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蟹島噩夢

蟹島噩夢

作者:德聶帕羅夫
「那就好好想想,這全得怪您的傻瓜設計,是您作繭自縛!現在自食苦果吧!」
我拭了下冒汗的額頭:
「馬上把所有罐頭藏進海中,特別是食品和淡水!」他下令說。
「為什麼不能?要知道任何機床,例如說車床吧,它就能製造組成它自己的各種零部件。所以我產生一個念頭:發明一種自動機,能自始至終生產自己,就是這種螃蟹。」
「連我自己也弄不清,」他抖抖索索地說,「在我睡覺時,一隻螃蟹突然向我發起攻擊……我想,也許這純屬偶然……但我閃讓以後,它又再次向我逼近,鉗子都碰上了我的臉……於是我站起躲開……誰知它就跟著我……我跑它也跑……又有兩隻螃蟹參加進來……最後竟有一大群……一直把我追到了這裏……」
在帆布下我找到了庫克林和我的衣服,它們也都留下螃蟹努力工作的痕迹——所有的金屬風紀扣、鈕扣和搭環統統不見,周圍只見電火花的餘燼。
為時已晚!細長的觸鬚緊緊纏繞上工程師的粗脖,把他送向血盆大嘴。庫克林被吊到了半空,魂不守舍,手腳亂顫。
這些坯料有三種顏色:灰的、紅的和銀色的,我敢打賭,它們屬於鐵、銅和鋅。
為了減輕難忍的飢餓和口渴,我努力胡思亂想。我在想:怎麼會有這麼多人在浪費自己的聰明才智,設法使其餘人飽受苦難?即以庫克林的發明來說,我深信,它本可用於和平的目標,例如去開採金屬等等。可以使這些傢伙進化成為效率更高的品種,而決不應產生出這種尾大不掉的航空母艦。
我躡手躡腳回到那一大幫于螃蟹那兒,用盡全力朝其中一隻砸去。
我回到帳篷躺在自己的鋪位上。
當旭日初升時,所有的螃蟹都從水中爬上了岸,開始了片刻的打盹。我乘機用石塊打碎了近五十來只螃蟹背上的小鏡,使它們全都失去了活動能力。
「您怎會到那麼深的地方去?您在那兒幹什麼?」我問。
「呃,但是這個……生物理論,只是與自然淘汰的理論有關,例如進化論等等……」
「回帳篷去吧,明天早上有好戲看呢。」
庫克林和我並捧躺在沙灘上,各有所思,當太陽降到水平線附近時,灌木叢的影子從遠處移到蟹的身上,它立刻輕輕動彈一下,重新爬到陽光下。但一會兒影子又落到那兒,於是螃蟹又沿著海岸爬行,越來越接近海水,依然曬著陽光。
我們慢慢沿海而行。當我們到達倉庫附近時,我留下工程師,向海岸走去。
所有的金屬板條、方塊都已轉化成了螃蟹。它們數量驚人,在島上狼奔豕突。它們的行動快捷如風,電池被充到飽和,又沒有活干,只得無所事事地沿著海岸搜索,爬進灌木叢中,相互碰撞,甚至還撞上了我們。
「您別裝糊塗!」我嚷道,「這第二隻螃蟹是打哪來的?」
我瞄準了它,但當棍子碰上它背時,我大喊一聲,一下子蹦得老遠,強大的電流通過鐵棍使我觸電!這壞蛋的軀體不知為什麼竟會帶上高電壓!進化的結果形成了自衛的本能——在我腦子裡飛速閃過這個念頭。
聽到這些數目,我吃驚得不知所云:
「就是為了檢驗達爾文的理論。」
這時最先的兩隻,若無其事地繼續在金屬堆前,切下又一塊金屬並塞進自己嘴內,重複它們原先所做的一切。
晚飯後我們打開了2號箱,裏面儘是些普通的雙輪小車,就是車站月台上運送行李的那種車子。
這是一種奇怪的螃蟹,它們的個子矮小,動作如電。我很奇怪,它們似乎不再需要傳統的充電過程,如同它們祖先那樣。
「就是那些螃蟹。」
「巴德中尉,快來,快!開始了,快!」
周圍沒有一台自動機對此加以注意,聽任這兩個惡棍進行殊死決戰。那隻爬在上面的螃蟹猛然被翻了個仰面朝天,它的肚甲被掀起來,露出了內髒的機械。在這一瞬間,它的對手迅雷不及掩耳地用電火花把它燒成扁條,勝利者撕下它的槓桿、齒輪、導線,一古腦兒送進自己的口中。
「這全怪您的進化,告訴我,螃蟹最脆弱的部位在哪裡?怎麼才能搗毀它們?」
我反覆領悟工程師的話,這時第一隻螃蟹的嘴張開了,打裏面吐出金屬寬條,蓋沒了所有平台上已制好了的構造,就這樣成為第三隻螃蟹的背部。當蟹背完成以後,飛快的前爪又已經焊上帶小孔的前後金屬壁。新的螃蟹就完成了,和原來的兄弟一樣,在它背上的凹處也閃亮著金屬小鏡,中間有顆紅色晶體。
現在有三台自動機在工作,而第四隻則在充電。
「喜歡嗎?」在長久沉默以後庫克林終於問道。
太陽無情的曝晒,途中我不止一次跳入水中涼快涼快,我有充分時間來回想所發生的一切。
我私下把它稱為「魚龍」,它慢慢旋轉身軀,似乎在確定方向。我也下意識地朝它揮動帆布,就象驅趕擋路的公牛那樣,但它對我置若罔聞,只是莫名其妙地側轉身子,爬出一條大大的弧線。
「現在第四隻又完成了。」
黑暗中我只能辨別螃蟹的輪廓,在這一大堆打群架的蠢物中,我突然發現有一隻碩大無比,凶相畢露的螃蟹。
「我在這兒!」突然我聽到聲音是從右面某處傳來的。翻卷,波濤聲幾不可聞。但我總覺得在堆放食品及飲水的地方,那個方向的海面上不太平九九藏書靜,浪花似乎在拍濺不已。
「設想一下,如果把這些傢伙悄悄放進敵人領土上去呢?」
有一點很清楚,海軍部關於進化的考慮顯然失策,原先靈活善變的小型機械竟產生出如此笨拙的機械巨無霸!
「啊哈,它似乎活過來了!」我嚷道。
帳篷就安置在海岸邊。兩個小時后,我們已把鏟子、鐵棒、鋸子,還有一些起子、鑿子以及其它鉗工工具統統放了進去,這裏還堆放著將近數百個各種食品罐頭和滿箱的淡水。
也不記得我們登上這個島嶼已有幾天,但是在一個晴朗的日子,庫克林鄭重其事地宣稱:「現在真正的好戲即將開始,因為所有的金屬都已被吃光了!」

3

我迅速推醒了庫克林,慌不擇言地告訴他所發生的,一切。
「我的上帝,您在哪兒?」
在一切完成後,我們回到帳篷,著手打開第10號箱子。
「您簡直是糊塗蟲,巴德,我們就是要在這種環境下檢驗達爾文的理論。」
我接著走向3號箱,箱子出奇地重,我甚至猜想是什麼工廠里的機床。然而當第一塊木板掀去時,我差點沒叫出來。裏面滾出的全是金屬板條和各種大小形狀不同的方塊,箱子里充滿了金屬坯料。
我對庫克林講述此事,他付諸一笑,說:
「聽好,庫克林!您,大概在想,我是個投頭沒腦的傻瓜,連查理·達爾文也不知道似的。別再胡說八道啦!講清楚,到底為什麼要把貨物卸在這一小塊曬得火燙的沙灘上?還跑到這汪洋大海之中來?」
「是的,但是……」
第四隻螃蟹同樣爬去喝海水。
螃蟹的內部則無從見到。
「什麼叫做最完善的?它們全都一模一樣。據我所知,它們是自我複製的。」
隨著零件落入這強盜的腹中,它又在瘋狂地生產新的零件,狂熱地進行著下一代的安裝和配備。
「是的,」他說,停止了微笑,「至於講到您的職責,您首先需要打開第1號箱于,從中取出帳篷、水、罐頭和必需的工具。」
而螃蟹對我根本不屑一顧。
「難道其中有一個是被金屬堆埋住的?」我喊道。
庫克林說:
我們全身濕透,疲乏無力,在幹完活以後坐在海邊待到天明。庫克林沉重地呼吸換氣,我內心反而高興,他真是自作自受。我現在相當憎恨他,巴望更大的懲罰降臨在他的頭上。
「以前只要打壞那面小鏡子……或者從裏面拿掉蓄電池……而現在……連我也不知道了……這需要進行專門的研究。」
我審視它們,深信庫克林講得不錯:螃蟹的確各不相同,它們的塊頭、行動、蟹螯等等都不一樣。看來,它們內部的差別還將更大。
「可是金屬堆里並沒有製造硅電池所需的材料啊?」
果不其然,正當灌木叢的樹影把這一大群螃蟹罩住時,它們立時就僵化不動了。現在它們再也不是什麼生龍活虎的侵略者,而只是一大堆僵死的金屬皮囊的垃圾。
「工程師,您在那兒幹嘛?」我嚷道,走向我們的海下倉庫。
的確,我們巡視了所有在早些時候堆放金屬的地點——全都空空如也,海岸和灌木叢中都只剩下些空沙坑。
可咒的螃蟹直接上我們這兒來尋找金屬了!它的觸鬚在切斟盛裝淡水的鐵箱子。
「為了充電。只要有太陽和水,背上的小鏡子和硅電池就能轉化出電能,用以完成所有的工作。晚上它們依賴白天存儲的能量繼續工作著。」
我們站起身,慢慢地跟著它走。
「上哪兒,工程師?」
至於我。則帶著深深的厭惡與恐懼望著這伙機器強盜,胡猜它們將會變成什麼模樣,這場戰鬥究竟會產生出什麼後果?
孫維梓 譯
「就是說,他們是日夜工作的?」
「看在上帝的份上,快告訴我,庫克林,我們和它在這裏到底要幹什麼?」
在說這句話時,庫克林把一條又一條的鈷棒扔向遠處的灌木叢中。不少螃蟹立即撲向鈷棒,饞態可憎。它們開始用電火花切割,外面的螃蟹徒然想分得一杯羹,有些則爬到同伴的背上,如狼似虎地設法擠進去。
「別拿金屬的,」工程師呻|吟說,「拿塊箱板會更好些,哪怕用木頭疙瘩也行。」
庫克林站在水中,他臉上洋溢著沾沾自喜的神情,時而搓手,時而樂得直哼哼:「好,精彩!等著瞧後面的!……」
「這不可能!您看它們也沒追趕我呀。」
4號箱,一直到9號箱,看上去完全一樣——都是些金屬坯料。
平台上的第三隻蟹已具雛形,這時另外一隻螃蟹也在緊張地加工又一隻螃蟹。我為所見驚詫不已。
我用帆布帳篷裹好庫克林,在島上設法挖了個不深的沙坑,在落葬時我對他絲毫不加憐憫。我乾裂的嘴中滿是細沙,還混雜著我對死者的咒罵。從基督教徒的觀點看來,我這樣做無疑是一種可惡的褻瀆行為。
「這可是危險的玩具,」庫克林洋洋自得地說,「現在我們把它拿到沙地上去。」
「真見鬼,為什麼它們這麼喜歡您?莫非就因為您是它們的老爺子嗎?」我說。
「這正是合乎需要的。」
應該指出,在戰爭時期,鋼材和各種金屬當然是重要的戰略物資。
我跑出帳篷,只見庫克林站read.99csw.com在高地灌木叢中向我招手。
「由此可以看出,它們行為已有了新的變化!差別將越來越大。在這場搏鬥中,只有強者才能生存下去,才會生產出更加完美的後裔。」
我倆默默吃完晚飯,換上了睡衣。我聽見庫克林輾轉反側,不能入眠。
螃蟹製造者又在挑選新的坯料,而它的孩子也開始用爪子在沙地站起來。我發現,它背上的鏡子開始緩緩地旋轉以尋找陽光,站了一會兒,螃蟹就爬向海岸喝水,然後它又爬到陽光下一動不動地曝晒。
一當太陽開始西降,那些小傢伙的行動馬上出現了急劇的變化:它們都聚集在西部,越來越顯得蒼白遲緩。
「當然可以,巴德。這關係到一個有趣的實驗,是為了檢驗一個理論,提出的人叫做……」他似乎難以啟齒地看著我。
「別胡扯,」我用手拉著他,「我們一起沿海岸到東面去,我來保護您。」
呈現在我們面前的是個奇形怪狀的東西!
「上帝啊,巴德,救命!它們又來了!」
螃蟹看上去很輕,重量不超過三公斤。在沙地上它穩穩地站著。
這個箱子明顯比其它的輕,尺寸也更小些。裏面滿裝被壓緊的鋸屑,中間卻是一個用毛毯和油紙緊裹的小包。
蟹背成半圓柱狀,前後都是平底。上面各開了兩個小孔,象是眼睛,孔內深處的閃亮晶體更證實了這一點。螃蟹身下可以見到平平的底板——這是它的肚子,肚子旁邊伸出一對大整和五對小爪。
趕了幾分鐘,在庫克林扔下金屬棒的地方,整個成了一片屠場,各處的螃蟹還在朝那裡奔去。
我迅猛爬上它的背部,這一瞬間我的臉正好和庫克林痛苦扭曲的臉位於同一高度,他欲呼卻無聲。
我緊閉嘴唇,一言不發,走向螃蟹,它們背上有縷青煙裊裊上升。剎那間我只覺得這是幻覺:兩隻螃蟹正在努力地工作!它們用觸鬚很快接觸金屬塊,並在它表面打出一個光亮的電弧,象電焊工似地切下一塊,又很快地塞進寬闊的大嘴。螃蟹內部營營作響,有時還從嘴裏吐出一股火花,然後第二對觸鬚就取出已做好的零件。
這時螃蟹間的戰爭正如火如荼,灌木叢中已經出現和人一般高,揮舞巨鉗的大蟹。它們成對相峙,時不時互相衝撞,發出金屬碰撞的轟隆聲。這些巨靈儘管行動不便,但力大無窮。
金屬生物們正在扒開罐頭,它們已經佔領了我們的水下儲藏點。
我在夜間被慘叫聲驚醒,當我跳起來時,什麼也沒能發現,只有灰濛濛的沙灘,以及在黑暗中和群星閃爍的天空溶為一體的大海。
「這種材料要多少有多少,」庫克林用腳踢踢沙子,「這就是硅的氧化物,在螃蟹內部電弧的作用下,用它能提煉出純凈的硅。」
庫克林用手碰碰我說:

1

「為了這您才把十箱鋼鐵拖到這兒來嗎?」我問,一面重新湊過去,我對這個通身汗珠閃亮的胖子怒火沸騰。
我沮喪地望著三桅帆船「鴿子號」,它緩緩地在離岸二米遠的海浪上搖晃,得再過二十天才會回來:「真不知幹嘛要鑽進這陽光下的地獄里來!可惡的赤道!」
在這場戰爭的第一階段,站在進攻方面的都是那些已嘗到鈷的傢伙們。它們把從四面八方奔來此地的機械生物撕個粉碎。但隨著越來越多的螃蟹吃了鈷,戰爭也越發慘烈兇狠。這時,在毆鬥中誕生的新一代已參加了進來。
我斷定,庫克林一定亂闖到那裡去了。
「是嗎?」他無力地說,「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呢?」
「您知道,什麼叫作幾何級數嗎?」
「正是為了這個理論……瞧,我們的英雄去喝水了!」
如果我能猜到這怪物是為工程師而來,那我當然會去救援他。但螃蟹所走的軌跡令人捉摸不定,我起先以為它是想去海邊喝水,卻不料它突然急劇轉過身來,朝工程師猛然襲去,我立即扔掉一切向前狂奔。
「是位英國的科學家,真見鬼,我把名字給忘了。呵,想起來了,是查理·達爾文……」
我發現長長的觸鬚末端很快穿進沙層,幾乎就在工程師臉部左右。就在同時,在原是沙丘的地方揚起一大團抄塵,被攻擊的庫克林蹦、跳起來,他張惶失措地落荒而逃。
我們在黃昏返回帳篷,這時金屬堆旁已經有六隻螃蟹,另外兩隻還在打盹。
「瞧,這就是第一場決鬥!」軍事工程師高興地叫嚷,拍起了巴掌。
儘管新的一代大部分都很矮小機靈,然而還是出現了另一品種,它們個子賽過所有的同類。行動遲緩,但威力強大,輕而易舉地抵禦了進攻它們的侏儒螃蟹。
「完全正確。這些機器的唯一意義——就是生產出自己的複製品。」庫克林說。
這段時期庫克林自始至終都淹在水中。
海水依然和原先一樣平靜。微波細浪在沙灘上陣陣。
「懂那麼一點兒。」
「喂,給我小心點!」庫克林向水手們喊道。
「難怪部里對您的玩具如此發生興趣……」我喃喃地說。
儘管我對工程師已沒有好感,但我怎能聽任他葬身於無腦怪物的魔掌之下?我不假思索就抓住耪蟹的大螯,竭盡全力拗折它們,可是這隻是蚍蜉撼大樹,「魚龍」甚至連動都不動一下。
「打開時要小心。」庫克林提醒說。
庫克林嚼著紅read.99csw.com燜牛肉,不慌不忙地說:
越來越多的鈷被螃蟹蠶食鯨吞,它們霎時變得橫蠻兇猛,無所畏懼,撲向自己的同類。
一次有個很大的陰影籠罩了我,我困難地舉首張望,發現我正位於一隻碩大無比的螃蟹的雙整之間。它來到海邊向天邊張望,似乎也在等待什麼。
「追?誰在追趕?」
巨靈螃蟹收拾了那些侏儒以後,海灘上恢復了暫時,的平靜。
「庫克林,這下我們完了!」我大吼,「它們毀壞了我們所有的罐頭!」
我在夜間被慘叫聲驚醒,當我跳起來時,什麼也沒能發現,只有灰濛濛的沙灘,以及在黑暗中和群星閃爍的天空融為一體的大海。
「它們在追我,把我逼到這裏來的!」他簡直要哭了。
庫克林屢屢蹲下來擦汗,吃吃竊笑。
接著兩隻螃蟹的觸鬚相互糾纏,它們以可怕的力量撕咬起來。
我聳了聳肩:「我們遠度重洋來這裏玩積木來了。」
「那當然,只要給它們一丁點鈷就行。事先我已設計好,哪怕吃上一點點的金屬鈷,嘿嘿,它們互相之間可不客氣哪!」
我聽到響亮的浪花拍濺聲,還有那種早已耳熟的火花聲。
不久,在怪物之間的戰鬥又重新白熱化,它們已完全忘卻了工程師的存在。
「您當真能讓它們打仗?」我問。
到了中午,我們帳篷附近的整個海岸已成了一片火海,螃蟹還在從全島各處奔來。可以說戰爭是比較安靜的,沒有叫喊也沒有哭泣,沒有爆炸也沒有喧鬧,只有無數噼噼啪啪的電火花和金屬軀體的鏗鏘聲,真可謂是魑魅魍魎,群魔亂舞。
這時庫克林和我講話的聲調就象他和我在靶場首次相識時一模一樣,當時我穿著軍裝,他也穿著。
「這真奇特,以前可從來沒有這種事,」我說,「如果進化的結果會導致某種仇視人類本能的話,那它們也決不會饒恕我。」
我轉過身,看見第四隻螃蟹已經誕生。
「這我就不懂了,工程師。」
「未必如此。」庫克林回答,他正在對付下一個箱子。
太陽已經很高,當我見到那堆金屬時,陽光耀眼,我起先什麼也沒能看清,當距離金屬堆不到兩步時,我才開始注意到兩股細細的青煙在向上升起,然後……然後我就癱瘓了。我擦擦眼睛,但眼前形象仍未消失,金屬堆旁站著兩個螃蟹,和昨天從箱子里拿出來的一模一樣。
我又在水裡撞上一隻螃蟹,然後繞過它來到工程師身邊。
在第五天的日落以前,我見到一幅可怕的圖景:兩個螃蟹由於搶奪一堆鋅而互相攻擊。
他們站在齊腰深的海水裡,正從小艇上搬出一些木箱子,還打算把它們沿著船舷拖動。
後來我又回到原來的棲身處去拿衣服和剩下的食品,這時我才發現帳篷早巳化為廢墟:插入沙土的鐵樁已全部消失,就連帆布邊上用來繫繩的鐵環也都被扯光了。
當庫克林返回岸上時,他高高舉著鈷棒。一些螃蟹立即圍住了他,新金屬的出現顯然使它們十分焦急,我站在幾步開外驚奇地注意到有些螃蟹甚至能笨拙地往上跳動。
我繞過一群螃蟹走向陸地。
太陽光的能量已足夠它們使用,它們背上的鏡子比同類要大得多,而個性卻異常殘暴:它們能一下子攻擊好幾隻螃蟹,用火花同時切割兩到三個對手。

4

「到底是怎麼回事?」
於是,巨型螃蟹不慌不忙地爬了過去,它們的個子幾乎有半人高,把這些小傢伙一個接一個地吞食后,又生產出更為巨大的下一代。
在這以後,我陷入了幻覺,在我發昏的頭腦中,巨大的螃蟹變成了裝滿淡水的大箱子,而我無論如何也到達不了箱子的邊緣。
我又吃了一驚,玩具果真在爬向海灘,低下它那些觸鬚,顯然是在吸水。喝完后,它重新爬到太陽下,一動不動地發愣。
只過去幾分鐘,它的平台上就有隻新螃蟹落到了沙灘上。
我已經接近沙丘,那底下躺著衰弱無力的庫克林,但是這時從灌木叢中爬出一隻更大的螃蟹。
「對,日夜工作,從不間斷。」
庫克林哈哈大笑,露出一嘴的假牙。他走開五步之遠,說:

6

我撲向水中,在金屬怪物中磕磕碰碰,朝庫克林的方向跑去。在離他僅有幾步遠的地方,我追上那隻氣勢洶洶的螃蟹。
庫克林工程師的螃蟹僅過了四天就布滿了島嶼。如果相信他的計算,它們現在應該超過四千隻了。在陽光下它們的軀體精光晶亮,到處可見。當一堆金屬耗完以後,它們就在島嶼上爬動尋找新的一堆。
螃蟹在原地轉了一下,而滿臉青紫,眼睛凸出的庫克林已經被送到螃蟹嘴邊。可怕的事情終於發生:電火花在工程師的前額、太陽穴以及下巴等處不停地噝嗟作響,然後螃蟹的觸鬚突然鬆開,於是這位金屬怪物的締造者毫無知覺的胖大身軀砰然落到了沙地之上。
「這是個次要問題,可以為它編製密碼,當它一旦回到本土以後,就用密鑰來控制它。於是,還能把敵人的金屬儲備統統搬回到我國來。」
這裏存放著一堆金屬塊料,在螃蟹離它們只有十步路時,它突然忘記了太陽,迅速地爬過去,然後在一塊銅錠前停住。
然而很可惜,這無濟於事,它們https://read.99csw•com馬上成為其餘生物的口中之食,並且以驚人的速度又製造出新的一代。要想打碎所有的蟹背,我自問力有不逮。有過好幾次我都碰上了帶電的螃蟹,使我作戰的決心大為動搖。
它的個子已經比我還要高,蟹螯高大沉重,橫行起來一跳一跳,軀體可怕地低垂在底下。它的觸鬚出奇地長,在抄地上拖曳著,嘴巴特別肥厚寬大,幾乎佔到身體的一半以上。
我們坐在沙地上,望著這金屬怪物。兩分鐘后我注意到它背上的鏡子在慢慢轉向太陽。
我對瘋狂機器之間的戰爭場面厭煩有加,所以在拿到所有的必需品以後,就返身朝庫克林那邊走去。
「見鬼,這一批大事不好,」庫克林焦急地說,「它們不具有蓄電池,太陽一落山,它們就完蛋了。」
庫克林也象牛一般地工作著,他的確急不可待。在工作中,我們甚至沒有發覺「鴿子號」已經悄沒聲息地起錨並消失在水平線外。
這天夜裡,我久久坐在帳篷前呆望大海。
「現在我們先上倉庫,我去拿些重傢伙,比如鎚子等等。」
「難道這是可能的嗎?」我茫然反問。
乍一看去,它使人想起大型金屬兒童玩具,做得像個螃蟹,但又不是普通的蟹,除了爪子以外,它前方還有兩對細細的觸鬚,須端藏在它那半張的嘴裏。在蟹背的凹處,有個成拋物面的金屬小鏡,光彩照人,鏡子正中還有一顆深紅的晶體。與蟹形玩具不同的是,它的前後都安有兩對眼睛。
「怎麼樣,」庫克林說,「是讓它們打仗的時候了吧?」
庫克林站起身,用嚴肅的口吻說:
它推開同伴,從它們的背上爬過去,拚命打坑底拖出一塊鋅條。正當它達到目的時,鋅條又被另一隻蟹咬住,兩方各自把金屬往自己方面拖。後來那隻靈活的螃蟹終於取得了優勢,而它的對手也不肯善罷甘休,緊迫不舍,甚至爬到它的背上,把自己的觸鬚伸入它的嘴中。
這是工程師運上島來的最後一批箱子。「真熱,這毒太陽!」他呻|吟著用花里花哨的手帕擦拭自己粗紅的脖子,然後又解下汗水浸透的襯衫,扔在沙灘上,「把衣服脫掉吧,巴德,這裏不用講文明。」
我從海水中走出,工程師和我一起沉默而行,我們到了海島的東部,打算稍微休息一會兒。由於疲倦,一當四肢落地,那軟軟的沙灘就立即使我入睡了。
「誰提出的?」
「那又會怎樣?」我停止了咽食。
「魚龍」已停立在庫克林之上!
我瞧著這個小傢伙,心中湧起莫名的恐懼。那一瞬間,我覺得這笨拙的玩具似乎很像庫克林。
「我們昨天是從一隻螃蟹開始的,現在它們已經有八隻之多。明天將達到六十四隻,後天就是五百二十隻等等。過上十天,它們就將超過上百萬。這會耗費掉大量鋼材。」
在黑暗中,在螃蟹中間,我往地上亂摸瞎抓,只撈到幾塊燜肉和菠蘿、蘋果之類的食物,我把它們放到高處。從這裏天翻地覆的情況看來,可知當我們熟睡時,這些傢伙正在大肆破壞,使我連一個完整的罐頭都沒能找到。
「您以為會複製出絕對相同的下一代嗎?您應該明白,甚至在生產軸承所需的普通鋼珠時,也是不可能造出兩顆完全一樣的彈子來的,而那裡的情況還簡單得多。螃蟹都配有自動跟蹤裝置,把所造出的下一代與它本身進行比較,結果每一代都只得到上一代的某些遺傳因素,最後就出現了進化,它們將更強更快更為簡單。所以我根本不必坐在圖紙前面,我只需等待,當螃蟹吃完金屬並開始火併時,就會產生我所需要的自動機了。」
就這樣,我們幾乎繞了半個島,一直來到島的西海岸。

5

這些零件漸漸從蟹嘴裏推出,並按一定順序排列在它肚子下的平台上。
我戰慄不已地走近這一大群嗡嗡作響的怪物,想奪回我的武器,可惜它已經無影無蹤。在黑暗中我憑藉若干電弧的閃光看到鐵棍早被切光,那個最大的傢伙幹得特別賣力,就是讓我觸電的那一隻。
「搞不……懂,」庫克林嘶聲說,「我就是怕再上岸去……」
「上我們昨天留下螃蟹的地方。」
第三隻螃蟹蠕動起來,同樣爬向金屬堆。
「不知道,」工程師悲哀地說,「巴德,設法把它們趕開。如果再出現比這更高的螃蟹,我肯定要嗚乎哀哉了……」
「什麼?我們要搭積木嗎?」我嚷道。
「假牙!」我閃電般意識到,「庫克林裝有一嘴的金屬假牙!……」
我走近他,把手放在他肩膀上。
「好吧。」我邊說邊走向第1號箱子。
我們著手把鐵罐頭搬運到水下,堆放在海底的沙土上,那裡的海水幾乎有齊腰深,還堆放了所有的工具。
這件事發生在島的南岸,我們在那裡存放了一些鋅條,各處的螃蟹周期性地跑到那裡取用。當時在鋅坑旁一下於來了將近二十隻螃蟹,於是就開始了一場真正的鬥毆。它們相互推搡碰撞,其中有一隻比其它更為靈活,更為厚顏無恥和結實強壯。
過了一會兒我漸漸入睡,但好夢不長,我又被突然弄醒:身上有個冰涼沉重的東西在爬動,我立即翻身站起,螃蟹——我甚至還沒能馬上認出它——已消失在帳篷深處,幾秒鐘后,我又在那兒發現明亮的火花。
我忙碌不堪九-九-藏-書,加之氣憤,早已把他置於腦後,但是刺耳的哭叫聲又讓我想起了他。
接下來的幾天中我只能一動不動地躺在海邊,朝著「鴿子號」應該出現的方向眺望,聽任令人折磨的時間流逝。火辣辣的太陽簡直就在我的上空凝固,有時我勉強撐起身子,設法把烤得發燙的面龐浸入水中。
「瞧,您竟怕個玩具!」庫克林哈哈大笑,「嚇著了嗎?」
「這些螃蟹在短期內能吃掉敵人的全部鋼材,包括他們的坦克、飛機、大炮,他們所有的機床、機械裝備以及全部的金屬。一個月以後,全球的金屬都將片甲不留,它們全被用來複製成這種螃蟹了。」
醒來后我已經置身於三桅帆船的船舷上。當蓋爾船長問我,是否需要把在岸邊遊盪的巨大怪物運走時,我說眼下這已經是毫無意義的了。

2

「為什麼?」
「為了戰爭,螃蟹是種可怕的破壞性武器。」他坦白地說。
「它們幹嗎要喝水?」我問道。
它顯然並不喜歡被這樣對待,所以慢慢縮了回去。我和工程師沿著海岸走向更遠處。
這臭東西被我拖得倒退,我找到它的另一隻爪子,把它掀了個跟頭,它們的觸鬚如同銅絲一般柔軟。
庫克林的臉色難堪,這種進化肯定不合他的口味。須知行動遲緩,個子笨重的螃蟹是不適於在敵人後方進行破壞活動的。
「正該如此!優勝劣敗,弱肉強食,物競天擇。最最完善的螃蟹將生存下來。」
望著這玩具,我竭力猜想,為何海軍部如此重視,不遠萬里振專門船隻送它來此處。
「在這兒,」我再次聽到工程師的聲音,「水都齊到我的脖子了,上我這兒來!」
第二天一早,我上海邊洗澡。海水溫暖如春,我久久泡在水中。在東方,在海天一線之間,玫紅的朝霞映照著半個天空。當我回到帳篷時,軍事工程師巳不見蹤影。
不知我為什麼會以為這能使其餘螃蟹吃驚受嚇,根本投那麼回事!被我打死的螃蟹身上早已又有其它螃蟹撲了上去,火花重新亮起。
這時庫克林站在寓岸約有二十步遠的海水中,僅僅露出了頭顱。
庫克林只是扮個鬼臉,眼望沙灘說:
我也躺了下來,悶不作聲地盯住這奇怪的機器。
「難道這些傢伙在生產自己的同類?」我大聲嚷。
「這是您發明的嗎?」在短暫沉默后我問工程師。
我再次打了好幾下,但這隻徒然增加了電火花的數量,而島上深處又有不少螃蟹在朝這裏蜂擁而來。
當我沉浸在遐想中時,幾隻金屬生物爬向我的身邊,一路上它們都在吱扭作響,不知疲倦地工作著。有一隻螃蟹直接向我爬來,我厭惡地踢了它一腳,讓它來個肚皮朝天。幾乎在同時立即有另外兩隻螃蟹爬了上去,黑暗中亮起了炫目的電火花,這個不幸者馬上就被切割成了一塊塊!我可受夠了,快步走回帳篷,從箱子里拿出一根鐵棍,庫克林早已酣甜入夢。
水手們圍攏過來,默默地站在工程師面前。他不懂不忙地從褲袋裡摸出一疊紙幣:「你們的任務完成了,回船上去吧。提醒蓋爾船長,說我們在二十天後等他。」
當我站起時,我的身影偶然落到它的身上,螃蟹突然急劇地用爪子小步快爬,重新跳到陽光下。我受驚似地躲到另一邊。
「正是如此,這隻是第一台模型,我準備大大地簡化它一番,加快螃蟹自我複製的過程,使速度提高兩到三倍。其結構也將更為堅固,行動更加輕捷,測定金屬存儲量的本領更加靈敏。那麼在戰時,我的武器就將比鼠疫更兇狠,我指望能使敵人在若干個晝夜裡就消耗掉全部金屬資源。」
「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晚飯時我問庫克林。
我困惑不解地久久瞪著這玩藝。
「動手吧,巴德,」庫克林轉向我說,「我都急不可耐了。」
「是啊,但如果這時螃蟹吃光敵人後,又爬回來呢?」我大聲嚷道。
我只是望著他:「坦白說,我根本不知道為什麼要上這兒來。我想在海軍部那兒,您也許不便對我說出詳情,但是現在總可以說了吧。」
呼救聲又重新傳來,但比以前輕微。這時我才察覺到庫克林不在我的身邊,於是我朝聲音傳來的方向奔去。
當我在埋葬庫克林時,成群結隊的螃蟹仍在島上追逐奔跑,但它們無論對我,或是對工程師的屍體都絲毫不加理會。
我們離開鏖戰之處,轉移到島的另一面。由於長時間受到海水浸泡,工程師不住地哆嗦,牙齒打戰。他仰面倒下,央求我用熱沙蓋沒他的全身,形成一座小丘。
這一切莫非都是我在做夢?
「您和您的研究一起見鬼去吧!」我透過齒縫恨恨地說,一面用手抓住螃蟹的前爪,它已伸向工程師的面龐。
「怎麼個保護法?」
……這天夜裡,我做噩夢,身上爬滿了成堆的金屬螃蟹,它們的觸鬚在瑟瑟抖動,它們身上的青煙裊裊上升。
第二天早上我和庫克林去了我們的海底倉庫,從海底撈起每天的飲食定量:罐頭和淡水,還有四條特地儲存下來的灰色鈷棒。
「呃。」他四肢伸展在沙地上,慢騰騰地回答。
我正在涉水前進,突然被什麼硬東西絆了一下,這是一隻巨型螃蟹,它用兩隻高大的蟹螯站在水中。
我拚命用拳頭狠砸陽光下閃亮的小鏡子!
「生產的!這是在夜裡生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