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想讓那些統一場實驗室的人下不了台？」笛卡爾很驚訝，但仍忘不了開玩笑，「還是給愛因斯坦留點面子吧！」

笛卡爾中斷程序，統計了一下數據。模型的總能量、質量和基本粒子數量都有可以忽略的損耗，僅為幾百個基本單位。由於熱力學第二定律，系統的熵實際上增加了。他對黑洞Ⅳ的精度很滿意，畢竟系統中有約1.0e²³個粒子，下溢造成的損耗比他預計的要低好幾個數量級。

「太好了，」笛卡爾笑著說，「我不用校正我的數學模型了！」

笛卡爾的電話筒從手中滑落，也沒管斯科特的質問，像一堆淤泥一樣癱倒在地。他明白，超越光速以後的事已經沒有意義了。

「這麼說這個世界在蒸發！」笛卡爾開玩笑地說。

「又有什麼重大發現？」笛卡爾非常了解自己的老朋友，他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

第十三天，系統崩潰了，屏幕上只有一行警告：「Overflow, Sys-tem Halted。」

「別管什麼定律！想想看，諾貝爾獎在等著你！」笛卡爾去取酒杯酒具，「你們怎麼乾的？」

OVERFLOWrｅaｄ.９9csｗ•cｏｍ，YSTEM HALTED

「說了你也未必明白，我們把一些電子的能量降到很低，」斯科特接過酒杯，「當它們的能量低於某個值時，有些電子便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疲憊不堪的他掛通了斯科特的電話：「『白蟻』崩潰了。」

突然，他想到了斯科特的新實驗。假如超越光速……

「他們就站在我身旁……」斯科特緩緩地說，「愛因斯坦，玻爾都錯了。」

「我很遺憾，」斯科特看上去並不在意這件事，「我們正忙著進行實質性的實驗。」

「但我並不希望這是真的，」斯科特憂心忡忡地說，「守恆定律完蛋了。」

「你見過白蟻群嗎？」笛卡爾有些激動，「幾十隻白蟻就像一盤散沙，什麼事都做不了；但只要它們的數量超過某個閾值，便像有了智慧一樣，成了一個有機整體。不知道你見過白蟻窩沒有，自然界太神奇了！」

第七天。

「扯淡，老夥計，你就不能正經點嗎？」斯科特有些激動，唾沫星子都濺了開來，「你不會相信，幾個輕子在眾目睽睽之下失蹤了！」

門鈴突然響了，笛卡爾滿腹狐疑地打開了門。令他驚訝的是來訪者竟是老友量子物理學家斯科特，高能粒子實驗室負責人。

「白蟻」從理論上說和這個現實世界是同構的。量子力學指出，微觀粒子的狀態量是離散的，例如光的能量是由光子流傳遞的，單個的光子能量為hγ，h為普朗克常數，γ為光波的頻率。事九_九_藏_書實上，普朗克常數h聯繫了微觀粒子的粒子性和波動性。眾所周知，數字計算機只能處理離散量，而宏觀世界是連續的，因此笛卡爾巧妙地運用了量子力學理論，在自己的模型中用了一個很小的步長作為系統中的普朗克常數，又利用量子力學的各種公式將微觀系統與宏觀系統聯繫起來，建立了完美的宇宙模型。

2079年11月25日，紐約，聯合國科學院總部大廈93層。

「老夥計，我可是專搞量子力學的。」斯科特回答道，「我們反覆實驗，作出種種假設，但都是徒勞。那些輕子就在我們眼皮底下消失了，換句話說，它們蒸發了，毫不留情地踐踏了偉大的質能守恆定律。」

「微觀粒子具有量子性，但宏觀物體是確定的。」斯科特若有所悟地回答，又扯回了本行。

「真的？」笛卡爾驚訝地說，「會不會是該死的量子效應？」

「這種現象在宏觀上微乎其微，」斯科特回答，「其影響還不如量子效應造成的漲落大。更何況在自然界中發生這種事的概率不比質子衰變大，而引力強的地方基本粒子的能量又都很高。」

「沒有高能實驗室的設備沒法把電子的能量降低，就像低溫實驗室的製冷設備熱得嚇人一樣。」斯科特回答，「用強引力場使基本粒子降低能量是我們的新課題。」

匆匆洗漱后，笛卡爾又坐回終端前，向黑洞Ⅳ發出了執行「白蟻」的指令。

「瞎忙些什麼呢？」斯科特放下那杯咖啡，「光靠計算機搞九*九*藏*書不出什麼實質性的東西，還是得做真正的實驗。我敢打賭，你肯定猜不出我們觀察到什麼現象了！」

斯科特徑自走到沙發上坐下，毫不客氣地端起一杯咖啡就喝：「天哪！我敢打賭這是三天前的咖啡！」

猛然間，笛卡爾想起了斯科特的實驗，「白蟻」中不也有粒子的消失，對應著數據下溢。計算學家的本能使他想起一條基本原則：無害的下溢和致命的上溢。笛卡爾腦子裡冒出一個荒誕的想法，說不定這個宇宙是運行在某台超級計算機上的一個模型而已。

計算機默默地繼續工作著，終端監視器上混沌的圖形在不停地變換著。

「不打擾你了。」笛卡爾掛斷了電話。

笛卡爾想了想，笑嘻嘻地回答：「四天！」

「那是我的程序，」笛卡爾這才想起從未向斯科特提起過它，「一個宇宙模型！」

笛卡爾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用了一些技巧避開無窮大量出現，譬如用洛侖茲變換限制速度和禁止出現裸奇點①。他暫時沒有精神去查出故障的原因。

斯科特的頭像一出現在監視器上，笛卡爾就迫不及待地對他說：「『白蟻』開始生效了！」

笛卡爾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重新坐在沙發上。他死死盯著終端監視器上那一行出錯的信息，各種古怪的想法在他的腦袋裡互相碰撞，而他的內心深處有一種莫名的恐懼。他覺得自己在接近系統崩潰的原因。

笛卡爾睜開眼睛的時候，陽光已經灑在他hｔtpｓ://ｒｅａｄ.9９cｓｗ•ｃｏm身上了。他從計算機終端前站了起來，伸了伸懶腰，走到窗前。他推開窗戶，猛吸了一口新鮮空氣。窗外是繁華的紐約市，磁懸浮列車在鋼鐵大廈之間無聲地穿梭著，一架架空天飛機正飛向外層空間。聯合國科學院成立三十幾年以來，高速發展的科學技術解決了一個又一個難題，給世界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笛卡爾目睹了這一切，他的同事創造了無數的奇迹，當然，這也離不開他——聯合國科學院計算中心負責人，計算物理學家笛卡爾博士。自從國際商用機器公司（IBM）生產出黑洞系列超級并行處理計算機以來，大部分高能實驗和天文研究都由計算機代勞，如五年前的可控核聚變實驗及前年的大爆炸宇宙模型實驗（計算證明該模型不正確）。

笛卡爾發瘋似的沖向電話。電話鈴已經響起，他抓起電話筒，只見斯科特笑容滿面地說：「想目睹跨時代的一幕嗎？」

「別耍貧嘴了，」斯科特說，「我們還試了其它幾種輕子，它們都消失了，我們都快瘋了！」

「我得走了，」斯科特一口喝下酒，「我突然想到一個辦法超越光速。」

「天哪！」笛卡爾突然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你又要得諾貝爾獎了！」

笛卡爾看著不斷變化的記速器，有氣無力地而又徒勞地喊道：「中止實驗！中止實驗！……」

此刻的笛卡爾並不輕鬆，他正在建設一個全新的宇宙模型。這是一個基於混沌和統計規律的模型，笛卡爾稱它為「白蟻」。昨晚他剛剛完成了最read.99csw.com後的調試工作，現在只等他輸入運行的指令了。

「其實粒子消失算不了什麼，」斯科特謙遜地說，「我們快把中微子加速到超光速了。」

「你們不是搞高能粒子的么？」笛卡爾半開玩笑地說。

註釋：

「對！」笛卡爾興奮地說，但立刻放低了音調，「可惜諾貝爾獎非你莫屬，我又得再等幾年了。」

這時笛卡爾才想起自己的宇宙模型，他對電腦聳聳肩，自言自語道：「看樣子今年我又得不到諾貝爾獎了。」

「老夥計，所以說你沒想像力，」笛卡爾回答，「我的程序只模擬基本粒子——實際上我的模型中只有兩種，一正一負，它們之間只有四種相互作用力，利用黑洞Ⅳ的并行處理可以將程序變得很簡潔。結果這個簡單的模型已經從混沌中產生了有序，我的宇宙中已經形成了一個渦旋星雲，太絕了！」

屏幕上出現了一個渦旋形的圖形，趨於穩定，像一個星雲。笛卡爾激動萬分，立刻給斯科特掛通了可視電話。

「這與宇宙模型有什麼關係？」斯科特更加糊塗了。

「『白蟻』？」斯科特有些莫名其妙。

「這麼說你們和統一場實驗室合作了？」笛卡爾頗有些吃驚，「我記得量子物理學家和相對論學家是有世仇的！」

「名字真怪，」斯科特皺了皺眉頭，「為什麼取名為『白蟻』？」

第六天。

「難道看見一個原子上刻著你的大名不成？」笛卡爾不以為然地說。

「祝你成功，」笛卡爾喝下酒，目送老友離開，「有空來坐坐！」

電話掛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