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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只想亂翻書

清風只想亂翻書

作者:劉原
關於讀書的藥效,以前的警察叔叔對此有不少詬病。我幼年時看大街上的判決書,通常寫某強|奸犯系因看《少女之心》之類黃色書籍而犯罪,後來進入錄像廳時代,這個犯罪動機又成了看李麗珍翁虹陳雅倫。最近我看到一個國外研究結果,才知道書籍如此無辜,李麗珍如此無辜:一個男人是否容易出軌,是否有性侵犯行為,與文化產業無關,只跟睾丸有關,蛋蛋越大越容易成為D301。
吾友小古在主持時念叨了一句:女性應該多讀書,讀書可以讓你的靈魂更豐|滿。我在一邊想:以後柴禾妞們去相親時,可以自稱肉身是32A,但靈九*九*藏*書魂卻是36D,「奴家亦有洶湧波濤,只是波濤在別處。」
蘇聯解體20周年那天,我奉命去坐台,地點在定王台的圖書城。我本以為是讓我去瞎聊一下戈爾巴喬夫腦袋上的胎記究竟是海棠葉還是世界版圖,赫魯曉夫在聯大會議上敲桌子用的皮鞋到底是他自己的還是別人的,結果東道主跟我說:聊讀書。我當場珠淚潸然,說:老身蝸居長沙兩年,連定王台書市都是第一次來,剛才連續問了10個清潔工才找到這地兒的,您覺得我像一讀書人么?他們奸笑著說:要的就是汝輩反面典型。
梁漱溟啟蒙讀書時還不會穿褲九*九*藏*書子,只有中學文憑,但卻到北大當了印度哲學教授,可見讀書跟人的生涯並無絕對瓜葛。書能改變的,只是人的內心,1942年,梁漱溟在日軍的炮火中逃亡,邊跑邊絮絮叨叨地說:我不能死,我若死,天地將為之變色,歷史將為之改轍。這話讓熊十力很是譏笑。但熊十力拽起來也是不輸老梁的,他幼年時就說:舉頭天外望,無我這般人。天生的讀書人,大約都是狂放自雄的,往往剛直到不能自拔。所以當黃岡老鄉林彪搖著小紅書四處晃蕩時,熊十力在腰間扎一麻繩,整天跑到大街上號啕「中國文化亡了」,沒幾天,死九*九*藏*書了。
我識字時讀的是《金光大道》和《艷陽天》,小學讀《三國》和金庸,中學讀「文革」和《新婚指南》,大學讀荒誕派意識流現代派,工作之後讀王小波和各種禁書。及至中年,忙碌于稻粱,再難有安寧的心境去讀畢一本書,雖然每天仍大量閱讀,但多被主業和副業驅動,滿腦子在想哪些創意可以借鑒到工作里,哪些典故可以偷竊進專欄中,功利得很。真正的讀書人是赤足走過空曠山樑的,安詳等愛的山地女子;而我之於書,只是一個穿著黑色皮草,在寒冬里逼視著每個夜行男子的老娼。
其實閱讀無處不在。紙質書籍固然是一read•99csw.com種,報刊和網路也是一本好厚的書。縱然目不識丁,在塵世里與你交錯而過的每個人,也都是一本書。所謂閱人無數,未必只是醉里挑燈看壽桃,亦包含賞析不同的悲喜沉浮。我如今最喜讀的一本書,便是我家流氓兔的每聲啼笑,以及他那花花綠綠的尿布。
舊時的讀書大抵算是一件比較神聖的事,書讀到一品可以做帝王師,二品可以繼往聖之絕學,三品可以光膀子在竹林里喝酒吟詩還有許多少女熟|婦前來圍觀,即便是只讀到九品電大生,聞達於市井也已足夠,買個燒餅逛個窯子都能賒個賬。如今讀書只是術,不是道,甚至簡化成了考試混文憑https://read•99csw•com。學生忙著研習淘金術,教授忙著找女學生研習房中術,醉心學問的一個都沒有。
據說世間最適宜讀書,也最能出大學問的場所,一是研究室,一是監獄。這話是陳獨秀說的。他坐牢時,計劃在兩年內寫出6本書。李敖自稱坐國民黨的牢坐出一身浩然之氣,他的學問亦有不少是在綠島上琢磨出來的,只可惜他出獄之後,愈來愈猥瑣,教人時常懷念鐵絲網下的那個不屈膝不犬伏的李敖。高曉松蹲號子時閑極無聊,翻譯馬爾克斯的《昔年種柳》部分章節,我以為堪稱極品,可惜他蹲得不夠久,搞得我看不到足本,我覺得像他這種醉駕典型,應蹲個三兩年才足以謝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