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我「聽」到一個聲音，非常熟悉。但我沒有嘴來問，意念到了，似乎就講出來了。

「看過海的女兒吧？」那聲音答非所問，「你我就像泡沫般脆弱，還不如一個最簡單的隨時能修復的機器人。」

「你看——」那聲音不像是聲音，更像是一種意念——早就存在我腦子中的意念。

「機器人依賴程序，人卻有情感與思想。那些人一定以為圍觀的機器人是編了程序的救生員，我只是憑直覺下水去的，我承認，當時九_九_藏_書我是有點兒衝動。」

可是，那孩子的身影一下又模糊了，隨即變成了凌亂飛舞的點，直讓我頭暈。

「有感情真好……現在明白還有用嗎？不晚了嗎？」那意念像在我心底，灼痛了我。

「別找了，你看不見我的。」那聲音在笑。

「喂。」

「怎麼了？」我感到那聲音的緊張，而同時一種已經分解擴散的感覺又讓我暈得厲害。

「我能感覺到你，你是誰？」我沒有說謊，雖然我沒有了read.99csw.com任何感覺神經，但我仍有直覺。

「我懂了，再見。」意念跳動之後，我像氮氧分子一樣遊離于空氣中。

「嗯，」我拚命「點頭」，「後悔自己水性太差，以前一直依賴電腦的模擬游泳練習，結果，全都是紙上談兵。」

「後悔了？」

「你要恨，恨你自己吧，當時有很多會水的人和機器人在圍觀，你這旱鴨子逞什麼能？」那不是別人的聲音，根本就是我心底的意念。

「死了就死了，我知道。」九_九_藏_書我也有點語無倫次了。說真的，我不承認自己真的「死」了，因為「我」還是我，只是離開肉體不能支配身軀的動作而已。除了感覺自己像陷入夢境一樣虛幻外，我並沒有任何痛苦與死的感覺。死的感覺？彷彿我很了解似的。

「你要擴散了，意識擴散，頭暈目眩地死亡。嘿，也許還會有點噁心。」那聲音又笑了，我有些恨他(她？)的幸災樂禍，但我沒有說。

「像我一樣的人滿世界有的是。晚了嗎？」我邊說邊拚命搖九-九-藏-書頭，驗證我最後的存在。

立刻，我看見了由無數個跳躍的點構成的小孩的圖像，是那淘氣天真的溺水孩子，他已經清醒了。我看見了他小嘴邊的笑容。

再見之時，你懂得什麼是生命、輪迴、包容、寬容嗎？希望如此。

「……」

死了？

「你，真的不後悔？」那聲音仍問。

「意識的消失，轉移？嘿，說真的，在我為了救那個小孩上岸之前，我沒想過。」我有點委屈，最強烈的感覺是不甘心，「不知那小孩怎麼樣了？」

「嘿，九_九_藏_書」我笑了，「眼」前又清晰地映著那孩子天真的笑容，「我不後悔，只要那孩子真正學會自己游泳，保證以後救人時不會淹著自己，別像我。」死到臨頭，我還自我調侃一句。

「你以為死是什麼？」那聲音空洞了，「你一直以為死是什麼？」

我居然清楚地看到平躺在病床上還濕漉漉的自己。「我」，現在只是作為一種意識，獨立地在空氣中懸浮，並且感到一切都成了一粒粒跳躍的分子，不停地運動著。坐在身邊的媽媽絕望地看著我一動不動的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