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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探的眼鏡

神探的眼鏡

作者:崔金生
「我愛他!」阿苗漲紅了臉,衝著母親大喊一聲,「他也愛我!哼,現在都什麼年代了!」
乾瘦男人卻忍不住了,大吼一聲:「別說了,項鏈是我拿的!」
「別鬧別鬧了,正事要緊。」主婦倒是頗有大將之風,既鎮住了女兒的反叛,又壓下了丈夫的火氣,「馬大偵探,你怎麼會問起他呢?」
「可這不符合警方人員破案的慣例。」馬飛忿忿然地嘟噥了一句。
「好你個王八蛋!」胖婦人大叫起來,「今兒個我和你拼了。」
唐雲青哈哈大笑起來:「來,過來,你自己來看。」
「那個賊肯定是跑不了,」馬飛打斷胖夫人的話說,「不過現在我們應當弄清發案的具體經過,是不是?」說話的當兒,馬飛把眼鏡摘下來,擦了擦,又戴上。
「我斷案從來不需要證據!」馬飛冷冷地回答,「我只負責向客戶陳述事實。」

「卜通」一聲,馬飛跪倒在大廳一角,伏地嚎啕大哭起來。
盜賊似乎喜歡光顧某些特定的對象,馬飛要去的下一家,也是近日來連續失竊,而且前幾樁案件也都是由馬飛所偵破的。
「就是就是。」胖夫人忙不迭點頭,隨即高喊道,「老張,馬大偵探來了,你還縮在屋子裡幹什麼?」
「好吧,讓我來告訴他,」阿苗把那副天下聞名的眼鏡從鼻樑上摘下,擦了擦,又戴上,她一邊反反覆復地做著當日的神探馬飛從不休止的這個典型動作,一邊開口說,「這裏曾是世界最著名的光電物理學家唐雲青的實驗室,五年前的8月12日,唐雲青教授在這裏完成了一項具有劃時代意義的空前突破性研究,他發現了一種比光子速度更快的基本粒子,並據此設計出一架時空望遠鏡。通過這架儀器,人們可以觀察到任意時間範圍內的空間、狀態,現在我正戴著這副眼鏡,清晰地看到了五年前8月12日發生在這裏的那樁慘案……」
唐雲青匆匆走過去,附在圓筒上調整起來,隔了一會兒,他興高采烈地高叫一聲,「快來看,多麼美麗的未來魚類啊!」
「我問起他,是因為他是此案的一個關鍵人物。」馬飛九九藏書一邊說,一邊又習慣性地將眼鏡摘下戴上,反覆不止。
「成功了!當然是成功了!」唐雲青興奮地用力一拍助手的肩膀。
「對不起,我不需要,我討厭任何形式的助手!」馬飛的口吻帶有強烈的厭惡與憎恨,而帶著迫切的企求望著馬飛的姑娘臉上則現出極度傷心與失望的表情,場面一時僵了下來。
「正直的人怎麼會在凌晨一點潛入他的女朋友家,偷走數目不大的存款呢?」
好不容易才擺脫了三個姑娘的糾纏,馬飛氣惱而沮喪地返回旅館房間。現在他深深地感覺到,一個名人要想匿身於人海之中,正如一隻駱駝想躲進羊群中一樣是絕無可能的。
「該死的!」馬飛又驚又怒,慌忙爬在地上去摸他被撞掉的從未離身的眼鏡,但他的手卻被姑娘抓住了,接著,他聽見姑娘發出一聲喜極而泣的叫喊:「神探馬飛?」
剛到門口,就見一個戴眼鏡的姑娘飛也似地從門裡跑出來,她手裡拿著筆記本和鋼筆,嘴裏喊道:「大偵探大偵探,你是世上最偉大最著名的神探妙探,總算見到你了,給我簽個名好嗎?」
主婦急忙上前解圍,把馬飛領進屋中,嘴裏絮絮叨叨地說起失竊的情形:「……那點錢可是我們兩口子二十幾年的積蓄呀,這小偷你說他也太損了不是?跟你說馬大偵探,這錢我們一直放在……」
「什麼?」唐雲青聞言大吃一驚,疾步搶到圓筒邊向里看,一邊看還一邊問,「在哪兒?我怎看不……」沒等他把話問完,助手手中的那根鐵棍就重重地擊在了他的後腦上。
「馬先生馬先生,」乾瘦男人從他老婆龐大的身軀下探出頭來,一迭聲地叫喊著,「馬先生你先別走,還有件事請你幫忙,我有一位朋友被人謀殺了……」
他躺在床上,心情煩燥地吸了支煙,而後他坐起來,摘下鼻樑上的眼鏡,擦了擦,剛要戴上去,突然,他的呼吸中止,臉上血色褪盡,慢慢地,他把那副眼鏡拿到眼前,定睛一看。「該死的!」他發出一聲悲憤的哀鳴,「我的眼鏡被那個丫頭給換了!」
馬飛啼笑皆非,沒料到在這裏遇上了一個他的崇拜者,只好接過筆和筆記本,歪著九*九*藏*書頭在上面簽了名。這期間,姑娘把她的眼鏡反反覆復地摘下擦、擦了戴,這套動作她做起來嫻熟之極,分明是一個狂熱的女性馬飛迷。
他們把馬飛帶到一幢荒廢的宅邸,老宅內鬼氣森森,冷霧瀰漫,雜草叢生,灰塵四溢。顯然,這裡有幾年的光景沒有住人了。
「很不錯啊!」阿苗臉上浮現出驕傲的神彩,「他聰明、正直……」
當然,神探馬飛也成了犯罪集團的眼中釘、肉中刺,必欲置之死地而後快。車禍、暗槍……各種手段都用上了,但老天保佑,神探馬飛都一一逃脫了。
看也不看那打成一團的兩口子,馬飛擦著眼鏡說:「以後再報案的話,請先把事情弄清楚,要知道,我的時間非常寶貴。」說完,他掉頭向門外走去。
「這可是你們家一個月來第四次失竊啊!我說你們日後可得小心點兒才是。」

「是時候了,馬飛,」老張開口說,「我們該去偵破一起早應當破獲的謀殺案了!」
「我早說過讓你養條狗……」
門前,立著三個人,中間的那位,是那個乾瘦的老張;他左邊站著阿苗,手中正拿著那副馬飛的眼鏡;她的右邊站著一個穿紅色運動裝的小夥子,他左顧右盼,一副弔兒郎當的樣子。
「瘋瘋顛顛又怎麼了,」姑娘在一邊賭氣地說,「我還要做個女神探呢!怎麼樣,馬神探,乾脆你收我做你的助手吧,好不好?」
「你?」胖夫人嚇了一跳。
馬飛擺擺手,打斷了主婦的陳述,扭頭向縮在牆角萬分憤恨抱頭而坐的男主人問道:「昨天晚上八點半左右,你曾在這裏和一個身穿紅色運動衣的小夥子吵嘴,他是誰?」
「兩條腿的貓?……」
「很抱歉,包括謀殺在內的所有命案均不在我的業務範圍之內。」說完這句話,馬飛就急匆匆地出門去了。
一天,馬飛來到一座海濱城市,準備隱姓埋名過上幾天舒坦的日子。他在街上信步漫遊,看見遠處有幾個姑娘嘻嘻哈哈地相互追逐著向這邊跑來,前邊跑的姑娘只顧開心地回頭張望卻不看腳下的路,結果一頭撞進躲閃不及的九-九-藏-書馬飛懷中。姑娘尖叫一聲,和馬飛同時四腳朝天地滾倒在地。
「阿苗,你又胡鬧了,」主婦從門內探出頭來,「還不快點讓馬大偵探進來。」說完,又難為情地對馬飛一笑:「這孩子,從小讓她爹把她慣壞了,弄得成天瘋瘋顛顛象個野小子,真沒辦法。」
「請記住這偉大的一天吧,在今天,經典物理學已壽終正寢,相對論也變成了街談巷議的笑料,這是一個多麼激動人心的日子啊!今天是……噢,對了,今天是幾月幾日?」興奮不已嘮叨不止的光電物理學家唐雲青掉轉他那白髮蒼蒼的頭顱,問他的助手。
「還能是誰?」主婦在一邊憤憤地插了進來,「一個街頭小混混、二流子,天天纏住我們家的阿苗不放……」
馬飛低頭垂手,一言不發。
馬飛吃了一驚,不禁又注意地看了姑娘一眼,為破案他來過這家幾次,卻從來不知道這一家居然有一個這麼大的姑娘。

「你瞪我幹什麼?我是特意把項鏈收藏在最秘密的地方,誰知道那個賊的鼻子竟然那麼靈……」
「我是晚上十一點半把項鏈收起來的。」胖夫人開始敘述案發經過,「半夜二點我就睡不著了,這些日子里前前後後已有好幾伙賊摸進來了,你說我能放心嗎?誰料想我起床一看,門被人打開了,項鏈沒了,這天殺的老張啊——!」
有人哼了一聲,一個乾瘦的男人出現在卧室門口,他用略帶幾分不滿的眼光掃了他的胖老婆一眼。
胖夫人還沒看出蹊蹺。
「真的嗎?」助手也喜出望外。
猛一抬頭,馬飛發現,這姑娘竟是幾天前見到的阿苗,一個可怕的疑問浮上他的心頭,阿苗是誰?她怎麼也會在這兒?
摘下眼鏡,阿苗對馬飛說道。
「你偏離了你做案的準確方位二十公分。」
「我來看看。」助手急忙湊上前去。

神探馬飛一走進客廳,那位珠光寶氣的胖夫人就急忙迎了上來:「哎喲我說馬大偵探,總算把你盼來了,你說那個賊的手是不是太長了呢,那串項鏈少說也值二十萬read.99csw.com,平時我戴也捨不得戴……」
始終未發一言的紅衣小夥子出示了證件。
「可是,你們到底替誰幹活?」馬飛止住哭聲,想起什麼似的回頭問道。
「8月12日,老師。」年輕的助手走了過來,「剛才您一個人在說些什麼?莫非您的研究已經……」
一個箭步跳下床去,推開門,馬飛沖了出去,旋即,他又臉色蒼白、腳步不穩地退進屋來。
「奇怪的動靜?」胖夫人做思考狀,「就是我迷迷糊糊剛睡著那會兒,家裡的貓叫了兩聲。」
「公司的生意近來虧損,我拿項鏈做了抵押。」乾瘦男人低下頭,嘟噥說。
「哼!」阿苗的父母同時從鼻子里擠出一聲。
聽到阿苗叫出馬飛的名字,那兩個和她一道的姑娘的臉上同時現出了無比崇拜的神情,她們手忙腳亂爭先恐後地把馬飛從地上攙起來,幾張嘴同時飛快地向馬飛道著歉,表達她們的傾慕之情,並神秘兮兮地追問馬飛他是不是正在追蹤逃犯。一個姑娘掏出灑了香水的手帕輕輕地拂去馬飛臉上的泥土,另一個姑娘則關切備至地執意要馬飛坐下,好替馬飛按摩一下腰和腿。阿苗更是誠惶誠恐,一臉闖了天大的禍事永遠無法原諒自己的表情,眼裡噙著淚花替馬飛把跌落的眼鏡從地上撿起來,並堅持要親手替馬飛戴上。馬飛拼力掙扎,想接過眼鏡自己戴,但他的手腳卻被另外兩個姑娘搬來挪去,只好聽任這幾個姑娘隨心所欲地來回折騰他。
「貓?」馬飛的嘴角上掛著譏諷的笑容,又一次把眼鏡摘下來,擦了擦又戴上,「哦,這隻貓恐怕是長著兩條腿呢。」
「那麼,五年前的8月12日,在這裏曾經發生了什麼事?」

「什麼年代我也是你爹!」男主人大怒而起,伸手去抓趁手的家什,「要是我再看到你和他在一起,我打斷你的腿!」
的確,神探馬飛斷案從來不需要任何證據,甚至連必要的取證工作也不理會。他只需要去案發現場走一走,再把他那副眼鏡擦來擦去,戴上戴下,傾刻之間,就可以破獲任何一樁離奇的失竊案,而且從無差錯。這種奇異的天賦為他https://read.99csw.com帶來了數不盡的財富和日益響亮的名聲,但沒有一個人能夠弄清他的破案方法。對於普通市民來說,只要知道神探馬飛是所有竊賊的剋星,這就足夠了。
「咦,你怎麼知道的?」旁邊的姑娘聞言頓時忘了生氣,吃驚地張大嘴巴。
「你……你說話要有證據!」望著自己崇拜的偶像,阿苗面無血色,拚命地哭喊出一聲。
唐雲青讓開位置,樂不可支地在實驗室里跳起舞來。突然,助手驚叫一聲:「老師,這裡有兩條人魚,一男一女,是外星人嗎?」他一面喊著,一面後退一步,似乎是過於緊張,順手抓住了桌上的一根鐵棍。
他們走進一間極為寬敞的大廳。
「不是我,那不是我乾的啊!」馬飛突然嚎叫起來。
這一家是一對老實巴交的中年夫妻,樹葉掉下來他們也怕砸著腦袋,竊賊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光顧,倒也是怪事一樁。
「海底呀!兩萬年以後的海底!」
姑娘們每人都戴著一副同馬飛戴的式樣一致的眼鏡,瞧樣子,這是一夥聲同氣合的女姓馬飛迷。她們的胸前,帶有一枚校徽,正是這幾枚校徽使馬飛的戒心大減,既然阿苗是在這裏上大學,那麼她當然有充足的理由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
乾瘦男人的臉上現出尷尬的表情。
「馬飛,請告訴我們,這是什麼地方?」老張問道。
助手急忙走過去,趴在一根粗大的圓筒上凝神地向里看,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有些疑惑地揉揉眼睛:「這是什麼?黑漆漆的一團?」
「為什麼你從不接手有關謀殺在內的所有命案?」老張厲聲喝道,「因為在你的潛意識裡,對謀殺者的追蹤正是追蹤你自己。為什麼你從來不敢使用一個助手?是因為你心中的殺師情結根深蒂固,你對助手的恐懼正來源於你潛意識深處的對自己的恐懼。你是誰?除了唐雲青教授的親傳弟子,還有誰能夠掌握那麼高深的光電物理學知識。現在,在你殺害你恩師的所在,你還不知認罪嗎?」
「行了行了,」馬飛阻止住兩口子的爭吵,把剛摘下來擦過的眼鏡又戴上,「半夜裡,你有沒有聽見什麼奇怪的動靜?」
「這關我什麼事!」乾瘦男人火了。
馬飛驚恐地喘息著,但仍然不發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