和雕刻石像身軀的石料完全不同,而且不會出自同一個產地。石帽是紅色的火山礫岩,質地疏鬆,用手指頭輕輕一掰,可以摳出小塊,估計它的重量是較輕的,和火山浮石差不多。在一處頗為壯觀的阿胡上,女嚮導指著一個洞穴叫我們看,那是阿胡石台的基部,兩尺大小的洞口,裏面放置雜亂的骸骨。女嚮導的解釋證實了某些考古學家的說法,他們認為復活節島分散各處的石雕人像屬於各個不同的部落和家族,每尊石像都是部落家族受到尊重的首領或酋長,而他們死後的遺骸就安葬在供奉石像的「阿胡」下面。

3

其實,要了解復活節島居民的起源並不複雜。因為復活節島居民使用的語言和太平洋諸島一樣都是波利尼西亞語,而且他們都是波利尼西亞人。我在島上下榻的APINO NUI旅館的女店主,據她自我介紹,她是波利尼西亞人和智利人的混血兒,她的母親是波利尼西亞人。她身材矮胖,皮膚較黑,烏髮扁鼻,兼有二者的特點。但這家旅館的廚娘卻是典型的波利尼西亞人,高大的身材,金黃色的皮膚,烏黑的頭髮和扁平的鼻子,據她講,她的娘家在塔希提島。復活節島如今純種的波利尼西亞人不多,只有70餘人,多數是當地人與智利、法國、英國、美國人的混血兒。不過,在歐洲人尚未踏上復活節島以前,這裏的土著居民卻是波利尼西亞人的後裔。
我踏著吸飽了雨水的大道向海邊走去,一路上碰不見人,清晨的小島異常寧靜。這裏生活的節奏是緩慢的,現代化的文明世界與它完全絕緣。它象一個步履蹣跚的老人,邁著沉重而悠閑的步子,在淡泊的生活中打發光陰,不慌不忙,不計時日,任憑時間的長河從它身旁悄然而逝。
我望著一尊尊石雕人像陷入沉思。當屹立在晨曦中的石像,背枕著朝霞染紅、金光燦燦的大海,以嘲諷的神態凝望著小島的荒原和飄浮的炊煙,孤島開始新的一天之際;或者,當薄暮升起,石像拖著長長的身影融入夕陽的餘暉之中,黑夜又籠罩山嶺原野之上,這種無可名狀的神秘氛圍更加令人感到壓抑。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歐仁·埃依洛雖然對受到種種人間苦難的復活節島土著抱有同情心,企圖用宗教的力量安慰他們的不幸和精神痛苦,但是他的傳教基督福音的直接結果卻導致了復活節島古代文明的毀滅。以「科哈烏·朗戈一朗戈」為例,是他第一個報道了「在復活節島每個居民的家中,幾乎都有木頭條板或棍子,上面布滿了用黑曜石刻寫的象形符號」,也是這位法國傳教士下令燒掉這些有重大價值的條板,理由是與過去的傳統決裂,一心皈依基督教,做上帝的信徒。因此當科學家發現這種會說話的木頭的身價,懷著搶救歷史遺產的願望前來搜集時,他們的失望和遺憾是可想而知的。
今天,復活節島的居民沒有人九-九-藏-書知道這些象形文字表達了什麼內容,他們也是這些古代文字的文盲。
我穿過地面灼|熱的大道,徑直走向路旁一家臨街的農舍,樹影籠罩的房檐下,有位赤膊的老人正在那裡雕刻。走近一瞧,老人青筋畢露的手握著一柄很細的雕刀,在一塊木質細密的紅木上雕刻一具體態瘦削造型別緻的人形雕像,它的頭部是一隻鳥頭,但身軀卻具人形——這即是復活節島最為崇拜的「鳥人」。
然而和島上原始居民共同生活在一起的一尊尊巨石雕像,使荷蘭人感到驚心動魄。無論他們走到那裡,都遇到這些屹立在石砌平台上的巨人的警惕的目光。石像似乎是有生命的,它們的臉部表情十分生動,有的安詳,有的沉思,有的怒目圓睜,有的臉色阻沉,荷蘭人看到許多石像頭上還頂著巨大的赭紅色的圓柱形頭飾,它們至少有10米多高,都是用整塊石頭雕成。除了發現數以百計的石像,荷蘭人還在島上看見許多石塊砌成的牆壁、台階和廟宇。
復活節島西南端的拉諾—卡奧火山口旁,在瀕臨海岸的峭壁頂端有幾間石屋,它是島上舉行祭祀活動的聖地——奧朗戈(ORONGO),這裏居高臨下,可以清楚地一覽無餘地眺望海平線十分渾圓而深遠的輪廓,使人對地球的形狀產生豐富的聯想。離它不遠的海面,有三個露出尖峰危岩的小島,它們分別是莫多—依基島、莫多—努依島和莫多—卡奧卡島。小島無人居住,都是候鳥的棲息之地。每逢南半球的春天開始,島民在酋長和祭司的帶領下,在這裏舉行「鳥人」挑選的隆重儀式。可惜的是,自從1862年秘魯奴隸販子血洗復活節島以後,這個富有象徵意義的宗教儀式再也不復存在了。
羅格文的發現使西方世界第一次知道了這個太平洋孤島上奇特而神秘的原始文化。在長期與世隔絕的封閉環境里,島上居民形成了一種獨有的生活方式,並創造了豐富多採的文化藝術。他們有古老的神話傳說,有粗獷淳樸的音樂舞蹈,有獨具特色的建築藝術和手工藝品,有耐人尋味的民風習俗,當然他們建造的巨大石像和令人費解的文字,是其中最為引人注目的歷史奇迹,至今仍是各國探險家和學者樂於探索的自然之謎。
「到了!」當走在前面的女嚮導回過頭說道,我們猛跑幾步,不由得一個個張大了嘴,毫不掩飾我們的驚訝。
我的故鄉在遠方……
我們眼前的拉諾—洛拉科火山,正是一座莫阿伊石雕人像的加工廠,更確切地說,它更象一座露天的石像博物館,還有人說它是名副其實的雕像山。這裏躺著據說有150尊未完工的石像,也有被加工了一半而放棄的「廢品」。它們躺在鑿空的石槽里,背部還和山岩連在一起,有的斜卧在傾斜的山坡,默默地仰望蒼天,當初的石匠充分利用石料,有時把幾尊石像並排一起加工,也有的石像隱藏在草叢或者巨大的石縫裡,需要仔細觀察才能發現。石像有大有小,大的石像高22米,令人生畏,人站在它的旁邊如同侏儒。石像的加工精度也有區別,有的接近完成,只需搬運到指定地點;有的僅僅雕刻了基本輪廓。多數雕像都達到相當精細的程度,它們的造型酷似屹立海邊的莫阿伊石雕人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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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有的資料說,歐仁·埃依洛從塔希提島大主教那裡得到啟示,最終認識到發現這些象形文字對於研究復活節島歷史的重要性,並且也雖致力於解釋這一奇怪的圖畫符號,但是他的自作聰明的舉動卻使復活節島的歷史陷入黑暗——這些記載著復活節島的神秘過去的文獻毀於西方文明之火,再加上島上屢遭殖民者的浩劫,那些熟悉這種奇妙文字的學者相繼慘遭不幸,致使破譯象形文字的希望近於破滅,於是,復活節島上發生的一幕令人扼腕長嘆的「焚書坑儒」,就這樣造成歷史的中斷,以致「會說話的木頭」從此保持沉默,成為蒙上神秘色彩的天書了。
眼前緊貼海邊的公路,大道無人,烈日耀眼,這時正是下午四點多種,碧藍的天空深遠透明,竟無半縷雲彩,海水呈深藍色,象熔化的藍五一般純凈可人。風很大,但濕潤而柔和,一望無涯的大洋片帆皆無,唯有前簇后擁的波浪象一條條銀鏈朝岸邊滑行而來,待到將近時浪頭昂起,如百米衝刺的賽手猛然加速,喧囂著,吶喊著,揚起白花花的身軀,似乎生死不顧地朝著礁石岩岸一頭撞去,頓時肝腦迸裂,血花紛飛,轟然的巨響伴隨著一陣衝天的雨霧濺落下來。頃刻,這浪濤的葬禮歸於沉寂,浪消石現,遠方的銀鏈依然平靜地重複著剛才的一切。
也有人證據確鑿地宣布,這種文字是某種有聲語言,它的基礎和古代東方的文字,例如兩河流域的楔形文字、埃及的象形文字的基礎是一樣的。
也有人認為它根本不是文字,只不過是裝飾圖案的一種符號,是編織物的花紋;
清晨,雨停了,翻飛的烏雲隨著陣陣海風在濕潤的曠野和起伏的山巒飄逸。大海還是騷動不安,捲起一道道白練,陰鬱沉悶的囂聲遠遠傳來。
望著這尊屹立海邊的耶穌基督的雕像,我的第一個感覺是它與周圍的環境氣氛極不和諧,異常刺眼。如果說莫阿伊石雕人像代表著復活節島土著居民固有的原始信仰,一種根深蒂固的文化傳統,這尊金髮碧眼的神像卻是外來的強加在復活節島的文化和宗教——實際正是如此,復活節島一部悲慘的衰亡史,正是在這種仁慈的宗教外衣掩蓋下,演出的一幕鮮為人知的血與火的歷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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