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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灑鄱陽湖

淚灑鄱陽湖

作者:韓建國
我發現自己躺在病床上,左臂和胸部一陣陣地疼,床邊是惠子、馬小姐和郭小蘭。
馬秘書說完,匆匆追了出去。
惠子越說越高興,快活得臉紅紅的,那種女學生的純真神情十分可愛。
惠子微笑著望著我繼續說:「我的讀者也會歡迎你的,因為你是他們心目中的英雄。韓先生大概還不知道吧,我們在寫作上可以說是同行,我這次在中國各地都寫遊記見聞,然後發回日本一家小報上去連載。其中鄱陽湖奇遇這一章最為精彩,已經引起小小的轟動。」
「放心,你的東西都在。」郭小蘭打開床頭櫃,把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拿到我面前說,「我都給你洗乾淨了,手絹在衣服兜里。」
惠子鼓足勇氣一跳,卻一腳踩偏,一隻皮鞋滑落,她一聲驚叫,身子歪向水中。我顧不上多想,手疾眼快地將她抱住。她跌在我懷裡,雙手死死地抱住我,臉色煞白,渾身在發抖。我忙把她放在船上,安慰說:「沒事了,別怕!放開手。」
馬小姐說:「我們總經理親自請你來了!韓先生,你是不是要我們總經理三顧茅廬啊?」
「不,快告訴我,情況怎麼樣了?」
我還嫌慢,叫:「再快點兒!」
「聽到了嗎?你的話顯然起了作用,他們多少懂些漢語,半信半疑地小聲嘀咕,內容是『真的嗎?不打仗了?那我們就可以回國了……』所以,後面雖然有軍官的命令,他們卻遲遲不肯向你開槍,由此可見大多數日本兵也是渴望和干、不願意打仗的。你拍到的日本士兵中大概有七八個可以辨清面貌,我想可以通過查找檔案,尋找他們的親屬,只要能證實他們當時在『神戶5號』上服役,就可以確認你遇到的那條船就是『神戶5號』。」
突然,本是晴朗的湖面瞬間黑霧迷漫,狂風驟起,巨浪滔天。大湖怒吼著,似乎要翻過來一樣。「神戶5號」那巨大的船身像一片樹葉顛簸著,搖搖欲傾,很快便隱沒在黑霧之中。在震耳欲聾的風浪聲中,還有一種鬼哭狼嚎似的怪嘯聲震蕩著湖水,十分嚇人。
我們在病房附近的花叢小路上漫步,惠子的一個隨從遠遠地跟在後面。
「是魔鬼三角,」我糾正說,「也被稱作中國的百慕大三角」。
1945年4月16日,鄱陽湖老爺廟水域的黃昏,落日熔金,紅霞絢麗,波光粼粼的湖水被映照得一片血紅。
對講機里傳來機組人員的呼叫:「韓先生,發生了什麼事?請回答!」
老頭邊用扳手擺弄著機器邊說:「說不好……」
「30萬可不是個小數目,我那些照片頂多賣一萬兩萬的,杯水車薪,根本管不了什麼用,不如不賣……」
第二天,惠子又來了,她穿著一身很漂亮的粉紅色暗花旗袍,猶如一個中國姑娘。她送給我一束鮮花,說:「你感覺好些了嗎?」
我看見了湖岸上的郭小蘭和作為標誌的紅旗,直升飛機正帶著馬達的轟鳴出現在遠處的天空。我未等船在岸邊靠穩,就迫不及待地躍上岸去。郭小蘭正點燃了給直升飛機指示目標的彩色發煙罐,我一把奪過她的對講機,呼叫:「塗文興,你怎麼樣?」
我一愣,忙看子一下計數窗,果然36張全部拍完了,可我記得我只拍了9張。馬上再一看那自製的裝置,正處於20秒一張的啟動狀態。可能是撞擊啟動了它,而最可能的撞擊是跌落在「神戶5號」上的那次,那它就很可能拍下了當時的鏡頭。想到這兒,我的心不由得狂跳起來。
原來她們為這個!我略有些得意,但又不想揭開這個謎,於是含糊地回答:「剛才那兒有不少人拍照,也許是別人的相機發出的……」
為了我的安全和避開干擾,惠子向有關部門疏通,並向醫院交了一筆押金,終於迅速把我轉移到醫院另一處依山傍湖的高級療養病房,對外保密。我被限定不能隨便出去,儘管惠子每天都來看望我,我仍有一種「困守無知己」的感覺。
我忙回答:「惠子小姐,你好!你們這是……」
姑娘也絕望地看著我,叫:「先生……」
第二天上午,我們正在湖面上潛水作業,一條安裝有柴油馬達的小木船駛來,船上一把花傘下,正是田中惠子和馬秘書。
對講機傳來塗文興的聲音:「老兄,你上岸了?直升飛機到了嗎?好大的霧……」
塗文興大笑:「那就再打一場抗日戰爭嘛!」
「看來我成了為你公司做廣告的英雄。」
當天儀器未發現目標,但潛水卻撈上了兩塊鋁錠,經事主辨認正是沉船上那批鋁錠中的兩塊。出師順利,大家興奮不已,準備明天接著大幹。
這時,對手已經向我刺來,經過部隊格鬥訓練的我本能地側身躲閃,躲過刺刀。但我想到身後還有個被反捆雙手的姑娘,便用左臂擋開刺刀。對方「呀」的一聲又向我刺來,我一時火起,上前一步,左手抓住刺來的槍身,握著對講機的右手砸向對方的眼睛,緊接著飛起一腳,對方立刻慘叫著向後摔了出去,槍已經到了我手裡。
好幾個日本兵端著槍逼過來。我急切地叫:「不要打!日本已經投降了!戰爭早就結束了!」
總經理小姐臉色蒼白,驚恐得眼睛睜得大大的。
一個日本兵衝過來,一把抓住姑娘的另一隻手臂,與我爭奪姑娘。我一腳踢過去,卻沒有夠到他。
總經理小姐也站起身:「韓先生,我們合個影好嗎?」
惠子微笑了:「一舉數得,這是好事嘛!當然,說不定我還能資助一支中日聯合的科學考察隊來考察鄱陽湖呢!」
兩位小姐微微搖頭。
「這是至今還難以解釋的。不過此水域處於北緯20度神秘地帶。很多世界著名大河的入海口都在這條地帶,如長江、尼羅河、密西西比河和幼發拉底斯河,還有眾多奇險峭立的山峰如廬山、黃山、九華山、神農架,世界最高峰和最深的海溝以及長江三峽、撒哈拉大沙漠、埃及金宇塔、百慕大三角、錢塘江大潮等世界奇觀也在這條地帶上,好像一種神秘奇特的力量作用在這條線上。另外,老爺廟這座山叫落星山,湖對面叫星子縣,你們知道是為什麼嗎?」
果然,一連幾天打撈一無所獲,既沒有再發現鋁錠,也沒有發現沉船,「神戶5號」更是蹤影全無。此問,惠子小姐又打來兩次電話約我吃飯,我都推辭了。
「喂,直升飛機到了!霧很危險,請你們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霧區,靠上最近的岸!」
趙老闆在下湖打撈的第三天就攜李會計游廬山去了,他們住在廬山的賓館,每天用電話詢問打撈情況。經他同意,我們忙不迭地聯繫直升飛機去了。空軍方面說直升飛機這幾天有任務,但盡量抽出時間滿足我們,具體時間看情況通知我們,租金按小時計算。我們決定隨時做好準備,同時繼續潛水搜尋。
我忙叫:「快!纜繩,系在軟梯上!」
我回頭一看,正是剛才那兩個進香的姑娘,她們都只有二十五、六歲的樣子。戴眼鏡的姑娘身材略高,梳馬尾辮,穿白西服;留齊頸短髮的姑娘,身材中等,濃密而整齊的劉海下,露出一張白皙的臉面,眼睛不大,但很漂亮。她不施粉黛,很像一個純情文靜的女學生。
短髮姑娘微笑點頭:「是的,請多多關照。」
我回身對欲撈那隻鞋的馬秘書叫:「別撈鞋了,快跳過來!」
「鄱陽湖這麼大,擴大範圍談何容易。」
我們相對默默地站著,距離很近,中間是那個小錄音機,惠子小巧的手靈活地按著鍵,我聽到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突然一個令我神魂牽動的女聲響起了:「……我衣兜里有手絹,你包一下……」我微微顫抖著,情不自禁地伸出未受傷的右臂……突然,錄音機里傳出的皮靴聲和日語的喊叫聲,使我一下子回到現實,我馬上意識到眼前是田中惠子,慌忙縮回攬住她的手臂,向後退了一步。
「不行啊!能見度極低,幾米外什麼也看不見,怕撞上船,也辨不清方向,不知向何處……」
這些天,麻煩接踵而來。尋找失蹤者的努力毫無結果,失蹤者家屬哭鬧著找塗文興要人,索要巨額撫恤金;空軍方面也要求賠償直升飛機的修理費,價格高得嚇人;雇來的水手船工也紛紛索要工錢。趙老闆和李會計見勢不妙,便攜帶著公司打撈費用的款子逃跑了。公安局立刻將塗文興和郭小蘭帶走,我也被沒收了身份證,並被告之未經許可不得離開。公安局解釋說拘留是保護性的,怕失蹤者家屬有過激行為,但我九-九-藏-書看也有怕塗文興避債逃跑之意。
「不,不,」郭小蘭急忙說,「我們和馬秘書……」她自覺失言,慌忙改口掩飾著:「不是……是馬秘書剛才請我吃飯……」
兩位小姐交換了一下眼色,馬小姐又問:「不知您對目前中國市場所流行的相機尤其是日本相機有何看法?」
馬小姐把大包小包的食品和營養品放下,說:「這是我們總經理為你買的。」
這時,紛亂的腳步聲臨近,日本話哇啦哇啦的,看樣子有不少日本兵。姑娘又哆嗦起來,帶動帆布也在抖動。我趕快死死抱住她,俯在她耳邊用極低的聲音說:「別怕,有我呢!沉住氣,別動!」
塗文興爬上船,抓過對講機和郭小蘭說了幾句,然後對我說:「老兄,有勞你和小蘭一起去湖岸迎接直升飛機,順便把這兩位小姐也引回去。」
短髮姑娘微笑點頭說:「韓先生,請!」
郭小蘭猶猶豫豫地拿出一封信給我,是塗文興寫給我的,意思是那些照片我留著沒用,惠子小姐感興趣,正好賣給她,千萬別錯過機會,要狠著點兒要價,多賣些錢,以解公司燃眉之急,事情了了大家都方便等等。看完后,我心中十分不快。記得前些天他還對這些照片不屑一顧,開玩笑說這沒人相信的東西當不了錢花,若那船真是「神戶5號」的話,不如把帆布下的貨抱一小箱,那就發大財了。而現在,他卻對這些本屬於我的東西打主意,說不定連賣多少錢都計算好子。我放下信試探地說:
我冷冷地說:「對不起,我沒有答應擔任他們公司任何職務,她也代表不了我。」
她一邊向後面那個遠遠跟著的隨從招了一下手,一邊對我說:「天好像要下雨了,我讓我的下屬給你拿把傘來好嗎?」
這時,對講機里傳來機組人員的呼叫:「韓先生,發生了什麼事?」
惠子正驚魂不定地依在馬小姐的懷裡。
惠子微笑說:「現在天氣晴好,看不出會有什麼危險。再說來往的船隻不少,你們不是也在這裏嗎?」
惠子同意借錢,我卻不敢真借。我知道我這個窮工人恐怕是一輩子也還不起的。指望塗文興還錢是靠不住的,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豪爽樸實的文學朋友,幾年下海經商的熏染,他已經成了為了錢什麼都敢幹、什麼都可以出賣的商人。
另一個對手的刺刀從側面向我猛刺過來。我順手用槍一擋,格開對方的刺刀,並猛地將槍刺向對方。對方被划傷了,大叫著向後摔倒,同時向我開了一槍,子彈從我頭頂上飛過。
「我陪你去,還有事和你商量,咱們邊走邊談。」
我大叫:「塗文興!快準備纜繩,抓住軟梯……。」
我擺出大方的姿勢,與短髮姑娘站在一起,馬小姐舉起相機連拍了幾張。
突然,我發現她正在甲板上,依然被反捆著雙手,嘴裏還塞著布團,一雙充滿求生慾望的眼睛正望著我。
我微微搖頭:「沒什麼。惠子小姐,我昨天不夠冷靜,請多多原諒!」
馬小姐扶著惠子小姐慌忙起身。兩條船在微波中起伏著,時合時離,惠子遲遲不敢跳。
「密度這麼大的流星物質深藏於這片湖區的地下,其引力會產生可怕的力量。當然,平時它還達不到爆發的臨界點,但當它與太陽、月亮的引力構成適當的角度,與地球引力場和磁力場的峰值相疊加,再加上氣候、潮流等因素的影響,就會達到臨界點,出現風浪、黑霧、湖怪等神秘現象。同時還會造成時間和空間的改變,也就是突破時間牆,把那些被認為是失蹤的船送入了目前人類還無法解釋也無法到達的世界,即時間空間或稱時間隧道。」
我操起備用槳,奮力劃了起來。
「不,你有那些照片和照相機,惠子小姐很感興趣……」
「惠子小姐,如果我依然保留對照片和相機的所有權,而全權委託你的公司發表和研究,研究成果歸雙方共有,你為此提供我們賠償所需要的資金……」
這時我聽見了驚叫聲,一回頭只見幾米外的甲板上有兩個像是士兵的人架著一個姑娘,我這個從天上掉下來的人顯然把他們嚇呆了。
「血!」姑娘輕聲驚叫,「你手腕流血了!」
惠子的舉動,再次贏得我的好感。在回去的路上,她挽著我的手臂,為我打著傘。她盡量讓傘遮在我的頭上,而她自己的部分身體卻暴露在細雨中。望著她頭髮和肩上的細碎雨珠,我不再考慮應該與她拉開多大間隔,而是愛憐地拉她靠近我的身旁。
我用保險繩把自己固定在軟梯上,垂吊著隨直升飛機在濃霧中往返穿行。我無法看清下面的水面,只能估計與它的距離。我邊用對講機呼叫,邊四下搜尋。
我也笑了一下,但心裏卻不打算再讓步了。
我看不懂那儘是日文的鑒定書,搖了搖頭。
惠子默默地放下雨傘,慢慢上前拿起那束鮮花,恭恭敬敬地把它獻在女學生的照片前,然後對著照片深深地鞠了一躬。
惠子點頭欠身:「初次見面,請多多關照。」
水手把馬達開到最大,小船破霧直駛而去。
突然,惠子乘坐的船馬達不響了,船也停了,一問才知道是馬達壞了。我們這條船只得回頭去接應她們。
「大哥,你的相機打壞了,但它救了你一命。」郭小蘭把我那國產相機遞過來。
惠子微笑著說:「韓先生把它藏得很巧妙,還有一個附加裝置,大概是它的作用,使36張膠片全部拍完了。」
日本兵發現了我們,大叫起來。
一個日本軍官突然跑來,大叫著用手槍對我開了一槍。我只覺得胸部挎相機的地方一震,對講機脫落掉在甲板上,胸肋像挨了一棍子似地疼。我大叫:「不要打!戰爭早就結束了!日本天皇早已宣布無條件投降……」
醫生和護士來了,試體溫問病情,然後公安局的人來問情況。可以看出,他們對我說的難以相信,反覆問我當時船上有沒有人放錄音或錄像片,還問我正在創作中的電影劇本的內容和我以前是否出現過幻覺等,我十分不快。
惠子忙說:「不,不!應該道歉的是我,我不該說那些話。歷史上,日本軍國主義曾經侵略過中國,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我為此感到恥屏。我希望兩國永遠友好,再也不要打仗。」
「這……好的。」
「哦,」我淡淡地點點頭,「謝謝!」
我欠欠身說:「好多了。謝謝你送我這麼美的花,也謝謝你為我輸的血。你請坐!」
我站起身:「兩位小姐,失陪了!」
「湖怪?」總經理小姐發出疑問。
我接著說;「對。我們眼前的這片老爺廟水域也是這樣的可怕地區,它經常突起狂風巨浪,其風力可達12級,風速每小時200公里,浪高十幾米甚至更高。風浪如此之大,一般認為是廬山造成的。廬山在鄱陽湖西岸,綿延幾十公里,山峰大多海拔千米以上,形成一個天然屏障,它的夾風效應造成了老爺廟水域的強風,就像高大樓房旁風力會變強一樣。這種說法有一定道理,但還有好多現象無法解釋,比如黑霧和湖怪現象。」
日本兵已近在咫尺,與我們只隔一層帆布。我屏住呼吸,緊緊抱住還在哆嗦的姑娘。緊張得心在劇烈地跳動。我知道,如果現在被發現那就全完了。
我忙回答:「日本鬼子在搜捕我們,很危險!馬上趕來救我們,請注意聽我的呼叫!」
「還有錄音。韓先生大概還不知道吧,當時直升飛機的一名反應敏捷的軍人用他聽音樂的小錄音機錄下了當時的聲音。」
霧已經包圍了我們,四周什麼也看不見了,時間不容耽誤,我命令:「開船!開到最快!」
「好的。」
不遠處,一個穿西服的男子在石桌上擺好了飲料,又在石凳上鋪好了座墊,然後退到一邊恭敬地守候著。原來她們不止兩個人,而且來頭不小,但為什麼非請我為她們拍合影呢?
此時,霧卻越來越濃。我急了,叫:「惠子小姐!馬小姐!快上我們的船離開這兒!」
「不必費心了!我不明白惠子小姐為什麼對我們中國人的東西那麼感興趣?」
我又對著正美滋滋地數錢的老頭說:「你快過來!」
我把像冊依著亭柱立在座欄上,從惠子送給我的鮮花中選出一枝潔白的花,顫巍巍地獻在她的照片前。
惠子又說:「為了與韓先生合作,我願當一次『冤大頭』。」
我冷冷地說:「大概在飯桌上瞞著我把交易都商量好了,你們把我這些東西賣了多少錢?」
「躲不開,再說惠https://read.99csw.com子小姐人挺好的……」
塗文興見到我便打趣地說:「老兄真是風流,一下子就交上兩個漂亮小姐。」
對講機傳來塗文興的聲音:「聽見了,從我們一側飛過,無法說清方向。」
她們看著我的相機,擺弄了幾下,有些失望地搖搖頭,把相機還給了我。
我忙給他們介紹:「這是田中惠子小姐,馬萍秘書。這是打撈公司的塗文興副總經理。」
直升飛機降低高度,停在空中,放下軟梯,我抓住軟梯爬上去,對機組人員說:「湖上出現大霧,不能作業了。但他們在霧裡很危險,救人要緊……」
惠子起身,意味深長地對我說:「韓先生若是真的拍到了當時的情景,處理照片一定要慎重。因為很多拍到飛碟、外星人、水怪、野人的照片,往往被認為是偽造的。好了,韓先生休息吧!我會常來看你,有什麼困難請告訴我。」
我皺著眉頭問那個駕船的乾癟老頭:「多長時間能修好?」
「但民間也流傳一個傳說,說是『神戶5號』搶了幾個中國女學生,一個女學生的未婚夫引來綠林好漢復讎,擊沉了『神戶5號』。由於這些傳說缺乏根據,官方持否定態度,我認為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歷史事實到底如何還需要打撈到『神戶5號』才能大白于天下,但是,半個世紀以來,官方和民間曾多次打撈尋找卻什麼也沒發現,湖底空空蕩蕩的,包括近幾十年沉沒的300多艘船隻全都神秘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從空中搜索。我早想到過。租用直升飛機。鄱陽湖水深平均30米左右,從空中我想能發現沉船。老兄空中攝影怎麼樣?」
馬小姐摸出幾張大票塞給老頭說:「不用找了……」
「對不起,我從不出賣自己的攝影作品,尤其是給外國人。請原諒。」
我吼道:「什麼時候了,你還顧得上要錢!」
我為難地搖了搖頭:「我開不了這個口。再說,你們以公司的名義借不是更合適嗎?」
我乘的小船也裝了一個柴油馬達,速度比人力划船快許多,和惠子她們的那條船一前一後向星子縣方向駛去。
這裏離湖岸還很遠,依然處於老爺廟危險水域。一團霧氣正莫名其妙地在湖面上生成,東北岸的老爺廟已經被遮得看不見了。一種不祥的感覺從心中冒了出來,我馬上警覺地想到不少船和人正是駛進霧裡后便永遠地消失了……
我們終於衝出濃霧,前面星子縣的湖岸又顯露出來。回頭望去,濃霧如同巨大的棉團,沉重地壓在湖面上,猙獰恐怖。
惠子微笑著向我打招呼:「韓先生,您好!」
她說的這三項我全不具備,我不由嘆了口氣。
郭小蘭突然一下子給我跪下了,哭著說:「大哥,你是好人,就救救我們吧!我怕坐牢……」
突然,日本兵已經包圍了我,十幾把刺刀頂住我的身體。
「韓先生身體可好?這是去哪裡呀?」
直升飛機轟鳴聲似乎像一頭老牛在喘著粗氣,令人把心懸到半空。突然,拇指粗的纜繩一下子綳斷了,軟梯猛然像鞦韆一樣盪回來、我覺得一陣頭暈,眼前一黑,什麼也不知道了。
「好的。」我接過相機,為她們拍了幾張。
突然霧裡傳來呼喊聲,眼前出現了一隻小船和船上的幾個人影,是塗文興他們。
「算了吧,你那套鬼學說還是留著去哄日本小姐吧!對我來說什麼也撈不到這趟買賣可就賠了。怎麼也得再搜索一遍,還得擴大範圍。」
姑娘嗚咽著,渾身又哆嗦起來。
郭小蘭說:「現在借錢得看是否有償還能力,需要擔保和財產抵押。文興哥已經破產,在哪兒都借不到錢來。」
「我明白,我已經婉言拒絕了。不過,你已經卷進這樁賠償糾紛里去了。」
我拉住她的一隻手,叫:「快點兒!」
惠子撲哧笑了:「韓先生太精明了吧?按北京話說,我成了『冤大頭』。」
「首先是為了全人類共同的責任——研究和解開自然之謎。這除了有原始資料外,還得有經濟實力和高科技手段,同時,有一個可以由自己意志支配的寬鬆環境也很重要。」
姑娘背過身,我摸索著給她解繩子。光線暗,看不清,只摸到她手腕被繩子捆了好幾道,打了死結,系得很緊,又攔腰固定了一圈,不知最後的繩結在哪裡。試著解了一下,竟解不動,根本不像電影里演的那樣一拉就開,真後悔為什麼不帶把小刀來。我用左手把帆布縫隙略掀大些,以便藉著光亮解開繩結。
我大叫一聲,熱血湧上頭頂。
回到旅館,離晚飯還有一段時間,我躺在床上休息,腦子裡又開始構思我未來電影劇本中的情節。這時,服務員敲門說有電話找我,我只好從電影劇本中的戰場「臨陣脫逃」一會兒,去接電話。原來是馬小姐打來的,說田中惠子小姐請我共進晚餐,準備派車來接我。我借口有事婉言謝絕了。
惠子把磁帶換了一面再放出來,我馬上聽到了自己的喊聲:「……不要打!日本已經投降了!戰爭早就結束了!」緊接著便是日本兵的小聲嘀咕聲。
「那麼放下軟梯,我下到軟梯上觀察,用對講機和你們聯繫……」
「我叫馬萍。韓先生請這邊來,有事請教。」
「惠子小姐的意思是讓我出面借錢?可如果我不想以照片和相機作抵押,也不答應擔保呢?」
在兩條船上只找到了一段系船的舊繩子,用它拖船剛駛出幾十米就斷了。
馬小姐問:「怎麼啦?」
「那你太危險了!」
郭小蘭答應著走了,不到兩小時就回來了。她把裝著照片的紙袋遞給我說:「我真不敢相信……」
……我又掛在欺梯上,闖入濃霧籠罩的湖面搜索著。「神戶5號」又出現了,我四下張望,尋找著那個女學生。
我從帆布縫小心地向外張望,還好,近處沒有日本兵。直升飛機的轟鳴聲已臨近頭頂,那救命的軟梯正從霧中露了出來。我急忙拉著姑娘的胳膊衝出去,一把抓住那移動的軟梯,隨著軟梯跑著,一隻腳踏上去,並對姑娘叫:「快把腳踏上來!」
彈洞從鏡頭斜穿至機身後背卷片處,幸虧相機外殼和零件都是金屬,子彈才沒有完全穿透,只是把機身後背拱裂了,露齣子彈頭那齜牙咧嘴的猙獰面目。我的胸部為此青腫了一塊,如果沒有這個相機,後果將不堪設想。
塗文興迅速把纜繩系在軟梯末端,長長的纜繩跳動著抖開了,隨著直升飛機的前進連同軟梯一起斜拉著繃緊了,小船瞬間又被濃霧籠罩,只看見伸向濃霧中的那根纜繩。就像拔河一樣,好像有一股力量拖住那條看不見的小船。
塗文興激動地揮手大叫:「我們在這兒……」
「謝謝,」我忙擺擺頭,「我這個裝置出了故障,估計什麼也沒拍到。惠子小姐不必費心了!」
我愣住了,沒想到惠子會為我輸血,也許馬秘書的話有道理。
「對不起,請原諒!」我轉身以掩飾自己的失態。
「什麼?」我臉色變了,「你讓她們看了?」
湖東北岸,落星山上的老爺廟雄踞俯視著眼下的大湖。
「這是為什麼?」兩位小姐同時發出疑問。
沉默了一會兒,惠子又說:「我很喜歡中國。10歲那年,我隨父母第一次到中國來旅遊,就迷上了這美麗的國土,發誓一定再到中國來。後來,我不但如願以償,還考上了北京的大學。那些日子是多麼的令人留戀啊!爬長城,游頤和園,逛廟會,到中國同學家去做客……馬秘書就是當時我最要好的同學和朋友,現在在北京我又多了韓先生這樣一個朋友。」
「我在北京的一個工廠工作,這次來鄱陽湖是應朋友之邀,臨時幫忙。」
我也客氣地向她點點頭。心想,這樣年輕純真得像女學生一樣的姑娘也是什麼總經理,真有些令人不可思議。她的聲音柔和,聲調平淡,發音略有不準,聽不出是何處的口音。
馬小姐拿出一張名片,用筆在上面寫了些什麼,然後遞給我說:「這是我的名片,這裏寫的是我們在廬山賓館的電話。請您也為我們留下地址好嗎?」
塗文興又打趣我說:「老兄怎麼連李玉和那點勇氣也沒有,來個『赴宴斗鳩山』嘛!」
一出大樓門廳,就看見惠子穿著漂亮得像蝴蝶一樣的日本和服,正在汽車旁聽郭小蘭說著什麼。看見我,她把郭小蘭撇給馬秘書,滿面春風地向我走來,把手中的鮮花送給我說:
這時,惠子和馬小姐正走來,我忙住口。
「韓先生,這些照片有助於解開九-九-藏-書自然之謎,只有研究發表才有價值。憑韓先生個人力量恐怕……不過,與我的公司合作就不同了……」
接到報警,公安局的快艇出動了。但老爺廟水域的濃霧已經悄然散去,湖面上空空蕩蕩的,一片寂靜。據初步統計,至少有7支船約20多人失蹤,塗文興那隻船和船上的王海生及當地兩個船工、惠子坐過的那隻小船和駕駛的老頭也在失蹤之列。公安局組織人員反覆尋找打撈,但一無所獲,初步認為這些船可能是在大霧中相撞沉沒的。因為發生了槍擊事件,也不排除歹徒乘霧打劫的可能。
「顧不上了,救人要緊!」
郭小蘭很快來了,她是被批准出來籌款的。說經幾方面初步協商,撫恤金和直升飛機修理費及其它費用得近30萬才能了結。失蹤者家屬揚言賠不出錢就要告,讓打撈公司的人坐牢。郭小蘭怕極了,哭著說塗文興的錢都投入公司了,家裡沒剩多少,一時無法弄這麼多錢,要我救救他們,說只有我開口向惠子借錢這一條路了。
「哪裡,」我搖搖頭,「是她們找我幫拍合影的,沒想到她們一個是女日本鬼子,一個是女漢奸。」
公司全體成員首先到老爺廟燒香,以保佑打撈平安順利。我對此不感興趣,應付了一下便四下走動拍照。我帶來了兩個相機,一台是國產的,金屬機身,變焦鏡頭,十分笨重,但我用了多年,得心應手。另一台是小巧的全自動日本傻瓜相機,藏在夾克衫胸部裏面特製的衣兜里,只有一個豌豆大的洞露出鏡頭,長長的快門線從衣袖內通到手腕處,可以隨時不動聲色地按動快門。還有一個自製的裝置,啟動它可以每隔若干秒便自動拍攝一張,這樣可以在不便舉相機的場合偷|拍到極為生動自然的鏡頭,外人近在咫尺也難以發現。但剛才在大殿「威震鄱陽」的匾額下偷|拍兩個進香姑娘時,可能是電動卷片的輕微聲音被其中一個短髮姑娘察覺,她用明亮的眼睛打量我,並和另一個姑娘低語著什麼,我忙走開了。
兩位小姐發出驚嘆。
望著眼前這個文靜溫柔而又精明強幹的日本女人,我不得不同意她的看法,我太需要真誠對我的人了。她提出的條件有著令人難以拒絕的誘惑,但更難以拒絕的誘惑是她的真誠和鍥而不捨的精神。我內心驚嘆著,幾乎要馬上答應與她合作,但終於最後猶豫了一下,說:「惠子小姐,我再單獨考慮一下可以嗎?」
日本兵大概多少懂些中國話,不由愣住了,開始互相小聲嘀咕著什麼。
惠子按我躺下,安慰說:「你受傷了,但不重,好好休息……」
「這霧是危險信號!快過來!」
馬秘書板著臉說:「韓先生,你太過分了!日本人民大部分是好的。已經90年代了,當年日本侵略者的罪行也不能算在一個遠離戰爭的無辜的日本姑娘頭上。何況惠子小姐是崇拜中國文化、主張中日友好的。遠的不說,就說你受傷流血過多需要輸血吧,有好幾個人為你輸了血,其中就有田中惠子小姐……」
看來只有飛臨他們頭頂,才能救他們出來。我問機組人員:「能不能再降低高度?」
「可是,你從對講機傳來的聲音被馬達聲淹沒了。錄音帶送回日本經高科技處理,濾去了馬達聲。當然,這也要花不少錢。」
姑娘吃驚地看著我,眼睛睜得大大的。
「那我帶直升飛機去接應你,用直升飛機馬達聲引你們出來。注意保持聯絡!」
「那不符合商業借錢的慣例,一般說是不行的,不過,我可以對韓先生破一次例。」
總經理小姐微笑著開口了:「我在北京設有分公司,我以前在北京念過大學,咱們可以算半個同鄉。韓先生對鄱陽湖很熟悉吧?剛才我們看見了聯合國科學考查區的銅牌,還聽說這裡是什麼危險三角?」
「謝謝!」我接過鮮花,淡淡地說,「屋裡很悶,出來走走。」
但我的思想又走神了,腦海里出現的是我未來電影劇本中的情節……
這熟悉的形象一下子使我驚呆了!
馬小姐請我入座,並介紹短髮姑娘說:「這是我們總經理,我是她的秘書。」
我不由怒火中燒,攬住她說:「別怕,日本鬼子早已投降了……」
「謝謝!」馬小姐說,「剛才在廟前,我們總經理聽到韓先生還有一種相機電動卷片的聲音,不知……」
我呼叫:「塗文興,聽見直升飛機馬達聲了嗎?」
「先生,小心!」姑娘又驚叫起來。
郭小蘭抹著淚走到門口又回頭說:「大哥,咱們眼下就這一條路了,你可一定要救我們哪!」
我笑著問:「還沒有請教這位年輕漂亮的經理小姐的芳名……」
姑娘一聲驚叫,往我身後直躲。只見一個士兵的刺刀已經逼過來,併發出一聲問話,我聽不懂。我伸手護住姑娘,厲聲向士兵發問:「你們是什麼人?綁架婦女是犯法的……」
等惠子和馬小姐一走,我馬上取出膠捲對郭小蘭說:「趕快去縣照像館把它沖擴出來,多花錢,一兩個小時就可以取。你要一直盯著別離開,一定讓他們沖好。這膠捲很重要,先不要告訴任何人。明白嗎?」
兩位小姐笑了,總經理小姐說:「韓先生好學問……」
水手苦著臉回答:「不能再快了!」
待他們走後,惠子溫和地安慰我說:「別生氣,我相信你說的。」
這時,四周都響起了日語的喊叫聲和腳步聲,我拉著姑娘轉過貨垛就跑。
「就是你的這些同胞,開槍打傷了我,還差點兒要了我的命。也就是你的這些同胞綁架了我的同胞,就是這個無辜的女學生,你的那些同胞為了發泄他們的獸|欲,無情地摧殘了她。」
惠子從和服的袖子里拿出一個小巧的錄音機,按了下鍵,我立刻聽到了直升飛機那隆隆的馬達聲和機組人員的喊話聲。
忽然,一個女人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打斷了我的思緒:「先生,請幫個忙好嗎?」
我不由警覺起來:「這是誰的意思?」
我這才發現左手腕流著血,也開始感到了疼,可能是與日本兵搏鬥時刺刀划的。
總經理小姐點點頭:「還有日本的魔鬼海。」
馬小姐為我打開飲料說:「請!看來韓先生是攝影行家,我們看看您的相機可以嗎?」
我說:「我早說過,沉船都陷入時間隧道了,找不到的。撤吧,早撤比晚撤損失小……」
我沒想到情況已經嚴重到這種地步。
「我更窮,什麼也沒有……」
我點點頭,郭小蘭出去了。我心亂如麻。我想起我小說中的男主人公,他還有一個和他心心相印的漁家姑娘,有一幫不怕死的綠林好漢,可我現在身邊卻連一個可信任的人都沒有,悲哀之情油然而生。天氣陰沉,病房裡令人煩悶,我決定出去透透氣。
姑娘驚奇地看著我手中的對講機,我已經意識到她就是我小說里描寫和多次夢見的那個女學生。我收集的傳說是確實的,這船一定是被捲入時間隧道的「神戶5號」,現在它又被送出來了……我的心狂跳起來,一把抓住姑娘的肩,激動得聲音都在顫抖:「這是不是『神戶5號』?你是不是被抓來的女學生?」
塗文興顧不上開玩笑了,一籌莫展地說:「真見鬼了,那些沉船都到哪裡去了?」
「對極了!研究自然之謎是一方面,我是搞經濟的,當然要趁機提高公司知名度,宣傳產品。韓先生的奇遇和義勇已經使這種效果很成功,再加上韓先生正好使用本公司生產的相機拍下那些照片,這本身就是最好的廣告。」
「不,不是……大哥,對不起!我們實在沒有辦法了!」郭小蘭哭了,「不瞞你說,家裡到現在誰也不肯寄錢來,咱們已經連吃飯住店的錢都沒了。你住院的費用全是惠子小姐墊付的,差不多超過萬元了……」
一提到日本人,剛才交談時那種自信和愉快頓時消失了。我不冷不熱地說了聲「失陪」,便跟王水生走了。
日本軍官獰笑著,手持軍刀慢慢地伸向女學生豐|滿的胸部。女學生驚恐地掙扎著,但卻動不了。我不顧一切地用身體護住了女學生,但刺刀立刻刺進了我的左臂和胸膛,一陣疼痛,我一下子從夢中醒來了……
「當然可以。」她微笑著點頭,但等我向前走去的時候,她又叫,「韓先生,請等一下!」
馬小姐也說:「如果韓先生今晚上不來,我們可要找塗總經理要人嘍!」
我取出隨身帶的小像冊,翻開一頁,出現在我眼前的是那個女學生的照片。這是我拍得最好的照片之一,那https://read.99csw.com大襟的女學生裝,那捆綁她的繩子,那有些紛亂的齊頸短髮,那年輕美麗的臉龐,尤其是那雙正注視著我、充滿求生慾望的眼睛,都是那樣強烈地震撼著我的心靈。我不由熱淚奪眶而出。
「我掉到了一艘大船上,請馬上返回來接應我!速度放慢些……」
這時,另一條小船上拿對講機的水手叫:「塗總經理,郭秘書來電話說直升飛機一小時后就到。」
20世紀90年代,我作為一個科幻迷和業餘作者,為了收集創作素材,曾兩次來鄱陽湖探尋老爺廟神秘水域。頭一次我收集了大量的資料,並根據「神戶5號」失蹤事件和有關的民間傳說寫出了一篇抗日戰爭題材的小說《浴血鄱陽湖》。而這一次來鄱陽湖,一方面是為了把這篇小說改為電影劇本,更主要的是被塗文興拉來臨時「下海」的。
「兩千多年前,一顆巨大的流星從天而降,閃光耀眼,聲如雷鳴,衝擊波如同核彈爆炸,大地被撞出一個大坑,形成了這片水域,而流星體則深深鑽入地下。從各方面情況分析,這顆流星體積並不大,也許只有幾十立方米或更小,但很可能是密度極大的星體。地球表面物質每立方米約幾噸重,而這個流星體每立方米物質可能重如整個廬山。」
戴眼鏡的姑娘舉了一下手中的相機說:「幫我們拍張合影好嗎?」
「請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惠子再也聽不下去了,雙手捂著臉抽泣著跑了出去。
「好,我馬上和趙老闆打個招呼。」
「謝謝,不用了。」我徑直向湖邊走去。
我曾向一些部門和新聞機構寫信反映情況,但都毫無結果。的確,一個被認為是出現了幻覺的人所說的令人不可思議的事,誰會當真呢?我心中不快,悶悶不樂。
日本侵略軍的一艘千噸級運輸艦「神戶5號」如同一座水上移動著的小山,由南向北駛來,太陽旗下,機關炮、重機槍閃閃發光。幾天前,它從長江經北南下鄱陽湖,在某處戒備森嚴的碼頭裝上了一批神秘的貨物。現在,它正在返航途中,再往北十幾公里,便可出鄱陽湖口進入長江了。
還好,日本兵沒有發現我們,都走了過去。我長長地鬆了一口氣,這時才感到懷裡姑娘的身體是那樣柔軟和富有年輕女性的氣息。我慌忙放開手,輕聲對她說:「你背過身來,我給你解開繩子。」
塗文興笑著:「錯不了。二位小姐請!」
馬小姐略一猶豫,問:「是不是英國尼斯湖水怪那樣的不明生物?」
「在這裏。」惠子與馬小姐相互會心地一笑,把那個傻瓜相機從床頭櫃里拿出來遞給我。
「我可以試試。」
望著被陰雲濃霧籠罩得一片迷茫的大湖,我知道在雨霧深處便是那美麗而又充滿神秘可怕力量的水域。那裡有我驚心動魄的經歷、刻骨銘心的記憶和深深的遺憾。我心潮澎湃,熱淚盈眶。
這時,王水生跑來說:「韓先生,文興哥叫你!」
「不用客氣!我姓韓。」
「什麼?」我接過名片一看,不由驚呆了,「日本人?」
天果然下起了毛毛雨,我走進了湖邊一座空無一人的亭子。
我對著對講機大吼:「我們已抓住了軟梯,馬上升起離開!快!」
「不是快要完蛋,是已經投降50年下!」
塗文興從水中游過來,扒在船幫,把潛水鏡掀起,笑嘻嘻地插話說:「小姐,我們這位韓老兄可是個才子,天文地理無所不通,是著名的作家、攝影家、發明家……」
「謝謝!」戴眼鏡的姑娘接過相機,「先生怎麼稱呼?」
突然,眼前霧中出現了巨大的黑影,是一艘大船!直升飛機正帶著我向它撞過去,雖然直升飛機的速度不算很快,可一旦撞上我將骨斷筋折!讓直升飛機停車或避讓都來不及了,大船甲板上的巨大黑影瞬間近在咫尺!
軟梯帶著我一下子盪進濃霧中,大船瞬間被霧遮得看不見了,只聽見槍聲連續地響起來。
惠子看著我說:「不知韓先生是否用它拍下了當時的情景?韓先生如果同意,我立刻派人去把膠捲沖擴出來……」
我突然想起包紮傷口的手絹是那女學生的,猛地坐起來問:「我的東西,包傷的手絹……」
數分鐘后,黑霧又突然莫名其妙地消失了,風平浪靜,天空依然晴朗,晚霞依然絢麗,只是湖面上不見了「神戶5號」那巨大的身影。和在這裏失蹤了的數以千計的船隻一樣,「神戶5號」從此消失得無影無蹤。
塗文興原是我的文學朋友,後來他辭職與一個姓趙的老闆合股開了個打撈公司。最近,他們在鄱陽湖老爺廟水域攬下了一筆打撈駁船的生意,其醉翁之意是「神戶5號」上那批神秘的貨物—一即日本侵略者從中國南方各地搶來的價值10億美元的金銀珠寶文物。因為我對「神戶5號」沉沒有過詳細的調查,他們特地請我來任打撈顧問。我以老爺廟水域的神秘和危險為由,幾經婉拒無效,又因有礙朋友的面子,只得答應下來,但也「約法三章」:一、違法的事不幹;二、不擔任公司任何職務,只是以朋友的身份臨時幫忙指點;三、時間不超過半個月。塗文興答應了,我便請了半個月的倒休假,和他一同乘班機來到江西,在鄱陽湖見到了公司總經理趙老闆,公司主要股份是他的,還有趙老闆的親信會計李小姐。塗文興主抓業務,任副總經理,也有自己的親信,這就是秘書郭小蘭和水手班頭王水生。公司有六七個較為固定的水手和潛水員,設備只有一台聲納探測儀和幾套潛水裝置,其餘不足的人員和設備視打撈情況臨時從當地僱用和租用。
我來到老爺廟西南側,俯視著眼下的大湖,只見碧波萬頃,船隻往來,一片繁榮太平景象。但就在這微波蕩漾之下,卻隱藏著一個令人不寒而慄的魔鬼巨口。自宋朝有記載以來,已有數以千計的船隻和無數生命被它吞噬,其中最大的船便是「神戶5號」。艦上的200名日本侵略者也許是罪有應得,但那從中國各地搶來的價值連城的珠寶文物,還有被搶上船的中國女學生和漁家姑娘也一同沉沒,令我陣陣心疼。尤其是那女學生被捆綁的樣子和求救的神情曾多次在我的夢中出現,時時令我無法安寧。自我練氣功以來,一些夢常常有預感作用,所以這次明知道有危險我還是鬼使神差地來了,大概也是和這些夢有關吧。
老頭擺手:「我不能扔下船,你們先走,我慢慢划……」
我白了塗文興一眼:「小心閃了舌頭!」
「你……」我氣得不知說什麼好,「她是日本人……」
「沒關係。」惠子微笑著收起錄機,「咱們接著往前走吧!」
姑娘忙驚叫:「先生小心!他們是日本鬼子!」
「對不起,我得趕快去迎接直升飛機!」
我苦笑了一下說:「我們是因為有工作不得已。據統計,風浪和湖怪現象最容易在晴好的天氣中發生,天氣越好就越危險。」
聽到這裏,我的心情十分沉重。我知道這次失蹤的船隻和以前多次失蹤的船一樣,再不會找到了,他們都陷入時間隧道里去了。如果我能把那個女學生也救出來,她將永遠跳出苦海,享受人間的幸福和美好。但我卻沒能救她出來,甚至來不及問她的姓名。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恐怕很難再出現了,也許永遠也不會再有了。她那充滿求生慾望的眼睛是那樣強烈地震撼著我的心靈,也許我將終生忘不掉她那雙眼睛……還有,她最後奮力撞了一下那個日本軍官拿槍的手,使子彈沒有再次擊中我,否則……想到這裏,眼淚在我眼眶裡直打轉,強忍著才沒流出來。
我沉不住氣了,說:「別修了,用我們的船拖著你們走!」
惠子看著我還未來得及收起的照片說:「韓先生,這些照片我看過了,很成功,祝賀你!我有個想法,本公司想買下照片的版權,幫助韓先生髮表,我可以提供優惠的價格……」
我突然想起什麼,反問:「也許同時出名的還有你和你的公司,包括你公司的產品吧?」
「當然可以。」我把自己的國產相機遞過去。
軍官又對我開了一槍,我拉著姑娘的左臂一軟,鮮血湧出,姑娘一下子被日本兵拉下軟梯,拖了過去。軟梯猛地向甲板外盪出,我絕望地對姑娘叫:「姑姑娘……」
軟梯帶著我快速從小船邊掠過,船上的幾個人企圖抓住軟梯,但沒抓到。這時只見塗文興像條大魚一樣一躍,在身體落水的一瞬間抓住了軟梯,他一手帶著一根連接小船的繩子。他九*九*藏*書激動地叫:「老兄,你終於來了……哎呀,血!你受傷了!」
「算了吧!男男女女的,又牽扯上日本人,說不清道不明的。行了,別鬧了!我看以後你就笑不出來了。」
塗文興和趙老闆在廟裡求了個上上籤,決定馬上燃放鞭炮,下湖探測沉船。表面上是打撈上個月在這裏沉沒的一艘駁船和船上的鋁錠,其實更主要的目的是為了「神戶5號」上的那批財寶。我已經根據收集的資料畫出了「神戶5號」沉沒地點水域圖。塗文興打算用儀器探測與潛水相結合,一片水域一片水域地尋找。
我的心軟了,嘆了口氣說:「快起來!你把我的心都哭亂了。讓我一個人好好想想行不行?」
馬小姐在後面叫:「韓先生,您是否到我們船上來,談話會方便些!」
姑娘看著我點點頭又:搖搖頭說:「我被鬼子抓上船時眼睛被矇著,又一直被捆綁著關在船艙里,不知是什麼船。好怕人,鬼子動不動就用槍托打,用刺刀捅,還撕衣裳。前面兩個姐妹被帶出去,回來時衣裳都被剝光了,渾身是傷,糟蹋得不成樣子。我好怕……」
「不用謝,我想每個人都應該這樣做的。再說,沒有人相救,我說不定也成了失蹤者了。」惠子坐下,溫柔地問,「傷口還疼嗎?」
軍官又舉槍對準了我。姑娘驚叫一聲,掙扎著用肩膀向軍官撞去。軍官的手臂被撞了一下,槍響了,子彈卻打偏了。
馬小姐微笑著說:「謝謝您。我們對您的見解很感興趣,因為本公司就是生產和經銷相機的,這次我們是來考察市場的。不知韓先生在哪裡高就?」
姑娘輕聲說:「我衣兜里有手絹,你包一下。」
我沒有名片,便在馬小姐的記錄本上寫下了我的姓名、地址和旅館電話。
手絹是淡青色的,綉著粉紅色的荷花和綠色的荷葉,很漂亮,我似乎感到了女學生留在上面的淡淡的氣息。
我安靜下來,聽著她們幾個人的講述,終於知道直升飛機中了幾發子彈,造成故障,險些墜毀,但最後還是安全地降落在陸地上。眾人用惠子小姐的汽車把我送進醫院,緊急施行手術。我左腕的划傷問題不大,但左上臂卻被子彈洞穿了肌肉,打斷了大血管,失血過多。
惠子臉色變了,呆愣住了,馬秘書臉色也變了。
「大哥,」郭小蘭猶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說,「剛才……惠子小姐她們正好也去了照相館……」
「都說日本鬼子快要完蛋了……」
「情況怎麼樣了?」我掙扎著起身,「『神戶5號』……姑娘……塗文興……」
「中國古代有『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的說法,這說明古人已經意識到在我們這個空間之外,還有一個時間速度不同的空間,這就是時間空間,它和我們這個空間世界是並列存在的,只不過我們無法感知它。當然,真正對時間的探索還是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它首次提出了在不同速度下時間快慢不同的理論。不過目前人類對時間空間的認識還極為膚淺,更談不上掌握和利用它,就像飛機和火箭未發明之前,人類無法克服地球引力飛上天空和飛出地球一樣。但在自然界有一種力——初步認為是強引力和強磁力可以把時間牆打開一個窗口或隧道,通向時間空間。這種情況大多發生在引力和磁力異常區,如百慕大三角等,也包括這個老爺廟水域。這種現象存在的時間極短而又不穩定,但卻能把正好經過此處的飛機、輪船和人選入時間空間,在我們看來他們是神秘地失蹤了。有少數的飛機、輪船和人偶爾又被送了回來,我們認為他們失蹤了好多年又出現了,而他們卻認為只過去了一瞬間,奇怪世界為什麼一下子過去了好多年。這是因為兩個空間的時間速度差造成的。這種事在百慕大已發現多起……噢,不知我這樣解釋是否說明白了?……」
我從姑娘衣兜里摸出一塊手絹,給自己包上傷口。這時,直升飛機的馬達轟鳴聲傳來,已經沒有時間給姑娘解繩子了。我忙把對講機往胸前斜背的相機上一系,說:「直升飛機來了,快準備衝出去!」
我急切地看著照片,果然拍到了『神戶5號』上發生的事:兇狠的日本兵和日本軍官,黑洞洞的槍口和閃亮的刺刀,船上的貨垛和蒙蒙的霧氣。最多的還是那個女學生,有14張照片有她的形象,其中效果好的有5張,畫面為大半身或半身。她那驚恐的神情,充滿求生慾望的眼睛,甚至連她的大襟學生裝和捆她的繩子都表現得細緻入微。我激動得心咚咚地跳,捧著照片說:「我終於拍到了……」
我發現跑過來的姑娘被繩子五花大綁,她一個踉蹌,我忙上前扶住她。這時我看清她留齊頸短髮,濃劉海,漂亮的臉龐和美麗的大眼睛滿是驚恐和哀求。看樣子她只有二十歲,穿著白色中式大襟上衣,黑裙子,打扮猶如半個多世紀前的女學生。
前面霧中人影晃動,跑步聲傳來。我們拐了一個方向,在貨垛夾道中奔跑,但前方霧中又傳來日語的喊叫聲。我停下來,不知該往哪兒跑。急中生智,我掀開貨垛的帆布,推著姑娘一頭鑽進去。貨物是一些木箱,我們緊貼著木箱蹲著,蓋著帆布,帆布縫隙透過一絲光線,使我們勉強可以看見相互的表情。姑娘緊靠著我,渾身在微微發抖。
「揭開自然之謎是全人類的事,再說,這也關係到我的同胞……」
我驚呆了,停下了腳步。
「不行!這樣已經很危險了。」
「對自然之謎的研究我可是有誠意的。比如說,直升飛機被子彈打穿的部件我已經以紀念品的名義買了下來,並送回日本鑒定去了,這是從日本傳真回來的鑒定書。但我更希望鑒定你照相機里的那顆子彈頭,因為它更有說服力。」
塗文興又轉身對惠子他們說:「惠子小姐,他的確忙,馬上就需要他進行空中攝影。不過,我保證他今晚一定去你那兒赴宴。」
短髮姑娘微笑著也拿出一張名片,雙手遞給我,說:「我叫田中惠子。」
「不!尼斯湖水怪是動物,可能是恐龍殘留的後代,而鄱陽湖湖怪卻是一種神秘的自然現象。據一些生還的目擊者說,湖怪是一種像巨蟒一樣的巨大白光,長約數十米或更大,旋風般地翻滾著,還發出一種可怕的呼嘯聲。這種現象一般只持續幾分鐘,但過往船隻往往就在這幾分鐘內沉沒消失。據歷史記載,這裏共沉船近兩千艘,死人不計其數。其中,最大的船就是日本的『神戶5號』。」
我們不但和解了,還莫名其妙地增加了一種親切感。
直升飛機風馳電掣地駛進霧裡,一下子什麼也看不見了。
這時,護士走進來說:「病人需要休息,各位還是請以後再來吧!」
惠子開口了:「郭秘書代表塗總經理,也代表你這個公司顧問,以你的那些照片和相機作抵押,正式向我提出借錢……」
「那你躺好,不要激動,聽我慢慢告訴你。」
我使用過不少相機,對相機市場也比較關心,於是便就相機的性能、外觀、結構等問題發表了一通見解。兩位小姐聽得很仔細,馬小姐還不時地作一些記錄。
「還有一個相機呢?」我想起了那個日本傻瓜相機,急切地問。
突然,那個姑娘一聲尖叫,猛然掙脫兩個士兵的手,向我跑來,哀求地叫:「先生救救我!」
「哪裡,哪裡。你們也看見了,我真的很忙,對惠子小姐的美意只好心領了。我勸二位小姐儘快離開這裏,這裡是危險水域。」
突然,我發現右邊立著桅杆柱子一樣的東西,我急中生智,一把抱住它,並急切地鬆開腰間保險繩的鎖扣。軟梯與前面的物體沉悶地撞擊了一下,瞬間被直升飛機帶走了,我則留在了船上,冷汗濕透了內衣。當我順著柱子下滑,腳踩到了蓋有帆布的貨垛時,不由癱坐下來。
船家老頭急忙叫:「小姐,你還沒給錢呢!」
「惠子小姐這麼想得到我的照片和相機,究竟是為什麼?」
我拉著馬小姐跳過船來說:「快照顧惠子!」
如此好事,她也許是為了報恩。我不由瞟了她一眼。
這時,雨霧中一個花蝴蝶一樣的身影飄然而來,是撐著雨傘的惠子。我忙扭過臉,不想讓她看見我滿眼的淚水。
兩位小姐看著我,馬小姐問:「時間空間或時間隧道應該怎麼理解?」
郭小蘭驚喜地叫:「他醒過來了!」
我停下腳步,回過頭。
大概是為了我不至於太尷尬,她主動大方地挽起我的手臂。我明白她是為了緩和我的窘態,不由暗暗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