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們對我們的特性知之甚少，」布雷林二號說道，「我們是一種嶄新的產品，我們對一切事物都有感覺。你即將奔赴里約熱內盧，你可以悠閑地躺在沙灘之上，在陽光下面盡情地歡笑，尋找一切樂趣。而我呢，我得冷冰冰地躺在這兒。我可不願意接受此種不公平的方式。」

「已經有足足一個月了。我將它保存在一隻箱子之中，並把箱子放在屋子底下的地下室裏面。今天晚上，我把布雷林二號從地下室的箱子中取了出來，我讓它和我的妻子坐在一起。接著，我就外出看你來了，史密斯。」

「喔，不！這不可能！」

史密斯當時在夜闌人靜的街道上同布雷林分手以後，布雷林和布雷林二號進了公寓的大門。

他開了門，很快地走進了卧室。內蒂此時正躺在床上熟睡著。他看著內蒂那潔白的肌膚，豐|滿的身軀，優美的曲線，不禁產生了心蕩神迷之感。

「我……我能否……如果可能的話……」史密斯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朋友的臂膀，語無倫次地說著，「請……請你告訴我……我也想為自己購到一件奇異複製品……你……你能給我一個該公司的地址嗎，嗯？」

「它被製成了一個萬能者，能吃，能睡，能幹一切事情，同我宛若一人。」布雷林話畢，又轉向了布雷林二號，「你會很好地照應我的妻子。對嗎，布雷林二號？」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是呀，」它說道，「你即將逍遙自在、隨心所欲地去過好日子了。當你從里約熱內盧返回以後，我又得躺進那隻該死的大箱子中去了。」

「我可以設法為你找一個更加舒適的藏身處。」

他在耳際聽到的回答是：

「布雷林二號，請你送一張名片給那位先生吧。」

他們見到了在公寓樓的一間窗戶之中的一位男人，他年約三十五歲，略顯灰色的頭髮梳向兩邊，長著一雙灰色的憂愁哀傷的眼睛。他正在俯瞰著他們兩人。

「只要取出八千美元就足夠了，就是這麼回事兒，」他在思忖著，「沒有必要超過這一數目嘛。」

他們轉了一個彎。

「不，不，」布雷林迅即答道，「你到這兒來。對，把你的耳朵緊緊地靠到布雷林二號的胸前去！你再仔細聽聽！」

布雷林顯露出了一些冷漠和慘淡的微笑：「她將對此一無所知，我在一個月以後將會返回此地。到時候，只要謹言慎行，守口如瓶，那麼，除了你以外，就不會再有別的人知曉此事了。」

「可你依然討了她做老婆了。」

「這是你十年中第一次在夜晚外出，你幹嗎又要匆匆地在十點鐘就趕回家中呢？」

一雙強壯有力的大手頃刻抓住了他的雙臂，把他拖進了地下室。

接著，他突然出現了一種可怕的、使人毛骨悚然的想法。一種極度的畏懼和恐怖，猶如一股冰涼的海水，剎那之間澆滿了他的全身。

此時，他正在折向一條https://read.99csw.com通往地下室門口的小道。

「噓！噓！不要喊得那麼響呀！」

「我記得，我曾經開誠布公、直言不諱地對她談及過此事。」

史密斯的心裏繼續在說著：「如果你醒著，你準會在我的臉上發狂般地吻個不止，在我的耳際講著嬰兒般的甜言蜜語。唉，真的，我開始感到有愧於你了。你一向對我是那麼的溫情脈脈，體貼入微，是我的一位值得愛戀的好妻子。上個月，我覺得你比以往愛我愛得更加瘋狂了。」

霎時間，史密斯顯得不知所措，無所適從。隨後，他還是把頭靠到了布雷林二號的胸前，屏氣凝神、專心致志地傾聽著。

「嗯……」

「史密斯將會過上愉快的日子了，我對此頗感高興。」布雷林說道。

「除此以外，我還有另一件事情要同你商量。」

布雷林二號話畢，就怒火萬丈地用拳頭猛捶著那隻箱子。

「您的妻子相當漂亮，理想極了，」布雷林二號說著，「我當然會喜歡她的。」

「內蒂，內蒂！」他氣急敗壞地吼叫著，「你拿了我的錢究竟幹什麼用啦？」

布雷林二號氣勢洶洶地說著：「我得把你放進箱子中去！接著，我就同你的妻子去里約熱內盧度蜜月。當然，我得再為你的妻子買一張去里約熱內盧的機票。」

一隻手掩住了布雷林的嘴巴。

「我可憐的史密斯，看來，你在家庭中的遭遇與我同樣不幸呀，是吧？」

他們兩個人的長相完全一模一樣，毫無二致。

「你當然不會覺得舒服的。你要知道，我體內的所有器械一分一秒也未曾停止過工作。所以，我也不能老是躺著一動也不動呀！我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物。我有七情六慾，喜、怒、衰、樂、愛、憎……什麼都有。」

「你真的想告訴我嗎？」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嗬，那是一張去里約熱內盧的機票！是星期四的班機呢！」

史密斯從床邊走開了，並在黑洞洞的各個房間之中摸索著。他進了藏書室，打開了書桌的抽屜，取出了銀行存摺。

「是的。」布雷林二號答道。它的雙眼中流露出一種心不在焉的、恍惚的神色。

「我將永遠也不可能去里約熱內盧，」布雷林二號說道，「對此，你是否想到過呢？」

布雷林淡淡地笑了一下。

「不許你跑出去。！」

「不對，等一下！」他慌亂地盯住了那張存摺，「存摺上怎麼只剩下了五千美元呢！」

「沒有。我……」

史密斯邁步在大街上，臉上顯現了微笑。布雷林和布雷林二號一起轉身進了公寓。

十分鐘以後，布雷林夫人醒了過來。

史密斯再次把耳朵緊靠在布雷林二號的胸前，全神貫注地傾聽。

他們等候了一會兒。

布雷林一面在掙扎，一面在說：「她一定已經知道了此事，她准已知道了。」

史密斯旋即後退了一步，目不轉睛地盯著布read.99csw.com雷林二號。緊接著，他伸出了手，撫摩著那個物體溫暖的雙手和臉頰。

「如果不這樣做，就會使一切毀於一旦，甚至會使我的雙親命歸黃泉。」

史密斯瞬間流露出了哀傷的神情，接著說道：「我多麼希望能與您同機前往裡約熱內盧啊！」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不！」史密斯說著。

「那……」

「你的妻子。」

夜晚十點鐘，兩個人漫步在大街上。他們都是三十五歲，正在輕聲地交談著。

「恐怕你未曾完全理解我說的話。我的意思是：我非常愛她！」

「內蒂！」他高聲叫著，「內蒂，你快醒來！」

布雷林二號的手中出現了一張精緻的白色卡片。

「你能夠熱愛你所從事的工作，對此我感到無比的高興。」

「那可不能完全這麼說。」

「你已經有多年不這樣吻我了。」她溫存親切地說著。

布雷林二號不由分說地把布雷林關進了箱子之中，隨口說了一聲；「再見了，布雷林。」

她沒有移動分毫。

「這……這是你的兄弟嗎？我……我可從未得悉過……」

「就是這麼回事！」

史密斯思索了一、二分鐘以後，終於問道：「它整整一個月不吃不喝，能到處自由自在地走動嗎？」

「奇迹！簡直是絕無僅有、前所未聞的奇迹！它身上發出的味兒也同你的氣味毫無區別呢。」

「那當然！那當然！再見啦。謝謝你的好意！」

「不，不，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布雷林邊說邊向外面沖了出去。

他一步一步地向前移動著……彎下了身……接著把他的耳朵緊緊地貼到了她那柔軟、豐|滿而又滑潤的胸脯上。

「什麼事？」

「唷，史密斯，我的家已經到啦。喂，你是否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知道我今晚是如何離家外出的嗎？」

「難道它一點兒也不顯得栩栩如生、維妙維肖嗎？」

公寓的前門開了，原先靠在窗口的那位男人走了出來。

她不由自主地用手撫摩著臉頰，睜眼往上瞧了一下。

「你將永遠也不會得悉真情的，」布雷林二號眉開眼笑、得意忘形地說道，「你什麼也不會知道。」

布雷林又跨前了一步，隨即突然停頓了下來。

「打給奇異複製品公司吧？要他們上這兒來把我取走，是不是？」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在此之前，有人在她的臉頰上狂亂地吻了一番，把她弄醒了。

「人們都說，她當時自己把衣服撕開，並威脅著要去報告警方，說你污辱了她。是有這回事吧？她還對你說：『親愛的，只要你娶了我，我就什麼也不說了。』她就是這樣強迫著你娶了她。」

「不是。」

「唉呀，史密斯，她一貫總是相當的……」

「你好，布雷林。」布雷林答道。

史密斯的雙眼瞪得又大又圓，驚愕得不知所措。

「十年以來，我一直在力圖讓你走出家門，到外面安靜地喝上一盅read.99csw.com。今天你總算如願以償了，可你卻急著要回去。」

「是的，」布雷林答應著，臉部流露出了黯然神傷、悵然若失的神情，「不過我想，所有這一切現在也許都能得以改變了。長年累月、朝朝夕夕我一直在等候著，企望著……你看這個吧。」

「謝謝你！」他說道，「你不知道，事情是多麼的……呵，這可是一個奇迹。這樣，我有時候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到處轉悠了，特別是夜裡！哪怕一個月只有一次也好。我的妻子愛我愛得不得了——愛得幾乎發了狂！她不讓我離開她哪怕一個鐘點。要知道，我也是真心實意地愛著她呀。」

在半明半暗之中，她的臉蛋真象個天真無邪的孩子。

「你得到它多長時間啦？」

布雷林舉手向上面那個人做了個手勢，那個人隨即退回去，離開了窗戶。

「那……那當然……當然很好。」布雷林這時正在向地下室的門口走去，但步子卻越來越緩慢無力，最終竟停滯不前了，「看來，你得稍候一會，行嗎？我要去打個電話。」

「她曾談及過此事嗎？她知道此事嗎？」布雷林高聲地叫著。

「她又怎麼啦？」布雷林問道。

「我在一生中一直在嚮往著去里約熱內盧的海濱度假。」布雷林平靜地說道。

他半閉著雙眼。啊，里約熱內盧！他彷彿已經看到了煙波浩渺、波瀾起伏的大海，看到了削壁巉岩、連綿不斷的高山。看到了廣闊無際、金黃一片的沙灘；他在傾聽著海水發出的溫柔親切的呼喚聲，想象著陽光灑在他背上的那種暖洋洋的感覺。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一萬美元已經被取走了！」史密斯高叫著，並驚跳起來，「上面只留下了五千美元啦！內蒂究竟幹了些什麼呢？她用那筆錢買了些什麼呢？買了更多的帽子、更多的衣服、更多的鞋子？哦，等等，我想起來了，她準是用那筆錢購置了小河旁的那間小屋子。數個月以來，她對此曾談論過不知多少次了。唉，她竟然不同我商量一下，就我行我素、自作主張地去辦理了！」

「是的，我終於能夠心滿意足，額手稱慶了！」

「公司製造出奇異複製品是用來活動的，絕不是四腳朝天地躺著的。如果你的極大部份的時間在箱子里度過，請問，你會感到愉快、愜意嗎？」

「你的妻子至少還是愛著你的，史密斯，」布雷林說道，「麻煩就出在我的身上。這不是一朝一夕能輕易解決得了的。」

史密斯怒不可遏，暴跳如雷地衝進了卧室。那筆錢不僅是她的，也是他的呀！她竟敢如此明目張胆、無法無天地擅自動用錢款！那還了得！

「也不全然如此，我娶的妻子倒象是個沒有成熟的女孩，我們結婚已有十年了，可她每天仍然得花上整整兩個小時坐在我的膝蓋上。我上了班，她則老是給我打電話，九-九-藏-書一天總有那麼十來次。她說起話來象個孩子，幾乎是同我作嬰兒式的交談！上個月，我感到她愈來愈糟了！有時候，我不由得納悶，她的頭腦是否完全正常。」

「說真話，布雷林。我極不願意這樣說，但我非說不可。你的妻子『捆綁』住了你的手腳，使你窮極無聊，心灰意懶，死氣沉沉，對嗎？」

「因為……」布雷林回答著。

他的雙眼濕潤了。猛然間，他想親吻她一下，向她吐露自己心中的情愛，並把那張白色的卡片撕個粉碎，把不久前產生的那種想法拋到九霄雲外。但是，他想到了自己是內蒂的丈夫，他回憶起了愛情給他帶來的沉重負擔。這樣，他的勇氣否定了他剛才的那種出自內心的感情流露。

「其實嘛，你只要再在箱子中呆上幾天就得了。我即將飛赴里約熱內盧遊覽觀光，你到時就不用再睡在箱子之中了，你可以在樓上生活下去。」

「咦，那個人不就是你嘛！」史密斯不由得高聲叫了起來。

在暮色籠罩之中，史密斯和布雷林同時抬起了頭。

「是我的妻子要你這樣乾的嗎？」

史密斯隨即拿到了一張卡片，馬上翻來覆去地看著。

「打給誰？」布雷林二號咄咄逼人地追問著。

「我親愛的里約熱內盧啊，我可從未見到過它的倩影哪！」

「你不妨抬頭往公寓樓上面瞧瞧。」布雷林說道。

史密斯顯得異常激動，接著問道；「奇異複製品公司開張營業已有多久了？」

「她以往一直逼著你娶她，這是眾目昭彰、盡人皆知之事。早在公元二零七九年，你就嚮往著去里約熱內盧一游，對嗎？」

「我一直在思考著這件事情，」布雷林二號說道，「你在里約熱內盧準會過得自由自在，無拘無束；而我呢，只能是望塵莫及，相形見絀。故而，我就想到了你的妻子。她是那麼的漂亮，那麼的可愛。嗯……我想，我同她準會男歡女愛，比翼雙飛，如膠似漆的。」

「不是什麼顯要的人物。」

「我們應該比往日更加親熱些才是。」一個聲音在她的耳邊說道。

她從側睡翻身成了仰卧，從外面街上射進的微光，恰好照到了她的身上，她的臉蛋顯得出奇般的美麗。這時，史密斯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東西……使他感到不太對頭的某種東西。

史密斯在思忖著：「我和內蒂在銀行有一萬五千美元的存款，我可以花上八千美元購一個奇異複製品。這個嘛，就沒有必要告訴內蒂了。這是一筆交易。說不準那件奇異複製品還會為我掙錢呢，會為我償還這筆錢款——甚至更多。」

公共汽車抵達了一個車站，史密斯下了車。他在跨上家屋的台階之際，嘴中仍然在樂不可支地哼著小曲。

布雷林二號頓時怒形於色，橫眉瞪目。

他從口袋中掏出了一張藍色的票證。

「已經有二年了。不過，這是個秘密！」

九*九*藏*書「你在哪兒得到它的呢？」

「你拿了我的錢究竟幹什麼來著？」他吼叫著。

「這可確是奇迹啊，真是千載難逢之事！那麼，令夫人有否無理取鬧、製造是非呢？」

「你好，布雷林。」那位男人說道。

「確實如此！」布雷林二號附和著。

突然，他倏地停了下來。

布雷林說道：「你現在面臨了困難的局面。可是，奇異複製品公司並未把此事告訴我呀，我對此可以說一無所知哪。」

「到啦。你可以進地下室的箱子中了，布雷林二號。」布雷林拉著它的胳臂，領著它走下了通往地下室的台階。

他的心臟以空前未有的速度七上八下地「怦怦」敲擊著，他顯得口乾舌燥，他的膝關節似乎突然腫了起來。

「地址就在這上面。」

「唉，我的這雙眼睛哪，」史密斯說道，「我的眼睛越來越不中用了，比我想象的更為糟糕。」

「親愛的內蒂！」他的內心在說著。

「我對此簡直不能置信。嗨，你究竟是從何處得來的啊？」

「務請等一下，請稍候片刻不成嗎？你不要急著出去嘛。咱們不能再談談嗎？」

「你不妨稍候片刻，史密斯。」

「你為何要那麼早回家呢？」史密斯問道。

「我想跟你商談一事。」布雷林二號說道，「地下室是個鬼地方，我並不喜歡它。我對那隻箱子也產生不了任何興趣。」

「一開始，我曾反覆考慮了一段時間。也許，它會出現什麼差錯？但我想了許久，覺得它準會使我志得意滿、稱心如意的。我的妻子所需要的就是我。布雷林二號就是『我』。今晚『我』一直在家，下個月『我』也將一直陪伴她。在此期間，我布雷林本人在朝思暮想、夢繞魂牽了整整十年以後，將正式去里約熱內盧觀光，領略一下那兒的雲蒸霞蔚，海闊天空。當我從里約熱內盧返回之時，布雷林二號將重新進入它的箱子之中。」

「不行。」

「內蒂！」他高叫著。

「把你的手放下來！」

「我挺喜歡她。」

「你說的究竟是什麼？」

「我在里約熱內盧期間，你得常常到我處看看，史密斯。你是我家的常客。如果你突然不來我處，我的妻子會看出破綻，懷疑其中有異。你對布雷林二號的舉止、情感和態度應該表現得同以往絕無毫釐之差才是。」

「相當的粗野潑辣，盛氣凌人，睥睨一切！那可太不公平了！你並不愛她。你曾經跟她說過這一點，是這樣嗎？」

「唔，那我就不得而知了。愛的瘋狂有時候比愛上一丁半點兒更加糟糕。」

「是這樣！」布雷林答道。

「你就這樣娶了她整整十年，布雷林，整整十個年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