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複製品

複製品

作者:張海青
「哦!」我腦袋「轟」的一下象要炸開似的,兩眼一黑,差點癱在地上,「這難道是真的?不,不可能!那明明是阿杜,他的模樣,他說話的口氣,還有他的動作習慣,絕不可能是假的。」
「我也同意第二種方法。」我毫不遲疑地說,「不過,既然兩個人絕對一模一樣,那麼如果連梅贊也弄不清楚怎麼辦?」我為我的安危擔心。
傍晚,他神色沮喪地走回來,手裡拿著一疊報紙。
在我和他之間仍然有一道欄杆,他抬起頭透過空隙驚訝地看著我。

三、談話

「這要怪你一直干預我的計劃,現在就讓你見識見識複製物體的機器。」梅贊一抬手,兩個大漢挾著我,進了一條幽暗的通道。
「後來他搗毀了梅贊的一些儀器,可很快就遭到了毒手——他又被梅贊分離成生物原料了。」
「我剛才明明在東五大街碰到過你,你不是說準備去找個老朋友嗎?怎麼,這麼快又跑到這裏吃早點來啦!」
「對對……」老獵人非常贊成我,「本來,你們就算知道哪個真、那個假,又能怎麼辦呢?你們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想看見一個將另一個趕到絕路上去。」
他對我的到來並不感到意外,而是象對待要好的老朋友一樣親熱地招呼我,為我沏茶讓座。
「出事了!」他站在門口,手拿一疊紙箋,氣喘吁吁地說。從他臉上緊張而頹唐的神色上我也感到了不妙。
哦!天啦。我雖有思想準備,也不禁覺得頭頂好象被人用木棒重重地打了一下,這封信已經使我對他產生了好感。信接著寫:
「你絕不會有那麼好的運氣。」對面的傢伙嘲諷著說道。
這封信是給我的,上面寫道:
「他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老獵人插嘴道,「他查到了梅贊的巢穴,就一個人去了。」他嘆了口氣,又說:「如果他把這些告訴我,我一定會幫他忙的,可惜!」
「你給我住口!」我終於忍無可忍了,「你怎麼不說把你自己分解了呢?你明明是冒牌貨,為什麼一定要剝奪我的權利!」我很愛發火,特別是有人挑逗我生氣。
被梅贊害的人並不只是一個阿杜,如果不及時制止,還會有不少人將成為他把戲中的犧牲品,我們倆就是實例。雖然,他放了我們兩個人,但給我們帶來的痛苦煩惱卻並不少。這幾天來,我就一直被這些繁瑣的事情纏繞著。我的心情非常糟……
這是個小公園,甚至連一個管理人員都沒有,周圍更是不見半個人影。我一個人呆在原地,剛才一剎那發生的事使我驚愕萬分,若不是草叢中那雜亂的腳印和車輪的轍印,以及阿杜掉落下的帽子,我差點要把它當成幻覺了。
「現在,我該走了。」我揚揚眉毛,儘力裝出一副輕鬆的笑臉,「放心,我不會有事。我打算去看看阿杜……」
「一項龐大而又複雜的工程……」從老頭子的話中,我了解到他正在做一項奇怪的實驗。他所謂的工程就是複製活人,而且他還說他已經重新造了一個阿杜。
阿杜家彷彿一點動靜都沒有。我推開門,阿杜正逗著他最小的女兒玩。看見我,他有點驚訝:「小張,前天早上你去哪裡了?我四處都沒找到你,還以為你出事了!」
「我想,你應該回家看看你的家人,她們一定會證實我的話。」我無可奈何地說。
我洗漱好,打算到街上遛一圈,順便吃點東西。
看到他們歡聚時的喜悅情景,我也很高興,跟他們一起走進屋子。談話間,阿杜提起剛才與我爭論的話題,當然他沒有得到令他滿意的答案,因為每個人都是「幫著我說的」。他低下頭非常艱難地思考著,希望解開謎團。我猜想他一定在那次挨棍擊之後失去了記憶,於是沒有打擾他,獨自走到一旁的書櫃邊,隨手翻起幾本書。
「什麼?這不可能,不,今天是……我最多昏迷了半個鐘頭,你不要拿我開心。」他滿臉詫異的神色,摸摸頭頂被敲擊過的地方,嚷著。
「這不可能。」我爭辯著,「決對不可能,我就是我。」
「你真幽默,幽默得都快傻了。」聽我講完這幾天的經歷后,老獵人笑著說。
又一個早晨來臨了,老獵人還沒回來,我猜測他一定有什麼收穫,否則,也不至於在外面呆這麼久。
「不不,當然沒有,我只不過隨便問問……」
請代我向老獵人問好……
老獵人似乎看透了我,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這並不能全怪你,你如果知道後果是這樣也不會那麼魯莽。」
我們兩個人確實不容易和平相處。
我從房子的後面繞過去,藉助樹木的掩護,成功地接近了車尾。我慢慢直起身體,透過厚厚的茶色玻璃向里看。裏面,一個小個子戴了個大耳機正在後座上打瞌睡,駕駛座上一個穿著筆挺https://read.99csw•com西裝的人已經伏在方向盤上睡著了。
「複製品不是被你分解了嗎?」
當天晚上,我就住在阿杜家。
「現在的阿杜不是和以前的一樣嗎!他和以前同樣工作,同樣做事,同樣和你是好朋友。他對於所有的人來說都是毫無害處的,而且,這隻會給世界帶來好處。如果提早幾百年有了這種機器,我們就可以多複製出幾個愛迪生、牛頓或者卓別麟那樣偉大、出色的人物……」
「不對,我是真的,你才是複製的!」我有點奇怪,他居然把我當假的。不過這也不能全怪他,他和我都有相同的記憶和情感嘛!
我決定先不打攪其他人睡覺,獨自去察看一下再說。
他考慮了一會兒,狠狠地說道;「是的!」
有人摘掉黑布,頓時我的雙眼被強烈的光線刺得無法睜開。「啊!見到張先生實在非常榮幸!」一個貓頭鷹般的聲音響在我耳邊。我慢慢睜開雙眼,面前,幾個打手般凶神惡煞的彪形大漢立在生滿青苔的磚牆邊。我突然想起,他們就是綁架阿杜的兇手。講話的是當中一個矮小的老頭,他長著半白的頭髮和一雙如同蜥蜴一樣的大眼睛,兩隻手臂長得差不多夠到膝蓋,活象一隻長臂猿。

一、劫持

「其實……」老獵人又語重心長地說,「大家應體諒對方一些,每個人儘可能做出點讓步。」
「也許分解的不是複製品呢!」他遲鈍地說。
他的外號叫「老獵人」,「老」的意思不是說他年紀有多老,而是形容他辦起案來非常老練。
「呵,柳老師,好久不見,怎麼,帶了小孫女出來逛啊!」我放下筷子,拍拍他牽在身邊的孫女。
我回頭一看,那是前不久搬家走了的鄰居柳老師。
「阿杜,你出了什麼事?」我吃了一驚,迫不及待地問道。「不,我也不清楚。」他說,「快,有什麼吃的?我肚子餓壞了!」他的身上散發出一股腐敗發霉的氣味,幾乎就象個街頭的流浪漢。
「真的丟在另外一處的樓道里。」
老獵人說得不錯,那個人果然也在打聽我的下落。很快,老獵人就在一個飯店替我們訂了座位。
「也可以複製出希特勒、納粹和黑手黨!」我打斷了他的話。
「現在幾點了,今天是什麼日子?」我問道。
付過粥錢,我邊考慮著這些使人頭痛的事邊向老獵人家走去。
「你遇到過我嗎?」這就奇怪了……我想起那些麻煩事,嘴裏斷斷續續也不知在說些什麼。
我有種被出賣的感覺,想到在我家中有個知道我一切秘密的人,我就坐卧不安。
「啊……」我簡直驚呆了,用我做實驗,就是說,我也將會象阿杜一樣被分離掉,分離得無影無蹤。然後,另外一個同我一模一樣的人取代了我的位置:住在我家裡,隨意翻我的珍藏,睡我的床,用我的書桌……這太可怕了,我不敢想下去。
第二天,晚報一角刊登了化學教授阿杜被劫持的事,警方開始了小規模的搜索。
有一天,我正在熟睡,忽然被一陣急促敲門的「篤篤」聲驚醒了,老獵人正在外面喊叫著我。
其家那個傢伙對我也並不禮貌,甚至出了飯館的門還回頭罵道:「無恥!」
「嗯!難道是我老眼昏花看錯了?」柳老師有點迷惑,「唉!到底年紀大了,眼睛也不中用了……」
你也這麼想,是嗎?
「後來怎麼樣?」信紙還有幾頁,我沒耐心看完,急切地問。
所以,耐心等待結果便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別忘了,複製品和原來的人有著同樣的記憶和思維。」現在,彷彿又輪到他嘲諷我了。
——我還活著!再沒有比這更令人高興的了。
「今天?」老人用疑惑的眼光看著我,「今天是星期四,現在是上午九點,你沒有生病吧?」
「他被害了。」老獵人話中的「他」當然一定是指那個複製的我。我從他手裡接過那幾頁信紙。
那又有什麼用?真的我已經不復存在——為了我這個假貨。我很內疚,後悔不該對他發怒,對他吼叫,給他增加煩惱,所以他才一個人送到梅贊的刀口上。
「就算是綁架吧!」老頭很固執,而且似乎很「坦誠」,「因為你老是妨礙我手下的人辦事,威脅到我事業的成敗,我才不得不這樣做的。」
「……因為我的機器還不太完善,所以我要有人不斷地供我做試驗,以便調整性能……」我只聽見梅贊最後的這幾句話,之後就被解開繩索,身旁幾個人把我朝金屬艙里推去。
所以我只好單獨起程了。
我在一個冷清的小攤旁坐下,要了一碗粥,幾個饅頭。女攤主手腳麻利,服務態度也不錯。大概由於偏僻的緣故,光顧的客人卻不多,我比較喜歡在這些安靜一點的地方吃飯。
我現在是單身一人,幾乎無牽無掛。不象你還有老獵人那個好朋友伴隨著。我無論做什麼,都可以不用擔心後果。九-九-藏-書
「你這混蛋,你為什麼不自己來做,你想讓我來當替死鬼嗎!狗娘養的……」我憤怒地詛咒著他,這是我第一次用髒話罵人,我知道現在不罵以後可能就沒有機會了。
「只不過是場小小的誤會。」老頭說話的表情更令人噁心,這張臉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對了,有一次新聞中報導過這個人,叫什麼……梅贊,梅贊工程師,就是他!
沒等我再做出更多的舉動,兩把匕首突然同時從身後伸出,抵到我的腰上,我乖乖地舉起雙手。
「唔……小張,你……沒有事吧?」
「你明明可以把他押起來。」我衝動地說。
終於,在走廊的盡頭,出現了一間小房子。我勾著頭從小門裡鑽進去,梅贊正坐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裡,他似乎永遠喜歡黑暗而潮濕的地方。
「不,今天是五月九號!」
「我可以確定我是真的。」對面的傢伙非常頑固,幾乎跟我一樣。
他怒不可遏地接著嚷道:「我恨透那個糟老頭了!如果讓我逮位他,我非把他揍扁不可!」他又指著我道;「把他再放回那台機器,只需要輕輕按下按鈕,讓他分解成那些細胞或者原子分子不就完事了嗎……」
這是間我常常進出的小飯館,位子也是我每次都坐的。我的複製品就靠在我對面,老獵人坐在當中。
「你們抓我到這裏來做什麼?」我氣惱地問。
我正要走過去,突然在阿杜身邊出現了幾個彪形大漢,不由分說,用一根木棍猛擊他的頭部,阿杜沉沉地倒了下去,我驚呆了,等我醒悟過來跑過去,他們已經把阿杜拖進小路上的一輛車中,汽車轉了個彎,飛快地駛出公園,消失了。
天還很早,但馬路上早已是人流如潮,熙熙攘攘,吆喝買賣的人早就擁在路邊。
「我並沒有開玩笑的意思!」我的神情很嚴肅,象他這樣一個出色的偵探不難看出我並不是在撒謊。他露出一副驚奇的眼神:「真有這種荒謬的事?」
其實,你也應該了解我的脾氣,我並不是個克制力很強的人,這你一定非常清楚。我常常干傻事,你也肯定深有體會,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恐怕只有你才能如此徹底地了解我。如果當時我們不吵架不爭執的話,我們大概也可以做一對好朋友、一對知己……過去的事都已過去了,我現在只是想:下一步該怎麼辦?
回到家,我逐漸清醒過來。真奇怪,我明明記得梅贊拿我做實驗,他分明說另外一個人將代替我,他怎麼又沒弄死我呢……既然我還在,一定是他的實驗沒成功,也許根本就沒有什麼複製人的工程——他是在嚇唬我。或者,也許是我躺在晨光公園做了一個夢罷了。
「不要再胡思亂想了,」他安慰我說,「其實真假並不重要。我仍會當你是好朋友……」
我成了個有家難歸的流浪漢,東遊西盪,最後在外面找了個便宜的旅館住下。這件事我沒有告訴阿杜和任何人,我想,一時半會兒也沒人幫得了我。
「那麼真的呢?」我緊張地打斷他的話。
我眼前總有兩個阿杜的影子在晃蕩,糊裡糊塗講完幾句話后我借口身體不舒服便離開了他家。
「就算清楚誰真誰假,我也不能隨便扣押任何一個人,這個案子不好辦啊!」他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
而我也一樣是假的!
直到一個星期之後,我才想起了一位當偵探的老朋友。他現在已是赫赫有名的一流私人探長,名噪一時。這些天來,我怎麼一直沒想到他!
最後,我仍然還想說:我是真正的張寧。對不起,因為我堅信不移這一點。
親愛的張寧;
不知不覺,已經來到門口,老獵人還沒回來。
那是一台巨大的機器群體,到處連接著繁雜的金屬導線,縱橫交錯,形似亂網。左右兩端各有一隻象電梯模樣的圓筒狀金屬艙,其中一隻艙門是打開的,露出裏面灰色的內壁。
——我分明被送進了一隻恐怖的棺材。
「沒有這個必要。」他冷笑起來,「為了好區分,在製作時我把複製品左臂的一塊硃砂胎記除掉了。把左手伸出來,那才是最有力的證明!」
自從那次吵嘴回來之後,我想了很多,我知道你當時所處的位置。從你的角度來講,你失去了房屋和財產,更重要的也許不只是這些,你連名字都被我搶走了,我能理解你失去一切時的心情。而當時我只是一味地強調自己的得失,其實我早就該滿足了。但我的怒火卻比你燃燒得還凶,我的叫罵聲比任何人都高……現在我才發覺那天我多麼衝動、愚蠢。我很抱歉!
「真的。」我說。
看到這裏,我的手微微地顫動著,一直被我認作是冤家的人竟如此誠懇、如些豁達。這一點,我恐怕無論如何也比不上他——不同的環境往往會塑造不同的人,他和我現在已經出現差異了。https://read.99csw.com
我是複製的!我萬萬沒有想到,這比失去財產和名份更讓我難受。「你這個混蛋……」我撲在欄杆上朝他罵道,這是我第二次歇斯底里地詛咒梅贊,罵得比上次更凶。

五、真相

好幾天都是這樣度過的。
「什麼事業?」
「你一定要懲罰這喪心病狂的魔鬼,為所有被害者報仇……」我握著他的手,想起了阿杜和另一個我的死。
那是個禮拜天的下午,我經過公園時,他蓬頭垢面,從一條弄堂里竄出來。
我們彼此相視,無話可說。
「你們可以試著把對方當成孿生兄弟,不是有很多雙胞胎生得一模一樣嗎……」老獵人見我們沒發言,又得寸進尺地說。
過了片刻,警察局的人也趕來了。他們也沒能問出點名堂,便派了幾名心理醫生照看阿杜。
「你就是複製的我?」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反而問我。
「您有家嗎!」老人帶著點吃驚的神色問,「你已經在這張椅子上躺了好幾個鐘頭了……」
這是一個清涼的早晨。
身後有人突然拍了下我的肩膀:「喂!張寧,真的是你嗎?」張寧是我的名字,不過別人一般都喜歡叫我小張。
我屏著氣把他領到附近的一家小餐館,要了好幾個小菜,阿杜敞開肚皮吃起來。
經過四處奔波,我終於從一個個體煙販子口中獲悉那天綁架阿杜用的汽車牌號。正當我要查這輛車的主人時,阿杜竟然奇迹般地出現在我眼前。
拜託了!
「我一直派人觀察現在阿杜的行動,如果沒有你從中搗亂,我的調查也沒有這麼緩慢。」梅贊氣憤地盯著我,「實話告訴你,原來的阿杜已經被機器分離成無數顆微小的粒子了。」
不知不覺,我又想起那個複製的我。我以前從未見過自己的舉動,看到他后才對自己的作為有個公正的評價。從他身上,我看到了我的許多缺點:那幺蠻橫無理,那麼容易上火發怒……不知道他是否也有這個想法。
「我明明記得被你們綁架,被你們裝進機器,怎麼變成了複製品?」
「綁架?他明明是劊子手……」我大聲吼道,決定和老獵人一道去見這個惡魔。
空中瀰漫著一股濃烈的火硝味,我感到噁心。

四、留言

老獵人一直沒插上嘴,此刻才踢踢我的腳,示意我說話過頭了。
……去找梅贊無疑有很大危險,他是個瘋子。那些儀器製造得那麼神秘恐怖,所以我這次也許不能回來。
「這倒真是件怪事。」阿杜語氣稍微緩和了些,「小張,你能陪我一起回家嗎?」
我不知道應該怎樣稱呼你才好,但我想叫你聲兄弟。不知道你同不同意?
「一定,一定會的。」老獵人誠懇地注視著我。
「你帶我來只是為了告訴我這件事嗎?」我的心情實在是糟透了,大聲喊道。
我想把一切都告訴他,但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聽到他是「複製人」后,我對他產生了隔閡。
「啊……。」我聞聲如雷擊頂,「怎麼可能,你一定在騙我,你又想傷害我了。」
幾天不見,他已經蒼老多了,愁容滿面。一台半導體抱在他懷裡,他的嘴唇不停地翕動著,彷彿在嘮叨什麼。
「不要把話題扯遠了,無論你怎麼說,你到底害死了原來的阿杜。對你來說,這隻不過是一種遊戲,但卻關係到別人的生命。」
這案子就是這樣有頭無尾地擱淺了。不過我並沒有失去信心,我一定要找到他!
老獵人出去打聽梅贊的下落,我被暫時安置在他家。這一段時間真是無聊透頂,他家半個人也沒有,甚至連一隻貓都不養。我簡直象只籠中的困獸,只好靠電視來打發光陰。從早上起床一直到傍晚,電視開了又關,關了又開,斷斷續續不停地運轉著。
「你是誰?你……」他突然轉過臉來,我差點暈過去,那不正是我嗎!這張臉我只在鏡子里看到過,我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臉龐。見到我,他也很驚訝,他吃驚的程度並不亞於我。
「可是……」我激動地說,「如果真是這樣,那對原來的阿杜也太殘忍了吧?」
「夠了!」對面的傢伙不耐煩地攥緊拳頭,吼道,「這一切太荒謬了,你們簡直在拿我開心。」他稍微頓了一下,又大聲說:「我本來過得好好的,突然間闖出個梅贊,又接著冒出個他……來擾亂我的生活,我簡直受不了。我受夠了,受夠了!」
我的朋友,化學家阿杜來電話約我到公園談點事情,我吃了幾口點心,便向附近的那所公園走去。
「你真地敢嗎?」我故意激怒他,「梅贊可不好對付啊!你恐怕不是他的對手。」我搖搖頭,裝出一副笑容。
不遠處的路面,停著一輛黑色的小轎車。
一位年邁的管道修理工蹣跚地走過來:「喂!先生,您怎麼睡在這裏?」
我草草地吃了幾塊餅乾敷衍了一下肚子,立刻去找阿杜。
晚飯是我自己燒的,老獵人九九藏書和我同樣是單身,在他家十分方便。
下一步,我打算去找梅贊。當然,這並不只是為了證實我們個人的真假,現在這些對我來說都不是很重要了,我已經想通了。我找梅贊,最主要的是為了那些被害的人……
「不要煩躁。」老獵人彷彿看透了我的心思,「我認為如果那個假造的你同真的你一模一樣的話,他一定想見你。」
我曾經跟他也很不錯,而現在那段友誼已經歸你了。
「你……你是誰?」我的問話似乎顯得太多餘了。
一聲沉悶的聲響,艙門關上了,帶走了我所有的希望。我絕望地捶打著艙壁。
「為什麼?」他僵著脖子問。
「不知道!」阿杜打了個飽嗝,說,「我也沒想到,什麼時候竟會躺到了垃圾堆邊。」
我慌忙拉開胳膊上的衣服,果然,那塊硃砂胎記不見了,那裡本應有塊指甲般大的紅斑塊。真難以置信,我怎麼也找不到它。
可是半個月來,警方的搜索絲毫不見結果,我也連一點線索都沒找到。
老獵人第二天一早就獨自「拜訪」我家中那位「不速之客」去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問。
「其實這並沒有什麼,阿杜死了,我可以再造一個新的——他的數據已經存入電腦軟體中了。」他說得很輕鬆,好象不是在談論別人的存亡,而是用模子去鑄造一個雕像。
這些都已經無關緊要,我目前最關心的就是去找梅贊這件事。
為我祈禱吧!佛主和耶穌一定會祝福我的……
「嗯!我當然可以,反正閑著沒事。」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我進屋反鎖掉門。這些天的經歷使我養成了謹慎小心的習慣,也許還有點提心弔膽。我把頭埋在被褥中睡起了大覺。
車四周不見一個人影,這段公路只有阿杜一戶人家,車如果發生故障理應有人來求助,怎麼會沒有動靜呢?
「我同意第二種方法。」他看了看我,木然道。
他的目光沒有神,而且凝滯:「你是真的還是假的?」
「把帽子留下,那是我的……」我沖他喝道,甚至想跑過去踢他一腳。
「好了好了……」老獵人費力地做了個無奈的手勢,「我覺得還是這樣:你們先相處一段日子再說,看看可不可以和解,或者將你們的財產各分一半,分開過。你們要彼此謙讓一點,大家本是一個人,何必爭個死活呢?」我表面上沒有異議,但打心底不贊成老獵人的話。和那個脾氣同我一樣古怪的人相處,我肯定會發瘋的。如果分財產,我也不同意,那簡直是要我的命。
「今天不是四月二十二號嗎?」
我接過報紙,一行大字躍入我的眼帘——是我的一篇小小的關於養雞的論文發表了。我記得並沒有寫完它,那半篇稿子一直鎖在書櫥里。一定又是那個象我的傢伙乾的,因為上面登著我的名字——他認為那是他的。
「怎麼了?」他關心地看著我,他的眼神,多麼熟悉。我其實不應該對他有任何猜疑的,我當然更不能告訴他實情,何必給這樣一個無憂無慮的朋友平添一份煩惱呢!
「這是他大前天寫的信,他昨天遇害。」老獵人繼續說,「不過,梅贊現在已經被捉住了,他的那台複製人體的機器也已經自爆炸毀。他被指控綁架多人而將被判刑。」
但是我堅信,我才是真的。
「當然不是,我還有個目的,就是……」工程師望著我獰笑一聲,緩慢地說,「為了給你個教訓,用你來做實驗!」
如果我有什麼不幸,請你再度回來照顧好我的東西,我們的東西。
他的脾氣及各方面都不比我遜色:「你說什麼。我是冒牌的?太可笑了!」他露出一副氣極的笑臉,從桌上抓起帽子,氣沖沖地推開門,扭頭又說:「我現在就去找梅贊證實一下,你很快就會明白自己才是假的。我這就去!」
「什麼!」我莫名其妙,笑道,「我會有什麼事呢!」
機器開始振動,我的身體也隨之顫抖,知覺隨著一陣逐漸增強的刺耳的怪聲慢慢地模糊了……
「該不是綁架阿杜的人吧!」我心中突然閃出這個恐怖的念頭。
「不不不……」老頭慢條斯理地說,「我的複製品本來就與真品沒有絲毫差別。它好比傳真一樣,通過在某處對分子位置的掃描,然後再用相同的微粒組合成另一件絕對相同的物體。這樣複製的人與原來的人一模一樣,包括思維、自我意識和價值觀。」梅贊顯得很得意。
「我還可以挖出或者洗掉你的記憶,現在的阿杜就被我這樣弄過,但是我不會對你做的。」梅贊邊走邊神彩飛揚地吹著。
「很奇怪我會來這裏吧?」我感到很解恨,終於也有這一天。
不過老獵人的房間布置得倒很整齊,當然抽屜里難免有些亂糟糟的東西。我在這裏翻箱倒櫃,差不多把整個房間的物品都弄得底朝天。無意中,我還找出老獵人的兩把備用手槍……
https://read.99csw.com梅贊沒有與我再爭辯,卻說:「我記得當時複製完你兩后並沒有把真的處理掉,而是把兩個人都放了。假的丟在公園裡……」
我的房間在十一樓,說來倒霉,電梯突然出了故障,半天都沒下來,無奈,只好步行了。
「我確信我才是真的,不過在事情沒弄清之前,我們不要再爭下去。」我板著臉,用這麼緩和的語氣對他說話已經很不容易了。
「唉,沒想到事情搞成這樣!」老獵人嘆了口氣,不聲不響地用勺子攪拌著面前的咖啡。
單獨去對付梅贊那伙人的確很危險,我其實很想找個象老獵人那樣的偵探朋友幫幫忙,可是他現在只是你的朋友。
「如果真象你所說的那樣,這件事倒有些棘手。」他皺緊眉頭,深深地吸了口煙說。
大約過了半個鐘頭,車終於停下了。他們在一個潮濕的地方把我拖下車。
雖然我再也不願談及那個複製品的事,但卻始終擺脫不開他的陰影。他現在也許正在我以前的那些朋友家喝茶,也許過得很開心。可是我卻要象避難似的離開自己的小屋,躲到老獵人家裡來,還怕被別人發現,極力隱瞞,真是活見鬼了!
幾聲清脆的鳥鳴聲傳進我的耳朵,我睜開眼睛看了看四周,這裡是晨光公園,我躺在一條長椅上。
他沒有作聲,只是象精神病人一樣撥弄著手中的半導體。
好幾分鐘后,我來到門口。房門竟是開著的,屋裡坐著一個人,背對著我靠在一張沙發上抽著香煙。
照工程師的話,原來的阿杜完全被面前這個阿杜取代了,他是多麼不幸!
「看著我!」我大聲厲喝道。
「我很好,很好。」我結結巴巴地回答,「我馬上就走,馬上走……」
真是奇怪,我記得昨天的幾位心理醫師來時並沒有坐車,阿杜也好象根本沒有過這種車。「那麼這車是誰放的呢?」我心裏問。
「我請你來……」他正要接著說下去就被我惱怒地打斷了:「你這是在請我嗎?」我加重了「請」字的語氣。
他更絕對堅持他的觀點,以致後來我們爭吵起來,直到他拿起電話:「你如果仍然這樣糾纏不休的話,我就要報警了。」他竟想用我的電話去報警抓我!我無可奈何。只得忍氣吞聲地退出房間,退出這一切本該屬於我的地方。
「那你知道今天是幾號嗎?」我有些疑惑,試探著問。

二、機器

「我……」對於他的話,我無法回答,梅贊的陰影一直出現在我眼前。
還記得阿杜嗎?原來的阿杜!
「這是本縣的周報,你好好看看吧!」
獄警打開一道道沉重的鐵門。我環顧四周,這裏並不是一間普通的監獄,厚而結實的牆壁,滿是銹斑的碗口粗的鐵柵欄以及荷槍實彈、全副警戒的衛兵,就連死囚呆的地方也沒有這裏森嚴。
阿杜見到我很高興,親熱地擁抱我。看著面前笑容可掬的阿杜,我不禁一陣陣心酸。他原來竟是複製品,是假的!
老獵人把我拖了出去,我仍久久不能平靜。
我當然也沒閑著,阿杜並不只是我的好朋友,他在同行中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和影響,而且他還有妻子和兩個未成年的女兒,她們更不能失去他。
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我如釋重負,輕輕舒了口氣,用手帕擦去額頭的汗。說實話,我真羡慕他,至少他不會有我這麼多的煩惱。
「依我看……」老獵人清了清嗓子,「這件事只有兩個辦法解決:第一,就是你們和平相處,共用你們的財產;第二,就是找到工程師,讓他把複製品重新放回機器內分解掉……」
有個粗嗓音威脅我禁止出聲,然後,他們低聲商量了一陣,用一塊黑布蒙住我的眼睛,將我綁得結結實實的,推入車尾的小貨艙內。汽車震動起來,很快就開得老遠,在漆黑而又狹小的貨艙里,那種刺耳的轟鳴聲令人更加恐怖。
晨光熹微,空中瀰漫著一層薄薄的霧氣,公園的路上濕漉漉的。我朦朦朧朧看見阿杜正坐在草地中央的一張石凳子上,他那頂紅格子的舊鴨舌帽在灰濛濛的霧氣中顯得格外耀眼。阿杜顯然也看見了我,朝我笑了笑。
第二天,天還沒有亮我就被可惡的鬧鐘吵醒了。床邊的窗子大開著,一陣陰冷的風吹進來。在月光下,我甚至可以看清每一片樹葉的陰影。
「千真萬確,不信你可以去找他!」
孿生兄弟?那到底是兩個人,而且他們從小就適應了對方,而我們不一樣。我不能接受,我相信他也不會同意的。
他狼吞虎咽,風捲殘雲般吃光所有的菜。我驚異地望著他,要知道,往常這些菜差不多夠我吃兩天。
對了!我怎麼沒想到,他的思路本來就同我一樣。「終於有辦法了,雖然不一定會解決這些問題,但也可以試一試。」老獵人面有喜色,「我可以找個機會讓你和他見面聊一聊……」
他的家住在一條冷清的公路邊,偏僻得幾乎連乞丐都找不到。當他的妻子看見他時,激動得差點暈過去,忙牽著兩個孩子來見她們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