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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嘯而來

呼嘯而來

作者:平四寶
老天保佑,在我們的共同努力下,我們的孩子都很健康,已經懂得在我們回家時搖著尾巴來迎接,當然,昆加除外。這個小怪物,它還不會搖尾巴,不懂得這高貴的禮節。像所有的野生狗小時候一樣,他們熱衷於彼此廝咬的遊戲,沒有一刻的清閑。有空的時候,我和金莎也會逗一逗他們,裝成山羊的模樣讓他們練習撲擊。我注意到,和我的孩子們不一樣,昆加更多地使用它的爪子,那一勾一勾的樣子,總會使我想起那些討厭的貓。
我也正在思考著這個問題。你知道,除非作為野生狗首領的我發起合群的號召,否則每個家庭的領地都是神聖不可侵犯的。當然,你也可以進行侵佔和掠奪,但必須付出代價,因為每個領地的主人都會拚死進行抵抗。一般情況下,我們都不那麼做,除非你的領地內已經空無一物,而在這種情況下,飢腸轆轆的你又通常不是領地主人的對手,結果往往是死路一條。
他們縮了回去,策劃著展開下一輪新的進攻。趁這個空當,我粗略地看了一下雙方的狀況。孩子們還都不錯,阿爾瑪安然無恙,西卡和威特也只是受了一點輕傷。但金莎的情況不是很妙,她的一條後腿有點瘸,在胡塔和亞拉的圍攻下,她可傷得不輕。對方的狀況要比我們好得多,主力只有岡斯一個傷得較重,還有一個小傢伙脖子上挨了一口,已奄奄一息,一定是我們的孩子乾的好事。
「我想他們告訴我了,可惜聽不懂。」她舔著鼻子,輕佻地說。
沒有昆加在當中搗亂,我們的進攻十分有效,沒用多少時間,就成功地捉到了一隻成年的老黃羊。
這樣的狀況依然對我們不利,我再一次向金莎示意,讓她帶領孩子們先走。
那天,我外出打獵,你知道,一個哺乳期中的雌性胃口是多麼的好,我只有一次又一次地外出給她找吃的。這當然也沒有什麼值得抱怨的,只要你看一看她懷裡那三個毛茸茸的小傢伙,你就一定會理解我的心情。
看來誤會是難免的了,我想,但願岡斯夫婦不在附近。這樣,我下定了決心,也跟著躥上了冰面。
說完這句話,他莫名其妙地仰起了頭,大聲號叫起來。這是我們野生狗彼此求助的方式,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干,因為,還不到「融合」的時候,我還沒有下過這道命令。可是,沒多久我就明白了,因為我又看到了胡塔一家,他們也是四個,胡塔、亞拉和他們的孩子。
原來是這樣!為了那個黃毛小子!鬼才知道他現在跑到哪兒去了!這一次我們全家可都要被他害死了,我詛咒他,用從來沒有用過的惡毒語言。但金莎的決定也一樣是不容更改的,我只有狠下心腸,繼續接受這場血戰。
「天生的軟骨頭,這就是全部的理由。」我不耐煩地順口說了一句,沒想到這會引起金莎那麼大的火。她立刻朝我齜開了牙,擺出一副要和我拚命的架勢。
昆加在金莎的身邊停了下來,注視著她,薄薄的耳朵緊緊地貼在腦後,圓圓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我看見金莎微笑著伸出了舌頭,在他的腳上舔了舔,她只能這樣了,因為這是她最後一個動作。不知為什麼,我竟不敢靠近他們,不敢去和我的妻子告別,我的孩子們也都一樣。
從那以後,我就再沒有見過他,這個黃毛小子。
「混蛋,給我滾遠點!」請大家評評這個理,她護著那個小東西,咬了我,還振振有詞!
真是沒長九九藏書進的畜生!我一邊嘆息,一邊召集大夥重新圍捕。——既來之,則安之,難道還能白跑一趟嗎?講句心裡話,我並不把岡斯夫婦放在眼裡。
「信任?這隻意味著我必須捕獲更多的獵物,為它。」我對金莎的狡黠不以為然,大聲地埋怨著,「但願它的胃口不會太大。」
他原地走了幾步,又沉默了一會兒,說道:「算了吧,我尊敬的首領,留下你的獵物,離開我的家,好嗎?」
可當我滿載而歸,回到家中時,卻看見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在金莎暖洋洋的肚皮下,多了一個小傢伙,我一眼就看出,它不是一隻狗,是一個冒牌貨!頓時,我感到自己的合法權益受到了莫大的侵犯,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獠牙,發出了嗚嗚的示威聲。就當我正要猛撲過去,對付這個不知來歷的入侵者時,金莎的嘴裏也朝我發出了同樣的聲音。我沒理她,繼續向前逼近,結果惹火了她,跳起來就在我的前腿上咬了一口。瞧,傷疤至今還在。
「它是從哪兒來的?」我強壓著怒火,低聲問她,因為我注意到那個小傢伙的眼睛還沒睜開,是絕不可能自己拱到她肚皮底下來的。
「告訴你吧,是咱們的人類朋友送來的。」她津津有味地吃著我弄回來的食物,連一點安慰我的意思都沒有。
我並不想和大塊頭岡斯發生衝突,因為這將導致兩敗俱傷,從而給我的家庭造成不利的影響。我打算退卻了。
金莎的傷勢就是他們最好的突破口,在接下來的搏鬥中,他們進攻的重點轉移到她的身上。儘管我和孩子們都盡了最大的努力去保護她,但她身上的創口還是越來越多。
「你瘋了嗎?它不是咱們的孩子!」她那股子瘋狂勁兒早在她懷孕期間我就領教過,沒辦法,我只能跟她講道理。
「我掩護,你帶著孩子們先走。」我緊張地示意她,可不知為什麼,她這一次竟沒有理睬我的話。
自然的法則不允許我們提前進行群體圍獵,事實上,由於彼此的猜忌和仇視,不到萬不得已,野生狗絕不會合群求生。經過一個夏天的繁育,我們的種群數量大大提高了,這就意味著必須進行有選擇的淘汰。在孩子們還沒長到參与捕獵之前,參加競爭的是他們的父母。如果父母的配合不夠默契,或整體的體能不佳,孩子們就會挨餓就會身體虛弱,直至死亡;等孩子們能幫得上忙時,競爭就在各家庭之間展開。當然,不久前父母之間的競爭結果,就會在這時充分體現在孩子們身上,各家庭之間的差距也由此產生。
「別不高興嘛,」她說,「人類朋友把他送給咱們,而不是送給別的狗,這是對咱們的信任。」
天哪!這就是母狗!就因為它吃了她幾口奶,她就收留了它,就稱「它」為「他」,還咬我!她居然為了這個不明來歷的傢伙,置夫妻感情于不顧,忘了是誰在整夜四處奔波,到處給她找吃的!
「不行,昆加還沒回來呢。」她冷冷地說。
前面,昆加已上了岸,正「貓」著腰(這個倒霉的詞用在他身上最為貼切),緩緩地朝黃羊們逼近,對金莎的呼喚毫不理睬。他一直都是這樣,沒有一點教養。瞧他那副德行,踮著腳,肚子貼著地,簡直和一隻討厭的貓沒什麼兩樣。這時,我看見金莎也行動了,她大概是看出來已經不可能使昆加改變主意。西卡和威特也一樣,他們也開始迅速地向黃羊側翼包抄。好樣的!我暗中https://read.99csw.com讚歎,這才是野生狗的戰術,不像那個黃毛小子什麼也不懂。
她生氣的樣子很可愛,難得一見,代價就是整個一個下午我都不得不頂著烈日獨自睡在洞外。她的兒子!她說它是她的兒子!唉,這就是婚姻,這就是母狗,就算你是老天爺,你敢惹母狗嗎?
幸好,西卡、威特和阿爾瑪進步得都很快,已漸漸領悟了圍捕和追蹤的技巧,大大彌補了由於昆加的愚蠢所造成的損失。但是,環境在進一步惡化,食物越來越少,他們的進步也只能幫助維持全家最基本的需求。
不由自主地,我感到一陣戰慄,同時我看到,胡塔他們也都在發抖。這是發自心底的恐懼,是所有的陸地動物在血液中代代相傳的對獸中之王的尊敬和畏服!儘管我們以前從未見過他的同類,而且他此時還是個孩子。
金莎在我的身邊,緊張地看著我,我知道,她對岡斯的建議有些動心。但還沒有哪只狗能從我嘴裏奪走獵物,他的這種建議一點都不合我的意,所以我說:「不,這可不是我的想法。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你不能容忍我在你的領地上享用這頓美味的話,我很樂意用你的前腿先開開胃。」
一轉眼,又是一個月過去了,已經快到群體圍獵的季節。孩子們更加強壯,一個個躍躍欲試,等待著一展身手的機會。昆加的體質也有了明顯的好轉,已長得比我還要高大,還要粗壯,只是還像以前那麼笨,沒有一點狗的靈氣。
應該說,我和金莎的配合是十分完美的,這或許就是人類朋友把昆加送給我們撫養的原因,就像金莎說的那樣,是出自對我們的「信任」。可你不會相信,他們這種強盜般的「信任」給我們添了多大的麻煩,讓我們吃了多大的苦頭。儘管我和金莎都是野生狗中的佼佼者,但還是遇到了相當大的困難,而且隨著時光的推移,這種困難也向極致發展,並在孩子們真正有效參与捕獵之前到達了頂峰。不用我說,你們也會知道,這都是因為那個黃毛小子。
「這並不奇怪,我早就知道他是個低能兒。」為了遷就金莎的面子,我已經在她的面改稱「它」為「他」。對於她的這些發現,我才懶得理呢。
「可這是我的家,不是還沒『融合』嗎?」他氣勢洶洶質問我。
胡塔一夥夾著尾巴灰溜溜地跑掉了。我和孩子們圍在昆加和金莎的周圍,還是不敢靠近他們一步。夜幕降臨了,昆加默默地離開了金莎,離開了我們。
「他不是雜種!他是我的兒子!」金莎回答著,惱怒地回了一下頭,就這樣略一疏忽,她那條受傷的後腿又被吉娜咬了一口。
不等我趕到,昆加就迫不及待地、愚蠢地發起了進攻,他的目標是一隻矮小的母黃羊。頓時,羊群被驚動了,開始四散奔逃。眼看著一個又一個好機會被昆加錯過,西卡和威特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們不知道是該跟在昆加的身後去追那隻母黃羊,還是該另起爐灶,重新圍捕其它的黃羊。
「我知道你能做得很好,不是嗎,親愛的?」她笑眯眯地看著我,臉上掛著生動的表情,那種讓我恨不得咬她一口的表情。
「他吃了我的奶。」她慢條斯理地說著,伏下身去,用舌頭舔著那個小傢伙的圓腦袋,就像它是她親生的那樣。
說真的,如果這就是那個黃毛小子給我帶來的全部麻煩,我還是完全可以忍受的。可事實上,這才僅僅是個開始。
他們緩https://read.99csw.com緩地移動著腳步,伺機向我們發起進攻。看得出,他們的目標首先是我們的阿爾瑪,她是我們中最弱的一個。岡斯第一個向我撲了過來,吉娜緊隨其後,我知道他們的意圖,是想拉開我和金莎之間的距離,纏住我,由胡塔或是亞拉纏住金莎,剩下的那一個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向阿爾瑪進攻了。我當然不會讓他們得逞,不管是防禦還是進攻,我都一直堅守著自己的位置,始終和金莎保持著適當的距離。幾個回合過後,岡斯的前腿被我重重地咬了一口,吉娜的脖子上也冒出血珠,而我也受了傷,但並不重。
撤退的時機錯過了,他們把我們圍在了當中。這隻母狗!她這是犯了什麼邪?我暗暗埋怨金莎。
「既然是這樣,你幹嗎不咬死它,還護著它?」我真沒法理解,惱火地這樣問她。
他們竟敢背著我私下「融合」!我感到自己的威嚴受到了極大的侵犯。但現在不是發火的時候,因為他們已經向我們圍了過來。五對八,形勢十分不利,我察覺到金莎移動著腳步,用身體護在了孩子們身前。
默默地,昆加低下了頭,用他的臉在金莎的臉上蹭了又蹭,好像用了很長時間才意識到她的生命已經結束。驀地,他抬起了頭,又發出了一聲凄厲的怒嘯,朝著我們,我們所有的野生狗。
「怎麼辦?那可是岡斯和吉娜的領地。」金莎湊到我的身邊,說道。
我不是想自我標榜,吹噓我的胸襟如何廣大。我這樣,也是沒有辦法。要知道,狗也要有狗的原則,像金莎這樣的做法,是任何一個像我這樣有尊嚴的野生狗都難以容忍的。可她是我的妻子,又剛剛生完孩子,你說我能拿她怎麼樣呢?
決戰開始了。
金莎並沒有為此勉強我,等她的身體一複原,就和我一起出去狩獵,儘管其他生了孩子的母狗此時還在享受著丈夫的照顧。雖然她沒說什麼,但我還是很清楚,她是想用行動證明,不用我她也能把昆加撫養大。對她這種可笑的傲慢,我沒作任何評價,不過,她的加盟使得我的壓力大大減輕,狩獵的效率也大大提高。作為丈夫,我還能說什麼呢?
「我還以為是誰家的雜種到我這兒來搗亂呢,原來是我們尊敬的首領大駕光臨。應該事先打個招呼嘛,也好讓兄弟準備準備。」他陰險地說著,微微地齜著它的牙,沒有一點尊敬我的意思。
本來,有一件事是完全值得我和金莎自豪的,那就是我們的努力使得我們的孩子又健康,又強壯,但因為昆加的存在,使我們的豪情大打折扣。他是個怪物,我說過。他的健康當然不容置疑,而且可以說,他健康得有些過了頭。你看,同樣是四個月的時間,他已經長得和我們兩口子差不多大小,胖墩墩的,毛光色重,要多精神有多精神。可他又虛弱得要命,根本經不住威特甚至阿爾瑪的一次撲擊。
為了讓孩子們能掌握捕獵的技巧,我和金莎出去時開始把他們帶在身邊。也就在這個時候,昆加致命的弱點暴露了出來。他的皮毛過於艷麗,足以提醒任何最沒有警惕性的獵物提高警惕;他的耐力太差,根本跟不上我們的長途跋涉;他獨來獨往的天性,促使它不止一次地貿然出擊,而不具備單獨捕獵的速度和力量。結果是全家都受他的連累,挨餓受凍不說,還影了西卡他們的有效實踐。
事情就是這樣開始的。金莎不顧我的強烈反對,硬是把「他」留了下來,還給「九九藏書他」起了一挺不錯的名字,昆加。不是我吹毛求疵,讓大家聽聽,除去我女兒阿爾瑪的名字不算,在昆加、西卡、威特這三個當中,是不是就數昆加這個名字最好聽?事實上,真正讓我感到不快的還不是金莎的偏心,而是昆加那副長相。你瞧,金黃色的皮毛,一身黑色的條紋,長長的尾巴,短短的脖子,圓圓的耳朵,活像一隻倒霉的貓。天底下絕沒有一隻狗像這樣的,憑它這副德行,你還能指望它長大后逮到兔子?這肯定是一個錯誤,對此我根本不需要加以論證。
頓時,形勢急轉直下,不是因為金莎的傷勢進一步加重,而是因為威特被母親的傷勢激怒了,他失去了理智,像是瘋了一樣朝著吉娜追去,非要咬還她那一口才肯罷休,結果被躲在旁邊的岡斯一口膠住了脖子……這個可憐的孩子,他可是他們幾個當中最強壯的一個。當我擺脫掉胡塔的糾纏,撲過去搶救他時,我身後的空當也就不可避免地留給了對手。等我奮力咬死了岡斯這個畜生,把他的屍體從威特的身邊拖走時,我聽到了阿爾瑪的尖叫,接著是西卡的,再接著是金莎的慘叫。孩子們並不是因為受傷而叫,而是因為他們看到了金莎倒在血泊之中,在她的身上,是胡塔、亞拉還有吉娜……怎麼會這樣呢?她為什麼在危急之時不向我求援呢?是因為威特的不幸使她喪失了心智,還是因為我把昆加稱作雜種令她惱怒未息?我遠遠地站在那裡,呆作一團……
「別管那個雜種了,你快走!」我擊退了胡塔的又一次進攻,嘶聲地朝她大吼起來。
就在這時,旁邊的陡坡上猛地傳來了一聲凄厲、殘忍、刺耳的嘯聲。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嘯聲明,整個山林都為之顫抖!整個大地都為之變色!足以令任何一隻野生狗心驚膽戰,足以令一頭成年的黑熊聞聲而逃!頓時,我們全都停止了廝咬,我們還有他們,我們所有這些野生狗,全都不約而同地把目光轉向了陡坡。
可就在這個時候,主人出現了,岡斯和吉娜帶著他們的兩個孩子,高度戒備地向我們逼近過來。
岡斯被我的傲慢激怒了,他向後退了幾步,惡狠狠地說道:「既然這樣,我尊敬的首領,可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隨著天氣一天天轉涼、變冷,大自然對生命的考驗也變得嚴酷起來,樹葉在枯黃、墜落,動物在一天天地減少。到這時,我才真正認識到,我當時的一時衝動給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煩。孩子們一天天地長大,接二連三斷了奶,個個都對新鮮的肉食表現出濃厚的興趣和良好的胃口,尤其是昆加,這個小子的胃口大得讓我吃驚。
為了這些嗷嗷待哺的孩子,我和金莎日夜奔波,日子過得真是苦透了。要知道,我們這裏可不是動物園,可以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這是一個完全野生的環境,是所謂的人類朋友為了野化動物、提高各物種的生存競爭能力,專門開闢出來的場所。他們把各種各樣的動物全都投放在這個方圓幾百公里的高大圍牆裡,使之在他們的嚴密監視下相互殘殺。對我們野生狗來說,條件尤其艱苦,因為我們在這個生物圈內,僅僅是陪襯,是營造環境的小角色,是數量眾多、完全沒有滅絕可能的物種之一。即使在最困難的條件下,他們也絕不會給我們提供任何幫助,不像他們對待有些動物那樣。在這裏,野生狗所獲得的每一份食物都必須經過血淋淋的搏殺,我和金莎也不例外。
一提read.99csw.com起吃,我得先聲明幾句,自從昆加出現在我們的家中,它一直都和我的孩子們一樣,吃著金莎的奶。作為野生狗群的首領,我絕對沒有用飢餓虐待過它一次,儘管我不止一次地動過這樣的念頭。
就在這時,不知死活的昆加從我的身邊躥了出去。他準是被黃羊那鮮美的後腿勾走了魂,夢想著用它的小爪子逮住它們中的一隻呢。金莎被嚇壞了,嗥叫著追了出去。西卡和威特也毫不示弱,緊緊地跟在媽媽的後面,只有阿爾瑪圍在我的身邊,猶豫著,進退不決。
陡坡上,一道金黃的影子正在疾馳而下,是昆加!我從來都沒看他跑得這麼快過,也從來沒有因為看到他這般威風凜凜而震驚過。但那就是他,是金莎的慘叫激發了他雄霸山林的野性和震懾四方的本能。他如雷似電地沖向金莎,沖向哺育他、給了他無限關懷和愛護的媽媽。那是什麼樣的力量啊,一切阻止他的東西都被他撕毀,一切妨礙他的東西都被他擊碎!胡塔那群傢伙已經被嚇呆了,直到昆加的身影就要與他們撞在一起,這才失魂落魄地一鬨而散。
的確,空氣中還殘留著人類的氣味,也只有人類才會幹這樣的蠢事。但這並不能徹底平息我的反感,不管怎麼樣,它不是我的孩子,它不應該出現在這兒,甚至,我連它是什麼東西都不知道。說實在的,我還從沒見過這樣的動物,所以我問她:「它是什麼東西?咱們的人類朋友沒告訴你嗎?」
「而且他的體質顯得很差,一點都沒有他的兄弟們壯實。」她沒有注意到我話里的惡意,不停地說下去,「你看,他的腿那麼軟,一下子就被西卡撲倒了……他吃得也不少,怎麼會這樣呢?」
「滾開,你這雜種!否則我撕爛你的嘴!」我毫不客氣地警告他。
接受這樣的事實,是需要時間的,我用了十多天才平息掉想要咬死它的衝動。但要我真正接受它,當它是我們自己的孩子,只怕是永遠不可能的。
正如我所說過的,收留他絕對是一個錯誤,這話一點沒有錯。可金莎還護著他,要麼擺大道理,說什麼既然當初收留了他就應該善始善終盡到養育之責;要麼就是給我狠灌迷魂湯,說什麼群狗之首逮幾隻兔子不過是小菜一碟之類。總而言之吧,就是多幹活,少說話,千方百計讓這個黃毛小子吃飽,任他胡鬧。其實,多年的生死與共,多年的默契配合,已使得我們之間的感情上升到水乳|交融的程度,即使她不用如此綿綿細語的懇求,我也只能自認倒霉,自吞苦果。
「那又怎麼樣?」我不屑一顧地回敬他。
「你發現了嗎?」一天,金莎面帶愁容地跟我說,「咱們的小昆加好像不會說話,我從來都沒聽他叫過一聲。」
一天,我們追蹤著一群黃羊,來到納河邊。遠遠地,我們看到黃羊們正在河對岸悠閑地吃著草。
完了,我想。這意味著我將成為天底下最大的冤大頭,我將不得不養活一個完全陌生的異類。不行,無論如何,我人與自然也得想辦法把它弄走,我不能接受這樣的污辱。這當然是一種污辱,要是給岡斯或胡塔那些傢伙知道了,我的臉也就丟盡了,我可說不清楚怎麼會有這樣一個後代。但金莎很清楚我這種想法,她吃著東西,眼睛卻一直在警惕地盯著我的一舉一動,隨時準備著給我的另一條前腿也添上一道口子。
「我知道。」聽見了嗎?她居然說她知道!
「混蛋!你說什麼?他是我的兒子,我不許你這麼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