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蒂！」他急速轉過身去，脫口而出。

「明天早上我們將飛往巴黎。」

「那就放我出去！快放！」

「我們公司力求滿足顧客的要求。」

但她還是依然喃喃自語：「他真迷人！他真……」

「姓名？」

房間里非常安靜。

他從袋裡掏出手槍說：「我真是老混蛋，真不該上這兒來……你是如此美麗！」

喬治坐下來摸摸口袋裡的手槍。是啊，花了一大筆錢……但是有錢人不怕豁出錢來進行這種「乾淨的謀殺」，這是非暴力的暴力，沒有死亡的死亡，他會由此而感到輕鬆一些。他開始平靜下來瞧著房間。這個他已等待足有半年之久的時刻終於逼近了，一會兒房裡就要進來那個美麗動人的拷貝機器人，一個被看不見的線操縱的偶物，然而……

「我們被禁止談論這些，一切會被破壞的。」她的目光冷森森的，但他想吻她。

「在你的內心深處是想的，你只是在克制這種慾望，不使它爆發而已。」

「一切都已結束。」黑髮人說。

「是她的還是我的？」

喬治·希爾同時也昏了過去。

這時，天空劃過一道閃電，照亮了他被痛苦扭曲的臉。他迷糊地感覺從監獄辦公室出來兩個披雨衣的人影。

在他手上響起了手銬的咔嚓聲。

「你是想談關於我和菲爾普斯的事。」凱蒂打斷他的話說。

她正站在身後的門邊，穿了一襲柔若輕霧的綠色長衣。一頭波浪般的秀髮在玉頸后撩拂，眼睛放出蔚藍色的光彩。

他笨拙地從卧榻上爬了起來，在鏡子中看見了自己。是的，他已經五十歲了。這是個可怕的錯誤，人們總想討個年輕姑娘做老婆，以後才不可避免地發現她們遲早要從懷抱中溜走，象蜜糖在水中溶化一般。他厭惡地望著自己：日漸隆起的肚九_九_藏_書子，浮腫的下巴和發胖的體形……

「法律就是這樣，誰也無法改變。您知道，對其他人也是這麼判的。替身機器人公司的老闆定於午夜處死，他三個助手是在午夜一點，而二點半就輪到了您。」

其實在他看見她以後，心中的怒氣似乎已被一掃而空。此刻他想到自己是那麼使人可厭。

他跳上桌子，緊握窗柵，狂野地嚎叫。

「但是我不想殺掉你。」

難道這一切都是因為年齡的差別嗎？喬治進入五十而凱蒂還年輕，為什麼？這是為什麼？

「不，回答我。如果是有關菲爾普斯的，那麼你早該知道，我是愛他的。」

「老東西，你的青春已經逝去了。」

「法庭已經作出了判決，先生。」

問題一個接著一個：頭髮的顏色，眼睛，皮膚，喜愛的香水，衣服的尺碼等等。

「但是我有錢！」

足足花了一個小時，黑髮人站起身嚴厲地盯住喬治說：「您不再考慮一下嗎？」

「永遠也看不夠……」淚花在他眼裡打轉。

「凱特琳，或叫凱蒂。」

這是凱蒂，和她在一起的是列昂那德·菲爾普斯。

他舉起了槍：「凱蒂，別逼我！」

「停下來！」

「是希爾先生嗎？」他身旁有個聲音在問。

「這不可能——要知道我就是凱蒂本人，連每個細胞都是。再說現在是絕對禁止把我們這些複製人運出公司大廈的，這是為了防止競爭，否則把我們一解剖就會知道製造我們的秘密。夠了，我已經警告過你，別談論這類事了。如果你不滿意的話，你可以離開這裏。不過你是付了錢的——那就干你想乾的事吧。」

那人冷靜地寫著。

「我不是兇手，我打死的是個機器複製人。」希爾憤怒地說。

「讓我好好看看你。」他的聲音異樣https://read.99csw.com緩慢，象夢遊者似地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觸及她的軀體。

「年齡？」

黑髮人把他領到另一間屋裡，喬治屏住呼吸：這正是凱蒂的房間。

「凱蒂已經死了？」

希爾從電梯下到底層來到門外，天正下著霏霏細雨，但他還想站一會兒。他剛從仇恨和殺人的渴望中解脫出來。回想起來真可怕，他明白自己再不會想殺人了，哪怕凱蒂就在眼前。

「凱蒂！」

「跟我走，斯密特，把樓上的其他人抓來。」

「希爾先生。」那聲音還在喊他。

突然。凱蒂和列昂那德·菲爾普斯在一起，如此親熱，如些纏綿。這是怎麼回事？菲爾普斯，是誰？為什麼他要闖進我們的生活？

「啊哈，那當然，我剛殺了她！先生，那血是真的……」

「是的，什麼事？」

「對於謀殺罪——我們有權。」

「您有她的立體相片、錄音帶嗎？啊，我看見您都帶來了。很好，現在……」

「這是不公正的！」

「您沒有權利這樣做……」

在夢中他發現自己重新回到年輕的時代，他和凱蒂在綠草如茵的山坡上奔跑。風兒吹拂著凱蒂的金髮。她在甜笑。他和凱蒂親吻……

「好，好，馬上，就一分鐘……」他晃了下腦袋，似乎要甩掉剛才的餘震，但他無法控制自己。他暗想：在他熟睡的三個小時里，他們在她身上安裝了微型的鍾錶發條，再戴上金剛鑽和紅寶石，造出了這般美人！

潮濕的毛巾在額上輕輕擦拭，喬治蘇醒了。

「喬治！」耳邊一聲震喝，連眼前的房子都在晃動。

「喬治·希爾。」

天空猛然炸響雷聲。

「但你和她一樣行事嗎？」

他滿心震撼，半九*九*藏*書晌才吐出幾個字來：「你真美！」

「不！」

「您妻子的名字？」

喬治含淚醒了過來。

他虛弱地坐在軟榻里，戰慄的雙手放在胸前，兩眼眯著縫說：「這太不可思議了，猶如夢幻，他們怎麼造出你來的？」

喬治無力地望望自己的手，他記得手上曾是血污狼藉的，他清楚地記得當他倒下時地板上流淌著殷紅的鮮血。

雨點打在面頰上，他想，這種「乾淨的謀殺」真正的意義還在於能防止現實的犯罪：當你想毆打、殺害或折磨某人時，能讓你在偶物的身上盡情發泄一通……他站在人行道旁，深深吸進一口新鮮空氣。

「您被逮捕了。」

「您打算殺掉妻子嗎？」坐在寫字檯后的黑髮人問。

那人從嘴角閃過一絲微笑。

「不錯，但我已具備了她的過去和你所記得她的一切。」

她笑了：「我們是不出售的，僅供租用。」

「我得離開這裏。」喬治·希爾掙扎著站起來說。

他面色泛白，隱藏的憤怒、羞辱和仇恨在他內心激蕩。他忽然明白是裝在她頭腦里的心靈感應器在捕捉他的每一個反應，她只是個機械偶物！是他本人在通過看不見的線操縱著她，但他已到了幾乎失控的程度。

「結束了？」喬治低聲重問了一遍。

「再見，希爾先生。」律師走了，獄門又關上了。

「凱特琳，我不想上這兒來，這是你逼的……，我不想打死你……」在半睡中喬治輕聲地說。

鏡子在無聲地旋轉，他入睡了。

喬治惘然若失地走進那房間，躺在藍綠絨的卧榻上，身體的壓力使天花板上的鏡子旋轉起來，一個溫柔的聲音在低吟：「睡吧……睡吧……」

「本公司對可能產生的後果不負任何責任，你知道嗎？」

喬治·希爾依然站在窗前，雙眼獃滯。這時httｐｓ://ｒeａd.9９ｃsw•ｃom牆上亮起了紅燈，擴音器中傳來聲音：「希爾先生，您妻子在這裏，她請求和您會面。」

「但是……」

「我正好和她一樣。我吻過菲爾普斯！」

「你們不能判我刑！凱蒂活著，我剛才看見了她！」

「凱蒂！」他搖晃鐵柵，捶打著水泥牆，「她活著！喂，監獄官！我看見了她。她還活著！我沒有殺死她，放我出去！我什麼人也沒殺死，這全是開玩笑，是誤會，我見到了她！凱蒂，回來，對他們說，你還活著！凱蒂！」

凱蒂倒下了。

「閉嘴！」

「只要您感到自己還行的話……」

「這不可能，你只是剛才產生的！」

「這在很久以前就試過了，不行，人們會因此而發瘋的。現在誰這樣做誰就犯法，我們之所以存在至今只不過是當局故作聾啞而已。」

「希爾先生，一切為您準備好了。」

「謝謝，」希爾說，「您已經盡了力。看來，謀殺畢竟是謀殺，儘管打死的不是活人，但是有預謀，只是少了活的凱蒂而已。」

「別說啦！」他雙手掩耳，但她卻不饒不讓。

「凱蒂，我只求一件事——和你在一起。」

「你……」

「砰！」槍聲響了。

「你怎麼啦。這麼多年都沒看夠我嗎？」

「聽好，」他一面央求一面強使她聽自己說，「也許，也……也許能……嗯，付更多的錢，能把你帶走？我們飛到巴黎去，到斯德哥爾摩，隨便哪裡都行！」

他雙手抓緊鐵柵。

「她死了，是我殺了她！」他在牆上猛擊一掌說，「她死了，死啦！我殺死了她。我不想再見她，她死了！」

「您的。」

他舔了舔發乾的嘴唇。

喬治·希爾被帶進了監獄。

「你老了，老了，而我還只有三十一歲。唉！喬治，你真是昏了頭——光顧工作，而我在同時又陷入了愛九*九*藏*書河。他真是迷人，對嗎？」

「是的，不……不全這樣，我只是想……」

「不，就現在談。」她堅持不讓。

「看在上帝的份上，趕快著手行動！」喬治捺不住性子大吼道。

「格倫維·南詹姆斯11號。」

「你清楚地知道，我現在整天和他在一起，下周我們將飛往雅典。」

「要準備好您妻子的複製品得花三個小時，您不妨打一會盹——這會使您平靜一些。沿走廊左面第三個帶鏡子的房間是空著的。」

「你沒有罪，沒有罪！」他跳起身並抓住了她，「你還只剛剛出現在這世界上，你不是她，有罪的是她而不是你，你完全是另一個人！」

「我們見到她了，先生。」

汽車載著凱蒂和菲爾普斯，漸漸遠去。監獄官抓住了喬治·希爾，而他還在叫詈不休……

凱蒂轉過身，挽住那男子的手，兩人穿過黑沉沉的雨幕，越過馬路，進了小汽車。

「我行。」他站了起來。

「是的。」

四周一片沉寂。

「31歲。」

監獄官進了獄門。

「不對，」這女人說，「我就是她，我和她完全一樣，沒有一絲一毫是她所沒有的。實際上我們是同一個人。」

「您知道這是違法的嗎？」

「你聽見我說的話沒有？」

她躺在地上，還在微微抽搐，那失去知覺的嘴還大張著。

黑髮人點點頭。

喬治·希爾簽了張一萬元的支票，那人拿了支票便離去了。

獄門嘩啦一聲，進來一位律師。律師瞧了一下站在窗前的希爾說：「一切完了，今晚您將被處決。」

「她已死！」他想。

「難道我有時不美嗎？」

「再打那兒上斯德哥爾摩，」她愉快地笑了，還摸摸他的肚子，「就這樣，我的胖子。」

「等一等，這件事可以放一下。」

「住址？」

「您好，喬治！」

「今晚我還要和他約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