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稱呼我是什麼？」飛船馬上回擊說，從供應飲料的龍頭那裡衝出一股熱水，直噴斯捷夫的面龐。

「把武器扔掉，」電腦不大有把握地說，「不然我馬上要採取措施……」

「這是顆什麼行星？」斯捷夫用微弱的聲音，問，他完全不期望得到答案，但這次計算機卻不惜降尊開了口：

「我現在有了另一艘飛船，老夥計。」最後斯捷夫逼出這麼一句話，「我是它的船長。」

「你不該這樣，真不該！」

「喂，你不能把加重開得小一點嗎？」斯捷夫說，他沒發覺自己的聲音又開始顫抖起來，這時他又發現連行動都已失去了自由。

「準備降落，這次可不要再出什麼岔子了。」電腦吩咐說。

「我看到，你一切正常，老夥伴！」他故作輕鬆地開口說，「噢，你甚至還重新油漆了艙門！」

斯捷夫沮喪地閉口不語。現在再也別指望出去散步了，但是計算機看上去情緒甚好。

斯捷夫拿起槓桿，這點他已經十分習慣。近年來他的肌肉發達了不少，因為他經常要大汗淋漓地卸空貨艙里的全部貨物，而機器人照例是從不來幫忙的。

「您在什麼地方用午餐，船長？」「雷神號」換了個話題。

「你叫我是什麼？我是『喂』嗎？」

行星上的空氣清香醉人，它如此新鮮和乾淨，使斯捷夫竟然咳嗽起來。由於飛船的降落，在一公里半徑以內的樹叢草皮都已化為灰燼，但即便如此，煙霧也未能掩蓋這股空氣的香味。他所乘的這艘「幻想號」每次總要在一片大火中降落，好象極其欣賞自己發動機的威力一樣。

「你抽什麼筋？」計算機故作驚訝地問，「咳，什麼也別說了。算我走運，竟然配上這麼一位由於加重就會失去知覺的船長。」

「喂，我忘帶上水壺了，」他猛然想起，「還有手槍。」

「我知道……」

「沒有水壺也能湊合，至於手槍那就不用提啦。」

現在除了回去等待處理，還能有會么呢？

在面板上一個接著一個地亮起了起飛前檢測https://read.99csw.com信號的小燈。

斯捷夫在想，豁出來一試如何？但誰知道「幻想號」在發現近旁有飛船騰空而起時，會怎樣反應呢？它不一定知道裏面有人，而它的預警系統肯定會下令射擊不聽勸阻的不明飛行物，那就糟了。

在林邊一直注視起飛的「雷神號」沒有任何動靜，後來它的馬達輕輕地啪的一響，遠距離攝像機的鏡頭重新轉回過來，於是一切又歸於沉寂。

「那當然，就相當於十倍的重力，不會更大了。」

「我那時候的樣子……身體那麼勻稱雄偉，簡直和阿波羅神一樣，真是威風凜凜。宇宙是那麼渺小，而你又是當時世上最好的飛船……還記得嗎？從地球到天蝎星a座，再到了喀喇黎星球，多麼壯麗的直航飛行……對我們來說，什麼都不在話下。你還記得嗎？」

「象我這種等級的飛船不是為了戰頭而設計的。」

「我記得一切。」

「請嘛，」斯捷夫寬宏大量地同意了，「而在這以前，我得給你來點兒真格的。現在……」

「您要走，船長？」「幻想號」張惶失措，也驚叫起來。

「根本不應該上這兒來！」斯捷夫幾乎喊叫起來，「不！我在七年前來過這裏，在這以前……」

「船長！請您原諒！」

最後，午餐用完時，斯捷夫站起身去考察整個飛船，其結果大大出乎他的意外。他帶著奇怪的笑容回到了駕駛艙，坐在舒適的座椅上。

「你讓我受夠了。」他坦白承認地說。

「用手工開門！要懂得愛護機器。」電腦馬上作出了反應。

「還得要等多久？」打牆壁里不知什麼地方透出計算機冷冰冰的金屬聲。

「記得，船長。」

「看來，你總算明白了形勢。」斯捷夫說著，拿起了酒杯。

「用手邊的材料湊合唄。」

這時操縱台上也有一盞信號燈在不耐煩地閃爍。斯捷夫算得手忙腳亂，他在所得數字下面劃上一條粗線，打算再直介面算出這個數的平方，但這個軟是3.5389，實在過於超htｔｐs://reaｄ.9９ｃｓw.ｃoｍ出他力所能及的範圍了。在想了一下之後，只好重新拿起鉛筆。

「閉嘴！你不但昏迷了過去，還對每一種聲音都心驚肉跳。你只配在那個長滿銹斑的鐵罐頭裡飛行，在宇宙里轉悠！」

「馬上就好，就好。」斯捷夫嘟嘟嚷嚷說，「有了，答案是12.5238。」駕駛艙里一片寂靜，斯捷夫坐在椅上有點坐立不安，他沒信心地問道：「這不對嗎？」

斯捷夫趕忙束緊椅子上的皮帶，在這種時刻他的眉毛總要發癢，那地方是在一年前降落時撞在領航地圖架上碰傷的，當時計算機似乎故意沒把即將降落的事告訴他……

進入艙門以後，斯捷夫反覆掂量了在這種情況下唯一可以採取的步驟。

結果打壁洞里出來一位機器人服務員，斯捷夾夫經有五年沒見到它了。在它的托盤上，高腳酒杯閃耀著五彩的晶輝。

「你打算怎麼辦？不行了，朋友。你想耍卑劣的把戲已經來不及了。」

斯捷夫呻|吟了一聲，一秒鐘后加重就要開始。真的一共只有十倍。按機器的觀點來看，的確是完全不大的。

「這是BN第315號，是顆年輕的行星。」

「難道我就象你所講的那樣無用嗎？」

「這一切都是打哪兒來的，『雷神號』？」大為震驚的斯捷夫嚷道。

「我的發動機是好的，隨時準備起飛，船長。」

修理工向他揮動起兩條長長的機器胳膊，又是一陣猛射——修理工頓時成為一堆七零八落的零件，只有隻橡皮輪子還在飛轉。

是的，有不少地方起了變化，甚至連「雷神號」電腦的聲音也變得更動聽更響亮了。至於艙內的情況那就更甭提了，一切煥然一新，到處是陌生的設備。在駕駛艙的一角有兩個計算機控制的機器人修理工，正在安裝空間通訊聯繫設備的面板。在駕駛座椅旁邊還有一個閃閃發光的超重力補償器的圓球。

「而且這還得要有儀器！」

這並非是幻境，在飛船的一側，艙門被打開了。裏面無聲地放下了一架https://read.99csw.com短梯。「雷神號」居然在千米之外就聽到了他並識別出他的聲音。

他俯向操縱台，把電腦，內存的電壓降低了一半，電腦吱吱地叫了起來。

「在八公里深的地下我發現並開採鈾礦。」

斯捷夫好久沒有吃得這麼香了，他的食慾嚴其旺盛。因為「幻想號」認為食品僅僅是人的某種奢侈需要，不應該過多地遷就。現在，當機器人服務員在斯捷夫周圍忙乎時，他有種想法在慢慢醞釀成熟。

「你如果願意的話，可以到外面去走走，欣賞欣賞這顆行星……」

「但是這要消耗極大的能源！」

……斯捷夫慢慢蘇醒過采，感到胸腹疼痛難忍，他猛然意識到，「幻想號」是否故伎重演了？現在……現在最重要的是手槍，那麼手槍在哪兒呢？它剛才還在這裏的。

叢林里的確是空空的。斯捷夫向前走了大約十公里，就完全回憶起這裏的地形。七年前他曾在這個地區降落過，在山腳的某處，在一個很小的湖岸邊，現在他只要沿著山坡爬上去，應該會立即看見那個地方……

在「幻想號」周圍蠕動著十幾個鐵烏龜形狀的東西，有些在鑽土打洞，另一些則張開定向天線，在原地悠然打轉。斯捷夫不慌不忙地穿過它們，登上舷梯。門依然關著，斯捷夫好幾次按下按鈕，但毫無反響。這時他拔出手槍，一陣射擊使鈦制的艙門出現一個大洞。機器人修理工迎面急急撲來，打天花板上傳來了電腦的聲音：

斯捷夫望了一下頂棚上閃著亮光的瞭望鏡頭，下面的門面話再也說不下去。艙內被沉悶所凍結，時間在分分秒秒流逝……

「我知道這些事！」金屬聲音里迴響著某種可怕的顫音，「你已經把我的話筒都震得嗡嗡作響啦！這裏正好就是你和那堆破爛，那堆廢銅爛鐵『雷神號』分手的地方。」

斯捷夫笑了起來，《幻想號》開始起飛。白色的閃電劃破了長空，隨後飛船就縮成天際的一個光九_九_藏_書耀奪目的小點。

「我不是那麼容易失去知覺的！」

「收拾我的東西。」他命令說。

「要是……再試一下如何？索性出走到遠離這個宇宙的另一世界去，來證明我們還大有用武之地？」

斯捷夫在這瞬間猶豫了，他環顧自己早已熟悉的駕駛艙，如果電腦能改邪歸正的話……

當他走完最後一步時就僵住了，在岸邊仍有一個巨大的圓半球停在支架上。「雷神號！」他低聲自語，努力抵禦它那不可抗拒的魔力。

「雷神號！」他開口說，「還記得我們的第一次飛行嗎？」

「頭痛了嗎？」斯捷夫體貼地問，「忍一下吧，我也許就這樣扔下你……讓你在這兒生上幾十年的銹……」

依然是沉默，現在說這些話還有什麼用？

在出口艙里他仔細挑選了一把中子手槍，並將手槍塞進了腰間。

斯捷夫一言不發，轉身大步流星地跨向森林。這裏的野獸一看見他就四散奔逃，而且他也實在沒法拿手槍。他回首反顧，憎惡地朝二百米開外「幻想號」突出的炮塔啐了一口。

在出口艙里連個燈光都沒有，但斯捷夫早就預料到了這一點。他從衣袋裡摸出了手電筒，頗有有把握地走向艙門。可是燈光馬上就被開亮，斯捷夫按了下打開艙門的按鈕，他深信這時電腦的心情極佳。

於是出現死一般的沉寂，斯捷夫吹著口哨，盯著角落上的攝像機，走向了電梯。

斯捷夫為此猶豫不決，最後他不情願地離開了座椅。

「對是對的，只是太慢了。我等了你這麼久，差一點飛船就要從這顆行星旁邊飛越過去啦。」

斯捷夫靠在擦得晶光鋥亮的「幻想號」船身上。電腦說得沒錯，他是被宇航總局剝奪了基本權，還被迫丟下了「雷神號」，只怪自己平時喝得太多了。

「我要報告上去……」電腦突然低聲說，「你這是對電子智能生物的殘酷殺害……」

「喏，干站著做什麼？」在他頭上傳來計算機的喊聲，「去吧，去看看周圍是些什麼。嘿，這就是我的船長……還是位要送交飛行報告的船長。快給九*九*藏*書我換一位吧！我看，你還是整天睡睡大覺的好……」

「您喜愛的雞尾酒，船長……」

「這你得去怪火星人開的那家小酒館！是你自己喝得酩酊大醉並受到懲罰的，現在你已被託付給我照管，因為計算機系統從來不會說謊和誤事。」

當他從昏迷中睜開眼睛時，加重早已過去。熒屏上的數據說明，飛船正停落在這顆行星的表面上，飛船派出的探測器已經在周圍爬行。

斯捷夫礆上這才露出了類似驕傲的神色，要知道這是他用手工計算出在某個子空間里航向的矢量——是件完全值得自豪的事情啊！但在飛船計算機眼裡，此事根本不值一提。

「你的遠距離作戰和防護系統相當薄弱，『雷神號』。」

斯捷夫·布朗金斯把筆記本放在飛船主機的操縱台上，以便進行最後的計算。豆大的汗珠在他頭上閃閃發亮，簡直就象是儀錶板上的信號燈一樣。

放在操縱台上的手槍已經影蹤全無。

「我得回去拿點東西，等我一二個小時。」

「嚯！老夥伴……這幾乎有七年了……」斯捷夫顧盼周圍，「而我，你知道……當時不得不應|召回去，後來又總是有事……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你。」

「對不起，我想說的是……」

「你怎麼啦？想胡作非為嗎？你的手槍是打哪兒來的？」

「您降落的時候，我全都看見了。」

在電腦的聲音中充滿了蔑視，它和所有的飛船電腦一樣，不喜歡任何行星，情願呆在宇宙里。

在儀錶板內部有什麼東西砰砰作響，斯捷夫火速把椅子退到了牆邊。

「您已經走了有二千五百二十一天，船長。在這段時間里有許多事情都是來得及改變的。向您致敬，船長！」

「根據已有的資料，我組裝起來的。」

「我希望降落時加重不要太快，行嗎？」他故作輕鬆地問，一面卻屏息等待著迴音。

這時，揚聲器受到一束中子射線，也啞巴了，斯捷夫從容不迫地登上了駕駛艙(在這之前電梯曾兩次顛簸搖晃，但不能阻止斯捷夫)。最後，他穩坐在操縱台前，微笑地開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