茄子小姐疑惑不解地望向他，妖精放下書，兩隻巨大的手掌合在一起相互揉搓著，低聲說道：

她禁不住坐起來，把書捧到面前仔細端詳。不可思議呢，她在心裏想著，今天正好是這個老頭的五十周年忌日，他創造的那些偉大的理論已經存在了一百年了。而我，我卻在這裏為量子考試苦惱……人和人的大腦就有那麼大的差別。

「後來，考試總算是通過了。」茄子小姐笑眯眯地望著我回答，「雖然分數不怎麼樣，不過總算是被老師放了一馬。」

「這個，」妖精拿起筆，歪歪扭扭地寫在習題紙上，「∮pk dqk =nk h 。」 ③

我目瞪口呆地望著她，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在茄子小姐津津有味地咀嚼美味冒油的小籠包時，妖精已經不慌不忙地把自己誇大厚重的身體安置在圖書館狹小的桌椅之間，從懷裡摸索出一幅厚厚的黑框眼鏡掛在扁平的鼻子上，捧起課本開始認真地鑽研起來。

就在翻開書頁的一瞬間，隨著砰的一聲巨響，一團臭雞蛋氣味濃重的白煙散開，妖精出現了。

「科幻……」我囁嚅道，「我眼瞅著奔卅的人了，工作也忙……」

好吧，如同很多故事一樣，這個故事發生在陽光明媚，萬物復甦的春天上午，茄子小姐一個人坐在窗邊，望著窗外搖曳的無邊春色發獃。

「對，對不起……中國話，偶縮得不太好……」他竟然說起了中文，儘管口音里夾著不知什麼亂七八糟的咕嚕聲，「你……你好，你叫什麼名字？」

風在新生的枝葉間低語，暗綠和明黃的光影閃爍不停，陽光穿透蒙塵的玻璃窗，在這個寂靜的圖書館角落裡鋪灑開來，讓人總有悵然若失的感覺。茄子小姐凝視著牆上滴答作響的鍾，禁不住又嘆了一口氣——這麼一會兒她已經嘆了九十八口氣了。

「說啊。」茄子小姐放下湯勺，奇怪地望著他。

她乾脆把書推向一邊，伸個懶腰，順勢在光潔冰涼的桌面上趴下，重新望向窗外。搖蕩著楊樹與梧桐樹枝葉的天空依然是靜謐的，微波蕩漾的，然而時間卻在一分一秒流淌，消失殆盡，如同這個春天匆匆的腳步一半，優美而令人絕望。

總之接下來的幾分鐘內，雙方頗為友好地自我介紹外加寒暄了一番。偉大的妖精科魯耐里亞斯?古斯塔夫?龍佩爾斯迪爾欽（我好不容易才記下這個名字）自從陪伴他敬愛的愛因斯坦先生走完人生的最後歲月後，便一直寂寞地呆在這本薄薄的小冊子中，等待五十年後這個特殊日子的來臨。儘管新主人不是什麼偉大的物理學家，甚至連本科都還沒畢業，但畢竟有個人能一起說話，而不是與冰冷的鉛字做伴，是件非常開心的事情。

《自述片斷——阿爾伯特·愛因斯坦最後的回憶錄》，旁邊是那個老頭著名的鬼臉。

「天亮了？」她又瞟了一眼牆上的鍾，仍舊停留在10點10分。「等一下，怎麼回事？不是說時間……」

突然間，光芒向四面八方散射開來，呼嘯著化作萬千星星點點無聲地熄滅了，就在同一時刻，牆上的鍾停止了跳動，只留下一片死寂瀰漫在空氣中。

我已經完全無話可說，只能抹著一腦袋瀑布一樣洶湧而下的汗水。

茄子小姐從容地享受了一頓豐盛美味的夜宵和一杯香濃的咖啡后，重新振作精神，投入熱火朝天的學習氣氛當中。

「得得。」她不耐煩地擺擺手，露出一副「又遇到這種人」的表情。一時間我覺得自己似乎犯了很大的過錯，連忙討好地笑笑。

茄子小姐目瞪口呆地望著這一切，妖精站立起來，將尖頂帽摘下來托在手裡，臉上現出少有的莊嚴神情，他舉起一根閃閃發光的手指，嘴裏念著誰也聽不懂的古老咒語，快速地在空中劃了個異常複雜的圖案。銀https://read.99csw.com藍色的光輝連成一道令人眼花繚亂的奇異軌跡，在空氣里緩緩濺落，宛如煙花一般嘶嘶作響，散發出一股輕微的硫磺氣息。

「后……後來呢？」沉默了許久后，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就是一個妖精。」茄子小姐皺皺眉，「就是童話里經常出現的那個妖精……怎麼說呢？被關在瓶子或者別的什麼東西裏面，如果你把他放出來，就要跟他打賭，出難題考倒他，大概這樣吧。」

茄子小姐擦乾眼淚，重新振作精神，兩人把沒喝完的紅茶匆匆堆到一邊，齊心協力向第二章發動進攻。這次她異常認真地聽著，竭盡全力跟上妖精的腳步，一道道題目在習題紙上如流水一般蜿蜒前進，時而阻滯時而流暢，他們之間的交流也逐漸變得愈加默契。

茄子小姐看了又看，使勁掐了自己幾把，總算稍微搞清楚了一點狀況，她也小心翼翼地開了口：

「不夠還可再加。」他寬厚地笑笑說。

「我已經把他封起來啦！」茄子小姐雙手抱肩，戲謔地望著我驚慌失措的樣子說道，「他是個可愛的傢伙，不過也太能吃了一點。況且，沒有他的平凡生活不是更加充實么？」

「要不，我們來打個賭？」

「是因為……你喜歡吃茄子？」我不小心說了個很冷的笑話。

「正好相反，我討厭吃茄子。」她嚴肅聲明。

她啪地打了個響指，輕盈地轉個圈子，便消失在一團浪漫的，光芒閃爍的，散發著紫羅蘭色澤和芬芳的煙霧當中。

「怕什麼，反正你也不看科幻小說，對吧？」

「別，別難過……」妖精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把帽子扣到頭上又抓下來，「考試……考試沒什麼大不了的，會通過的……」

「死定了……」目光漠然地從層層疊疊的公式掃過，她索性大聲地再嘆一口氣，然後苦惱地望向面前的書本——半學期的課程幾乎全是空白，起初是聽不懂，後來就完全失去上課的動力了。而24個小時之後——她又看了一眼牆上的鍾錶——不，只剩下不到22個小時了——就是量子力學考試！

他憑空一抓，毛茸茸的大手裡頓時出現了一大袋熱氣騰騰的小籠包，連同密封在塑料杯里的淺綠色豆漿，一起扔到桌上。

茄子小姐鎮定地報出自己的名字，鑒於涉及到她的真名實姓這裏暫且省略。

「然後呢？」茄子小姐問道，同時自己在下面推導出積分結果。「這樣么？」

「要不是你這個人這麼沒意思的話，我本來倒也可以考慮跟你打個賭。」她調皮地向我擠擠眼睛，「算了，還是等下一個吧。」

茄子小姐愁眉不展地凝視著茶杯里泛起的暗紅色漣漪，這時候妖精輕柔地拍拍她的頭，安慰道：

「不……不那麼想……」我開始慌慌張張地環顧四周，身為一位年近三十的堅定無神論者，這種靈異現象無疑會對我的信仰構成嚴重打擊。

我暫時被這混亂的邏輯糾纏了一會兒，遲疑地說：

妖精費力地彎下腰撿起書，放在桌上輕輕地撫平，沉默了很久他才慢吞吞地說：

「賭他能不能讓我通過量子力學考試。如果過了就算妖精贏，我的靈魂就交給他；如果過不了就是我贏，可以做他的新主人，隨便差遣他。」

註釋：

「我是說……時間，既然是無法停止的，就如同物質和能量也是守恆的……」他的臉開始脹得通紅，「這都是最基本的物理定律，我是說……」

「等一下，」茄子小姐打斷他，「哪個條件？」

「堅持，堅持啊。」妖精用沙啞的聲音鼓勵她，他拿起書本，開始向她考察概念的掌握情況，領著茄子小姐一條一條地背下來，再從做過的習題中尋找驗證。

妖精仍舊是無比耐心細緻地一一糾正她的錯誤。

茄子小姐愣了一下，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她抽出飯卡，姿勢瀟洒地扔過去，然後背起書包。

「好吧。」他小心翼翼地將契約捲起來收好，抓抓耳朵說，「你知道我並不是無所不能的，不九-九-藏-書過我會儘力。現在，當務之急是先弄點吃的，不知道你怎麼樣，我可是餓壞了。」

茄子小姐爬起來，睡眼惺忪地向四周望去，房間仍是寂靜一片，然而卻有種奇異的感覺瀰漫開來。她揉揉眼睛，終於發現了——珍珠色的晨曦正透過窗帘，把微弱的光芒均勻地散落在每一個角落裡。

時間居然可以停止……那不真的成了科幻小說？

「天哪，這是我們學三的小籠包……」

妖精抓住光滑纖細的筆桿，費力地把整個過程寫了下來，然後一步一步解釋，茄子小姐不時提出問題，他一一回答。有時候語言表達不清楚，他就用公式和草圖。

「作為一個接受高等教育的當代青年，信守諾言是基本道德準則！」她從桌邊站起來，理直氣壯地說道，「我通過考試，卻輸了賭注，因此妖精自由了，而我，我的靈魂將代替他被封起來。比起掛課而言，這個結局倒更加美好一點。」

「這樣，這樣，然後這樣。」妖精用他尖利的手指指點著。

桌上東一本西一本地堆著書本，筆記本，講義，作業本，還有複印的筆記和作業，凌亂地翻開，摺疊的邊邊角角夾在一起，還有紅的藍的粗的細的筆跡，儼然一幅發奮圖強的樣子，然而再翻過一頁，後面便是厚厚的新書。

我只能坐在原地，望著她輕快離去的背影。拉開門的一瞬間，茄子小姐轉過身向我嫣然一笑，說道：

妖精讚許地點點頭，隨手在旁邊修改了一兩處，茄子小姐很快明白了，把重點過程用紅筆畫出來加以記憶，時間寶貴，這是最有成效的辦法了。

22個小時，除非奇迹發生……

淡紫色的夜幕逐漸墜落然後散開，鑲嵌著晃動的餘暉，看上去絢麗嫵媚，然而兩人卻無暇欣賞，連晚飯都顧不上吃就繼續進行後面的內容——要看的東西還很多呢。茄子小姐心急火燎地不停看鍾，還有十二個小時，如果一章內容兩小時的話……沒有時間睡覺……看完直接上考場……她又困又餓，開始頻繁出錯，寫字的手都開始顫抖了，手心裏全是滑膩膩的冷汗。

「那麼……」我等待著，手心全是汗。

「當然不能告訴你！」她噘了噘嘴，站起來向門口走去。

「怎麼來的？」茄子小姐疑惑不解地望向他。

妖精尷尬地抓抓耳朵，咳嗽了幾聲說道，「不好意思……時間並沒有停止……你也知道這是做不到的，愛因斯坦先生的理論……」他抬起頭，目光真誠地望著她，「我說過我不是萬能的，這隻是一個小魔術，為了讓你不那麼擔心。」

茄子小姐的真名實姓不可以講出來，至少我在聽這個故事之前是這樣答應的。

茄子小姐嘆了口氣，一半是無奈，一半是因為放下心來，現在看來也只能這樣了，祈求老天保佑吧。

「那個……妖精……」

茄子小姐砰地一聲把筆摔到一邊，神情沮喪地喊道：

陽光斜斜地從窗外照進來，曬的人背上暖洋洋地，微微冒出一層薄汗。鍾錶還在牆上滴答作響，彷彿在提醒我，這個故事已經接近尾聲了。

「就是過不了~~」茄子小姐固執地搖搖頭，她深吸了一口氣，一個荒誕的，近乎瘋狂的想法湧上心頭。

「怎麼變換來著？」

「好，不錯。」他沙啞著嗓子說道，「我們先休息一下再繼續。」

「正相反，」茄子小姐惱怒地打斷他的話，「我恨死這門課了！而且我今年都二十了，愛因斯坦提出狹義相對論的最初構想時才16歲。」

他邊說邊揮揮手，窗帘自動合攏，遮擋住高大的拱形窗戶外漆黑的夜空，書架在地板上無聲地滑動，在這個小小的角落四周圍成一圈嚴密的屏障，一切都宛如童話中的景象。

茄子小姐幾乎要看呆了。

「當然是跟你開玩笑的！」她突然忍不住迸發出一陣大笑，跌坐在椅子里。「賭約中有一項非常重要的條件，就是整個賭注必須在24小時內生效。」

「Wo bin ich? ①」他呆立了半晌，好不容易迸出來一句。

我目瞪口呆地望著她，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想起一件事……」

五袋包子被迅速掃蕩一空后，妖精把空塑料袋和杯子揉成一團塞進口袋裡，油乎乎的雙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然後一本正經地攤開書，清清嗓子說道：

我點點頭，於是這個在我看來開始變得非常荒誕的故事就這麼繼續下去。

「可是疊加原理……」妖精困惑地捧著書本，「不管怎麼說，基本概念永遠是最重要的，比習題還要重要的多……」

「可是沒時間了呀！還有那麼多東西要看！」茄子小姐惱怒地奪過課本搖晃著，「四章，五章，六章……怎麼可能看得完呢？」她乾脆把書扔到角落裡，可憐巴巴地嘆了一口氣，「要是我平常多努力一點就好了……現在是徹底沒希望了，除非時間能停下來……」

鍾錶的滴答聲逐漸變得火藥味十足，兩人像擰緊了發條般奮勇向前，披荊斬棘。最重要的第二章終於也結束了，他們幾乎沒有怎麼休息，熱情高漲地向著第三章前進。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天色已經開始暗淡下來了。茄子小姐扔下筆，抱怨手腕酸痛。

茄子小姐茫然地望著他，妖精再次把周圍的一切，包括茄子小姐在內打量了半天，終於意識到自己處於一個十分尷尬的境地。

「這是一個失傳已久的法術，非常非常古老……」

「啊哈！」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撫摸光潔的課本，「量子力學？你喜歡量子力學？！真了不起，想不到你年紀輕輕的……」

「趁熱吃吧。」妖精嘴裏塞得滿滿的，含糊不清地催促道，「可不能餓著肚子去考試。」

「後來呢？」我問。

「這樣……豈不是……」我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決定順其自然地把故事聽完。

當妖精叫醒她時，熱騰騰的早餐已經堆在桌上，稀飯油條雞蛋加大碗餛飩，看上去非常美味。

妖精點點頭，脫下自己那件破舊但是非常溫暖的外套，輕柔地披在她肩上，同時念動咒語，只是一瞬間，燈光熄滅，茄子小姐便陷入了無比深沉甜蜜的夢鄉中。

「得啦，我不想再回去看什麼亂七八糟的原理，什麼都不想看，已經沒時間啦！」

他們以前所未有的高效率前進，寫滿的習題紙一張張翻過去。當咖啡的效力逐漸消失后，茄子小姐禁不住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妖精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禁不住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妖精為難地抓了抓耳朵，把書向前翻過幾頁，耐心地解釋道，「這樣，我們來看這裏……」

「妖精啊。」茄子小姐瞪大眼睛，突然明白過來，「你不看《科幻世界》么？」

牆上的鍾又恢復了應有的樣子，滴滴答答地走動著。妖精坐在茄子小姐旁邊看著她慢條斯理地享用早餐，臉上浮現出猶豫不決的神色。

「English? Yes, a little. But I'm Chinese. Can you speak Chinese? 」

「你們都上當啦，雖然考試在第二天就結束了，但是成績是兩天以後才批改出來的啊，所以算作超時，最終還是我贏了！」

「故事發生在一個春天的上午。」她接過話題，「陽光明媚，萬物復甦……」

「你想見妖精？」

「別，別哭啊……」妖精結結巴巴地說，以他的經驗顯然完全無法應付女孩子突如其來的情緒波折，所能做的就是笨拙地在她肩膀上胡亂拍了兩把，輕聲說道，「沒https://read.99csw.com事的，你一定沒問題。時，時間寶貴，我們還是接著看下一章，啊，看下一章。」

茄子小姐得意地抿著嘴笑，兩隻手輪番在桌面上敲打著輕快的拍子。愣了一陣，我好不容易想起點什麼，結結巴巴擠出來一句：

「什麼？」

「然後我們就簽契約啊。」茄子小姐支著下巴壞壞地笑著，「你不知道那是多厲害的一份契約哪，古往今來多少物理大牛都簽過的，連愛因斯坦在內。當然，他們都贏了，誰讓他們是大牛呢……」

他左手捧書，右手捏起一個包子塞進嘴裏，然後心滿意足地用手背抹抹油光光的嘴角，接著隨手在破舊的外套下擺上擦擦乾淨，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拈起書頁一角翻過去，再去摸下一個包子，還時不時地把從鼻樑上滑下來的眼睛向上推一把，神情比學識淵博的老教授還要專註嚴肅。

「你……你把他封在哪兒了？」我趕緊問道。

「Oh, oh my god! Chinese! 」妖精緊張得臉上的肌肉都要抽搐了，他又是咳嗽，又是揉自己的帽子，暗綠色額頭脹得通紅，狠狠扯了幾把毛茸茸的尖耳朵，這才好不容易冷靜下來。

「哦……對，對不起……」妖精惶恐地縮回手，「我說錯什麼了么？不喜歡量子力學也沒關係，你看，這世界上比物理更美妙的……」

「已經過去五十年了么？哦，可憐的老人……」妖精笨拙地抽抽鼻子，黃眼睛里蒙上一層霧蒙蒙的回憶，「那些日子里他是多麼寂寞啊，除了看書就是一個人拉他的小提琴。唉……廣島的事兒傷透了他的心。②」

茄子小姐愈發緊張了。

「只剩下一小部分了。」妖精翻了翻書，「不如你先睡一覺吧，時間還多的是。」

我仍是呆若木雞地坐在原地看著她，茄子小姐好不容易止住笑，沖我揮揮手，說道：

「好了……」妖精重新戴上帽子，精疲力竭地坐回到椅子里，說道，「現在，你是想繼續看書，還是想先來點吃的？」

黑夜在窗外凝結成一泓絕對靜止的深潭，沒有風，沒有聲音，牆上的鍾停在10點10分。

「晚安，妖精。」她低聲說道。

嘆過最後一口氣后，茄子小姐把目光投向桌上的另一本書，一本嶄新的，鮮艷光潔的小冊子，書名和副標題頗為藝術地排列在封面上：

首先聲明，這篇文章獻給阿爾伯特·愛因斯坦，為他偉大的一生，也為高中時我曾聲稱要獻給他卻沒有完成的論文。

第一章的內容整整進行了將近三個小時，還只是些最淺顯的基礎概念。寫滿草稿的習題紙翻過去厚厚的一疊，妖精講完最後一道題，精疲力竭地放下書。

「後來，考試總算是通過了。」茄子小姐笑眯眯地望著我回答，「雖然分數不怎麼樣，不過總算是被老師放了一馬。」

「等一下！」我匆匆忙忙地打斷她，「你剛才說什麼出現了？」

「Well, I, I'm sorry. Can, can you speak English? 」他結結巴巴地講起英語來。

「你知道……」他吞吞吐吐地說道，又停住了。

「等一下！」我禁不住要跳起來了，「你是說他真的讓時間停止了？！」

「賭什麼？」我看著茄子小姐似笑非笑的表情，禁不住問道。

她想起來了，今年是世界物理年，這本書是在查找那些量子習題集的時候，隨手從書架上拿下來的。

「把這兩個量做變換后……」

「你把鍾弄停了？」茄子小姐驚異地望望四周，「天，現在幾點了？我的書……還有一部分沒看呢！」

桌上出現了盛滿袋裝紅茶的紙杯，熱騰騰地冒著白汽，兩人不聲不響地啜飲著。窗外的陽光正處在一天中最和煦的角度，暖暖地把斑駁的樹影鋪灑了一桌，在九九藏書那些文字和公式上優美地緩緩搖曳。

「你知道么，最後那兩天他跟我說，『這世界上比物理學美妙的東西有很多，可憐的小東西，祝你好運，以後別再跟物理學家打交道了，找個比我更有趣的新主人。』」

茄子小姐不耐煩地擺擺手，讓我不要打斷她，我沉默下來，繼續聽她講述這不可思議的故事，腦子裡卻一片紛亂。

加個副標題——還要送給所有考完試，正在考試和將要考試的朋友們

「不錯，你挺聰明，比我當年學這個快多了，真的，尤其是我這個老師跟愛因斯坦先生根本沒法比……」看茄子小姐不說話，他有點尷尬地咳嗽兩聲，繼續說，「別擔心，你一定沒問題，不過是小小一次考試，來，讓我們繼續看下一章。」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窗外的樹葉仍在緩緩移動的光線中嘩啦嘩啦作響。妖精趴在桌上講了又講，巨大的鼻子上掛滿了亮晶晶的汗珠，然而態度依舊無比溫和——習慣在瓶子里打發過漫長歲月的妖精是永遠，永遠充滿耐心的。

妖精站在圖書館光潔的水磨石地板上，抓著他皺巴巴的尖頂帽倉皇四顧。

看我仍是一臉似懂非懂的樣子，她無奈地搖搖頭，「你先聽我往下說吧。」

「你說的妖精，是……？」

「叫我茄子就好了。」她坐在我面前，笑嘻嘻地說。

「時間寶貴啊，讓我們直接從第一章的這些習題開始，首先，利用量子化條件……」

「我想……剛剛七點而已。」妖精從懷裡掏出一隻式樣古老的大懷錶看了一眼，安慰道，「別擔心，這一晚上你已經把書看得很好了，那一小部分根本不算什麼，相信我，你會取得好成績的，現在最重要的是把早餐吃了。」

茄子小姐驚異地睜大了眼睛，喃喃自語道：

我趕緊討好地笑笑，「我們還是說你的故事吧，你剛才說……」

「這個地方涉及到前面疊加原理的概念，看來你還沒有完全搞清楚，我們再回過頭去看一遍……」

茄子小姐順從地點點頭，揉著酸痛的肩膀一頭撲倒在桌子上——這一天實在是過得太辛苦了。

「後來……」

「美妙有什麼用，我再不喜歡也得拼死拼活地準備考試！」茄子小姐不耐煩地搖搖頭，不知怎麼地鼻子一酸，眼淚差點奪眶而出。「反正我這次死定了……」她強忍著不知從何而來的巨大委屈，喃喃自語道。

「祝我好運吧。」她笑著說，「我要去考試啦!」

契約簽好之後，離考試時間還有整整二十個小時，我是說，如果不吃飯，不睡覺的話。

茄子小姐尷尬地笑了笑，瞥了一眼桌上凌亂的書本。「應該說那個老頭的美好祝願實現了么……一個正在為即將到來的考試頭痛不已，既有可能會掛課的可憐大學生？」

妖精遲疑著從茄子小姐手中接過那張破舊發黃，然而卻是價值連城的羊皮紙長卷，再次確認了一眼最末尾的中文名字（這個名字還是不能透露），事情變得越來越古怪了。

「作為一個接受高等教育的當代青年，信守諾言是基本道德準則！」她從桌邊站起來，理直氣壯地說道，「我通過考試，卻輸了賭注，因此妖精自由了，而我，我的靈魂將代替他被封起來。比起掛課而言，這個結局倒更加美好一點。」

「我是想說……你，你有錢么……包子和其他東西的錢……不好意思，我身上正好沒有中國貨幣……」

茄子小姐也頗為傷感地嘆了一口氣，妖精向她轉過臉，目光真誠地說：

「等一下。」茄子小姐心煩意亂地大聲說道，她漲紅了臉，好半天才開口說道，「對，對不起，我剛才是故意搗亂的，我覺得自己一定過不了，這麼難的東西，我又這麼笨……再怎麼學都學不會的，反正沒希望了……」大滴眼淚不受控制地湧出來，她乾脆大聲抽泣著喊道，「本來想這就這麼讓你輸定了，可是你這麼認真……真的，真的非常非常對不起！」

「那麼……」我等待著，手心全是汗。

「其實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