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訴司機，並在後面找了位置坐下。坐在我前面的一位女士說：「停在這裏幹什麼？又不是紅燈。」

「我沒時間。」

我按下升降梯的按鈕。

「我就是要這樣。」

「別脫。」

「火化。」

「那你得簽一些法律文件。」

「還有她的盥洗用具、收音機和衣服。」

「你可以在前面的人行道上攔住他。」

「我跟那個你叫我在門邊攔住的人在一起。他走出門外，我在外面想攔住他，但是他說我得找個市警來才能那樣做，因為我們在公共街道上。」

「你聽到了嗎？」拉斯洛朝雙向無線電說，那頭的男人說：「我還是不明白。」

「不。」

「這就是為什麼我一直急著快點離開這個城市的原因。」

「但這是不是她買的？我想這是她兩年前送我的生日禮物，她送我一個藤編野餐籃，裏面裝著十八雙不同顏色的襪子，對了，這是其中的一雙。」

「我有重要的約會，你這樣慢吞吞地開，又老是停下來，已經讓我遲了十分鐘了。」

警衛走上車來，付了車錢，車子發動了，他過來坐在我旁邊。

「那需要一點兒時間，你在會客室等，好嗎？」

「那你九九藏書要我們怎麼處理屍體？」

「你做得對，現在讓我跟他說話。」

「上來或者下去，老兄，除非你有官方的命令讓這輛車停下來，否則我就必須開完全程。」

「這些衣服，有些是她買的，而每一件她都縫補過。」

「拉斯洛。」

「將你太太的屍體捐贈給醫院做為研究或移植之用的文件都準備好了，先生，你現在能不能和拉斯洛警官一起回來？」

「我不太確定這雙襪子。」

「如果你覺得回到這兒會令你難過，那我們是不是可以找個別的地方讓你簽名？」

我脫下鞋子，從車窗扔出去。公車已經停了，除了拉斯洛以外，乘客都下去了。司機站在街頭，我想是在找巡邏員或警車。我看看我的襪子。

「聽著，」司機對警衛說：「如果你沒有具體的指控或拘捕這個人的令狀，我就要開車了。」

拉斯洛把雙方無線電放到我的嘴前。

「這內衣是我自己昨天買的，」我對他說：「我需要一套新的。她沒摸過也沒看到過的，所以我可以繼續穿著。但這雙鞋得扔掉，她使用在廉價商店買來的修鞋器釘上這鞋跟。」

一輛救護車開過來，載我回到九_九_藏_書那家醫院。我被送到急診室，躺在一張病床上，她最後一次來這家醫院，在被移至一間半私人病房前，也是在這間診療室。正當醫生護士忙著取出遺留在我頭部的玻璃碎片及縫合傷口的時候，一位院方職員走了進來。

「他們要你回樓上去簽一些文件。」

「注意，」拉斯洛說：「我只是醫院的安全警衛，有一副手銬，我不想用來對付你，因為我們在一輛公共汽車上，也因為你才經歷的傷痛，但拜託你平靜下來。」

「太遲了，她死了，我孤零零一個人。我吻過她的手了，你們可以保留她的身體，我只想離開這兒遠遠的，愈快愈好。」

「喂！」我說。

「不。」

升降梯的門開了。

「拉斯洛，」一個聲音說：「你溜到哪裡去了？」

「你在那兒幹嘛？你還沒下班。」

「你不能這樣走了。」

「我現在就去找一個來。」

「我沒犯錯。」

可是他們抓住我寫字的手，握著我的手簽了字。

公車來了，車門打開，我有剛剛好的零錢，於是我走上去，把錢投入票箱。

他對我說，然後按了一下雙向無線電的按鈕說：「拉斯洛，這裏。read.99csw.com」

我太太死了，現在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親吻她的雙手，然後走出病房。我順著甬道走下去時，一個護士從後面追上來。

他大喊一位正在護理室翻閱檔案的醫生。她站起來。

「請你開車好嗎？」一名乘客說。

「你不能那麼做，這裡是公共街道，你必須找來市警才能帶我回去，甚至我也不認為他或她有這種權利。」

我脫掉夾克、領帶、襯衫和長褲，拋出窗外。

他說。

「他走到了街對面的公車站。」

「我必須跟在你身邊，而且得報告一下，你不介意吧。」

「這一生。」

拉斯洛說：「它們看起來很好，我喜歡棕色。」

「隨你們怎麼處置她的屍體，我不想再碰觸任何與她有關的事情。我不再提起她的名字，不回去我們的公寓，我們的車就讓它在街上生鏽，直到有人來拖走。這隻表，她買給我的，她自己也戴過幾次。」

我說：「不，我不希望有人帶著我太太的器官走來走去，也許有一天我會撞上他，或是在某一天認出他們來。」

「拿來給我。」

「他們要我帶你回去。」

「我得走了。」

「我在公車上。」

我說，我的頭破read.99csw.com窗而出。

「你知道，」我對無線電說：「我們一起在這裏住了好幾年，我最愛的人和我——自我們成年開始。這些街道，那座橋，那些建築物，」我朝窗外吐了一口口水。

於是我脫下來，丟出去。

「嘿，你。」

他說。我回過身，他點點頭、指著我，招手要我回去。我穿過馬路走到公車站。他走出門外，把雙向無線電插入后口袋，朝向正在等公車的我走過來。

司機對警衛聳聳肩。

「那不歸我們管。」

「捐作實驗好了。」

「那他還好好的吧，我可不想打官司。」

「你為什麼不把它遞到後面來呢？」坐在我後面的男士說。

「你現在是不是要處理死者的後事了？」他說。

我把它丟出窗外。

「是啊，」我捏著嗓子說，好讓他們以為是另一名乘客在說話。

他對著無線電說。我走到外面了。

「醫生，醫生。」

「別載這個人，」警衛對司機說：「他們要他回那家醫院去，是和他那生病的太太有關的事，雖然我搞不清楚他們要他回去的真正原因。」

「如果你還想捐出你太太的屍體，」他說：「那麼我們希望將她的部分器官移植給樓上的病人。」

「read.99csw.com怎麼回事，護士？」她說。升降梯的門關上了。它在距離大廳還有幾層樓時，就打開了，我繼續往下走。旋轉門旁邊坐著一個安全警衛，除了頭髮以外，他看起來和普通警察一般無二，他的頭髮已超過肩膀，而且蓄著鬍子。大部分的警察不會這樣，也許全部都不會。我走進分成四格的旋轉門其中一格時，他的攜帶式雙向無線電響了起來。

「我也是這麼想，所以我試著說服他回去，可是他不肯。他說他已吻過某個女士的手，而我們可以保留她的身體。我不懂那是什麼意思，但我想在我走得太遠而超出無線電通話範圍之前，把情形先報告一下。他上了這輛公車，司機很體諒我希望公車不要開走的要求，但他說協助拘捕那個人是不合法的行為，而且他得開完全程。所以我上了這輛公車，現在正坐在那個人旁邊，如果你們要我下一站就下車，我就下車。我只是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該如何執行命令，所以我想在得到你們的指示之前，最好緊跟在他身邊。」

我試著拔起我前頭的座椅，但是它文風不動。拉斯洛用手銬銬住我的雙手。

「也許連這輛公車，這條線我們來來回回坐了好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