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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聖白玉湯

盜聖白玉湯

作者:夏笳
郭宣搖搖頭:「說到底,我們都被白玉棠騙了,這傢伙將來會比她哥哥還可怕。」
「Congratulations!」一個激動的電子聲響起,「You're the No.1!」
一雙黑漆漆,深不見底的眼睛。
郭宣坐在椅子里,像模像樣地叼著他心愛的陶土煙斗,沉默了許久才轉過身:「這得從頭說起。」
過了好久,白玉湯才帶著滿臉頹喪的神色慢慢抬起頭,說:「也只能這樣了。」他拿出那枚遊戲幣扔在地上,小小的圓盤像繞成一團的蛇一樣展開,變成一條暗紅色的帶子,向天空中升起,我們一個緊跟著一個,像一串大閘蟹一樣被吊在下面,幾乎只是一瞬間就回到了入口處,出乎我意料的是,拽著帶子另一端的竟是那個穿白大褂的女孩子。
「運氣好的話,我們今晚就能見到了。」郭宣回答。儘管外表很冷靜,我卻能依稀感覺到,他的心跳也開始加速了。
「我早說過,你不該這麼信任這傢伙,要不是他那麼輕易被騙下去,也就沒有那麼多事。」白大褂在一旁說,我過了一會兒才明白她指的是我,不禁有些生氣,這姑娘總是這麼一副高傲的樣子。
郭宣撇我一眼,說:「你動心了?」
郭宣把他亮閃閃的眼睛轉向我,同樣過了很久才回答:「還沒呢。」
郭宣說:「四袋貓糧。」
我說:「那傢伙偷了我的錢包?」
「你們要找貓?」那傢伙擠眉弄眼地壓低聲音對我們說,單看外表是只塊頭挺大的深褐色捲毛貓,綠眼睛,鼻子上有塊舊傷疤。不知為什麼,我硬是從他的貓語里聽出一股新疆味來。
「像黑洞,它甚至具有與黑洞相似的時空變形效應,越往深處滑,時間會變得越慢,至於究竟慢到什麼程度誰也不知道,這才是最可怕的,也許真像神話中那樣,天上一天,人間一年。」
「福爾摩斯!」他壓低聲音喊道,「你是那個難纏的網警。」
「那是應該的。」那傢伙居然這樣說了,我沒聽錯吧!
「原來白玉棠長那個樣子啊。」我嘆口氣,「沒想到那麼漂亮,長大一定是個大美人。」
許久之後,我終於忍不住問:「事到如今,你總該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吧?」
「被偷了。剛出火車站就被偷了。」我給他詳細講述了全過程,彷彿這樣就能稍微抒發心中的鬱悶,郭宣聽得很認真,還不時詢問一兩個細節,就像在查詢案情。末了我狠狠咬牙,說:「錢就算了,那麼一堆證件呢,賊娃子拿了也沒用,聽說這年頭重辦一次證件比遭一次搶劫還勞民傷財,手機倒是舊的,可裏面一堆號碼也沒了,怎麼就這麼霉啊!」
我轉過頭想要跟郭宣說話,卻驚異地發現,身旁站著的(用「站」這個動詞也許不太妥當)居然是一隻大耳朵,短毛,褐色眼珠,身子精瘦的黑貓!
「是,是他,這麼說吧,他建立了這個站點,他親手設計了這裏的一切,他搞了這場遊戲大賽,而我的目標就是在這場比賽中突破所有紀錄。這個跳舞機是最後一個挑戰任務,也是我唯一沒破紀錄的一個,所以才需要你幫我。」
虛擬遊戲因為擺脫了手指操縱鍵盤和搖桿的限制,只靠思維訊號就可以直接控制角色完成動作,其速度和複雜程度往往比真實中高出許多倍,你可以像魂斗羅那樣在空中隨意翻跟頭,也可以像街霸一樣打出各種華麗的組合招數,真正可以說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然而這其中也有許多微妙的地方,真正操作起來你才會發現,其實「想」比「做」反而更需要技巧,比如說,想象自己有一條尾巴,一跳靈活的,可以像手指那樣精確控制的尾巴。
「可是白玉湯卻要偷這個盒子?」
一局結束后,我們竟然拿到了97.8分,這基本上是我一個人玩這類遊戲的最高分了。
「趁發現得早,也許還有救。」郭宣慢慢地說,「我跟她達成了協議,我下來,帶你們兩個一起出去,這次的事情就算扯平,怎麼樣,很優惠吧?」
「別怕。」郭宣徑自往前走,低聲說道,「先做點準備工作。」
他把手一伸,旁邊立刻出現一套古色古香的紅木桌椅,上面還有各種茶點,簡直就像一部古裝電視劇。我疑惑地坐下,端起茶杯,琥珀色的茶湯散發出一股濃濃的香味。
重新說回郭宣,他要操心的事情遠比這些要重要得多。在柯南·道爾站,他就是傳說中的福爾莫斯,來自全世界各地的網警和偵探們帶著各式各樣的問題來諮詢他,以期待得到一個滿意的解答。有時候他會需要我提供一些意見——在貝克街221號,或者在我們凌亂的合租宿舍里——自從莫利亞蒂一案被他拉下水后,我就順理成章地變成了福爾莫斯的助手華生,儘管我從不認為自己具備偵破案件的才能。
這個消息似乎徹底把白玉湯壓垮了,他跌坐在椅子里,一隻茶杯被碰翻在地摔得粉碎。
斗篷里傳來一聲輕笑,白玉湯徑自從我身邊走過,不,是飄過,我這才發現斗篷竟是空的,裏面什麼都沒有,襯裡是暗紅色的,夜幕中看起來像凝固的血塊。
「這次真的很危險。」他說,「如果不是你代替我被騙下去,如果不是我們及時抓住白玉棠,如果不是她最終同意跟我們合作,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我聽得暈頭轉向,郭宣回到宿舍,拿出一張紙來,在上面畫了個細長的漏斗狀的圖形,對我說:「潘多拉之盒的構造其實一點也不像個盒子,它是一個非常詭異的四維時空結構,為方便理解,你可以把它想象成這麼一個漏斗狀的漩渦,掉進漏鬥口的東西就會向著深處滑進去,越到深處坡度越陡,下滑的速度也越快,它是沒有底的,也就是說,永遠不存在一個所謂的盡頭,正是這種獨特的結構導致了它有進無出的特點。」
「當然,這麼多年來,還是第一次有人能破我的紀錄。」長江七號說,「就讓我陪你玩一局吧,誰贏了誰就是冠軍。」
我跟在兔子後面,向前走了七步,然後驚奇地發現自己站在一個花園裡,一切都像《愛麗絲夢遊仙境》中描述的那樣,耳邊甚至傳來優美的鳥叫聲。
這次我很自覺地躺好,閉上眼睛,依稀有什麼聲音噝噝作響,等我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別人看我的眼神已經不一樣了。
我在虛空里墜落,無窮無盡地墜落。心裏最初是驚慌,然後是憤怒,憤怒之後是後悔和絕望。我不知道白玉湯為什麼要這麼做,也許他臨時改變了主意,讓我替他下去走這道鬼門關,也許他發現了我是個冒牌貨,要殺我滅口。郭宣呢,郭宣知道發生什麼事了么。想到郭宣,我心裏喜憂參半,如果當初我沒有答應他來,此刻掉下去的會不會是他呢,不,郭宣才沒有我這麼二呢。各種各樣的念頭在腦袋裡亂鬨哄地盤旋,最後匯聚成一句漆黑沉重的話,反反覆復:奶奶的,老子這下算是完了!我飄啊飄,沒有起始,沒有終結,沒有上下左右,沒有速度感和方向感,甚至連時間的概念都沒有,一團團光芒從我旁邊飄過,有的雜亂無章,有的似乎能看出模糊的輪廓,那都是各種各樣的代碼,想到裏面有最可怕的病毒,我不禁有點害怕,小心地從旁邊躲開。突然間,一團白色的影子蹦跳著跑過來,是一隻穿著馬甲,用兩條腿跑步的兔子。
「哪裡哪裡?」我連忙湊上去探頭看,下面是一片漆黑,依稀有星星點點的光芒像星雲一樣在裏面盤旋。突然間屁股後面一陣鈍痛,像是有人狠狠踹了我一腳,我眼前一黑,還沒明白到底發生什麼事,就向下一頭栽了進去。
「現在你可以控制兩條腿了。」郭宣說,「跳上去試試看。」
「你好,挑戰者。」那小東西對我們說,嘴角掛著一絲頑皮的微笑。
郭宣握著手裡那個小小玩偶,說一句:「反正你想追也追不上。」
注:均為文學作品或歷史上著名恐怖形象,其中最後一項「午夜凶貓」是《科幻世界》編輯部著名催稿狂人雪貂同學的代號。
「你是說,它只存在於虛擬世界中?」我問。
這傢伙說話的方式很奇怪,像一個人,只是我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我被她看得幾乎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別忘了,虛擬遊戲多半靠的是反應和判斷速度,還有精確控制意念的能力,這正是一個優秀盜賊所必需具有的素質。這個人在MUD里簡直像神一樣,沒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如同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偵探一樣,郭宣也一直是個自說自話,喜歡保密的傢伙,並且從來不肯把計劃提前告訴給他心地善良英明神武忠誠可靠的助手知道,這點令我對他多少有點意見。
我們進了一間白色房子,裏面有個穿白大褂,戴黑框眼鏡的女孩子,她嚴肅地打量了我一番,彷彿有些失望地轉頭對郭宣說:「你說的就是他?」
「你還是那麼準時。」
「那個七仔?」我愣了一下,「他就是白玉湯?」
「挑戰狀今天早上就發出來了,震倒一大片,好傢夥,白玉湯這次的目標竟然是潘多拉之盒!」
我湊過去一眼,是一個小小的七仔玩偶,一雙又大又黑的眼睛鑲嵌在毛茸茸的腦袋上,嘴角掛著一絲頑皮的微笑。
隨著一關又一關挑戰晉級,我們的配合越來越默契,好像變成了一隻手上的兩根手指,既相互協作,又互不干擾,彷彿心意相通已無隔閡。旁邊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多,一雙雙藍的綠的紅的動物眼睛閃著光芒,突然間,我感覺到有一道目光刺過來,熱辣辣卻又冷冰冰,落在身上的一瞬間竟像被什麼東西扎到。
郭宣搖搖頭,說:「不一定,很可能他只是負責談判的,而且八成是個不滿十五歲的小孩。」
白大褂點點頭,指了指旁邊一張很像手術台的白色床板,對我說:「躺上去吧。」
「麻藥?」我愣了愣,站起來甩了甩胳膊,好像沒什麼感覺。
「不是吧。」我有點傻了,「從來沒聽說這種玩法,這麼變態啊。」
「還能是誰九*九*藏*書呢。」黑猩猩神秘地眨眨眼睛。
「靠網路追蹤,鎖定她的IP地址。」郭宣說,「她設了很多道屏障,不過我追了她這麼久,已經很熟悉她的手法了,這點小把戲難不倒我,只是需要時間。她一直在原地等她哥哥上來,發現時已經太晚了,我們圍住了她住的地方,可到最後關頭還是費了一番周折,那傢伙從床上跳起來就跑,誰都攔不住,一下子就從窗口跳出去了。」
「當然,不刺|激怎麼值得他費這麼大功夫呢。白玉湯籌備這個計劃很久了,他其實是個很小心的傢伙,之前已經想了許多種方案出來,我的出現讓他非常高興,這樣他就可以選擇最簡單也最安全的那種。」
捲毛貓裝出一副傻相,說,「我想想。」爪子卻突然一翻亮在我面前,上面呈現出一張不到半寸大的虛擬圖片,只出現了半秒就消失了,我卻渾身一震。那正是我身份證上的照片!剔個平頭,面無表情,像剛從監獄放出來一樣,化成灰我也認得。
糟糕,糟糕,得找點什麼話跟他說,我正絞盡腦汁想著,他卻突然驚奇地「咦?」了一聲。
我們走了很久,我一直有種錯覺,走廊似乎越走越窄越走越矮了,但卻始終沒有要撞到頭的感覺。過了一陣,郭宣停下腳步,推開面前一扇門,突如其來的明媚光線晃得人睜不開眼睛,又過了一會兒我才發現,周圍是一座城市,景色似乎有幾分眼熟,又似乎有什麼地方顯得怪異。
白大褂點點頭,指著旁邊一張床對我說:「躺上來吧。」
「是的,我們差一點就讓她跑了,這是我的失誤,我沒有算到盜聖在現實中竟然跟在網上一樣快。」郭宣說,「但是關鍵時刻她摔了一跤,把腿摔斷了。」
「怎麼了?」我問。
我想起我的任務,趕緊開口說:「你這就要動手了?不再準備準備?」
我哆哆嗦嗦地沿著牆根飄過來飄過去,像一團真正的影子,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他說的大概就是郭宣提到的「弦」,我雖然一點也不明白,卻也不敢多說什麼,跟在他後面飄進大樓里。
郭宣沖我搖搖頭,邁著輕快的步子跑開了,我只好跟在後面。我們進了旁邊一家快餐店,郭宣弄來兩個雞腿(居然還是不收錢的!),我們坐下邊吃邊等,不一會兒就有個黑影像鬼一樣,突然出現在我們旁邊的座位上。
我們來到最盡頭的角落裡,一塊圓形的透明板子漂浮在半空中,上面依稀有許多各種顏色的複雜符號,隨著快節奏的音樂一圈一圈閃著光,非常絢麗也非常高科技,郭宣說:「就是這個。」
在我來得及跳起來狂嘯一聲之前,公車已經關上門,搖搖晃晃地向前開去,只留下泥水模糊的窗戶外一堆面目可疑的人頭。
「豈止飯卡。」我苦笑一聲,向後躺倒在床上,「錢包手機都沒了。」
最後一關的變態得實在很有創意,各種高科技含量動作層出不窮,我幾乎是用兩條腿和一條尾巴踩出了一套凌波微步,郭宣就更彪悍了,沒有做錯一個動作,下面的叫好聲不絕於耳,其間也夾雜許多「我靠」一類帶有讚歎性質的不文明詞語。音樂停止后,我們緊張地盯著半空中,各種積分和技術統計從空中落下,然後突然像七彩煙花一樣爆炸散開。
「這是……網警中心?」我四下里張望著,不禁有幾分緊張,上一次郭宣帶我來,還是為了莫利亞蒂教授那樁案子,看來這次的事情也不簡單。
門向兩邊滑開,我向外望去,看見一片虛空。
「不錯。」郭宣說,「我們已經抓住了你妹妹,她現在處境很危險,你最好跟我們合作,不要耍花招。」
注:柴郡貓,《愛麗絲夢遊仙境》中的經典童話形象,當他消失后,笑容還留在空中。
我仔細看了一下紀錄,果然錯誤都是出在我這邊,不禁有點沮喪,他似乎察覺到了,又說一句:「不要緊,這個遊戲越到後面才越關鍵,記著,集中注意力。」
「拿好。」他一邊從斗篷里掏出一個一模一樣的紅圓片,一邊說,「這是唯一能把我們聯繫起來的東西,沒有它我們就完了。」
我抬起頭,看見一隻黑貓正站在我面前,深褐色眼珠炯炯有神,是郭宣!「你怎麼會在這兒?」我費力地抬起頭,「難道你也被踢下來了?!」
「思考什麼?」他問。
眼下我正試著把自己全部注意力都凝聚在兩條後腿和一條尾巴上,這三部分的指示符號顏色分別是紅,藍和紫,正像郭宣告訴我的那樣,這三種符號是基本節拍,出現頻率比較固定,也不太需要什麼特別技巧,郭宣負責的頭和前腿就不一樣了,實際上我根本沒弄明白他那些符號到底代表什麼動作,只感覺到上半身一會兒旋轉,一會兒騰空,幾乎要從腰部斷成兩截一樣。
「可他為什麼要設立這個比賽呢?」
郭宣竟然一點不介意,拍拍我的肩說:「別吃了,來,跟我回宿舍,這次可是真正讓你發揮作用的時候。」
「沒什麼,應該的。」我點點頭說,「我是郭宣的助手嘛。」
「什麼?哪個?」我有點慌張。
「你終於出現了。」郭宣不動聲色地說。
「運氣不好。」郭宣聳聳肩,他拿出那枚暗紅色的遊戲幣扔過去,大猩猩接住了,又扔回來,說:「留給你做個紀念吧,或許會帶來好運氣。」說完仍舊是故作神秘地擠擠眼睛,大搖大擺地轉身離開了。
郭宣說到這裏停了下來,默默注視著手中的煙斗,我也不聲不響地坐在旁邊等著。
郭宣嘆了一口氣,看得出他很想罵人。「我當然是下來救你。」他說。
「抱歉,我應該提早告訴你。」他說,「我委託網警中心的技術人員做了一次接駁,現在我們在共用一個身體。」
表面上看,他像個好學生,每天按時上課,考試成績總比我高一點,除此以外他的生活規律簡直亂七八糟,沒有一樣是按照《新時代大學生行為規範》來的,吃飯睡覺的時間隨心所欲,你永遠搞不清楚他什麼時候在宿舍,什麼時候在外面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轉悠——特別是那些萬籟俱靜的深夜裡,這一點總是讓我這個跟他同住的正常人提心弔膽。
「像個無底洞?」
我愣愣地看著那個怪模怪樣的圖形,說:「那可真是太刺|激了。」
「不是我,是你。」郭宣說,「你跟他一起去,我要領著人在外面抓他。」
「我靠,裏面還真是什麼都有啊。」他壓低嗓子,像在喃喃自語,「那是什麼? ** ?小甜甜布萊尼!」
我發現他說話的口氣也很像郭宣。「可惜我的身體卻比別人脆弱。」他長嘆一口氣接著說,「一種怪病困擾了我很多年,讓我慢慢喪失知覺,喪失運動能力,也許上帝是公平的,給了我超乎尋常的速度,就註定要加倍收回去。大約在五年前,我徹底癱瘓了,一個比別人都快的靈魂,囚禁在一個動彈不得的牢籠里,多麼痛苦,你能想象么?我放棄了那個身體,把自己的意識上傳到網路上,變成了一個電子幽靈,在網路上我依然是最快的,這樣很好,我開始培養我妹妹白玉棠作為我的接班人,把我所有的本事都教給她,我們一起合作,我負責網上,她負責真實世界中的行動,這才造就了那個真正的盜聖,那個永遠不會失敗的神話。」
他哈哈大笑起來,瀟洒地用扇子一拍掌心,在我旁邊坐下,說:「假做真時真亦假,在這樣一個虛幻的世界里,何必計較那麼多呢?」
「網路盜賊?」我有點茫然,「偷什麼的,網路資料么?那不就是黑客?」
「不會有毒吧?」我說。
他瀟洒地扔出手中那枚遊戲幣,叮地一聲掉進透明舞台正中的圓形缺口中,舞台發出華麗的光芒,隨著開場音樂緩緩降落下來。
這行字依然有點莫名其妙:「尋貓,本人於今天上午丟失貓兩隻,白貓四個月,肚中有崽,黑貓老而瘦,系深藍色絲帶,有找到者願以四袋貓糧酬謝。」
至少有一點我沒有猜錯,不到最後一刻,郭宣是不會想到我的。
我說:「那他是什麼樣子的呢?」
他說著,手一揮從桌上把茶杯掃落,又幾乎在同時間伸手接住放回桌上,連一滴水都沒有濺出來。「人類感知時間的方式是很奇怪的。」他說,「別人眼中的一秒,對我來說大約相當於兩秒半,也就是說,我比普通人快一倍還要多,對一個盜賊來說,這樣的速度,意味著你可以偷到任何想偷的東西,卻沒人可以抓住你,無論在現實中,還是在虛擬世界中,我都無往不勝。」
第二關開始了,音樂節奏明顯比剛才快了很多,我們兩個又瘋狂地跳了起來,還好虛擬世界中沒有體力限制,不然以這種變態的玩法,幾個人加起來也早累趴下了。
「怎麼樣?」我偷偷問郭宣。
「說得容易!」我在內心深處嘶喊。七彩符號從天而降,如果之前像漫天花雨的話,現在根本就是電,就是光,是飛翔的子彈,那無論如何不是人類所能捕捉的速度。我們瘋狂地跳了起來,像赤腳踩著燒紅的鐵板,不,比那還要快,世界在翻滾,在旋轉,像一個巨大的滾筒洗衣機,我覺得我要吐了。
沒有光,沒有顏色,沒有時間和空間,只是完全的一片空曠,在那無邊無際的空曠里,飄浮著潘多拉之盒。我無法形容它究竟是什麼樣子的,它就像周圍的虛空一樣沒有具體的形狀和概念,你認為它是一個盒子,它就是盒子,你認為它是一個漩渦,就是一個漩渦,你認為是無窮無盡的深淵,它就是深淵。
我們走在路上,他便迫不及待地講了起來:
「一個魔盒,一個虛擬世界中的神奇領域,據說是世界頂尖代碼高手設計的,任何信息一旦進去就再也出不來,裏面有無數人類自己創造出來的可怕玩意兒,最危險的病毒,最絕密的資料,小到重要國家元首的緋聞照片,大到足以毀滅人類的各種科技發明,世界大戰計劃,核武器操作系統,生化武器,基因改造,統統被扔進九_九_藏_書去,就像扔進另一個空間中,再沒有重見天日的可能,這也是設計者的目的,像古希臘神話中的魔盒那樣,把所有的罪惡永遠封禁起來。」
一個身穿白色長袍的男人從樹叢後向我走來,個子高挑,二十歲模樣,長相非常俊美,讓人想起各種網路小說中描述的風流俠客。「貴客到了。」他微笑著對我說,邊說邊輕輕搖著手裡一把香氣撲鼻的白色紙扇。
「你去參加這個比賽,是為了找機會接近他?」我問。
我們共同控制著一個身子,像雙人舞獅那樣歪歪扭扭地跳了起來。
白玉湯也愣住了,臉上流露出驚奇的神色。「難道你是不易受催眠的類型?這可太少見了。」他說,「不過沒關係,就算沒有麻藥,我一樣可以從你身上偷走任何東西,我可是盜聖啊。」
「當然不一樣。」郭宣說,「網路盜賊並不是只在網上活動,他們擅長運用網路來實現各種複雜的盜竊活動,也就是高科技犯罪,散布偽造信息,誤導警方,攻擊銀行和賭場的警戒系統,入侵通訊系統,五花八門層出不窮,而白玉湯是其中當之無愧的No.1。這傢伙非常聰明也非常自負,跟他的許多前輩一樣,每次行動前會發布一則消息通知警方,但最終總能得手。他曾隻身潛入國際銀行的管理中心,用自製的軟體直接從主控電腦上划走了二十億,然後又以個人名義捐給了國際醫藥組織,還有一次,他只是篡改了一次天氣預報,就成功製造了大規模混亂,並趁此機會從皇家博物館中偷走了價值連城的美術品,然而這些對他來說不過是遊戲,他像個玩上癮的孩子一樣,不斷發明新的玩法,警方拿他一點辦法沒有。」
「當然。」郭宣說,「不然難道是為了錢么,那六百萬的懸賞不過是個誘餌,他知道沒人能在遊戲中打敗他。」
「什麼盒?」我有點茫然。
「哈,原來如此。」他笑了一聲,聲音中隱隱有一絲自嘲,然後便像柴郡貓(1)那樣神秘消失了,只剩下一個虛擬的笑容留在虛擬的空氣中漸漸散去。
「跟我猜的一樣。」他咧嘴露出一絲笑容,說,「來,需要你協助我的時候到了。」
「那一起去吃飯?」
「你今天很安靜啊。」白玉湯對我說,「是不是緊張了。」
「很簡單,你只負責兩條後腿和尾巴,這三個點是專門踏拍子的,沒有太複雜的動作,其他交給我。」他說,「注意力集中,不要被其他符號干擾,這是你的強項。」
「一步一步慢慢來。」郭宣說,「我把遊戲幣留在網警中心了,等他們想辦法搗騰吧,別著急,放長線才能釣大魚呢。」
「這真的是一級么!」我大叫著,後腿頓時有點發軟,郭宣說:「不要想了,看準你自己的符號,開始。」
「每次都不一樣,但他會主動來找你的。」郭宣邊說邊掏出那枚紅色遊戲幣塞給我,說,「拿著這個,記住,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代號『灰影』,是一個經驗豐富頭腦冷靜的網路盜賊,還有,你最喜歡的歌星是小甜甜布萊尼。」
我們沿著過道一直走,穿過一排排射擊和賽車的遊戲機,許多人都停下了手裡的活兒,賊亮亮的眼睛向這邊掃射過來,這目光我再熟悉不過——許多年前,當我創下單幣玩遍一條街的記錄時,也是這樣接受其他小孩的注視的。這時候我逐漸開始明白,郭宣前一段時間都在偷搞什麼了。
我隱隱產生一種不祥的預感,說:「你真的要跟他一起去?」
後面的事用膝蓋想也能猜到——旅行包內側那個我娘專門縫上去的小口袋已經被拉開了,裏面的手機錢包不翼而飛,連同錢包里身份證學生證圖書證網路許可證飯卡銀行卡魔獸月卡和幾百塊錢的生活費。
「當然,當然,除非沒有其他人超過你的紀錄。」黑猩猩回答。
「遊戲幣?」
按郭宣的說法,我最難能可貴的品質就是現實,非常現實,換句話說,像牛一樣認死理,這種素質對我們的偵破工作非常重要。
穿過門,外面的景色很是眼熟,果然,我們又來到那座寵物之城。
「一般吧,剛開始升級還挺快,五級以上就慘得很了。」
我們進了一間破舊的電梯,燈光幽暗,在頭頂上方一閃一閃,電梯緩緩上升,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說的也是,這都是無形資產,丟了很麻煩的。」
我重重地坐在他對面的床上,看了他好一會兒,開口說:「你吃飯了么?」
「與其說是偷,不如說是自我挑戰,我早說了,這傢伙癮很大。」郭宣說,「他就像過去那些表演逃生技術的魔術師一樣,不斷為自己設立更高的目標,並且表演給所有人看,從潘多拉之盒裡偷東西,就像從克萊茵瓶里逃生一樣(注),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所以他才偏要去做。」
總之我就這樣一路向外走,在公車站等車的時候順手卸下旅行包,從內側一個小口袋裡摸出公交卡。緊接著車來了,我扛著行李開始跟隨人流賣力地向上擠——無論科技怎麼進步交通怎麼發展,公交車還是一樣的擠。在我艱難地騰出一隻手伸過去刷卡的過程中,還隱約感到有人緊貼在我背後,像是急著上車的樣子,然而當我終於刷完卡挪上車搶到座位放下行李的時候,卻發現後面根本沒有一個人影。
她皺著眉頭,彷彿很厭惡我的問題,我也趕緊急急忙忙躺好了,緊接著,沒有任何預警地,周圍變成了一片黑暗。
「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他說,「不要著急,坐下,喝一杯茶,我會慢慢解釋給你聽。」
那一夜之後,郭宣又回到他繁忙而不規律的生活中,每次看到他都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眼圈裡卻射出愈發精悍的光芒,我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只要聽見類似那跳舞機上的音樂旋律就會莫名緊張,兩條腿不由自主打哆嗦。
「滿盆香算什麼。」郭宣笑笑,「這麼說吧,手機和錢包,不包括裏面的錢,你願意出多少錢要回來?」
「怎麼沒的?」他似乎終於表現出一點興趣。
「水平怎麼樣?」
「就是怕你不來才不敢提前說。」郭宣一邊回答我,一邊開口對白大褂說道:「好了,我們出發吧。」
注:克萊茵瓶是拓撲學中一種奇特的空間結構,它像三維的梅比烏斯圈一樣,只有一個面,裏面就是外面,外面就是裏面,科幻小說《魔術師之死》中描述了一位試圖表演從克萊茵瓶中逃生,卻永遠困在「裏面」和「外面」之間的魔術師的悲慘故事。
「到了。」白玉湯回答。
「怎麼了?」我問。
這句話剛落地,我隱約覺得面前有道白光一閃,下一瞬間,白玉湯已經站在我面前,彷彿完全沒動彈過似的,除了手中多了一枚暗紅色的遊戲幣。
郭宣依舊很冷靜,徑自走到角落裡的櫃檯旁邊,裏面坐著只穿紅馬甲的黑猩猩,正滿意地腆著肚子,摳那兩排黃黃的大板牙。
「是個厲害角色。」郭宣望著遠方,半是憂鬱半是戲謔地笑了一聲,每次我看到他臉上浮現出這種與年齡極不相稱的神情,就隱隱預感到有什麼人要倒霉了。
郭宣一言不發地徑自往前走,七拐八繞來到一扇小門前,我看見上面用小動物的爪印拼出「寵物之城」四個字。他推開門,帶著我繼續向里走,進入一條很長的走廊里,周圍黑漆漆的,只有沿路牆壁上有一星一星暗綠色的幽光忽隱忽現,像螢火蟲,又像質量惡劣的彩色燈炮,營造出一種怪噁心的恐怖氣氛。
「加油。」郭宣說,「最後一關了。」
「怎麼可能……」我呆立在那裡,巨大的挫敗感像潮水一樣將我淹沒,辛辛苦苦奮戰了一晚上,居然這麼輕易就輸了。

四 潘多拉之盒

聲音從靜悄悄的大廳里穿過,幾秒之後,彷彿摩西劈開紅海似的,人群突然自動向兩邊分開,從中走出一個小小的身影。小巧玲瓏的綠色身子,大而圓的腦袋,腦袋上長滿白色絨毛,一雙黑漆漆,深不見底的巨大眼睛看過來,像懵懂無知的孩童,又像飽經滄桑的老人。
我眼睜睜看著他一步步走向電梯口,跪在那裡向下望,像是隨時都會奮不顧身地跳下去。
好吧,我是說,單看神情,這隻貓的樣子還是很像郭宣的,不過這也沒什麼希奇的,網路時代嘛,有句名言叫做在網上沒有人知道你是一條狗,在這裏做什麼都不稀奇,更何況人家門口寫著寵物樂園幾個字呢。我再看自己,果然已經變成一條貨真價實的狗,帥不帥不知道,只是腿好像短了點。
「如果你只剩幾年的健康會怎麼辦?況且他們的四五年相當於別人的十幾年,以這一對兄妹的性格,誰也難預料。我想,這不會是我和盜聖的最後一次交手。」
「還可以吧。」他回答,「之前我這一關的紀錄都是滿分。」
「你知道那個傳說吧,潘多拉打開了魔盒,所有的罪惡,疾病,苦難,壞的東西都飛了出去,只剩下希望,被關在裏面永遠不見天日。」他一邊說一邊望向我,那空蕩蕩的斗篷兜帽里竟隱約浮現出一個笑容,「我要把它偷到手。」
「可是這樣很危險啊。」我說。
如果說剛才的經歷只是有點恐慌的話,現在則真是可以把人嚇出毛病來,關鍵時刻,郭宣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卻不是從我嘴裏,而是我腦子裡。
有一天我回到宿舍,看到郭宣正坐在椅子里發獃,這本來再正常不過,但他的表情有一點點古怪,以我對他的了解,自然一眼就看出來了。
「你怎麼知道?」
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說:「如果我也掉進去怎麼辦呢?」
當天夜裡我和郭宣就出發了,先來到網警中心,白大褂正在那裡等著我們。
那還是暑假結束的時候,我扛著從家帶來的五斤牛肉三斤柿子餅坐了一夜火車回學校,出火車站的時候外面正下著大雨,外面到處是踩著滿地爛泥熙熙攘攘的人群——無論科技怎麼進步,交通怎麼發展,火車站都是一樣的亂。我一手打傘,一手拎行李,肩上還九_九_藏_書斜挎著一個裝隨身物品和幾本書的旅行包——事實證明這種姿勢毫無疑問是在犯傻。
「你是誰?」白玉湯警惕地問,郭宣轉過身對他說:「盜聖先生,我們終於見面了。」只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變成了人形,高瘦,鷹鉤鼻,神情冷峻,是他在MUD里最愛用的經典形象,白玉湯輪廓優美的臉上頓時閃過一絲扭曲的表情。
「究竟你是怎麼抓住她的呢?」我問。
「接下來怎麼辦呢?」我問。
我想一想,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便喝了一口,茶果然很香,比學校食堂用大桶泡出來的完全不是一個境界。
我思考了很久,謹慎地問:「我為什麼要跟著你?」
「冷靜點。」郭宣暗暗對我說,「別搞砸了。」
白大褂走上前把我抱在懷裡,沒錯,這不是幻覺,我這才發覺自己變成了一隻貓,我和郭宣,或者說郭宣重新變成了那隻黑貓,而我變成附身在貓身上的一個幽靈,眼下的狀況相當混亂,但我依然注意到了,白大褂抱貓的手法非常輕柔,而且她身上有股淡淡的,很好聞的香味。
我半信半疑地點點頭,爬上床躺好,從旁邊拉出個人終端數據線插|進腦後的隱藏插座里。下一瞬間,我們兩個已經身處網路世界,周圍是各種五光十色的門,上面各自用花哨的字體寫著:「新聞資訊」,「讀書頻道」,「美食天地」,「影視娛樂」,「兩性私語」等等令人眼花繚亂的標題,許多奇裝異服的男女們進進出出,不時從敞開的門裡飄出某個站點的主題音樂,配合著電子美女甜膩膩的千呼萬喚。
「你怎麼知道?」我驚喜地問。
「我們走。」郭宣低聲說。這出鬧劇似乎就這樣收場了,我們兩個沿原路返回,退出網路,重新回到潮濕陰暗的宿舍里,外面的雨還在下,天色比之前黑了許多。
我盡量模仿郭宣的語氣,說:「不,我只是在思考。」

二 熱舞派對

「這件事得從頭講起。」白衣男笑眯眯地說,「我們兄妹兩個從小相依為命,父母遺棄了我們,所以這麼多年來,一直是我照顧她長大,靠什麼呢,只能靠偷,從一塊麵包開始偷起,很快我就發現,自己很有這方面的天分,我妹妹也是,我們兩個天生就跟別人不一樣,因為我們比別人都快。」
「另一個是他?」郭宣追問道。
我試圖說些什麼,結果發現嘴裏吐出的也是貨真價實的狗叫,郭宣回頭盯我一眼,我想起他之前說過的話,想起我的魔獸月卡和親愛的手機(裏面還有我費勁力氣才下下來的好多電影和圖片呢),便識相地乖乖閉嘴跟上。
「相比之下,他在網路上的活動更驚人。」郭宣接著說,「記得上次你丟錢包的事吧,我帶你去的那個站點,盜亦有道。這個時代里賊偷了東西,有現金,但更多的是各種證件,銀行卡和其他不能直接兌換成錢的東西,他們就在這種站點上和失主聯繫,要求他們用金錢贖買,對雙方都有好處,這種交易方式,連同整個非常完善的網路平台,都是白玉湯這個傢伙搞出來的,除此以外,那些散布在各個城市中的盜賊們還通過這些站點學習,升級,交流訊息,通過一套非常嚴密的管理系統,這些盜賊中的佼佼者們組成了一個龐大的網上盜賊王國,而盜聖白玉湯就是他們共同的頭目。」
「不錯,相當不錯。」黑猩猩說,「押你的人很多,說實話,我在這兒干這麼多年了,像你這樣有天分的小傢伙,我只見過兩個。」
我更加茫然了,問:「你是誰?」
「有沒有搞錯。」它憤怒地跳了起來,「你在一個漆黑的洞穴里,看見一隻用兩條腿跑步的兔子,戴著一隻懷錶,還會說話,為什麼不跟著跑?!你還是不是一個正常的人類!」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周圍又突然變亮了,我看見白大褂正站在面前,用一種奇怪的神色盯著我,聲音輕柔地問道:「感覺怎麼樣?」
「為什麼不抓他,你是偵探啊。」我又說。
郭宣輕描淡寫地說:「不,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但我能感到,他心裏也同樣有一絲被打敗后的沮喪。
「一層偽裝數據。」郭宣說,「這樣誰也看不到你的真面目,我一直是這樣和白玉湯見面的,有了這層膜,他會把你當成我。」
「為什麼不把她抓起來呢?」我問。「我答應放了他們兩個。」郭宣說,「這也是交換條件的一部分,否則她不肯交出弦代碼。」
話剛說出口我就後悔了,這哪像郭宣平時說話的方式。
我嚇了一大跳,剛才那個聲音分明是郭宣的,可我卻看不到他的人。白大褂剛想說點什麼,郭宣的聲音又一次從嘴裏飄出來:「沒事,我們得出發了,我來跟這傢伙解釋。」
他默默抬頭看了我一眼,拉開一旁的抽屜說:「我剛從外面回來,發現鎖在抽屜里的煙斗不見了,只剩下這個。」
「準備出發吧。」郭宣說,「先給他噴『膜』。」
郭宣冷靜地說:「你有消息?」
他的話和郭宣說的一樣讓我聽不懂。
我怒吼一聲向他撲過去,這些天各種遭遇像火油一般在胸膛里熊熊燃燒,連同第一次丟錢包,連同那該死的跳舞遊戲,連同被人一腳踹下來,連同眼前這個笑起來賤兮兮的男人,奶奶的,什麼盜聖,不就是個賊么,跟你拼了!
郭宣不慌不忙地帶我跳上一輛公車(居然不用刷卡),來到火車站,這裏依然是那麼亂,面目可疑的貓狗們在陰暗的角落裡或蹲或卧,亮閃閃的眼睛四處掃視。我們走到一面破舊不堪的牆邊,上面滿是形態粗野的塗鴉,郭宣伸出爪子,利索地扒拉下來幾張寫著辦寵物證字樣的小紙條,在空出來的牆壁上寫下一行字(單就動作的熟練度來看,我懷疑他經常這麼干)。
「不錯,在這些站點中,每個人都知道『他』,只是沒人見過他的真面目,最多也只是虛擬形象而已,就像今晚我們見到的。」
不管郭宣之前是怎麼描述我的,這種語氣未免太傷人自尊了。郭宣當然看得出來,卻不做任何解釋,只是用更加嚴肅的語氣回答:「快點,我們趕時間。」
「你不是還能賣遊戲裝備么?」郭宣戲謔地看著我笑,讓人搞不清他到底是不是在開玩笑。「好吧,現在你上網,跟著我走,記住什麼都不要問,別人問你任何問題也不要回答,只聽我的提示行動。」
「玩過。」我有點茫然地回答,「有一段時間常玩。」
「你不能掉進去。」郭宣嚴肅地說,「記住這一點,牢牢記住,不管受到任何暗示和引誘,你都不能下去,這可是生死攸關的。」
雖然我還沒有完全明白他們在說什麼,但那傢伙無恥的樣子惹得我怒火中燒,郭宣又一次摁住了我,說:「五袋吧,這是我朋友,照顧一下。」
我仔細想了想,咬牙說:「五百吧,再多這學期就得吃泡麵了,你知道的,我最恨泡麵了。」
「抓到了又能怎麼樣,你的東西還在人家手裡。」
「跳舞機。」他回答,「當然是改良過的,這些不同的符號代表不同動作指示,手腳,或者說前後腿,還有頭和尾巴,有些要踏中相應符號,有些需要在空中做出指定動作,其餘就跟你玩過的差不多,按正確率累計分數通關。」
可惜這個過程並不長,她出門走到另一扇門邊,把我,我和郭宣,放進去,用一種略帶憂鬱的聲音輕輕說道:「祝好運,大偵探。」
「怎麼可能?」白玉湯滿臉不可置信,緊接著他笑起來,「你在使詐,沒人能抓住她,就算有幾十個人面對面圍住,也不可能抓住她,她的速度是普通人的三倍,比我還快!」
「我在聽。」我說。
「要不是那一下,還真抓不住她。」白大褂說,「那孩子有點怪怪的,摔斷了腿卻一聲不吭。」
腦中一片暈眩,像是有一大團白霧在周圍盤旋,我趴在地上,只覺得渾身酸軟,原來那些麻藥不是不起作用,只是我反應遲鈍而已。
這個時代,虛擬世界已經變得比現實還要錯綜複雜,各種標新立異的網路犯罪層出不窮,而網警就是這個虛擬世界的管理者和維序者,比一般網民的許可權高出一大截,最厲害的一點,他們可以直接根據你註冊的ID追蹤到你在現實生活中的身份。想想看,你千辛萬苦在某個站點修鍊到最高級,呼風喚雨無所不能,就因為搶了某個小女孩的棒棒糖,還對她發表了若干未成年人不宜的攻擊性語言,人家抹著眼淚向網警中心一投訴,第二天警告信就直接遞到班主任老太太手裡:「某某同學在某某站點未遵守『網路語言文明守則』,言行失當,望老師和家長給與配合教育」。問題是,那傢伙分明披著一張惡龍皮,鬼知道她才上小學一年級呢。
郭宣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淡淡地說:「飯卡掉了?」
「你果然來了。」黑猩猩笑嘻嘻地扔過一枚暗紅色圓盤,說:「我就猜到你會來的,今天可是最後一天了。」
「那他是誰?」我說。「她是我的妹妹白玉棠,我才是真正的白玉湯。」
「也許有一點,但也不好說。」那傢伙狡猾地笑著,「貓都長得差不多。」
「我跟你一樣被耍了。」郭宣哼了一聲,「其實真正重要的信息早就被編寫在那枚遊戲幣里了,我竟然沒想到。」
——請允許我將這篇文章獻給他,也希望他能收下
「當然,你也看到了,這傢伙不是一般人。」郭宣說,「我去參加這個比賽,就是為了引他出來,卻沒想到他竟然真的那麼快。」
音樂響起,舞台緩緩升空,彩色符號像漫天花雨一樣從頭頂上方落下來,速度快得嚇人。
果然,後半身開始有知覺了,或者說我的全部感覺都集中在了後半身。我顫巍巍地伸直腿,用一種很難看的姿勢跳了上去。
這是我有生以來經歷過的最詭異的情景,我和白玉湯,兩個無形的盜賊,在一片無形的虛空里,想要從一個無形的盒子里偷無形的東西,無論是老子還是赫爾墨斯,看到了都一定會笑掉大九九藏書牙的。
「你說他玩遊戲的速度?」我問。
「好吧,我跟著你。」我說,管他呢,反正這個世界已經夠瘋狂了。
當然對我來說,這一切早就習以為常了。我知道郭宣是個偵探——不僅僅是那種在學校里專替女同學尋找丟失作業本的業餘偵探,更是一個有牌照受普通老百姓尊敬的網路警察。
「天哪,你沒事就好了。」她激動地捂著心口高喊一聲,鏡框後面的雙眼還隱隱有淚光在閃動,我連忙說:「沒事沒事,別擔心。」
「哎呀,遲到了,遲到了。」它一邊喊叫著,一邊從懷裡掏出懷錶來看。
當然,以上這些全部是假設,跟我自己初中時代的生活經歷沒有什麼關係。
以前我跟兄弟們玩一些拼速度和反應力的遊戲時也用過這一招,一個負責基本操作,一個負責切換和攻擊,這就跟左手畫方右手畫圓的道理一樣,一個人搞不定的,兩個人就簡單得很,只是兩人共用一個身體玩跳舞機這麼超現實的戰術,我還從來沒想過。
郭宣說:「你有貓的照片么?」
「都是為了救你。」白大褂不屑地看我一眼,轉頭對郭宣說,「放虎歸山啊,這兩個人速度這麼快,以後怕是再也抓不住了。」
接下來的事更加莫名其妙,郭宣不知從哪裡摸出來幾個花花綠綠的塑料袋子,對方接過來聞了聞,露出一個噁心巴拉的笑容,就像他來時一樣瞬間消失了。
這話說得沒頭沒腦,我卻突然覺得,他看那玩偶的眼神,跟他平時的樣子有那麼一點點不一樣了。
回到現實中已經是深夜了,宿舍里一片漆黑,我從床上爬起來,只覺得渾身酸痛,像真打了一夜遊戲那樣累。郭宣卻生龍活虎地跳下床,在房間里激動地走來走去,然後坐在桌子前,掏出他的記事本輸入著什麼。
「動心個頭!她害我還不夠么。」我說。
生活又回到往日的節奏,只除了一件小小的花絮。
我突然想起了什麼,問:「難道就是你說的那個『他』?」
我們拿了任務幣往前走,我忍不住偷偷在腦子裡問:「他?誰是他?」
「不錯,只要能解開裏面的密碼,就能在網路中找到他,他在考驗我,也是試探,這傢伙。」
「早說啊。」我有些懊惱地說,「害我那麼緊張。」
「很多事。」我開始硬著頭皮裝深沉,白玉湯笑了一聲,說:「你害怕了。」
「你又對我做了什麼?」我低頭看著自己,卻什麼也看不到,只有一團淡淡的灰色影子。
一件黑色的絲絨斗篷靜靜地立在我身後,我趕緊說:「你還是那麼英俊。」
她看著我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說:「你真勇敢。」
另一塊舞台也升了起來,七仔輕盈地跳上去,音樂前奏響起,我開始緊張了,六百萬哪,就這麼一局遊戲!
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被偷錢包,人們都說這年頭這種事就像上網泡MM被騙一樣,是無可避免的,但我一向品行端正潔身自好,居然還是遭了這一劫,除此以外,我內心最深切的感受不是心痛也不是遺憾,而是一種……一種被當成白痴耍過後的恥辱和挫敗感。
這話顯然不是對我說的。
「我只要一樣,希望。」他說。
「是不容易。」他說,「我在其他地方也沒見過,大概是那傢伙自己寫的程序。」
他說到這裏,若有所思地把玩著手中的茶杯,慢慢嘆一口氣繼續說:「唯一能阻止我的只有這個盒子。我在潘多拉之盒面前失敗了,因為我太自負,我不相信別人,以為只靠我一個人也能辦得到,結果被困在這裏。全世界只有一個人知道這件事,那就是玉棠,我知道她會想辦法把我弄出去的,她是個天才,跟我一樣快,而且比我還要冷靜。你知道你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裏么,這一切都是她設下的局,她假裝成我,號稱要來偷潘多拉之盒,她設下遊戲比賽,把你誘騙到這裏,並且她改進了我設計的代碼弦,也就是你帶進來的那個,有了它我就可以離開這裏,知道最妙的是什麼嗎?你的身體!你的身體也將歸我支配,一個跟我一樣靈活的身體,我可以在那個新的身體里生活下去,不會有人發現,簡直是一件雙鵰,多麼完美的計劃。」
我突然想起來什麼,對他說:「剛才我在路上,看到一個拄著拐杖的女孩,十六七歲的樣子,她還對我笑了一下。」
而在我心目中,除了網路世界中的神通廣大以外,郭宣依舊是郭宣,那個在校園裡默默無聞,生活作風古怪的黑瘦男生,有時候,他在某些方面展現出的能耐會嚇你一跳,令人捉摸不透,有時候也會犯些錯誤,讓你感覺他並不是無所不能的……
郭宣請我吃了辣子雞丁,他自己要了一大盆牛肉麵。悶頭狠吃了五分鐘后,他抬起頭來說:「過幾天會有人把你的錢包手機寄到學校,你自己記得去查。還有,拿回銀行卡以後,記得取五百塊錢給我。」
兔子被我搞得有些沮喪,長耳朵耷拉下來。「我是說,你應該跟著我,這樣我就可以帶你去見一個人。」
這時候我終於想起來了,他說話的口氣就像郭宣,只是更自負,更走火入魔,他們都是為了實現目標連命都可以不要的人。
「就是這裏了。」白玉湯在我旁邊嘆了一口氣,他的口氣是迷醉的,有一點淡淡的憂傷和喜悅,像一個小孩子,趴在櫥窗上看著他朝思暮想的玩具。下一刻,他就要動手砸開玻璃把它拿出來了。
「為了等人出來挑戰他。」郭宣說,「其實自從上一次的皇家博物館一案后,這傢伙已經一年多沒出現了,沒猜錯的話,這段時間來他一直在籌備新的作案計劃,但這個計劃只靠一個人無法完成,所以他設立了這麼一個比賽,想找一個跟他一樣敏捷的拍檔,這對我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我第一反應就是跳起來一個虎步撲過去,用我的狗爪子把他的鼻子拍平,郭宣卻搶在這之前一掌摁住我的尾巴尖,繼續冷靜地說道:「那真太好了,我們會好好感謝你的。」
我們在街道和樓群間鑽來鑽去,這座城市跟我們學校所在的那座幾乎一模一樣,只是看不到一個人影,街頭巷尾全是各種貓狗兔子浣熊狸貓松鼠熊貓之類造型卡通的動物,悠然自得地曬太陽,逛點心店,蹦蹦跳跳玩各種遊戲,簡直像一個大型迪士尼遊樂場。我想來這裏的玩家一定都是些喜歡小動物的人。
我莫名其妙地跟著他回到宿舍,郭宣拉出網線,我們一起進入網路,這一次,卻直接來到一條空曠的走廊里。
我收拾了東西跟他來到走廊上,郭宣眼睛里放著光,顯然非常激動,開口第一句話就問我:「你玩過勁舞團之類的遊戲么?」
捲毛貓眯著綠色的眼睛在我們身上來回打量了幾遍,突然一拍桌子,說:「好,交個朋友,大家都不容易。」
「我想不會有了。」郭宣倨傲地說,「把獎金給我吧,六百萬。」
「我?不是吧!」我跳起來,郭宣耐心地坐在對面,神情堅定而略帶狡黠,我早該想到,如果不是為了忽悠我去西天取經,何必費這麼大週摺給我解釋西天是什麼呢?
「一定是她!」郭宣跳起來,想了想又坐下了,說,「算了,反正追也追不上。」
「那怎麼能保證他們一定把錢包還回來?」
我忙回答:「挺好的。」剛說完,另一個略顯虛弱的聲音緊跟著從我嘴裏飄出來:「像死過一回。」
「可你究竟想要偷什麼呢?」我問,「盒子里那麼多東西。」
「六百萬?!」我嚇了一跳,以前我在網上賣一個遊戲裝備最多幾千,六百萬,無數盤辣子雞丁像銀河系中的星辰一樣在腦海中盤旋。
他回頭看一眼身後的白玉湯,又說一句:「我相信盜聖的技術。」
事到如今,我已經徹底麻木了,他說什麼我都不奇怪,愛咋咋地吧。
「門和窗戶都是鎖好的。」他自嘲地笑了一下,說:「這傢伙,不愧是盜聖。」
「可她不是沒有幾年了么?」白大褂說,「醫生說,她這種病從發病到完全癱瘓,也就是四五年的事。」
「我?我怎麼會害怕。我是盜聖,從來沒有失敗過。」
郭宣有些不好意思地掙開她的手,說:「這不是出來了么。」
我試了試,發現自己果然動不了了,也說不出話來,不管郭宣以前怎麼對我,也比不上這次這麼離譜,我也試著在腦子裡對他說:「見鬼,你怎麼能這樣,早知道我決不跟你來!」
「首先,你得知道盜聖白玉湯這個人。」他舉起手中的記事本念道,「網路盜賊,危險程度D+,緝拿難度S,跟我們的老朋友莫里亞蒂教授不同,這傢伙從不殺人,只偷東西,卻比歷史上所有著名的大盜加在一起還要難搞,亞森羅平,怪盜基德,楚留香,他繼承了那些傢伙的智慧和光榮傳統,是我現階段最想抓的一個。」
「我也是隨便說的。」郭宣聳聳肩,說,「走吧,從旁邊這扇門出去,我們會直接把你送到接頭地點。」
他轉頭向著人群中喊一句:「還有人要挑戰嗎?」
「誰?又是那個他?你一次說清楚行不行。」
眼下城裡的景色同樣是夜晚,四處亮著花花綠綠的彩燈,浪漫可愛像一座卡通城。跟著郭宣來到一座大商場地下,我心裏微微吃了一驚,這裏我小時候常來,當年曾是個紅極一時的遊戲廳,後來虛擬遊戲興起后就衰敗下去了,此時此刻,這間大廳里卻是人滿為患,絢麗的彩色燈光此起彼伏,各種電子配樂感動得令人感動。一瞬間,我彷彿又回到遙遠的童年,心裏不禁狂跳起來。

尾聲

「我已經準備很久了,就是為了這一刻。」他輕聲說,「做完了這件事,我就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盜賊。」
我似乎清楚了點,又似乎有些糊塗,郭宣看我一眼,說:「以後有機會再跟你詳細解釋吧,這個站點不簡單,表面看來是寵物站,其實還有個名字,叫『盜亦有道』,每座城市都有一個,是一個初級的網路盜賊工會,背後還有更複雜的後台。」
電梯還在咯吱咯吱,我開始覺得有九_九_藏_書點奇怪,這樓明明沒有多高,卻走了很久,正在這時,電梯卻猛地一跳,停住了。
「你看,就是這樣子的。」他邊說邊繼續搖晃著手中的紙扇。
「難道你不怕么?」我說。
我終於有點明白了,郭宣這是要作弊。
「什麼東西?」
「以後我自然會想出其他辦法的,不過是兩個賊而已。」郭宣說,但他說這話時臉上有一種憂鬱的神情,我想他此刻心情一定很複雜,我也一樣。
「想不到你真的來了。」她對我說,沒錯,這次是看著我的眼睛說的,她的表情依然非常嚴肅,甚至是凝重。
我不能確定到底是誰最先注意到了那目光,我,還是郭宣,但我們共同打了一個寒顫,一半是我的緊張,一半是他的興奮。
原載於科幻世界2009年增刊·星雲
我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出來,更何況我根本沒搞清楚該對誰說話,郭宣繼續在我腦子裡說:「這次的任務需要我們兩個密切合作,只好用這個辦法。一會兒這個身體先由我控制,你不要開口說話,關鍵時刻,我會告訴你該怎麼做的。」
「我不能出去,可是外面的信息可以進來啊。」他得意地說,「玉棠早就把她的計劃送進來了,為了迎接你,我專門準備了這一切,這個花園,為你引路的兔子,還有這壺茶,放心,裏面沒有毒,只是普通的麻藥,會讓你動彈不得。」
校園網警系列之續一
「什麼方案?」
回到網警中心,我給郭宣講述了事情經過,他的樣子非常疲憊。
「這個還可以再商量嘛。」那個混蛋還是保持傻愣愣的表情,「你的貓才四個月,太瘦了,我照顧它也很辛苦的。」
一曲結束,我暈頭轉向地向上望,各種統計數據落下來,有點慘,但比我想象中要好一些,我又看了看旁邊七仔的數據,他是滿分!

三 大盜無形

「她不是小孩子了,按心理年齡來看,她要比同齡人早熟許多倍。」郭宣說,「我懷疑她早就知道自己的病,被抓住以後,她立刻想到拿你的事來威脅我們,我們談了各種條件,最終才制定了救你的計劃。」
「求之不得。」郭宣回答。
「什麼?」白玉湯跳起來。「她現在在醫院,醫生說她骨質疏鬆,運動神經也有萎縮的跡象,她似乎有跟你一樣的病,只是因為年紀小,還沒完全表現出來。」
我躺著,一時間彷彿全身都失去了知覺,只有一團意識孤零零地飄浮在無邊無際的虛空中,沒有光,沒有形狀,連時間和空間的概念都沒有,這種狀況多少令人恐慌。當然,事實情況很可能是有人暫時切斷了我和虛擬世界的聯繫,卻還沒有把我送回現實中去。聽說在遊戲中被殺死就往往會產生這種感覺,雖然時間非常短暫,連0.1秒都不到,卻好像在虛空中飄浮了幾百萬年,很多人就是這樣精神失常的。
「能行么?」
「到了?」我有點愣愣地問。
「那些證件之類,他們拿著也沒什麼用。」郭宣說,「而且貓糧是不能直接兌換成錢的,等你拿到錢包,再去那個站點發一封表揚信,他們才能拿到錢。」
「長……長江七號……」我呆住了,面前這個形象實在太經典了。
「目前賠率怎麼樣?」郭宣問。
「可惜,你差一點就做到了。」他向我們這邊說一句,嘴角依然掛著那絲頑皮的微笑,然後優美地跳下舞台,一轉眼就不見了。
我忍不住低聲說:「這是什麼意思。」雖然是狗叫,不過好像自己也能聽懂,虛擬世界就是這樣的,信息被轉化為電流直接進入腦中的處理器,能聽懂八國外語都不稀奇。
郭宣冷冷地說:「我要我的任務幣。」
我聽著他滔滔不絕地說了這麼一大堆,這傢伙一個人被關在這裏這麼久,一定憋壞了。
「幫你,怎麼幫?」
黑猩猩仍不慌不忙地摳著大板牙,說:「那當然,可我得先確認一下。」
回到學校已經是中午了,雨下得正大,樓道里又悶又熱,牆壁上都掛滿了水珠。宿舍里黑著燈,我推門進屋,卻看見郭宣正盤腿坐在椅子里,指尖頂著下巴彷彿思考著什麼——一瞬間我甚至懷疑他整個暑假哪兒也沒去,就這麼一直坐在這間幽暗潮濕的房子里。
「首先,我必須告訴你一件事。」白衣男對我說,「之前你以為是盜聖白玉湯的那個人,並不是真正的白玉湯。」
「這隻是基本原理,實際操作起來當然複雜得多,高維空間非常危險,我看他自己都沒有十足的把握,這個瘋子。」
歡呼聲像潮水一樣從四面八方湧來,郭宣卻依舊很冷靜,站在那裡掃視著下面的人群,像是在等待什麼。那隻穿紅馬甲的猩猩腆著肚子走過來,一張醜臉上笑得滿是皺紋,說:「很好,小傢伙,你果然做到了。」
我出了門,外面是一座廢棄的大樓,很像我們學校里那座,籠罩在夜幕中陰森森的,有幾分寂靜,又有幾分恐怖。我不禁想起上次跟郭宣辦的那樁案子,就在這裏,那可是人命案哪,身上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那麼,我是這次的冠軍了?」郭宣問。
但緊接著,她一把抓住郭宣的肩膀仔細端詳著,連聲說:「我的大偵探啊,你知不知道我們有多擔心,你也不想想,下去出不來了可怎麼辦。」
為了逃避這種聲波武器的摧殘,我開始盡量減少在宿舍的時間,直到他睡著或者上網的時候才回去,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個多星期後,郭宣卻主動來自習室找我了。
「是的,只有極少數人知道它的位置,就算知道,也沒法把裏面的信息取出來,連魔盒設計者自己也做不到。」

一 盜亦有道

「喂,新來的。」兔子開口向我說話了,「你為什麼不跟著我。」
「看他神態,說話方式,還有他給自己選擇的形象,越是偽裝,越容易露出馬腳。 」不得不承認,他說這話時臉上輕描淡寫的神情又一次傷了我的自尊。
可惜這一下並沒有撲中,我跌倒在地,那傢伙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不要做無謂的抗爭了,我不是說過么,我的速度是你的兩倍多。」
我更加緊張了,雖然是虛擬世界,但這陣勢依然很嚇人。郭宣一言不發地躺上另外一張手術台,我也只好硬著頭皮坐上去,扭頭問白大褂:「脫鞋么?」
除此以外,他還有很多秘密,一旦流傳出去很容易讓其他人對他的人格產生不好的聯想。比如說,他曾一整個下午坐在全世界訪問量最大的成人交友網站里,盯著往來穿梭的紅男綠女們,嘴裏念念有詞;又比如他曾經利用職權註冊過不止一個女性賬號,進入那些只允許女性玩家進入的隱秘站點,再帶著詭異的眼神和柔媚的腔調重新出現在我面前;另外,我還知道他有個掌上記事本,用三道不同演算法的密碼鎖住,裏面儘是一些怪嚇人的代號:「弗蘭肯斯坦」,「漢尼拔」,「德州電鋸殺人狂」,「開膛手傑克」,「午夜凶貓」,(1)諸如此類的。
過了兩天,事情似乎終於有點眉目了,那天傍晚我正在食堂吃飯,郭宣跑來找我,第一句話就是:「今晚行動。」
「他需要一個拍檔,在他進到漩渦深處后,能把他連同偷到的東西一起拉出來,像湯姆?克魯斯在《諜中諜》里那樣。他為此專門編寫了一種特殊的代碼,像一根很韌的弦,可以承受非常強的張力。」
我疑惑地盯著它看,它也停下來,緊緊盯著我,然後繼續向前跑,跑了一會兒,它回頭看我不理它,又跑回來了。
「走,吃飯去。」郭宣從床上爬起來說,我這才感到肚子餓得不行,虛擬世界里的雞腿果然不頂飽。
我抬頭看著郭宣神秘莫測的笑容,突然間心中生出一線希望來,說:「你能幫我找回來不?找到了肯定請你吃頓好的,最起碼是北門的滿盆香。」
錢包這件事過去之後,我們又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中,也就是說,我按時起床,吃飯,上課,上自習,他則繼續神出鬼沒,只有每天晚上的上網時間是固定的,而且一呆就是相當久。除此以外,他還多了一個壞毛病,就是坐在那裡沉思的時候,喜歡用兩隻手的手指在桌面上輪番敲擊,彷彿在練習彈奏一架看不見的鋼琴。這種敲擊聲開始還只能算是單調乏味,可是隨著他速度越來越快,一連半個多小時不停歇,就簡直足以把任何一個正常人逼瘋了。
郭宣握著遊戲幣,目光銳利地盯著他離去的方向。
「你的遊戲幣呢?」他的聲音從斗篷里飄出來,我忙掏出來,說:「在這裏。」
「能行么。」我有點底氣不足,郭宣說,「當然能行,我們先從一級開始,你熟悉一下。」
毫無疑問,我的室友郭宣是個怪人。
我嚇了一跳,嘴裏的包子餡噴了出來。
「危險算什麼。」他輕輕哼一聲,「我想要的東西,從來沒人能阻止我,警勁隨手拿了個東西是個西紅柿,右手提了玻璃水壺便向陽台走去,嘩啦嘩啦地搖晃著玻璃水壺。附近的花鳥市場有塑料的噴水察不行,潘多拉之盒不行,就算上帝也不行。」
「可你是怎麼知道我會來的呢?」我問,「你不是一直呆在這裏么?」
霧散開后,我竟奇迹般地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你沒事吧?」
他重新控制了整個身體,從舞台上跳下去,圍觀人群用混合著崇敬和遺憾的眼神看著他,黑猩猩走上來拍了拍他的肩,笑嘻嘻地說:「別灰心,小傢伙。」
「你到底想說什麼?」我不耐煩地問。
「在潘多拉之盒附近,時間的流逝也會變慢,這是抓他的大好機會。」郭宣說,「以前網警也試圖在網上定位他的真實位置,但他太快了,每次我們還沒來得及出動就跑了。這次你的任務就是在魔盒入口處耗住他,儘可能拖延時間,別讓他下去,一旦我們扣留住他的身體,任憑他在網上有再大神通也使不出來。」
我想了又想,最後說:「那到底是什麼人建立的這個站點,警察?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