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冷兵器的腳步

冷兵器的腳步

作者:唐風
歐洲的貴族子弟往往在戰爭中身先士卒,幾百年的習慣使他們的文化融入了這樣一種觀念:有錢的人想當貴族就必須為自己的國家上戰場。東方「先天下之憂而憂」的則是文人。不過,對身份高貴的騎士而言,全身披掛意味著與其他軍士沒有了區別,那種連頭部都包得嚴嚴實實的重型盔甲太不方便,於是盾牌上的家族紋章誕生了。一張獅子的臉,七隻飛燕,或者一個月桂花冠圖案都成為別人不能也不敢假冒的榮譽象徵。
至於東方,游牧民族對戰功的獎賞一般是名馬和美人。一個蒙古武士出征時往往帶上好幾匹馬。財物和封邑則是東西方都慣於採用的獎賞方式。我國北方人有時用隨身帶的佩刀表示身份,但更多的時候,一匹用黃金裝飾鞍轡的大宛名馬是他們最想得到的東西。
說到弓箭,就不能不提到我國能工巧匠的作為。宋朝人被史學家認為比較文弱,屢受人欺,實際上他們發明了很多厲害的兵器。「六年襄陽」就讓來犯的蒙古人流夠了血。宋朝人用來守護城牆的戰弩非常精良,床弩和踏張弩都是樣子漂亮而又威力巨大的裝備,尤其是一種稱為「神臂弓」的踏張弩,用單腳踩拉弓弦,肩射,很適合單兵作戰。床弩要比踏張弩大得多,往往有多條弓弦,某些品種的床弩要用轆轤甚至馬匹來拉開,射力之強令人膽寒。
但我們必須正視這樣一個事實:斧子砍進人的肩膀跟按下導彈發射按鈕是不同的,幾千年的文明不足以改變一個存在了幾百萬年的生物的本性。人類對創造和破壞是同樣的喜愛,相比之下,冷兵器的破壞力遠沒有現代武器那麼可怕。我們只能寄希望於人類的可塑性,否則就會應驗了一些科幻大師對我們自身的判斷:
隨著經濟的發展,富有的城市有了大量的金錢和足夠的技術來構築又高又厚的城牆。想要吃肥肉的對手必鬚髮揮自己的聰明才智,才能抵消掉對方的優勢。攻城器械隨之五花八門起來。撞城錘是最早的攻城器械。公元68年羅馬人進攻猶太人的帕塔約塔緘,戰士們在水平放置的九_九_藏_書籬笆的掩護下將撞城錘運到堀下,結果猶太人用巨大的城牆磚把撞城錘砸斷了,隨之殉難的還有好幾個勇敢的羅馬軍人。這一戰的結果是羅馬人最後用雲梯強攻獲勝。拋石機是比較有效的攻城器械,蒙古軍隊攻華沙時就用了拋石機。這種武器利用槓桿原理,水平放置的橫樑上短的一頭繫上沉重的物體,長的一頭是用來射石的皮兜。瞄準好之後,軍士砍斷拉住皮兜的繩子,短的一端被巨物壓下,皮兜里的炮石即被發射。蒙古人的拋石機大概是當時個頭蕞高的,綽號「回回炮」,最初是由波斯人教給他們的使用方法。這些拋石機大的有三丈高,可以將一百公斤重的炮石射出數百米遠,再高的城牆也能越過。古籍上曾經記載「回回炮」在攻襄陽時發揮的巨大作用:「中人立斃,中地下陷三四尺」,比較單薄的民房挨上一兩炮就會倒塌。華沙一戰,蒙古軍隊用拋石機射出大量毒煙球,弄得全城都瀰漫著砒霜和狼毒的煙霧,守軍無以為抗,只得投降。
「馬鐙,除了有鞍韉和馬匹所提供的前後兩方的支撐之外,又加上了側面的支撐,於是有效地把馬和騎士融合為一個足以發揮前所未有的強力的單獨的戰鬥單位。戰士的手不再直接用於打擊了,它只用來指導打擊的方向。馬鐙就這樣用馬力代替了人力,無限量地加大了武士損害他的敵人的能力。無須什麼準備步驟,它立即使馬上白刃戰成為可能,而這是一種革命性的新戰鬥方式。」
比起我們嘴裏的那對犬齒,更能說明人類自食肉動物進化而來的,也許是人類用於屠殺動物和同類的各種工具。冷兵器千奇百怪,其中不乏非常美麗的東西。至今收藏家都會為自己擁有一柄匈奴彎刀或大馬士革劍而自豪。這些東西經過了時間的洗刷,其中一部分還可以發現曾經染血,無論是研究文明史的學者還是只對人們用什麼東西打架感興趣的普通人,都難免會為之著迷。對咱們中國人來說冷兵器依然是個尚未退離視野的東西;它活躍在兩個領域——面向過去九_九_藏_書的武俠,和面向一切的科幻。
隨著宋、元兩朝開始使用火藥,冷兵器漸漸地、可以說是非常緩慢地退出了世界戰爭舞台。滑鐵盧戰役可以當做一個很經典的例子。大炮和步槍已經是主戰武器,鐵甲騎兵卻依然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蘇、德的幾次大戰役也使用了騎兵。我國抗日戰爭中的徐州會戰,湯恩伯的騎兵部隊兩翼包抄,十分管用。這一仗的關鍵當然是王銘章將軍之苦守滕縣,滯敵于堅城之下;但動用古老的騎兵來加快開進速度,使更現代化的日軍陷入包圍,不能不說是一招得分的好棋。
歷史上有很多次著名的騎兵會戰。最富有想像力的騎兵當屬蒙古人,他們發明了很多新鮮的戰鬥方法,被譽為「天下第一騎兵」。其標準裝備是牛皮甲、弓箭、短斧和單鉤槍。他們善於合作,在戰場上尋找有利位置,「百騎環繞,可圍萬眾」。他們善使弓箭,但在大戰役中,那柄能把人從馬上拖下來的鉤槍更具威力。鐵木真擊潰金軍主力,拔都圍殲日耳曼-波蘭聯軍都是經典戰例,最典型的是「長子西征」在匈牙利首都佩斯特城的一戰。當時的歐洲人喜歡列隊出擊,在教堂的悠長鐘聲中,一個個步兵盾陣和重裝騎兵隊魚貫出城;蒙古人則低姿前進,遇到敵軍主力衝鋒就一鬨而散,用弓箭阻止敵軍的追擊。匈牙利人在城外的第一戰就荻得了勝利,使蒙軍無法逼近城下;後來追兵受不了蒙古人的亂箭,就用馬車圍了一個大圈,上懸盾牌,主力呆在裏面等待來日的決戰。蒙古人抓住機會進行大迂迴,完成包圍后故意放了個口子,最後心慌的匈牙利人奪路而出,被對手驅趕到沼澤和灌木林中,狠加屠戮。當然,蒙古人也有硬碰硬的時候,一旦主帥認為時機已到,精銳部隊(有時甚至是擴衛王族的怯薛軍團)就會手執近戰武器「穿鑿而入,砍將奪旗」。他們雖然射術精良,遇到身著重鎧的歐洲騎兵並沒有多少用處,許多時候,被斧子劈翻以及被鉤槍拖下來踩踏而死的人的數量遠遠多於被九*九*藏*書弓箭射殺。
像炮彈一樣,床弩和踏張弩的用箭比起單弓短得多,分量很重,十幾台床弩的一次齊射可以讓城下一個雲梯方陣土崩瓦解。樊城一役,蒙古軍隊用幾個梯隊輪流進攻,經過了十四個晝夜的苦戰才拿下,說明他們始終沒有找到對付宋朝強弓硬弩的方法。
對馬鐙的作用,我國的顧准先生描述得最全面:
俗話說:北馬南船。我們既然講了半天騎兵,就不能不給戰船一席之地。古希臘就有專用作戰的船,一般用於接船近戰,雙方力爭跳到對方的船上相砍相斫,打得難看。不過他們的船造得很好,船身細長,吃水淺,速度快而轉身靈活。火炮出現之前,東亞的戰船應該說是世界上最出色的,像朝鮮李氏王朝軍隊用來打日本人的「龜船」,整個就像個烏龜,槳手和射手都被覆蓋住,令對手奈何不得。宋朝水師也很厲害,襄陽會戰中,郢州民兵乘坐一種雙體船順漢江春潮而下,轉戰數十里水路,一夜間斃殺元軍萬餘人,突防入援。這種船沒有一般意義上的船底,跳上船來的敵軍往往莫名其妙落入水中,不懂水性的立被盔甲拖沉;有水性的,剛一冒頭就挨上長槍和拖鉤,死得非常不值。
我國春秋時期,尤其是趙武靈王之前,戰車是最流行的主戰武器。品種很多,有的保持了一般車輛的兩對車輪。當時「千乘之國」已是很強大的軍事實體,戰爭的規模很小,比起戰國後期動不動就點兵數十萬,要把對手打得亡國滅種,只能算小衝突了。但由於常年的、多邊的戰爭,使軍事思想有了很大的發展。比較典型的一戰是晉、楚城濮之戰。晉國軍隊先用虎皮覆蓋在馬匹身上,使對方的戰馬受到很大的驚嚇;然後以一支偏師佯做潰敗,誘使楚軍追趕,拉長了戰線;最後用世家子弟組成的戰車精銳從側面橫擊,將楚軍截為兩段各個擊破。這一仗可能是最早的分割包圍戰例。
按人類學家的觀點,車輪是個巨大的技術進步,但戰爭的邏輯決定了——騎兵上場。
人類很早就有馴馬的歷史。但騎兵如果不結成大群就不是戰https://read.99csw.com車的對手,隨著戰爭的規模擴大,騎兵這種比較儉省的作戰集群開始流行起來。在馬鐙沒有發明之前,騎兵作戰有很大的局限性。沉重的寬劍或斧子往盾牌上猛力一擊,就能讓一個威風八面的騎士摔下馬去。但當那兩個小小的踏腳板一出現,局面就發生了大的變化。
那時一般用青銅打制車身,只有一對車輪,軍士和駕駛員站在車上,用弓箭和短矛殺傷敵人。一開始人們並不怎麼內行,站在車軸上方,忍受著每一下微小的顛簸,而且馬匹稍一抬身子就會讓整個車身上仰;後來軍人們向前移動站位,讓馬匹承擔部分體重,這樣一來戰馬就不需要再頻繁地拉住上仰的車軛。腳下站穩了的軍人們放開了手腳,戰鬥變得殘酷起來。
征城掠地的戰爭給勝利者帶來了財富和榮耀,留給失敗者的則是痛苦和屈辱。喜歡征服的民族對獲得戰功十分熱衷,兵器和戰利品漸漸成為人們身份的象徵。我們現在的身份象徵是手提電話或車鑰匙之類的東西,倒退數百年,人們的虛榮心又是怎樣滿足的呢?
相比之下,那種我們從《三國演義》里看來的高大的樓船並不是什麼好的戰船,他們非常笨重,無風的時候靠槳手划動,速度極慢。有風的時候,他們又比不上歐洲帶著巨大沖角的雙桅戰船。
攻城塔是一種古老的器械,公元1世紀的羅馬人就懂得使用它了。那是一個可以活動的城樓,當主將發現城牆上的薄弱環節后,人們就將它向前推進,然後躲在裏面的兵士把他們手中的東西射出去——箭、石塊、火把乃至自己的防身匕首。逼退守御者后大量的兵士就沿著攻城塔橫搭著的梯子衝上城牆。守御者並非沒有機會,強弩射出的數十支火箭完全可以把攻城塔點著。對付雲梯一般用幾人合抱的大木,奮力一撞就讓它連人帶梯翻倒,側面一根飛來的繩鉤——如果鉤得準的話,也可以把雲梯拉垮。但無論怎麼做,攻守雙方都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阿馬宗女戰士下車步戰;眨眼間鋒利的短槍就射穿了她的青銅胸甲,把她連馬串在了一起。然後一隻有read.99csw.com力的手伸過來拔出投槍,女孩和她的馬哆嗦了一下就死了。」在《奧德賽》里不僅僅寫了兇險的投槍四射的戰鬥場面,還展示了兵車的厲害,「……又一槍刺中了迪那俄司的膝蓋。就這樣,阿喀琉斯像暴風猛吹著山林的野火一樣勢不可擋。他的戰車碾軋著人的身體,鮮血噴濺在車輪上。」
理性的產生,最終意味著一個星球生物圈的滅亡。
「在有馬鐙之前,騎士的坐位是不牢靠的。馬嚼子和刺馬距可以幫助他控制他的騎乘;沒有馬鐙的鞍子可以固定他在馬上的位置,可是他的作戰方法還是受到了很大的限制。他原初是一個運動迅速的射手和投槍手,劍戰是不行的,『因為沒有馬鐙,你那位揮劍的騎士,當他出色地大揮轉他的劍猛砍他的敵人的時候,只會落得一個打不中敵人卻自己翻身落地。』至於說到長矛,他是在肩膀末端揮動的,打擊力量來自兩邊和上臂肌肉。馬鐙使力量大得無比的一種打擊方式成為可能,現在騎士可以穩穩地橫矛于雙臂與軀幹之間來攻擊他的敵人,打擊不僅來自他的肌肉,而且來自他本身和他疾馳前進的騎乘的聯合重量。
大約三萬年前,人類開始把堅硬的東西綁在木棍上做成最原始的長矛,一般是動物骨頭或石塊,打磨得儘可能鋒利。斧子和弓箭也是非常古老的武器,隨著金屬、主要是青銅在兵器製造上的使用,許多工藝複雜、樣式精美的兵器出現了。三千年前的蘇美爾人的標準裝備是頭盔、護甲、長矛和盾牌。可以想像,剛剛出爐的嶄新盔甲穿在身上非常漂亮,但到後來就銹得綠油油的。人類用了很長時間完成了單兵武器的發明,但要想進行大規模的集群作戰,還要求軍隊有良好的機動性。戰車和騎兵也就漸漸進入了統治者的視線。
隨著軍事技術的現代化,科學家和工程師成為一個國家最有力的「武器」,二戰時期就有一些著名軍人抱怨「那些穿燕尾服的傢伙奪去了我們的光榮」。現代戰爭使殺戮越來越成為一項遠距離的單調工作,無法再讓人們抒發狂暴激|情。這對愛好和平的廣大民眾來說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