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手立刻執行命令，艙內的燈光逐漸暗下來，但這時本應由全景電視顯示的星空圖像卻沒有出現。

詹姆斯博士看著助手熟練而又略顯忙亂地調整著飛船姿態。博士臉色蒼白，眼前仍時時閃過時障的亮光。他感到腦中也是一片空白，但不能埋怨自己上了年紀。那亮光是極美麗的，那似萬分之一秒又如一個世紀的時障也清清楚楚地留在博士的記憶中。「我還活著，我們還活著。」博士心情逐漸興奮。原點號，雖然既不宏偉也不奇特，卻堪稱人類文明的結晶。她完成了第一次時空過渡，正如多年來人們所希望的那樣，詹姆斯博士終於實現了實體的時障突破。現在還不能判斷飛船的位置，也許離地球有幾萬光年遠吧，但博士相信時空過程已儲存在電腦中，在它的導引下返航是不應有什麼差錯的。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迪克從悲傷中清醒過來，他抬頭看計時器九-九-藏-書。「我已經把它關掉了，」博士平靜地說，「你休息休息吧。」

「博士，姿態調整完畢。」迪克的報告把詹姆斯博士從沉思中喚醒。他整理了一下安全帶，環視艙內的各種儀器，輕輕點了點頭，說道：「很好，打開天體探測器。」

「檢查電腦記憶。」博士下令。

「我親愛的朋友！你看到了嗎？在你的背後，那遙遠的地方，一個輝煌燦爛的宇宙，正為你而燃燒起來！」

「博士，」迪克猶豫了一下，慢慢地說，「根據電腦記憶，時空飛行的開始過程是處於程序控制之下的，但飛船重返三維空間時似乎是由於時空發動機供能不足而自動停止了工作。飛行方向武仙座α星，飛行距離210億光年，加速時間60秒，時空過程千分之五秒。目前反應堆能量已耗盡，備用能源還可提供三十分鐘。」

詹姆斯凝視著迪克的雙眼，他看到read.99csw.com那雙眼中流露出堅毅。他深深地為自己能有這樣一位學生而自豪。這時他才想起，很久以前，自己就已經為這一時刻作好了準備，任何為科學的獻身都不會徒勞，博士從這雙眼中又看到了新的火花，那是深沉而熾熱的愛。博士知道，助手正處於熱戀中。他心中不由得掀起一陣波濤，是的，這本應是耀眼陽光與金色海灘的年華。

博士微微點了點頭。飛行記錄證實了博士的猜想，210億光年，這裏面包含著什麼呢？他們在一分鐘的時間里飛越了光要210億年才能走完的距離。如果理論計算是正確的話，宇宙大爆炸時的亮光還要有十億年才能照到這裏。是啊，要是那些理論能有「十億年」的誤差……但他們只有三十分鐘了。

一個光子！

恆溫系統，關閉；氧再生系統，關閉，照明系統，關閉；……

「是。」

三十分鐘后將會怎樣，博士九九藏書心裏明白。科學的探險者們不會為自己安排退路，他們只有忍耐。博士想回顧一些什麼，然而他的腦海里只有那美麗的時空之光。

詹姆斯博士頓時覺得眼睛熱了起來，這是傳報天地初開的第一束光芒啊！飛越二百億光年寒冷的空曠，它宣告了宇宙原點的到來。

「迪克，你能感到嗎，在210億光年遠處，現在你的朋友們正在為你祝福呢。他們會永遠永遠地為你祝福的。」

博士點了點頭。

「迪克，」博士緩慢地說道，「我不該帶你來。」

原點號飛船仍處於失控狀態中。這艘小小的碟狀飛船不停地滾動，猶如這片廣闊空間中的一粒灰塵。

強忍著的淚水終於湧出了年輕人的眼眶，博士也感到自己的喉嚨被什麼東西堵著，他不由得伸開手臂，摟住迪克。

那小小的、可愛的指示燈歡樂地跳動著，又一個光子飛來了！

迪克目不轉睛地盯著姿態顯示器，激光陀九-九-藏-書螺看來仍有效。他思考著，緊握操縱桿的雙手靈活地移動著。他們雖然成功地突破了時障，但由於過猛的速質效應，已有近三分之一的姿態控制發動機停止了工作。這一點並不是完全出入意料的，迪克努力使飛船進入單軸旋轉，繼而消旋。

迪克寧靜的注視打斷了詹姆斯的沉思，他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助手的肩膀，迪克低下了頭。

「不，先生，」迪克猛地抬起頭來，「我不後悔，真的，我只是覺得……」他說不下去了。

博士看了助手一眼。「探測器工作狀態正常，」迪克回答，「外圍空間似乎沒有星光。」

突然，伴隨著一陣輕微的嗡鳴，一個小指示燈閃爍起來。顯示器表明，有一個光子通過了微光探測器天線。

艙內暗下來，博士沒有感到冷，也沒有感到氣悶。他注視著眼前黑暗、廣漠的空間，這神秘的黑暗，永恆的沉默啊！

「不，博士，」助手堅定地說九*九*藏*書，「時間不多了，關掉生命保障系統。」

詹姆斯想了一下，打開航路計算機開關，顯示器上只出現了一條理論航線，而沒有任何飛行記錄。博士皺了皺眉，接著啟動了微光探測器，使它的天線對準出發點方向。從設計要求來看，這種儀器應能記錄通過它的天線的少量光子，但這次儀器顯示，船外光通量為零。這意味著，飛船處於一個絕對黑暗的空間。絕對黑暗，博士思索著它的意義，是的，連背景輻射也不存在，也許是處於某個特殊空間或時空夾層。然而從某種意義上講，在非實體空間內，實體的存在及思維的進行都是不可能的。因此應能肯定，他們是處於實三維空間的；也可以假設，他們飛到了一個相對遙遠的空間，即使是宇宙形成之光也仍未照射到這裏。或者由於時間的改變，使他們到了宇宙形成之前或暗滅之後的某個空間。詹姆斯非常清楚這些可能性中隱藏著的唯一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