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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惡為善

與惡為善

作者:長耳 泠歌
少年很快呼朋引伴叫來了很多其他孩子們。
「為什麼?」時駿低吼著問,「你可以救他!」
林辰扭頭,發現距離自己大約一米的位置上,綁吊著昏迷的田錦。田錦的胸前用膠帶黏著一個黑色的包。林辰昂起頭大喊:「田錦身上有東西。」
那正是王娜娜過世之後。
男人合上相冊,直視林辰:「林先生既然為調查王娜娜而來,應當知道收養她的是一戶大家庭,男女主人都是商界名流,他們禁止我們院方與王娜娜再有聯繫。我不否認,他們收養王娜娜這個乙肝孩子有作秀的成分,但這戶人家能給與王娜娜最好的教育和醫護,我該怎麼做呢?」
聽時駿這麼一分析,老王也覺得奇怪,心裏邊痒痒的。他追問時駿真相是什麼,時駿聳聳肩,「就是不知道謎底是什麼才要挖開嘛。走吧,出去看看。」
本想在火場再多看一會,老王那邊來了電話,說馮南屍體現場的模擬結果出來了。時駿心急,開車就奔警察局去了。
呆若木雞的時駿趴伏在大壩上低頭看著下面。
「田錦殺了馮南。」鏡頭中出現了另外一個年輕人,白襯衣,看上去冷冷淡淡。
「你跟誰說話呢?」
「去哪?」林辰問。
看著還懸在半空中已經燒毀了大半的小屋,時駿忽然覺得,這個兇手似乎也是在如此之高的角度,俯瞰著全局。
「祝你好運。」男人沙啞的嗓音如同輕輕吹入耳廓的一陣風,令人渾身酥麻。
在一片漆黑而寂靜的室內,林辰終於聽到有細碎的響聲從自己下方傳來,由遠及近。空氣里瀰漫著刺鼻的酒精氣味,那個人似乎也意識到這點,攀爬的速度也慢了起來。
燭光下,他正緩慢切割著桌上的牛排,一絲血跡從刀縫中流到雪白的餐盤裡,男人舉起餐刀,將切割得正好的肥嫩牛肉送入口中。


1

「沈士秋殺了王娜娜。」林辰脫口而出。
霍剛忽然笑了:「那個人是製造了一幕上弔的假象。」
或許真是漏雨,足音落在青石板上,發出了濕嗒嗒的黏膩聲響。
常年浸沒水中的舊壩無處不透露著一股陰森水汽,資料上說,最早的十方大壩被用作水力發電,但壩體上只有一條狹窄的工作通道通往內部,欄杆早已銹成了渣滓,腳下是滑膩的青苔水藻,時駿幾乎是在離水面二十層樓高的狹小通道上匍匐前行,水風撞上壩體,吹得人幾乎無法呼吸。
屋子還是那個屋子,除了少了一具屍體之外毫無變化。林辰緊跟著他的腳步進來,卻被時駿抬手攔在門口。
田錦:1990—2000 國家救援隊第六分隊第三小組組員。
說到這裏,時駿似乎控制不住一向引以為傲的耐性,問林辰,「OK,十幾年前他們三個曾經在一起共事。為什麼會在十幾年後被殺?那時候王娜娜才幾歲?為什麼被牽扯到這幾宗案子里來?」
照片里,王娜娜正側躺在綠茸茸的草坪上,好像睡美人一般。
「你懂這玩意兒?」時駿問。
他想了一下犯案順序:在找到別墅區調查王娜娜的時候,也許他們就已經跟罪犯「擦肩而過」;接著,自己和林辰去了醫院、沈世秋的家。這期間一直都有雙眼睛在他們無法察覺的地方偷偷注視著一切。晚上,自己帶著林辰回家睡覺。那雙眼睛的主人跑到了田錦的工作地點,偷了一個人,留下一具屍體。
「您還記得,當時和您一起送人上大壩的救援隊員的名字嗎?」時駿叫住了準備進屋的老人。
忽然,手機響了,他按下接聽脫口叫道:「林辰,怎麼才接電話?你沒事吧?」
臨去之前,時駿跟工作人員借瞭望遠鏡,他懶懶洋洋地走到馬路對面。還在監工的老王一瞧時駿走了,忙不迭地跟上。
刑從連拉住了正在做屍檢的法醫,張口就問:「死亡原因和死亡時間是什麼?」
刑從連瞬間明白了林辰的意思,宏景古城中的景點多如牛毛,而兇手選擇天青祠這樣一個不知名的小景點製作人像布置現場,其中緣由與天青祠典故脫不了干係。
「對。」霍剛認真地說,「大樓爆破的消息早在一周前就全市通知了,就算是巧合中的巧合,當時周圍幾公里圍著里三層外三層的保安人員,也不可能巧合到這種程度。」
時駿把香煙點上吸了一口,眉間微蹙:「有點怪。如果是上吊自殺,為什麼要來這兒?」
時駿囧囧然地反駁:「你怎麼就不擔心是他把人家帶壞了?我們倆看上去明顯是他更危險。」
「娜娜死後的那幾天,我一直在做夢。」果不其然,王豐臣順桿爬上了林辰的話茬,「娜娜一直在我的夢裡笑啊笑啊,她說爸爸給我買娃娃,要房子那麼大的,我說好,但等我醒來,卻發現那是她還活著的時候對我說的話,她再也回不來了。」
聽聞此言,男人先是一愣,爾後竟哈哈大笑起來:「你實在讓我太有挫敗感,難道比起我,你對那些死人的興趣更大些么?」
這一次時駿終於站起來,掏出香煙發現都濕了,氣惱地扔在一邊。他忽覺身上的衣褲濕漉漉的黏在身上很難受,竟然開始脫去外衣和褲子,連襪子都脫掉了。
話音未落,老王的電話打過來。說是馮南的屍檢報告出來了。屍體里發現了大劑量的安眠藥成分,死亡時間是凌晨00:20——01:00之間。正好是田錦下夜班的時間。
「我就覺得眼熟,一直沒想起來。剛才你說救援隊有退伍軍人我才想起來。那種繩扣叫『捕俘結』,是專門用來捆綁犯人用的。」
時駿皺著眉頭仔細看著手中的繩套。不管是繩套還是拴在橫樑上的那一端都很正常,換句話說,這是「人為」的。但是屍體呢?不可能有人在坍塌的大樓內砍掉屍體的腦袋,況且繩套上也沒有血跡。
老王連忙點頭,把三份材料在林辰面前鋪開。
刑從連點點頭,忍不住腹誹:「逢春的人怎麼都死我們宏景來了……」
「這輛車的?」時駿指著白色轎車問道。老王苦笑著點點頭。
那個女孩,死了。
「對於第一個問題,或許殺死沈士秋的人……」林辰看向時駿,「還記得馮南博客里他查到的東西嗎?」
「在想什麼?」林辰問道。
「為什麼?」
「你是說救援隊時期?」時駿皺了皺眉頭,「我們假設問題出在救援隊,但兇手為什麼又要在十幾年後實施報復?王娜娜又跟這三個人,以及兇手有什麼關係?」
「你……你自己看。」
王水根的老婆身子也不好,知道男人死了一口氣沒上來,丟下個不到兩歲的孩子跟著王水根去了。
「還在查。」霍剛說,「我能在一天一夜給你個確定的人選就不錯了,難道你還指望我現在就掌握這個人的行蹤?我已經安排隊里去調查,但是今天是不可能有消息的。你耐心等著吧。」
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越來越響,越來越重。
天青祠景點的工作人員清閑了一天,臨下班的時候,卻被突然闖入的遊客告知,說偏殿漏雨地上都是水。到了偏殿後,先前報告的遊客已不知去向。
「時駿,你說我是兇手?我殺了誰?沈世秋是馮南殺的;馮南是田錦殺的;田錦是林辰殺的;林辰是你殺的。」
「怎麼了?」時駿拍了拍林辰的肩膀。
林辰忽然輕輕笑了起來,他從地上撿起素描和照片交到時駿手裡,笑容依舊未散:「這是你說的,不是我說的。」
林辰照舊一副認真的模樣,對時駿的頑劣絕緣,正色問道:「能不能說得詳細點。」
2012年8月3日 16:30
「那你就眼睜睜看著田錦掉下去死!?」
一聲凄涼的嘆息落在地上,院子里那隻黃色的土狗打了哈欠繼續睡。午後的陽光變得炙熱起來,烤在老劉頭的臉上,卻依舊映不紅他蒼白的面色。
但或許是因為時間太過久遠,或許是因為梁彥太會偽裝自己,渾身濕漉漉的少年們毫無印象。
時駿在福利院廣場上踢球的少年裡鎖定了幾個目標,他施施然走過去,說明來意,請小少年們辨認一些照片。
「您認識這個人嗎?」像是禮尚往來似的,林辰將屍體照片遞給了院長。
老頭白了時駿一眼,像是在鄙視時駿沒見過世面:「當年你還在穿開襠褲吧,那災有多大你知道嗎?」
「幾個月前吧……六月份還是五月份來著。」少年答。
「王娜娜。」林辰肯定地說。
後續趕到的警員已開始掃尾工作。時駿坐在地上,讓林辰平躺在自己膝蓋上,林辰的額頭上蓋著一塊沾過水的方巾,他閉著眼,彷彿尚未從暈眩中擺脫出來。
「或許,沈士秋也對自己充滿了怨恨。」林辰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照片,便是這張照片,當時被貼在了沈士秋的屍體面前。
但是,任誰都沒有想到。

3

林辰猛然扭頭,凌厲的目光直視男人的雙目。黑暗中,他只能看清那個男人的半張面孔:「我一向運氣很好。」林辰一字一句地說道。
時駿看到林辰唇角不禁意露出的笑容,繼而他聽到林辰說:「他輸了。他迫切地想把我的注意引到王娜娜身上,他差點忍不住告訴我是誰殺了王娜娜。」
一邊的老王已經開始拍照取證,忙的沒時間吭聲。在他看來,也許時駿早就料到這裏沒有屍體。
豈料,那邊的人也是個精明的,硬生生把話題扯了回來:「別打岔!林辰怎麼了?」
老頭又不吭聲了。吧嗒吧嗒抽了幾口煙,照舊在鞋底上捻捻。末了,才說:「水根可是個好後生啊。可惜了,可惜了。」
某人磨牙:「這是你們的案子吧?別說的好像是在幫我的忙。」
在屏幕左上角的一顆香樟樹下站著一個青年,與在場其他人不同的是,這個青年人面色陰冷,正用怨毒的眼光注視著沈士秋和馮南。
「等一下……」林辰話音未完,時駿已拉開了小屋的木門。
「我剛也正查著,但是被打斷了。」老王在電話那邊急吼吼地喊著,「他們檢查了死者馮南的衣物,在他外衣的口袋裡找到一張名片。你猜,是誰的?」
時駿依言停了車,他見林辰打開車門下去,直直朝石碑走去。那裡有什麼足以引起林辰興趣的東西嗎?時駿好奇地跟著他跨進了花壇里。
正當他想要開口的時候,一陣酥麻的電流從他腳底湧來,他就此失去了意識。
「林辰,快來看看我找到了什麼。」時駿在客廳大聲且興奮地招呼著。
等時駿搬完東西,只見林辰正盯著一張邊角泛黃的地圖,不知在看什麼。時駿的腦袋湊了過去,才發現那是一張十三年前的地方地圖,時駿認真端詳了會兒,才發現原來在宏景和逢春兩市交界處,曾經有一個縣城,從地圖上看,縣城的位置正好在十方大壩的下游。
「馮南死了。」
林辰緊緊抱著證據包爬上了大壩,時駿的臉色陰霾而憤怒!他瞪著林辰,對方卻只是漠然一瞥,毫不在意。
「抱歉,那時候我閉上眼睛了。」林辰聳了聳肩,「你知道的,我恐高。」
時駿帶著林辰很順利地上了頂層,下了電梯,甫一踏上柔軟的地毯,林辰便停住了腳步。
那一批村民一共百來個人。老劉頭協助救援隊員把那些村民帶上大壩的中央。那時候,水壩看上去還很安全,但山體滑坡很厲害,村子里的情況已經非常危急。救援隊一看洪水不可能會漲到這個高度,就安撫那百來個村民耐心等著。他們還要返回村子里繼續救助其他人。
同一時間,時駿正在和調查車主的警察掰扯線索。那位「田錦」先生還真的失蹤了。家人、朋友、鄰居沒人看見過他。

5

他們在那個狹小的儲物間里,把地面上的所有堆放物還原,各歸其位,再根據角度、重量等情況做了模擬實驗。結果表明,這些東西只在一種情況下會堆積成現場發現時的狀態。
林辰無法確定對方的五官特徵,他上了車便被注射了麻醉劑,醒來后所在的帆布小屋裡太暗,即便看到了一些,也不足以描繪出男人的真面目。而且,林辰也相信,這是個極其善於偽裝的男人。
霍剛滿意地笑了。時駿有時候就像牙膏,得使勁擠!
「沒有。」隊長一臉的老氣橫秋,「我們只能根據你們提供的方位,清除可能二次塌方的重物。通道已經挖開了,不過你們最好抓緊時間,現在下雨,估計過一會雨勢更大。」
「這地方,夠陰森的。」刑從連點了根煙,吸著溫暖的煙氣,才感覺周圍的環境沒那麼瘮人。
林辰……林辰?!時駿終於想起來,他忽然竄到霍剛身邊,跟炸了毛的小獅子似的盯著林辰:「心理專家,林辰?」
爆破大樓現場內沒有屍體,只有一根繩子。不論那根繩子究竟有什麼意義,真相就是那個所謂的上弔人壓根就不存在!那麼,目擊者看到的究竟是什麼?
按照他所說的,林辰向後退到了指定點。然後眨眨眼:「還需要幹什麼?」
偏殿頂上的日光燈尚未修復,唯有案發的展櫃外亮著刺目的白光。三三兩兩的警員正在清理展櫃周邊的指紋,展櫃內屍體依舊保持著被弔死時的姿態。
聽聞林辰的問題,刑從連再次細看照片。燈光昏黃,透明的證物袋中,女孩正仰頭看著刑從連,那眼睛又黑又亮,明明是極可愛的女孩,但刑從連忍不住將照片翻了個身。他看向林辰,說:「看著讓人覺得不舒服,但說不清楚……」
宏景是座古城,劈頭蓋臉的暴雨已下了大半日,到傍晚時分總算停了,天卻陰得可怕。
時駿拿過安全帽戴好,首當其衝。老王擔心他的安危,也跟著下去。算上搜救隊隊長,三個人還算順利地進入了位於五樓的案發現場。
「馮南和沈士秋一直暗中關心著王娜娜……」
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兩人走進醫院大樓,時駿找到肝病科主任說明來意,主任義正詞嚴:「死者的病例是不能給你們看的。」
王娜娜10歲前生活在宏景市兒童福利院,十歲后被逢春市的一戶家庭收養。得知這樣的消息后,林辰立即奔赴了宏景市福利院。
「你們?」
「很有可能,而且博主在王娜娜死後也查到了一點。」林辰說。
黑暗中一直緊盯屏幕的男人同樣聽到了這聲巨響,他彷彿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田錦……田錦……」
老王撓撓頭,表示這似乎不妥。廢墟底下那位肯定是不能生還了,但還是要帶出來吧,只容一個人進出的通道,夠用嗎?
「馮南殺了沈士秋。」男人明明尚未寫完,林辰卻已搶先報出答案。
隊長毫不猶豫地指著一處:「先從那邊找。」
當年的福利院遠沒有現在的規模,但那時福利院外的草地上,在舉行儀式的禮台下,有盤腿坐著的老農,有渾身土渣的建築工人,有軍人、有民兵。他們中,有人眼中含著淚水,有人認真地看著禮台,有人在拚命地鼓掌。
「你那手,抽時間去醫院打針破傷風。」霍剛早就注意到時駿自己處理的手掌,看上去似乎有點嚴重。
越想越是煩躁,時駿決定聯繫一下林辰。也許那個沒什麼幽默感、情緒表達不順暢、時不時會氣的你跳腳、說話高深莫測、直覺神準的林辰會給他一些啟迪。
老王頓了頓,時駿聽到電話里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你快點!」他催促道。
林辰望著那張被時駿順手從縣誌館里「拿」出來的救援隊資料,盯著其中那個臉頰瘦削、眼睛狹長得幾乎要眯成一條縫的青年,淡淡道:「我真的沒有看清楚,但應該,就是他。」
迴廊盡頭是員工休息室,遠遠望去,裏面燈火通明。那位發現屍體的員工李明正裹著大毛毯在座位上瑟瑟發抖。距案發至今也過去三個多小時了,李明似乎還未從恐怖的氛圍中脫離出來。
事實上,時駿也有這種感覺。他把照片塞給了霍剛,讓霍剛找人回去查一查照片上的女孩是誰,有了具體身份,才好進行下一步的工作。而現在,關於兩棟樓之間的詭計還沒有完全解開。
為了讓霍剛走的踏實,時駿早飯都沒吃就去了案發現場。但他沒去爆破大樓,而是走到馬路對面的那棟大樓里。
「這個季節,不太對。」林辰有些不太確定地看著時駿。
壩體內部遠比想象的漆黑,四周都是水藻和魚類腐爛后的氣味,腥氣四溢,冰涼的水從天花板滴下,時駿掏出手機,田錦的時間只剩下四分鐘了。
石碑樹立在雜草叢中,周圍也無景觀燈照射。它看上去並不起眼,卻足有一米多厚兩人多高。石碑通體灰白,卻觸感瑩潤,宛如寶玉,在夜空中巋然不動,彷彿能鎮壓一切妖魔。明亮的手電筒光突然照射過去,整塊石碑光潔異常,正面反面全無刻字,空空如也。這樣一塊從不記述過往的石碑,卻足以令人心生敬畏。
時駿拿過資料看:「他人呢,我們在爆破現場沒發現他的屍體,他人去哪兒了?」
出了福利院,院門口警車裡的人換成了刑從連,前蓋還冒著熱氣,老邢顯然是匆匆趕來的。
「多大?」
林辰看著男人手上的白手套,微微抬起頭,張開嘴咬上了冰涼的刀刃,用舌頭將肉塊捲入自己口中。
看著眼前的警務人員和消防隊的人忙忙碌碌,時駿卻像一尊雕塑似的站在工作梯上。
「啊!我想起來了!」時駿忽然大喊一聲,「那個繩扣,就是綁在沈世秋跟馮南脖子上的那個繩扣。」
「不,憑這些。」林辰說著,將電腦推到了時駿面前,呈現在時駿面前的是博文里的備份文檔,其中有一篇里記述著密密麻麻的各種醫學名詞和化學符號。
「這裏還有兩條!」現場技術人員又從木板堆里找出了兩條餐巾,三條寫著不同問題的純白餐巾很快在時駿面前依次排開。
「屍體面前的玻璃上,曾經貼了什麼么?」林辰隨手抓過身邊鑒證處的警員,問道。
這時候,老王打了電話回來,告訴他一小時內訂了牛排外賣的只有一個人,是個男人,地址用簡訊發到他的手機上了。時駿急忙發動汽車,匯入川流不息的車龍中。
接到天青祠報案時,刑從連正在整理黨校學習所需的材料,他掛了電話,無奈地看向幫他整理材料的林辰。
霍剛的話音剛落,老王急急忙忙跑進來說:「這事有點麻煩。那位工程師告訴我,要想挖掘出屍體最快也要一周的時間。我還想能根據目擊者的描述做個模擬畫像,那位工作人員說當時離得遠,根本沒看清,只知道是個男的。」
「網警在比對IP后,確認那博主就是《逢春晚報》的記者馮南。」
時駿摸著下巴上已經冒出來的鬍子茬,似笑非笑地說:「王水根不是在十三年前死了嗎?為什麼名字會被刻在石碑上,樹在村口?」
而其中出現最多的名詞是「白介素-2」。
時駿頗為無奈,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只好問他有沒有看清對方的臉。
大壩上覆蓋著厚重的青苔和水藻,遠遠看上去如同巨大水怪蟄伏在群山深處,而壩頂業已坍圮,橫豎堆疊的鋼筋如同巨獸參差不齊的獠牙。
林辰沒有回答時駿,只是用滑鼠將一段文字拖黑。
林辰的腳步不慢,一邊走一邊問:「一定在家裡嗎?」
「噢?馮南找王董不會是敘舊來的吧?」
誰也不知道,十三年前在泥石流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讓老頭口中果敢的沈組長十三年後被弔死在天青祠內。
撬門壓鎖這種活兒時駿是老手了,他很快就打開了沈士秋的家門。屋內還算整潔,在沙發前面的茶几上就擺著一台筆記本型電腦。時駿走過去開機,在裏面尋找文件。林辰則是在這間公寓里隨意地看看。
「說的有道理。但是,馮南出來了,而且還牽扯到一個九-九-藏-書田錦。」
「查。」林辰將照片拎在刑從連面前,「查這個女孩。」
田錦捂緊耳朵,抓著牆面爬了起來,他藉著屏幕上一點些微的光線,在黑暗中摸索著,顫顫巍巍走到門邊,他似乎摸到了什麼堅硬而冰冷的物體,是根廢舊的水管。但田錦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拉起水管的瞬間,潮濕的水流開始慢慢湧出。田錦使出全身力氣捏緊了鐵質水管,那個人就在門外,來捉他的人就在門外,田錦砰地一下拉開鐵門,瘋狂地揮舞著手裡的鐵棒。
白袍法醫微微抬頭,敲了敲屍體面部堅硬的白色石膏體:「就目前這情況,我也很難立馬知道呀。」
時駿難得耐心地等待林辰用極其緩慢的速度,看完了電腦相冊內的所有照片,而相冊最終定格在了王娜娜穿水手裙的那張照片上。
小小的椅子容不下兩個大男人的身體,霍剛只能摟著他,把半隻腳懸在外面,很吃力地將A繩也綁在了吊扇上,這才跳了下去。
「大壩垮了,留在村裡的人還活著,但是壩上的百來人,都死了……」
林辰與福利院的門衛說明來意,很快,一位身著白袍的男人便來迎接林辰。很難想象,福利院的院長竟然是個青年人,饒是林辰,也從未見過如此溫潤儒雅的男人。那男人好像是陽光下雪白的貓咪,又或者是樹蔭下的一杯葡萄酒,既慵懶又醉人。他將林辰帶到院長辦公室,邀請林辰在柔軟的布藝沙發上坐下。

7

而這裏面,似乎缺了一些重要的東西。
根據醫院提供的地址,兩人到了沈士秋的家。林辰看著緊閉的大門,只見時駿大模大樣地從口袋裡掏出一串長短不一、形狀各異的東西來,蹲下身子開始撬門鎖!
「還有呢?」林辰笑問。
時駿被林辰推得踉蹌幾步,但林辰卻腳下一滑……
「你們這兒,有沒有什麼探險的好去處?」林辰突然發問。
林辰沒有說話。
「我怎會拿自己的性命冒險呢?」林辰說。
死霍剛,遠在千里之外還這麼囂張!雖然心裏極度不滿,時駿還是老老實實地說:「大概、可能、也許我把林辰弄丟了。」
王朝的手指噼里啪啦敲擊著鍵盤,不一會,他鬆了口氣似的對林辰說:「沒有這個姑娘。」
「王董還記得馮南問了你什麼問題?」
時駿覺得眼熟,可不是么,警官證他能不眼熟么?沒想到眼前這兩個人是警察,時駿好整以暇地站在旁邊看熱鬧。
落水聲在耳邊響起的時候有些不大真切,時駿瞪大了眼睛看,看下面的林辰,看下面霧蒙蒙的水庫,看下面瞬間消失的那根繩頭。
「停車!」一直閉目養神的林辰忽然睜開眼,「就停在花壇旁邊。」他對時駿說。
「60公斤?」
紀念:一九九八年大壩垮塌事件遇難村民。
隊長率先跳下去,後面兩個人也跟著跳下來。時駿用手電筒四處照照,發現這裏的環境還算可以,雖然站不直,但還有不少落腳點。隊長問他們倆準備從哪裡找起,時駿說:「我不大懂你們的計算方法。比方說,屋子中間天花板上那個吊扇,在坍塌的時候會落在哪裡?」
「這是多久之前發生的事情?」時駿問。
「馮南。」時駿說道,「最開始我以為馮南跟兇手是同夥,後來沒有利用價值所以被殺。但是,你聽見了,馮南在詐死的第二天去找過王豐臣。如果馮南跟兇手是一夥的,他就不可能在詐死之後再露面。」
「您好,請問您找董事長有什麼事嗎?」洋娃娃小姐的聲音也很尖細,是純真的蘿莉音。
「那是證據。」說實話,時駿並沒有完全相信兇手,「別磨蹭了。」時駿趴在水壩上,把手直直地伸出去,一手抓著綁著田錦的那邊;一手抓著綁著林辰的那邊。這樣的角度他只能看到林辰的發頂,大聲催著林辰馬上行動。
路上,時駿久久沒有說話。林辰覺得奇怪多看他幾眼,發現時駿似乎正琢磨著什麼解不開的難題。
按照地址一路疾馳,快要接近地點的時候,時駿卻感到愈發古怪,照這條路走下去,前面就只有一家停產的車床工廠。時駿心裏七上八下,手心的冷汗一層一層往外冒,他將油門一踩到底,車子衝進廠院的時候險些撞在廢舊的機器上。
在黑暗的空間內一直盯著畫面的男人聽到這句話,忽然驚慌失措地倒退了幾步,黏膩的苔蘚讓他腳下一滑,他重重摔倒在水泥地面上。就在男人疼得眼冒金星的時候,幽暗的空間內響起了一句冷漠的斷言。
「認罪啊。」時駿誇張地揚揚眉,撇撇嘴,笑道,「兇手還真把自己當成審判者了?」
直到看到這份文件,時駿才清晰地意識到,當年的災難究竟有多麼可怖,竟然將一整個縣城夷為平地。時駿覺得自己的想象力頭一回碰了壁。他走到窗邊,打開窗子點了支煙,林辰終於放下了所有材料,走到時駿身邊。
「當時啊,我就是給那三個救援隊同志幫忙的村民之一。」老劉頭搖晃著竹椅,彷彿陷入當年的故事里。
時駿到辦公室的時候,老王正在不停地往一個茶杯中加水,而林辰整個身子都彷彿埋在了雪白的紙片堆里,聽到腳步聲,林辰抬起頭,第一句便是:「那個人把他帶走了。」
時駿見林辰不作聲,只好自顧自給老王打了個電話,他讓老王好好查查博主的IP地址,看看能不能和晚報記者馮南的地址劃上等號,如果一樣,那就得把馮南逮出來了。
電話那邊靜默數秒,遂傳來霍剛急三火四的咆哮:「你居然把人弄丟了!趕緊去找人!」
「你想說明什麼?」老王認真地聽時駿分析。
雨依舊在下,發現馮南屍體的停車場透著一股陰沉而濕冷的水泥氣息,周圍一片停車區域的轎車被警車替代,警燈閃爍著紅藍兩色,明黃的封鎖帶已把整個現場攔得嚴嚴實實。
「對於從災難中倖存下來的人們來說,王娜娜不是他們的女兒,而是他們精心呵護的希望,代表著重生也代表著贖罪。如果馮南覺得,沈士秋玷污了王娜娜繼而殺害了她,換做是你,會不會憤而殺人?」
時駿忽然眼睛一亮:「馮南知道沈士秋對王娜娜不軌,他查到了沈士秋害死了王娜娜,然後殺了沈士秋為王娜娜報仇,所以他才要假死脫身!但是有人把他假死的事情捅了出來!」
當年不足兩歲的王娜娜,因為救援隊的一些問題,導致她失去父母,被人送到了福利院。若干年後,因為救援組組長沈士秋的醫療失誤,王娜娜終於跟上了父母的腳步。
「地脈。」李明嚴肅道,「太久之前的資料已不可考,明末清初時,縣誌上曾有記載:清兵驕縱囂張,妄動石碑,次日,宏景地動山搖,軍民死傷過萬。而最近一次,是十三年前的事情,當時修繕天青祠的工人,認為石碑有礙施工,將之移位,第二日,宏景附近普降暴雨,山體滑坡、泥石流接踵而至,而十方湖大壩,就是在那次事故中垮塌的。」
「怎麼了?」林辰問道。
時駿的眼裡閃過一絲好奇,他習慣性地叼著煙,斜眼瞥著林辰:「說說看,你根據什麼說這個博主是那個詐死的馮南,就憑一張照片?」
「好的。」時駿猛地被人叫醒,腦子還正糊塗,居然順著老王的話玩起了遊戲。
林辰回頭問時駿:「為什麼王娜娜養父的名片會在馮南的身上?」
時駿玩味地輕笑一聲,告訴霍剛一個有關上弔和鏡子的小小詭計。在他們所處的房間里擺放一面大鏡子,再去對面大樓相對的房間里也擺放一面,確定兩面鏡子相映就可以了。然後,「自殺者」一直都在這棟大樓里,暗中觀察目擊者途經五樓上了天台。他可以根據在窗口往下看工作人員的情況,聽他們的相互叫喊聲來判斷大樓何時引爆。但是在此之前,那個人還是要準備一番的。
「現在事情都對上了。」出了老頭家門,時駿拉著林辰在田埂邊上坐下,「因為某些原因,沈士秋的小組沒能救得了當時大壩上的村民,以至於有人對此懷恨了十三年。」
林辰指著儲物間地上馮南的屍體說,連環殺手往往有很強的個人風格,他們殺人、棄屍、甚至是用幾刀殺死被害人,都是有講究的,這也是警方定位他們的標準。沈士秋的屍體和馮南的屍體的共同特徵在於,他們都被擺成了上弔而死的樣子,除此之外,馮南雙膝跪地、頭朝下、脊背彎曲,這是典型的犯錯后認罪的模樣。
想要查清小女孩的身份是需要些時間的,但是通過對照片本身的處理分析,技術人員倒是給時駿提供了一個不錯的線索。小女孩拍照的背景就在本市,是城西那片貴死人的別墅區前。時駿很納悶地看了看照片,問:「我能帶走嗎?」
「你也是命大,幸好沒激動地衝上去,否則現在我撿的不是螺栓而是你們的骨頭渣了。」
「娜娜的死,一定讓你很傷心吧。」林辰十分誠懇,但時駿覺得林辰准沒安好心。
時駿摸了把臉:「你是想說,對兇手來說,殺人本身並不能讓兇手感到快意,能讓他爽到的是別的東西?」
在走出保安室的時候,林辰回了頭看了刑從連一眼,什麼都沒說,任憑時駿拉著他離開。
到了夜晚時分,逢春市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時駿坐在工棚裏面保持著幾小時前的姿勢,他獃獃地看著搜索現場。那邊打起的探照燈把整個現場照得如白日般明亮,突然,他看到一個人站在高處朝他使勁揮手,時駿猛地起身,顧不得接過有人遞給他的雨傘,匆匆跑了過去。
林辰搖搖頭,也沒怎麼生氣。
「復讎?」時駿的話讓林辰陷入沉思,他緩緩說道,「我當時對這個案子感興趣,就是因為兇手對王娜娜的感情很微妙,他並不完全是在為照片上的女孩復讎,對兇手來說,貼上王娜娜的照片,才是他的快|感來源。」
「除了見到你。」林辰忽然打斷了男人的敘述,他盯著男人溫柔的雙眼,語氣卻冷峻異常,「缺失父愛,更容易滋生女孩的戀父情結,她愛慕你對嗎,這是你把她送走的理由?」
「男人如果對女人有性|欲,他的關注點,會集中在女人的腿上。」林辰看著時駿,補充道,「照片里,都是赤|裸而扭曲的愛。」
「他用的助燃劑是酒精……常人看到火一定會用水撲火,如果那時候你朝我澆了水……」
「所以你挑釁的結果呢?」
在王娜娜養父母家門口吃了閉門羹,時駿反而更有鬥志了。他問林辰要過卷宗翻看,指著死者沈士秋和小女孩唯一交集點,對林辰說:「餓不餓,不餓咱先去醫院?」

6

霍剛把剛剛拍攝的錄影給時駿看,果然,在這麼近的距離下拍攝,也不看出是兩根繩子。聯想到目擊者跟對面大樓所相距的間隔,自然也不會看到第二根繩子!
林辰問道:「王水根也在那批村民里嗎?」
「當年那場天災的完整檔案資料在哪呢,你快點給我整出來啊!」時駿催促道。
男人面色一冷,他掀開餐巾,紅燭掩映下,餐巾上赫然是「你難道不想知道,是誰殺了王娜娜?」
「如果我說是呢?」時駿揚眉壞笑。
但是林辰哪躺得住,感覺好了一些就拿掉額頭上的毛巾,坐了起來。
他笑得很放鬆,彷彿是贏得了無數金銀財寶:「林先生果然了不起,從一開始你就在設計我。」他邊說,邊將最後一張餐巾摺疊起來,然後離開座椅,將餐巾塞入林辰前襟的口袋。他離林辰極近,彷彿即將一口咬上林辰的脖頸。
小區物業主管來得很及時,在四人說明來意之後,主管也提供了王娜娜收養者的門牌號。
林辰的手把住了鐵門的邊緣,朝外拉著,忽然!手腕被一股極大的力氣抓住,猛地被扯進了儲物間。
「兇手用這麼複雜的殺人方式,是為了什麼?」
夜色越來越暗,林辰的分析讓刑從連震悚。他懂得林辰急迫的心情,畢竟天青祠內發現的屍體已死,但屍體面前照片里的女孩或許還活著,找到那個女孩,成了當務之急。
「記不清了……但馮南提到了我們公司的職員田錦。」王豐臣皺眉道,似乎自己也有些不確定。
「不就是被砸點東西,田錦怎麼就覺得自己要死了。」時駿問。
「我不會。」
「咱去沈士秋的家看看。」時駿這樣說,「沈士秋下載了那個小姑娘的病例,病歷肯定存在他家裡的電腦里。他是小姑娘的主治醫生吧,為什麼還要下載病例?肯定有貓膩兒。」
林辰身邊蠟燭映出不大的光圈,他所在的地方看上去並不是很大很寬敞,至多隻有十平方米。餐盤和餐具明顯都是一次性的用具。
老王報完一串地址,就掛了電話。留下時駿坐在床上發愣,查誰誰死,這事也夠邪門的!
時駿不以為意,滿腦子都是案子的事。
時駿大大咧咧地在質感厚重的真皮沙發上坐下,他翹著腿,端詳著面前的男人,但未等時駿開口,王娜娜的富豪老爹便先說道:「我原以為,時先生是為馮南而來。」
逢春市的今天與以往有些不同。下午四點半,在城郊的老城區聚集了不下一百人。他們都穿著統一的工作服,分別聚集在空無一人的馬路兩端,嚴陣以待。隨著一聲巨大的爆炸聲,樓頂上拿望遠鏡瞭望的人的驚呼聲,很快被飛揚的塵土淹沒。
16歲以下的少年兒童,免疫系統沒有發育完善,乙肝病毒在肝細胞里本來並沒有破壞作用,一旦輸入大量提高免疫的藥物,病人的免疫系統過早激活,會攻擊自身肝細胞,造成大量肝細胞死亡,大量輸入白介素-2根本就是火上澆油。
「走之前,叔叔再送你一程吧。」看著林辰震驚的模樣,刑從連無賴地笑了起來。
林辰只在屍體前站了小半個鐘頭,隨後轉身走出了偏殿。刑從連跟在林辰身後,與他一同走在天青祠空曠的迴廊中。院落幽靜,夜已深沉,間或有禽鳥鳴叫傳來,那聲音凄慘得好像要抓碎夜空。
「我……我什麼也不知道。」洋娃娃小姐忽然變得十分惶恐,她拚命搖著手,並趕忙按下通訊按鈕,「董事長,有兩位先生來問關於娜娜小姐的事情。」
「剛才那種情況,只能放棄田錦。」林辰的口氣不變,一如既往地平淡。
霍剛失笑,不輕不重地推了時駿一把,警告他別胡鬧。
「沈士秋、馮南和田錦的戶籍檔案信息都調出來了……」
林辰遲緩的動作彷彿打開了男人記憶宣洩的口子,他在林辰身邊坐下,從茶几底下拿出了一本巨大的相冊。那相冊邊緣已發白,像是經常翻看所至,男人彷彿極熟識每一張相片的位置,他只用了一下,就找到了王娜娜的照片。
他沒有去看林辰的模擬畫像做得怎麼樣,直接去到技術科的辦公室。年輕的警員很客氣地給他倒了杯水,並做了詳細的講解。
霍剛也沒在乎時駿跟老邢打哈哈,告訴幾個保安把主管叫來。兩個刑警隊長坐鎮,保安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怠慢,趕緊跑了出去。保安室瞬間被四人鳩佔鵲巢。
第二天一早,霍剛從暖暖的被窩裡把時駿挖出來,說了關於尋找可疑人物的結果。時駿發現霍剛眼睛通紅,臉色也不大好,估摸著這人一夜沒睡。可不是么,霍剛為了在道路監控錄像中尋找可疑人物,並確定可疑人物的行蹤,辛苦了一整夜。
時駿忍不住在屋裡轉起了圈子,把爆破大樓屍體消失的案子從頭到尾說給林辰聽。
時駿卻是哼哼一笑:「老王,你這關注的重點錯了。」
「你回去讓技術科的人給我做個分析模擬。」時駿吐出嘴裏的煙,隔著一層迷霧看著案發現場,「我要知道根據重量、角度、排列方式等情況分析,在哪種狀態下儲物間里的東西會堆積成那個樣子。」
「後天下午。你覺得在我走之前,這案子能破嗎?」
林辰急忙轉身走出書房,客廳里時駿已經把電腦轉了方向,林辰還沒走近,就被顯示屏上的照片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林辰用平緩的語速敘述著他和兇手所做的交流,「他是一個十分驕傲而剛愎自用的人,這是高智商連環殺手所共有的特徵。當時我知道自己處在很危險的高處,為了不讓他對我失去興趣,我只能踐踏他的驕傲。」
「你為什麼不吃呢?」在整間黑暗的房間內,唯有燭光搖曳,林辰只能看清男人瘦削的下巴,和好看的唇形。
林辰的態度讓時駿火冒三丈!他垂在身側的兩隻手握緊成拳,因為過於用力而使得骨節發白。林辰看到了,也僅僅是看到而已。
時駿朝著馬路對面的別墅小區走過去,靠近大門口時,聽見門衛室傳來爭吵的聲音。時駿好奇地探頭看了看,瞧見一個叼著煙的中年男人把三個保安氣得面色通紅!另外一個穿襯衣的年輕男子則安安靜靜地站在一邊,好似無視地低頭看著手裡的東西。
林辰卻彷彿早已料到這番情景,直節輕輕敲擊著扶手:「我都說了,讓你用紙。」
林辰鮮少有變化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微笑:「以後學,你先弄開。」
霍剛搖搖頭:「如果不是你發現,我恐怕根本看不到這個貼板。這張照片很唐突,我怎麼覺得,只有上弔的那個位置才能發現這一點呢,難道是有人刻意為之?」
這明顯是話裡有話,林辰最後看了一眼屏幕上的那張死亡照片,跟著時駿走出了辦公室。
時駿差點被煙嗆著,很無奈地看著林辰:「真高興你能察覺到危險。但你為什麼不在火燒起來之前跑下去?恐高症什麼的在特殊時刻也是能夠克服的吧?」
那個人選擇了特殊的地點、特殊的方式「自殺」,那麼「自殺者」就必須完全掌握兩棟大樓的環境、內部情況。所以,一定有什麼關鍵的東西在這兩棟大樓內。根據對面爆破大樓和這裏相對的角度,時駿在五樓圈好了三個房間。站在這三個房間的窗口都能看到對面爆破大樓的五樓,所以,時駿仔細地勘察每一個房間。
時駿點點頭,讓老王開車,看著車駛遠了,他才懶洋洋地返回火場。
林辰微微側頭,反問:「難道不是這樣么?」
時駿忽然想起了什麼,手指在鍵盤上按了幾下,調出了另外一張照片,「我總覺著這照片有點怪。」
時駿敏銳地抓住了什麼東西,他看了眼紙上的名字——梁彥:「沈士秋殺了王娜娜,馮南殺了沈士秋,田錦殺了馮南。但與這個梁彥何干呢,我們所做的都叫推理,根本沒有證據!」
昏暗的角落裡,那扇半開的小門就像一張大嘴,含著一個男人的身子。儲物間裏面傳出一聲低沉的喘息,像是獸的喉間嗚咽,田錦猛地一愣!一股強大的力量緊緊束縛在他的手腕上,一呼一吸之間整個人都被扯了進去!小鐵門咣當一聲關得嚴絲合縫,門內隱隱透出撕心裂肺的嗚嗚聲。
「如果兇手也是一樣,那麼他很有可能曾經來過福利院?」時駿麻溜地從口袋裡掏出當時從縣誌館順來的資料,把印有當年救援隊的照片攤在了陽光下。
男人也跟著笑:「我這事也快。你等等。」說著,他跨步到保安的面前,「挺簡單的事,你讓我進去看看就行了。」說著,他拿出了證件。
時駿心裏咯噔一下!疾風一般地跑了進去。
「林先生,不知在下可否有幸邀您共進午餐?」
林辰愣了片刻,回頭卻見時駿有些煩躁地擺弄著馮南的屍體,他和時駿打了聲招呼,便朝小警察手指的方向走出停車場,在刺目的陽光下,果真有一輛宏景牌照的警車停在路邊。
「對。十幾年後王娜娜重新把兇手和三個人聯繫在一起了。」
刑從連眯著眼睛打量了時駿幾眼:「你是時駿?」
一直沒開口的年輕男子似乎不耐煩了,他走了過去,從口袋裡取出照片,朝著保安遞過去:「見過這read.99csw.com個小女孩嗎?」
留在現場的時駿拖了把椅子坐在不遠處,看著搜索工作如火如荼地進行,他也不知道從哪裡要來一杯咖啡,慢慢喝了起來,一派閑閑先生的模樣。但是,大腦運轉可是一直沒有停下來。
霍剛放眼看去,偌大個房間里只有一面鏡子,那鏡子已經碎了一半。他轉頭看了看時駿:「你想要的東西。」
袋子里是一張普通A4大小的紙,紙上列印著一張照片。林辰甫一看到照片,便忍不住皺起眉頭,照片的主角是一個小女孩。女孩穿著及膝的水手裙,頭髮用藍色的頭繩一把紮起,她正仰頭微笑,眼角眉梢卻透露著一股不符合年齡的誘惑。
2012年8月3日 17:00
「這就是我感到奇怪的地方,因為我也不知道。」林辰說。
看著時駿跪在身邊,伸出手費力地從小洞里拉出一截繩子,隊長有些訝異地問他:「你要找的就是這個?」
既然林辰認為兇手帶走了田錦,那麼,就從那裡開始好了。時駿再次回到了馮南的屍體現場,也就是田錦消失的地方。
「西冷牛排,七分熟。」林辰平靜地說道,然後繞到右側車門,恭順地坐進了副駕駛室里。
老王覺得他伺候時駿的時候也沒這麼小心翼翼,他捧著杯溫水端到林辰面前,另一隻手上則拿著厚厚一沓資料。
不等老王吐槽時駿,便聽到林辰冷淡的聲音:「是誰的?」
時駿就站在目擊者曾經站的地方,看著對面的施工現場。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老王甚至有一種時駿已經變成了雕塑的錯覺,他實在按捺不住好奇心走了過去。時駿把望遠鏡遞給了他,問道:「老王,你站在這裡能看到什麼?」
案發的時間很巧,因為刑從連周一就要奔赴黨校進修半月。他看了眼林辰,果斷帶人趕到案發現場。
聽聞此言,林辰與時駿的目光碰在了一起,兩人心下便有了計較,林辰安慰了王豐臣幾句,時駿便借口要繼續調查,向王豐臣告辭。
時駿望著地上石膏屍體的照片,把煙盒從口袋裡拿了出來:「你是想告訴我,兇手很危險。」
「這個人!」後來的一個少年指著古舊相片上的梁彥大喊,「當時我們去大壩玩,這個人讓我們滾開!」
「是我的疏忽,我早該發現的。」林辰剛從火場出來,呼吸依舊不順暢,他咳了一聲,繼續說道,「這三人的交集點不會只有王娜娜那麼簡單,兇手一定在更早之前,便與他們相識。」
男人依舊在笑,笑得面容也幾近扭曲,他從桌上拿起第二張餐巾,揉成一團塞進林辰口中。
林辰繼續解釋道:「很少有人在拍小女孩時,會選擇俯視的角度。人們給小孩拍照的姿勢通常是半蹲,而只有在給寵物拍照時,才會採取這樣居高臨下的角度。」
黑暗窄小的空間、一次性的餐具,這說明,拐走林辰的人,並不是在一個經常居住的環境里安置了他。時駿把餐桌用截圖功能拍了一張照片,這時候他格外感謝蘋果手機高級強悍的清晰度。
首先,目擊者看到死者在上弔的時候,死者的身體搖搖晃晃。有些經驗的老刑警都明白,自縊的人只有在剛把椅子踢開時,身體才會搖晃,不但如此,隨著脖子上繩套的勒緊,自縊者還會下意識地抽|動雙腿,用手抓著繩套的脖子部分。
在那間狹小的儲物間里,藉著昏暗的燈光,能看到有人正跪在儲藏室靠後面的牆上。死者的雙手耷拉,頭頸彎曲,整個脊背詭異地彎曲著。而在他的脖子上,是一道兩指寬的麻繩,麻繩的另一頭系在掛壁式的鐵架子上。整個儲物間異常雜亂,如同山體塌方一般,地面堆滿了打掃工具和抹布之類的東西,馮南就在這堆東西靠後些的位置上,看上去就像臨死前奮力掙扎了一番。
時駿頓時一頭霧水:「什麼人,把誰帶走了。」
在沈士秋家中,林辰挑選了幾張照片給時駿,他讓時駿試著在網路上尋找這幾張照片,或許會有收穫。
「能給我講講天青祠嗎?」林辰將宣傳冊推到男人面前。
灼|熱的火焰炙烤著空氣,燃燒的帆布發出嗶嗶啵啵的刺耳聲響,林辰微微睜開眼睛,終於看到木板另一頭站著的那個人。
聞言,梁彥冷冷的眼看過來:「你解開了什麼?」
「查死亡資料庫。」林辰終於對王朝這樣說。
「請問,十方大壩事故的資料在哪裡?」林辰溫涼的嗓音響起。
「快|感來源?」時駿不解。
本次負責爆破的總工程師站在安全的地方指揮著爆破的後續工作,現場很亂,大家都吵嚷著什麼。一向穩當的工作人員瘋跑著過來一把揪住他的胳膊,面色蒼白,神色惶恐。他說了幾句,工程師沒聽清,表情也有些不耐。工作人員大了膽子用力拉扯他,在他耳邊吼叫:「剛才樓里有人!我看見了,樓里有人!」
「林辰你聽好。別亂動,繩子要斷了。你想辦法靠近田錦,你抱著他,就算繩子斷了,我也能抓住你們倆。慢點晃蕩起來,別急。」
當然不能。街道很窄,兩樓也不是很高,站在這裏只能看到四樓半以上。忽然,老王明白了時駿的意思:「對啊。死者為什麼偏偏跑到了上面?」
爬出大樓廢墟的時候,已經是快子夜了。時駿累的話也不想說,他看著在廢墟中被割破的手掌,哭的心都有了。回了家,他沖洗了傷口,還在裏面撥出兩塊小玻璃碎片,處理完一切,這才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林辰隨手點了點資料:「我想,這或許和十幾年前的那場天災有關。」林辰將天青祠和那塊鎮住地脈的石碑傳說,講與時駿聽。
刑從連雖然這麼說,手上卻轉動方向盤,直接上了通往逢春的高速。
「照片上的?」
照片上的王娜娜大約七八歲模樣,眼神中透著桀驁不馴,卻已然有亭亭玉立的模樣。他輕輕撫摸王娜娜的照片,緩緩開口:「王娜娜一歲半的時候,來到我們院,那時候,她還只有這麼大。」男人作勢比了個長度,彷彿在懷念什麼,「她從小就是乙肝病毒攜帶者,或許因此怪癖易怒,雖然我自認我們院給予了她最開放和自由的成長環境,但她還是像個永遠不知疲倦的小獅子,見到什麼都要撕咬一番。」
聽見林辰微弱的聲音,時駿差點沒哭出來!又躲過一次性命之憂。但是接下來的事,更讓他頭疼。
「你把三個問題寫在紙上,我先回答,若答對了,你就把紙吃下去,如何?」
「這是什麼?」
「某個?哪個?」
藉著微弱的光線,男人順著水跡慢慢摸去,卻被一個巨大的展櫃擋住了去路。
一簇火苗自半空騰起,火苗藉著酒精助燃,瘋狂地席捲整個帆布小屋,亮光和火光撕裂了黑暗,林辰有些不適應突如其來的強光,用手遮住眼睛。
手裡的香煙沒抽幾口,燃盡的時候灼痛了他的手指。時駿忽然想到了什麼,大聲朝著工棚那邊喊著:「你,過來。對,別看了,就說你呢。過來過來。」
林辰將自己的指尖舉到時駿面前,時駿微微低頭,只見林辰白皙的指尖蒙了一層灰。
火。
那應該是一個白色的紙袋,上面印著昂貴奢侈品的商標,看上去嶄新且價格不菲。是誰留在這裏忘記拿走的嗎?這麼貴重的東西。他的腿跨出來,僅走了兩步就到了門口,彎下腰伸出了手。
「因為你,太好懂了。」林辰說。
「我不知道。」林辰話音未落,門外就傳來活潑的喊聲。
「這是一個連環殺手,他與普通的連環殺手不同,他是使命型的殺手,他以去除某一特定群體為目的,殺人本身並不能給他帶來快|感,他享受的是一種支配感。」林辰從文件夾里掏出一張紙,刷刷兩筆,畫出了記者馮南在大樓內假死上弔時的情景,他把畫好的紙也放到了地上,三個死亡場景,從小到大,從平面到立體,死亡的恐懼和驚悚感也在無限放大。
刑從連略顯無奈:「你連死者都不管,光顧著查這小女孩?」
林辰纖長的手指在滑鼠盤上輕輕移動,他將一張照片翻來覆去看了許多遍,然後再划向下一張。
時駿想不出反駁的理由,他看見林辰微微舉起遙控器,指向了屏幕邊緣。
「很聰明的兇手。」林辰看著紙上的小女孩,淡淡道。
「我問過孤兒院院長,他並不認識沈士秋。」林辰皺起眉頭,言下之意是,沈士秋與王娜娜在那十年間並無牽扯,難道兩人真是十年後再次重逢,這事情似乎有些太過巧合。
「你準備解釋一下嗎?」時駿看著林辰問道。
時駿對著配圖上的大樓左瞧右看,最後見鬼似的站了起來,喃喃道:「不用這麼邪門吧?」
「繩扣怎麼了?」
男人疾書的筆停了下來。任誰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斷節奏,都會覺得不舒服。但男人的涵養彷彿極好,他紳士地攤開了餐巾,其上果真是「誰殺了沈……」
「難怪那時候他臉都氣歪了。」時駿說,「但你怎麼能這麼冒險!」
霍剛爽快地把照片塞進他的手裡:「走,一起去別墅區看看。」
霍剛回頭看了眼時駿,低聲問他:「你怎麼看?」
因為光線不佳,時駿只能看到男人半個背影,分辨不出身材、年紀。林辰和男人坐在桌子兩邊,桌上有兩塊正在燃燒的熏香蠟燭和一個白色的餐盤。那一抹白色很扎眼,餐盤上有吃了一半的牛排,旁邊搭放著一套刀叉。
時駿聽著竟感到了后怕,無論是酒精還是消防栓,兇手幾乎把每一步都算計好,心機之深,實在令人毛骨悚然。
封面上的古祠正沐浴在陽光之下,連黑色的屋檐都好像在發光。李明望著封面,林辰將一杯溫茶放在了他手邊恰到好處的位置上。

6

「馮南和沈士秋關係不錯啊。」時駿摸著下巴,「怎麼十三年後他就殺了沈士秋然後假死以逃避制裁呢?」
田錦親手勒死了馮南!
「查到了什麼?」
「你說王娜娜?」
李明輕輕撫摸著巨大的石碑,緩緩開口:「大家都不知道,這塊石碑是從哪裡來的,但從兩千年前宏景建城開始,這塊石碑就在這裏,老人都說,石碑鎮著宏景地脈。」
「哎,你別插隊啊。」中年男人轉過身來,牙齒咬著煙,似笑非笑地看著時駿,「我這還沒和那幾位探討完呢。」
時駿熄滅了香煙,想著:田錦的車門大敞,車鑰匙掉在案發現場的門下。是不是可以這樣想象一下,田錦下了夜班準備開車回家,開車門的時候被儲物間的什麼東西吸引住了,當時田錦的手裡還拿著車鑰匙,發現異常后他右腿跨出車外,走到案發的小儲物間門前。接下來呢?田錦看到了什麼?屍體?如果看到屍體為什麼不報警?為什麼會失蹤?
時駿看了眼林辰,發現林辰一出電梯就開始一言不發,只好認命地盤問起王豐臣來:「那就是有點認識了。說起來,馮南的屍體在王董的大樓底下被發現,看來馮南還是認識王董的。」
刑從連蹭地抬起頭來,像忽然醒悟又像驚駭過度。
「我說你們倆看夠沒有?」不知道什麼時候霍剛走了進來,打斷了時駿跟年輕男子的「深情對視」。
「林辰,你在上面?」聽到林辰的聲音,時駿又來了力氣,他三兩下便爬到工作梯頂端,一條橫木板正通向懸在半空的小屋,「你別動,我馬上過來。」
「好吧,」霍剛打趣著,並掏出手機來開始準備錄影,「開始吧,放心,我會保護你。」
電話通是通了,卻始終無人接聽。跟林辰相處了幾天,時駿知道對方的手機是鈴聲和振動一起啟動的,就算聽不見也能感覺到。繼續撥打,十幾個電話打過去全都石沉大海!時駿有點毛了。不祥的預感讓他心裏發緊,那小子不是出什麼事了吧?
「我們有點事想和董事長聊一聊,關於她的養女娜娜小姐,你知道點什麼?」
滴滴滴的聲音代表有簡訊進來,時駿掏出電話點開簡訊。
「說明死者是早就打定了主意到爆破大樓里自殺。他的自殺計劃需要精心的策劃,長時間地觀察爆破組的工作、爆破的時間以及巡邏的範圍等等。但是你想過沒有,一名求死的人為什麼會這樣?或者說,在這個地方以這種方式自殺,對死者來說有什麼重要的、特殊的意義?」
當時的老劉頭想想王水根那個多病的身子骨,又琢磨著自己跟熊一樣的身板,還真覺得自己回去是最恰當的。這便隨著救援隊的腳步,往村子里跑。
林辰忽然站了起來,抽出三張紙排在了時駿面前,時駿眼尖地發現了那是沈士秋、馮南、田錦三人的檔案,在三份檔案幾乎相同的位置上,都有一條淺淺的茶漬,在茶漬之上,是三段文字。
霍剛也不吭聲,擺擺手上了車。
說著,時駿拆開了包紮著傷口的紗布,「我的傷口裡有鏡子的碎屑。那棟大樓在爆破之前已經把所有的東西都搬出去了。以那群施工人員吝嗇到變態的程度,別說一面鏡子,就連舊報紙他們都沒放過。所以,你說,我傷口裡的鏡子碎渣是哪來的?」
照片上的女孩名叫王娜娜,是個孤兒,三個月前,死於肝炎。
林辰繞著石碑走了一圈,最後回到石碑前低下頭看。在石碑的底座上有一塊相連的大理石。林辰蹲下身子觀察著大理石板上刻著的一個個名字,上面密密麻麻的刻印令人頭皮發麻。他指著其中一個名字,對時駿說:「王水根。還記得嗎,王娜娜的資料上她的生父也是這個名字。」
老頭咂咂舌,搖搖頭,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他說:「其實啊,不止水根可惜了,那些個啊都可惜了。本來不用死的。」
「對,上面。」時駿笑道,「在田錦被吸引過來之前,兇手已經把繩子擺放好,雙手雙腳撐住兩邊的牆壁,懸在上面。其中一隻手拉著繩子,繩子的一端就是套住田錦手腕的繩套,等田錦被吸引過來伸手推門的時候,那個繩套正好扣在他的手腕上。兇手必須只用一隻手撐著牆壁,另一隻手用力拉緊繩套,鎖死田錦的手腕把人扯進來。因為繩子穿過雜物架,所有的東西都在一瞬間倒塌,砸到田錦的身上。因為繩子的另一頭系在另一端上,所以,田錦越是掙扎繩子越緊。」隨著時駿的分析,林辰在腦子裡演示了一遍。其後,還是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比方說,如果兇手只是想抓走田錦,為什麼費這麼大的事?
少年們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你可不能告訴院長!」
時駿也知道辛苦了霍剛,變著法兒地奉承人家:「我急什麼啊?不就是個案子嘛,咱倆湊一塊還有解決不了的?」
「我一直覺得很奇怪,王娜娜既然是宏景市人,為何會被逢春市的豐臣實業董事長收養。」迎著日光,林辰微微眯起眼。
時駿跨步走了進去,蹲在地上仔仔細細看著鏡子的碎片,並撿起來在手指間摩擦著。霍剛也學著他的模樣如法炮製,卻是不得要領。時駿瞧他微微皺起了眉頭,笑道:「這是剛打碎的。」
不等時駿接著往下說,一直老神在在的霍剛插了一句話:「時駿是想進入下面看現場,自殺上弔這個事,還有待商榷。」
時駿順著工作梯迅速向上爬去,可等他爬到半空中時,卻敏銳地覺察到了空氣中的詭異氣味,隱約的刺鼻,混合著破舊工廠里的黴菌和鐵鏽氣味,尤為難聞——是酒精!
田錦親手勒死了馮南!
趕到別墅區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點。霍剛讓時駿先下車,他去把車停好。
「我只記得,那個小組的小組長姓沈,也不知沈組長是不是還活著……」
「退到田錦停車的地方。」時駿說道。
那麼,問題就來了。爆破時間是上午九點整,工作人員從早上七點開始,就在附近巡邏以確保無人進入危險區。就算是死者找到巡邏人員布控的死角溜進了大樓,死者也需要十分鐘左右的時間跑進那個房間,然後拴好繩子,把自己的腦袋套進去。弔死一個人需要三分鐘,當然,這要根據個人的體質情況來定,如果那是個男人,所需的時間可能是五分鐘左右,加上之前做準備的十分鐘,死者最少需要十五分鐘左右。這個時間差不長不短,但是在臨爆破前幾秒才有人看到他。為什麼在那之前爆破組沒有發現這人?
事故前,足足下了一個禮拜的暴雨,那時候虎頭村的道路情況還不如現在的一半好。村口那條路早就成了稀泥塘,踩一腳下去能沒過大腿根。雨勢越來越大,當時的村長就給十方縣裡打了電話,縣裡也很重視這件事,急急忙忙派過來一組救援隊。
男人倒水的手停頓了下來,他回過頭問林辰:「王娜娜死了,是嗎?」
時駿頓時一震:「王董也認識馮南?」
不對,不對勁!時駿撓撓頭,想著:如果田錦一眼看到屍體轉身就跑,而忘了開車的話,似乎無法成立。但是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性。見到屍體報警都不敢就自動失蹤,只有一個解釋:田錦認識馮南!所以,也有可能認識兇手!
越向上爬,酒精氣味便越濃重,而時駿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推開廠房的剎那,有一個瓶子砰然傾倒,液體從瓶中汩汩流出,緩緩淌滿了林辰所在的黑暗小屋。
時駿一把扯出被兇手塞入林辰口袋裡的雪白的餐巾,輕微的墨水味猶未消散,雪白的布料上寫著一句話。
「你跟老王回去做個模擬畫像,能想起多少是多少。」時駿親自扶著林辰上了車,「我再進去看看,說不定會發現點線索。還有,你回去查查田錦和馮南的關係,這倆人肯定認識。」言罷,他又叮囑老王一定要保護好林辰,千萬別再出什麼事。
「探測到屍體了?」時駿問道。
馮南:1990—2000 國家救援隊第六分隊第三小組組員。
他的眼睛瞥向了位於房間右邊的角落底下。在牆根下面,豎著一個小小的貼板。貼板上密密匝匝貼了不少便簽,經過一段時間灰塵的沉澱,幾乎看不清上面的內容。便簽的中間,露出一角不協調的亮色,那是一個小女孩的半邊臉。
一個喂,一個吃,很快,餐盤便已空空如也。見林辰乖巧地吃下食物,男人彷彿很開心,他笑著用餐巾擦了擦嘴:「林先生本人,比傳聞更有趣些。」
「別逗了。你哪能那麼二百五?」時駿點燃香煙狠吸了一口,半眯著眼睛打量梁彥,「林辰失足掉下去那時候你也錄影了吧?」
「看來,我們有必要提高賞金了,如果你能答對最後一個問題,我附贈你一個答案。」
「照片上都是灰塵,而王豐臣的書架卻很乾凈。」時駿回憶道。
林辰站在那具面色青白的屍體面前。他微微抬著頭,終於看清那個死去男人的面部表情。那是個有些英俊的中年男人,丹鳳眼,薄嘴唇,嘴角微微上翹,頗有些風流韻味,而男人死時的神情也並不猙獰,他微睜著眼,彷彿在凝視著什麼東西。
村委會不難找,管事的也不難找,難找的是了解當年事故的知情者。他們跟著村長走了半個村子,也沒找到那位姓劉的孤寡老人。
夜已深,密集的雨點敲打著高層的落地玻璃,一片濃厚的雲團籠罩著逢春這個城市。
「但你送走她以後卻對她不聞不問,這是你的失職。」

2

在少年們熱情地帶領下,在密林深處的大湖邊,一座氣勢恢弘的大壩出現在了時駿眼前。
時駿索性平躺在濕漉漉的大壩上,看著俯視自己的梁彥:「梁彥啊梁彥,你們這種人就是我的剋星。」
林辰和衣靠在椅背上,刑從連端來了濃濃的熱茶,林辰將茶杯捧在掌心,望著一籌莫展的二人,他的心裏忽然有了最壞的打算。
林辰很快從日期稍後的材料里,翻出一份當時的政府文件,上面記錄著在十方縣城被毀后,取消十方縣,將土地https://read.99csw.com分別併入逢春、宏景兩市不同區縣的命令。
時駿一回頭,看到自己左側牆面上竟然是一個嵌入式消防栓,他拉開玻璃門,將水管拎在手裡掂量了一下,罵了句:「這老不死的夠陰險啊。」
時駿一襲夾槍帶棒的話說得王豐臣臉色一黑,王豐臣彷彿是被逼無奈,這才開口:「在8月4號的時候,一個自稱馮南的記者,來找過我。」
屏幕上的小姑娘,赫然就是貼在沈士秋屍體面前的女孩王娜娜。女孩十三四歲,正穿著水手裙和長筒棉襪,她眉開眼笑地盯著鏡頭,像個幸福的小女人。
「做實驗,先打招呼你就有心理準備了。」時駿嘻哈一笑,「抱歉,剛才沒傷著你吧?」
說到這裏,時駿的視線低垂了一些,邊思索邊說,「那時候兇手應該是頭朝里,腳朝外。繩扣搭在門的把手上,田錦想要開門就必須握住門把手,兇手只要用力勒緊繩子,就能把人扯進來。然後,他用腳把門踢上。還是撐在上面向下俯視著。因為倒下來的東西牽動了綁著兩個人的繩子。但是,繩子上還纏壓著不少東西,一時間,田錦的感覺就像是被什麼人在屋子深處使勁拉扯著。他必須掙扎,但是,掙扎得越用力,繩子越緊,那邊套著馮南脖子的繩套也跟著鎖緊。」說完,時駿蹙眉不展,低沉著聲音問林辰,「所以田錦才在很短的時間內,瞬間力量爆發,勒死了馮南。這種事你覺得,有可能嗎?」
繩子還是斷了,時駿再大的力氣也吃不住田錦的重量。驚駭之餘,他只能死死抓著還綁著林辰的繩子。
「你是想說,套住田錦手的那條繩索不僅穿過了雜物架,它的另一端,實際上早就被系在了馮南的脖子上,是田錦,親手勒死了馮南……」
「後面那個陳記栗子攤,十月份以後才會開店,而這張照片……」時駿摸出煙盒,叼了一支在嘴巴里,「是冬天拍的!」
細碎的、如同情人呢喃般的火,搖曳在林辰白皙的臉龐邊。
一轉眼,時駿正好跟林辰的視線對上。他發現對方那雙眼睛里毫無內容。時駿忽然覺得林辰跟譚夜楓在某個方面有點像。看似無害的表象下面,不知道隱藏著多麼可怕的實力。哎呀,好可怕,起雞皮疙瘩了。
聲音頻繁地傳來,完全不像是被風吹的。田錦揉揉眉心,已經跨進車內的一條腿略微遲疑了一下,眼神不由自主地瞥向那扇生了銹的小鐵門。他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眼鏡,想要更真切地看清楚從門縫裡出來的那個「東西」。

3

話說,那人是怎麼知道的呢?時駿發覺,這個問題不屬於自己的思考範疇,該是林辰的專業。

2

時駿說著,指著大壩右側與山體連接的部分,他話音未落,林辰就已搶先開跑。
時駿吃力地把腦袋探出去觀察情況。林辰已經抓住了田錦。不,他抓住的是田錦胸前的證據包。田錦拳打腳踢地掙扎著,林辰一腳踩在田錦的肚子上,借力一蹬。證據包被扯了下來。
儲物間里久久沒有回聲,林辰納悶地又提高嗓門問了一句,還是沒聽見時駿的回答。他起步朝著小鐵門走過去,那扇只開了三分之一的小鐵門靜止在林辰的眼前。
男人用手指輕輕擦掉玻璃上的霧氣,又湊近了些,突然,他雙手猛推櫥窗,嚇得幾乎跌坐到地上。
冰冷的寒意順著所有人的脊梁骨爬上頭頂,周圍一切嘈雜化為那嗡嗡聲,不真切。
「我原以為,林先生會把整盤牛肉扔在我臉上,所以不得已,我才將林先生綁起來。為了表達鄙人的歉意,我願意回答林先生三個問題。」男人誠懇地說道。
「他是遇難死的嗎?」時駿插了一嘴。
面對渾身上下只有一條黑色短褲的時駿,梁彥沉默了許久,才給他一根香煙:「不怕我下毒?」
田錦蹙眉短嘆一聲,未去理會身後的動靜,只是伸手開了車門。
最後一張餐巾,男人寫了很久,讓人無從自筆法推斷那究竟寫了什麼。林辰這回極有耐心,他等男人放下筆,這才開口:「難吃得很。」他撇撇嘴,彷彿在嫌棄男人所布置的一切,包括那盤精心烹制的牛排。
剩下的事?老劉頭說他累了,今天就到此為止。
林辰的手被綁在了椅子扶手上,男人在跟他說著什麼。但是影像里沒有聲音,他只能看到林辰的表情在燭光下依舊淡然。林辰的嘴張張合合,是在跟對方交談?看樣子,男人暫時沒有傷害林辰的打算,時駿大大地鬆了口氣。
林辰難得露出會心一笑,指了指名字下面的一行小字讓時駿看仔細。
「辦理領養手續的時候,我也問過這個問題,似乎是有人在其中牽線搭橋。」
「當年的地質災害里,有泥石流吧,或許,田錦曾經被泥石流掩埋過……」
「怎麼了?」林辰看著那幢大樓,問,「這不會就是你和霍剛所說的那幢大樓吧?」
時駿坐了起來,輕輕一聲嘆息:「我辦過一個案子,兇手跟你一樣,手上都沒沾血就弄死了兩個人。就算我解開了殺人手法,也不能抓他。不過,他長得比你帥,大叔。」
男人熄滅唯一光源,讓一切再次變得黑暗而不可知起來。
「照片凝聚的是拍攝者的思想,就像畫作是畫家的靈魂。」林辰的脊背離開燈柱,他站直了身體,告訴刑從連,「你之所以覺得不舒服,是因為拍攝者的感情令你不舒服。拍攝者對照片上的女孩有著濃濃的感情,如果要找個詞精確定義這種感情,我會選擇男女之情。」
林辰的眼睛忽然瞪得渾圓:「上面!」
霍剛不聲不響地叫來搜救人員,拿著探測器的搜救人員開始在廢墟中尋找屍體的位置。站在工作現場不遠處的時駿不停地來回踱步,似乎有些拿不準是否該站在這裏。霍剛安排了一下工作,走到他身邊:「有興趣參与?」
地下停車場的空氣不是很好,燈光也有些昏暗,夾雜著外面模糊不清的落雨聲,營造出令人昏昏欲睡的絕佳氣氛。田錦打著哈欠,他距離車還有兩百米左右,就拿出了鑰匙。這時候,他開始有些後悔,怎麼把車停在了最深處的角落那邊?要走五六分鐘才能到。
「還有29分30秒!」林辰回頭喊道。
晚上十一點多,田錦終於搞定了加班的工作,拖著疲憊的身子走在地下停車場內。他想馬上回到家,喝杯熱茶,洗個熱水澡然後好好睡上一覺。
這句話讓男人的臉上有些掛不住了,他陰冷地笑了笑,取過第二塊柔軟的餐巾。
「就好像你考試得了一百分,事實上一百分並無意義,真正能給你帶來愉快體驗的是父母老師的誇獎和同學艷羡的目光。」
林辰將照片放在刑從連手中,他微仰頭看著刑從連:「你看到這張照片,有什麼感覺?」
博客主人似乎是個記者,博文都是零碎的雜記,女孩的照片被配在一篇名為《最美的你》的文下,但這篇博文已經被刪除了。
有門!時駿瞬間給林辰遞了一個眼神,示意他順桿上。林辰三言兩語就讓老劉頭打開了話匣子。
「但是從一開始就是你在套話。」時駿舉手,面露猶疑,「我甚至懷疑你是不是故意被兇手捉住。」
村口有兩個大花壇,左側花壇里豎立著一塊石碑。
「你少說點話……」時駿忍不住提醒他還是個傷員。
沙發前的茶几上擺放著手工針織茶墊,林辰忽然開口:「您還記得王娜娜么?」
時駿瞥了眼林辰的腳下,忽然想起了馬戲團的一項節目——空中飛人。
「關係。沈世秋跟馮南的關係、馮南跟兇手的關係。從馮南在詐死第二天去找王豐臣這件事上分析,馮南並不是跟兇手合謀,甚至是處於一種各自隱藏的狀態。但是兇手明顯略高一籌,他掌握了馮南所有的動向。這個人善於偽裝、隱藏、觀察。而且力氣很大。」
林辰順手將證物袋遞給刑從連。
時駿謝過人家,帶著這樣晦澀不明的線索去找林辰。
時駿詫異地看著年輕男子,男子也詫異地看著他。兩個人你瞧我眨眨眼,我看你眨眨眼,竟有些莫名的熟悉感。
林辰沉默良久,終於開口:「你知道瀕死體驗嗎?」他緩緩說道,「在人覺得自己臨近死亡的時候,求生的意志會讓人爆發出十二萬分的能量……」
必須救下林辰,時駿扯著嗓子開始叫嚷:「林辰,你醒醒!聽見我說話沒有?」
老王眨眨眼睛,像是在問為什麼。
時駿不信這鬼神之說,卻也被林辰的口氣弄得渾身發毛:「也許,那次事故中沈世秋、馮南和田錦曾經做過什麼,但是只有兇手一個人知道。我就納悶了,為什麼那時候不殺他們,反而過了十三年才下手呢?」
據說,這幾個月正是枯水期,一座古舊的大壩在十方湖面中冒了頭,正當少年們想要攀上廢墟的時候,有個幽靈似的中年人在壩頂俯瞰著他們。中年人嚴厲地警告了妄圖攀爬大壩的少年們,並將他們像轟蒼蠅似的轟走。
目擊者說話有些語無倫次,不過還好,至少霍剛聽明白了。爆破前這人正負責在對面大樓頂上瞭望周圍的安全環境,他聽見總工程師倒數的時候,不經意地把手中的望遠鏡轉了那麼一下,就是這一下,他看到了對面大樓不是四層就是五層的一扇窗戶里站著個人,男人。
「沈士秋的死和馮南的假死逃匿,會不會是因為他們查到了王娜娜的死因,所以兇手要殺他們滅口……」時駿脫口而出,但很快他就自我否定,「這不可能,如果是為了滅口,兇手不可能在現場留下王娜娜的照片提示我們……無論怎麼看,兇手都更像是在為王娜娜復讎啊。」
鏡框中是王娜娜同王豐臣和王夫人所拍的照片,拍攝地點似乎在海邊,王娜娜正勾著養父母蹲在水裡傻笑。
時駿感到有人正用鐵棒瘋狂毆打著自己,他將林辰護在身後,將那人一腳踹倒,藉著昏暗的光線,他發現襲擊自己的人竟是田錦!
似乎對方很清楚他跟林辰會在什麼時間趕到馮南的死亡地點,所以才會提前做好廠房內的布置。
「我見過娜娜的許多照片,卻從未見她笑得這麼開心過。」林辰站起來,抬頭望著王豐臣書架上的照片。
「是,醫院里的電腦都是聯網的,可以下載。」主任在一旁說明。
天色昏暗,老舊的古殿里充斥著木料潮濕腐舊的氣味,在殿門口尚覺得亮,往裡走了幾步,卻只能看見殿內雕塑的隱約形狀。
「這是……同一個女孩照片?!」
時駿疑惑地看著林辰,林辰只是自顧自說道,「你們應該比其他人更熟悉這附近的好地方吧?」
「站住!」時駿忽然大喊一聲,穩健步伐朝著林辰邁過去,「證據留下,你也得留下。」
老劉頭本來是被安排留下來照顧這些村民的,但是那時候就是王水根的一句「劉哥你回去幫忙吧,這邊我照顧著。看見我家妞和老婆,告訴她們我沒事就行」讓老劉頭下了壩。
「送走她。」林辰說。
「聽到了。」
「時駿!」臨關上車門的時候,林辰一把抓住了時駿,「電話隨時開著,我們需要保持同步聯繫。」
霍剛讓老王留下,又跟時駿說:「我在百忙中可以抽點時間替你去一趟交管隊,查查附近的監控錄像。」
會是誰?拐走林辰的人?
時駿望著一屋子晃晃悠悠的的木架,和架子上堆疊如小山的材料,忍不住嚷嚷:「怎麼有這麼多!」
「找到什麼沒有?」時駿按滅了煙頭,言辭關切。
博主更新並不勤快,最近的一篇博文是關於逢春市內一棟即將爆破的大樓。
林辰知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可他卻願意從最直觀的證據入手查證。天青祠的傳說就像是一個背景,林辰關心的是在這個背景中真正發生的故事。
「你知道哪裡奇怪么?」林辰挑起嘴角,彷彿略帶笑意。
刑從連搖了搖頭。
「沈士秋是誰?」林辰面露疑問。
離開了現場,時駿跟著霍剛回到了警察局。霍剛把照片交給同事去調查詳情,時駿也不想回家,坐在辦公室里等,恨不得馬上就能拿到結果。
「會不會是掉下去了?」
院長搖了搖頭,畢竟時間已過去十三年:「當時娜娜那一批孩子入院的時候,有過一個儀式,那時候的錄像還在。」
林辰看了時駿一眼,時駿認命地捋起袖子,攀上書架,將資料一疊一疊地往下搬。林辰便直接盤腿坐下,開始翻看起來。
櫥窗內,燈光下的那具仿古人像,或者說是人,雙腳離地地正飄蕩在半空中,他的脖子上纏著一條雙指寬的麻繩,整個人彷彿被弔死在櫥窗里,他那雙穿著繡鞋的腳,好像還在輕輕晃動。
「對,那位夠能折騰的。」關鍵是——他為什麼這麼做。
這不是真的!他踉蹌著轉身往回跑,操起手裡的對講機大喊著:「樓里有人,樓里有人!」
林辰的動作很快,幾乎是進去之後就出來了,他出來的時候,口袋裡似乎多了一沓票據似的東西。
時駿的聲音打斷了幾人的爭執,幾個保安立刻轉移目標奔他而來了,像是急欲從那兩人手上脫困。
「行了,別浪漫了。」時駿笑道,「目測一下,站在我們這個高度,能看到一、二、三樓嗎?」
「時駿?」林辰喊了一聲,嗓音有些沙啞。
「什麼?」老王又端起望遠鏡認真看起來,「廢墟、工人、藍天白雲……」
「當然是去找證據。」
是霍剛!不知道為什麼,時駿冒出了冷汗,忙不迭地打圓場:「你不在那邊好好學習,打什麼電話?」
隊長看到時駿已經把繩子拉了出來,蹙蹙眉:「繩子底下的屍體呢?」
男人向殿內走了幾步,抬頭向上看去,只能看到巨大的硃紅色橫樑,再向上,一切都隱沒在黑色的霧氣中。地上果真有薄薄的一層水,等他蹲下來細看時,卻覺得奇怪。那些水與其說是從屋頂漏下的,不如說是從地底滲出來的。他摸了摸那水,卻像被電到一般,猛地將手抽離,那水實在太涼,彷彿即將凝結成冰。
「你打算告發我嗎?」時駿說著,抬頭正瞧見林辰乾乾淨淨的眼睛里竟有些興奮,他勾起嘴角,笑的邪惡,把工具一舉,「要不要試試?」
刑從連一時語塞,剛想作罷,卻聽法醫開口,「不過應該有兩個禮拜以上了,我剛聽見他們在做口供,工作人員說,這批石膏像是兩個禮拜之前換上的。」
「找和王娜娜同齡的孩子。」林辰說。
「地脈,我怎麼不知道……」刑從連滿臉狐疑地看著那塊石碑。
燭光輕搖,林辰緩緩開口:「我對你,沒有興趣。」
「死了?」時駿忍不住大喊。
刑從連故作一本正經地也警告林辰:「不是誰都有叔叔這麼好的脾氣。你可別把時駿氣瘋了。」
林辰的目光很快定格在草地的一角上,在那裡,他看到了十三年前英姿勃發的沈士秋和馮南,年輕的馮南正緊緊握著沈士秋的手,鏡頭一掃而過,林辰趕忙按下暫停鍵。
對此,時駿好似有些苦惱,點燃了一根煙,才說,「我說過自己是講究證據的人吧。就是說,我習慣觀察生活中不為人注意的小小細節。馮南是死後被兇手吊起來的,所以,讓他喪命的勒痕跟我們看到吊著他的繩子不吻合。脖子上的傷口呈水平線狀。我在觀察他屍體的時候就看到勒痕上的皮膚大多都破了。有幾塊皮還打了卷。」
聽完了這人的講述,霍剛深深吸了口氣,暫時沒有言語。站在他身邊的人卻先開了口:「哥們,你先冷靜點。如果你看到的那男人真的上弔了,就算你們沒爆破,衝過去估計也救不了他。現在最重要的是把屍體弄出來。」
爬入壩體內部的時間遠比時駿推測的還要長,二十五分鐘后,時駿才卸下了一扇破損不堪的鐵窗。
老頭見林辰態度誠懇,晃晃悠悠地邁著步子,將人帶到左側木架邊上,他指著頂層的一大沓資料袋,又施施然走了。
「馮南脖子上的傷痕……這種痕迹並非上弔造成的,馮南是被人勒死的。」屏幕上的時駿穿著深咖啡色襯衣,扣子從上往下鬆了兩顆,看上去自信又聰明。
林辰試著挪動了一下被緊緊綁縛在椅子上的手,肩部肌肉依舊有麻醉劑未消時的麻木感。他抬頭,朦朧中,看到自己對面坐著一個埋頭吃飯的男人,男人彷彿在享受著難得溫馨的氛圍。
吱嘎……吱嘎……
男人微微笑了起來,卻從善如流地從前襟口袋裡掏出鋼筆,在餐巾上刷刷寫下幾個字,然後將雪白的餐巾,推到了林辰面前。
事實上,他們進展得並不順利。因為他們沒有在現場探測到屍體,所以只能按照隊長的猜測和時駿含糊不清的懷疑來進行尋找,期間,三人還要注意不碰觸會引起坍塌的東西,所以,整整花費了三個小時,時駿才找到想要的東西。
「不行哦。」男人微笑著否決了孩子們的提議。
林辰聽完時駿的敘述,敲了敲電腦滑鼠,直截了當地對時駿說:「博客主人就是大樓里假死的馮南。」
「這裏根本沒有屍體。」時駿雲淡風輕地來了一句。
「那個啊。」老頭躺在竹椅上半眯著眼,抽著煙,「那是年頭村長搞的。村長他爹也在那時候死了。小子有出息,就說將來當了村長給他爹立碑。」
看著時駿陰仄的表情,老王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火焰已順著木板燒來,時駿看著腳下的火,掏出煙,向木板上的火苗借了個火:「我說,你能別跟陌生人瞎跑嗎?你這純粹是命大,你要是一動小命可就沒了。」
「院長院長,我們要去林子里玩啦,你就同意吧!」小男孩嘰嘰喳喳的聲音穿透大門,男人示意林辰稍等,他起身開門,七八個小男孩風風火火地衝進了院長室,他們抱住男人的大腿,叫道,「院長放我們出去玩啦!」
「既然兇手想贏得遊戲,必然會改變策略,其實從第二個問題開始,他就在故意引誘我形成固定思維,然後在第三回給我致命地打擊,但是……」
聞言,時駿咬著煙邪肆一笑,這事挺有意思。他朝著工棚外面那些亂成一團的工作人員揚了揚下巴:「去聯繫一下,讓人帶著探測器過來,找准了地方挖。實在不行,在周圍搭建一個簡易的支撐架,只要能挖開容納一個人進出的通道就行。」
「他戴了手套,離開時應該把叉子也拿走了。」林辰的聲音嗡嗡的,虛弱的嗓音傳到時駿耳中,讓時駿回想起林辰撲過來時木板斷裂的瞬間,時駿保證,這簡直能排入自己經歷過的驚悚事件前十位!
林辰將王娜娜十歲時的最後一張照片交給刑從連,刑從連翻過照片看到了攝影日期,他嘆了口氣,「你是想說,沈士秋屍體前貼著的照片,是王娜娜十歲以後拍的,咱得去逢春查王娜娜的養父母?」
「你只查了宏景。」林辰飲下一口熱茶,「查全省。」
在董事長辦公室門口的秘書台前,坐著一位十分可愛的小姐,她的皮膚牛奶一樣白,燙著細碎的金色捲髮,前劉海用粉色蝴蝶結固定住,看上去好像是真人版的洋娃娃。
在不遠處,從高空墜落的木板遍布廠房的大片區域,一些技術人員正苦命地撿拾著那些木塊,另外一些人則負責掉落在地的餐桌和碎裂的餐盤,但他們註定要無功而返。
時駿懵懂地指著對面的男子:「他認識照片上的小女孩。」隨後指著中年男人,「他是你同行。」
「小朋友啊,你不要太任性啊。逢春可不是叔叔的地盤,這兩地協同辦案的手續可麻煩啊……哪是說去就能去的。」
「所以,我們只有當面找到他問清楚。我想,他也正等著我們。」林辰認真地說道,「我能查一樣東西嗎?」他突然轉頭,問坐在沙發另一端的院長。
潮濕的不適感讓時駿蘇醒過來,他聽見嘩嘩的流水聲從無比空曠的地方傳來。他猛地坐起身,扭頭一看,read•99csw•com這裏沒有林辰,也沒有田錦。時駿發現自己正躺在水壩上,身體兩側都是霧蒙蒙不見底的湖面。
縣誌館蝸居在狹小的民居里,看門的老頭正坐在藤椅上打瞌睡,他得知有人來找當年十方大壩垮塌事故的資料,眼皮也沒抬便將人帶到了二樓最裡間的小屋。
「當時國家救援隊第六分隊第三小組,負責救援十方縣虎頭村,三組一共二十人,其中五人是軍方退役人員……」
霍剛的目光看向窗外:「對面的人……目擊者看到的是鏡子里的東西。但你別高興得太早。」他提醒時駿,「就算是利用鏡子再造假象,那個人也需要踢翻了椅子,吊在繩索上。」
時駿一個急剎車,將車停在路邊。三秒鐘前,他的手機震了一下,他掏出手機一看,有人向他發起了視頻通話邀請,他一個手抖,點了接受。手機屏幕瞬間全黑了,他還以為自己的手機鬧出靈異事件,可慢慢地,黑暗的屏幕居然透出一點亮光,他將手機拿近了些,才發現屏幕里居然有一把椅子,而椅子上綁著的人,赫然就是林辰!
「王娜娜就是乙肝吧?」時駿摸著下巴,「難道有人給王娜娜輸入了大量白介素-2,導致她病情惡化死亡?」

4

時駿最不喜歡林辰的地方,就是心理分析師總是這麼武斷又準確,實在令人無可奈何。
聞言,時駿哭笑不得地說:「上弔的時候繩套會穿過下顎骨,順著耳後的位置一直到枕骨部位向上延伸。你把頭伸過來。」
時駿搖搖頭道:「你先別拿椅子。」
「想錯什麼?」
「林辰!」時駿驚呼一聲撲上去,林辰空洞的眼神在他面前倏地落下。他抓不住林辰的手,抓不住林辰的衣,剛才還把氣得恨不得殺掉的人,就這麼在眨眼間墜落。
梁彥像是聽了什麼極有趣的笑話,隨聲附和道:「請代我向那位同仁致敬。」
因為路況問題,救援隊幾乎是步行走完后三分之一的路程。等他們到達村子里的時候,情況已經很難控制了,救援隊隊長指揮一組人先搶救了一批最危急的村民。當時情況過於混亂複雜,那幾個救援隊員只能根據當時情況作出決定,暫時把這一部分村民轉移到水壩上面去。

4

馮南上弔的時間與沈士秋的屍體被發現幾乎同時進行,所以馮南不可能是那個潛入天青祠擺放屍體的人,如果不是因為沈、馮二人的死亡都有類似的上弔特徵和王娜娜的照片,根本沒有人會把這兩個不同城市的不同案件合併偵查。馮南假死脫身的計劃想必與兇手有著直接聯繫。
奇怪的事情還不僅這一件,林辰說,王娜娜掛水的時間都很固定,但在她過世前幾天,固定為13:00-15:00的藥水卻被換掉了,然後又再次恢復,看上去,這一段時間的病歷似乎被人刻意篡改過。
時駿突然蜷曲著身體放聲大笑!笑聲像是無形的大潮席捲了整個山谷。梁彥垂眼看著窩在地上笑得幾乎抽筋的時駿,眼神瞬間幽暗下來。
玻璃櫥窗里展示的是舊時的錦袍,袍子穿在了幾位風姿翩翩的人像身上,因為櫥窗里的射燈並未打開,人像的面色因此陰暗至極。
「願聞其詳。」
時駿哼哼著冷笑幾聲:「行,你是我見過最牛逼的兇手。」
時駿忍不住反駁:「如果兇手設局讓馮南殺死沈士秋,爾後誘騙馮南假死,當馮南成功脫身後,他發現沈士秋的屍體被兇手擺放成上弔的模樣,馮南必定會去找兇手問清楚,兇手再趁機殺死馮南——這樣的推論根本沒有證據!」
沈士秋:1990—2000 國家救援隊第六分隊第三小組組員。
「車主是誰?」林辰問道。
林辰第一次遇到見到自己就跑的人,疑惑地問刑從連:「他這是幹嗎?」
林辰被煙嗆得直咳嗽,蒙住四面的帆布已被燒了大半,他卻端坐火場,一動不動:「咳咳……我有恐高症……雖然四周圍一片黑暗,但我能感覺到自己在很高很危險的地方……」
老王不好跟林辰鬧笑話,老老實實告訴他:「是王娜娜的養父,王豐臣的。我把地址用簡訊發給時駿。」
霍剛對他有信心,從頭到尾都沒問過什麼,只是陪著時駿站在門口,在窗前的兩個位置安安靜靜地看著對面而已。當他們走到最後的房間,時駿站在門口朝裏面看了幾眼,終於肯說話:「你看到什麼?」
你對我們的午餐還滿意嗎?
有人走過來,輕緩的腳步聲在他身邊停下,時駿的手還保持著伸出去的姿勢,意識到現狀之後,他緩緩將手收回,墊在臉上,訥訥地說:「你滿意了?」
霍剛點點頭,把A繩從他的襯衫裏面順著領子抽出來,耷拉在背上。隨後,又根據時駿的提示,拿起另外一根繩子,踩著椅子綁在天花板的吊扇上面。時駿說:「這根繩子,我們叫它『B』,喂,靠後點站,我也要上去。」
林辰將食指放在唇間,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林辰對此似乎有些興緻缺缺,但還是點了點頭,勉強同意。
磁性又沙啞的嗓音從車內傳來,林辰感到有槍口頂住了自己的腰部。
時駿點上一根煙,懶散地說:「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爆破大樓那邊時,沒人注意到這裏。那個人趁亂取下了繩子,拿著椅子離開。但是鏡子太大,他拿不走,只能把它打碎。至於對面大樓房間里的那面鏡子,你看,大樓都塌了,鏡子還會在嗎?不過呢,天意還是留給我一點提示。」
時駿挑眉一笑,打開手機查看簡訊:「問本人不是更好?我看看。逢春大道127號豐臣實業大樓……」時駿念出了簡訊上的地址,踏了踏水泥地面,「如果我沒搞錯,這棟就是豐臣實業大樓吧。」
青年薄削的嘴唇上下開合,屏幕外的男人忍不住捂起耳朵,但那冰涼的聲音無處不在。
林辰說完,便走出了儲物間,門外有個小警察正等著他,小警察氣喘吁吁地說:「林先生,你們宏景的警察來了,說有關於王娜娜的重要資料要交給你。」
「田錦當時就在這個儲物間內。」說話的人依舊是時駿,他的嗓音那麼動聽,正和身邊白襯衫的年輕人交代著什麼。
「當時是一個完全黑暗的空間,田錦被突然拖入屋內,恐懼萬分,而這時,無數東西砸落,他覺得自己就要被掩埋,覺得自己再也爬不出去了……」
時駿林辰兩人走到老頭身邊,老頭身手敏捷地跳上田埂。把煙頭往在鞋底上捻捻,頭也不回地說:「跟我回家說吧。」
對付這種人時駿有經驗,他示意林辰稍等一會,隨後搭著主任的肩膀走遠了幾步說悄悄話。不一會,倆人回來。時駿拍打著主任的肩膀:「好心人啊,我就看得出來你願意幫忙。」
給李明做筆錄的小刑警攤開空白的本子,向林辰投來求救的目光。林辰環顧了圈員工休息室,在展覽架上發現了天青祠宣傳冊,爾後他走到李明身後,拉上了厚重的窗帘。夜色被阻攔在屋外,屋內瞬間變得溫暖安全起來。
山體滑坡瞬間吞沒了一切,老劉頭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被扯下山的。當他回過神的時候,只見所有的人不要命地往山上跑,當時他已與救援隊的幾人分開了,後來才知道,是鄉裏面來了緊急電話,說十方大壩有垮塌危險。
為了不惹毛霍剛,時駿沒讓林辰去住酒店,而是把人帶回了家。
林辰心中猜測被證實,他繼續問道:「那送娜娜來福利院的人,您還記得嗎?」
警帽壓住了車裡那人的大半張臉,林辰走到車邊,微微側頭,彎腰向車內望去,卻看見了黑洞洞的槍口。
「還有……有箇舊壩,噢噢,那裡的魚可大啦!」
林辰和時駿跟著老頭回到獨門大院里,他們乖乖地一個人找了一個小馬扎坐下,老頭點了煙抽了兩口,這才不緊不慢地問:「你們想知道些啥?」
虎頭村比時駿想象中更大,人口約有兩千多。村子坐落在兩座山之間,青障翠屏倒也有一番別樣的美景。
「小遊戲而已。」林辰輕輕咳了一聲,「為了保命。」
時駿敲了敲牆面,目光移向了第三張餐巾:「這第三張餐巾上的問題是怎麼回事?」
「這麼大!」老頭指著滿屋子發著霉味的資料袋,對時駿嚷道。
林辰眨眨眼:「你是說,兇手在這五個人里?」
這就像是蹺蹺板,時駿拉起林辰,田錦就會掉下去;時駿拉起田錦,林辰就會掉下去。時駿沒有同時拉起兩個成年男子的力氣,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其中一個先往下沉把另外一個升上來,救了這個,再救那個。該死的是:搭在水泥垛子上面那部分麻繩已經嚴重磨損,眼看著就要斷裂!不知道能不能經得住摩擦。
刑從連並不知道,數小時之前,幾乎在天青祠內發現屍體的同時,同樣詭異的事情,也在臨市發生。
「不算認識。」王豐臣搖了搖頭,有些欲言又止。
宏景市兒童福利院在十方湖邊,因著連日大雨,湖邊水汽濃重,通體潔白的洋房在湖邊依次排開,洋房后則是大片蔥鬱濃密的森林,一切都看上去好像是童話里的景象。接送林辰的警車在福利院前停了下來,時值正午,孩子們都在午睡,整個福利院靜悄悄的。
林辰點了點頭,他走到王豐臣的身邊,將手搭在男人的肩頭,仿若安慰,而他的另一隻手則拿起了書架上的相片。
儲物間不大,寬度可容下兩個成年男子並肩站在一起。長,可容得下三個成年男子;高,看上去有兩米左右。時駿小心翼翼地跨過了三個拖把、兩隻水桶,彎下腰仔細打量著馮南的脖子,不由得嘖嘖咂舌。
李明的語氣越來越冷,連刑從連都忍不住渾身泛起雞皮疙瘩:「這真的是地脈?像是鬼脈啊。」
時駿再次拿起手機看的時候,影像傳輸已經斷了。他踩下油門,直接闖了紅燈。
但時駿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和林辰進入壩體之前,他們的影像已經先一步進入其中了。
「田錦看樣子是在大壩里啊。」時駿把林辰的手機揣進自己口袋,「從這裏到大壩,全速跑大概一刻鐘時間,也就是說,在我們到達大壩后只有十五分鐘的搜索時間,照這大壩坍圮的情況來看,我估計田錦應該在那片區域里。」
老邢望天:「因為他覺得你可怕。」
「酒精溶於水,這不但滅不了火,還會真的把你燒死。」帆布燒起來火勢兇猛,但燒完也就沒了,而酒精燃燒的溫度根本無法點燃木板,所以一切看上去恐怖,卻並不真正致命,真正致命的東西,是兇手的用心。
林辰輕輕勾起唇角。
時駿一笑,現在已經圈出範圍了:「關鍵是,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時駿坐在電腦前,將照片上傳到網路相冊,他利用谷歌強大的圖片搜索引擎,很快就找出了一個貼過這兩張照片的加密博客。他再次感謝偉大的網頁快照,時駿甚至沒有花功夫破解密碼,就看到了那個加密博客內的全部內容。
「反正不是我的。」
「得了吧你。你們有什麼高明的?不就是智商高了點、心思比別人多了點而已。你們要是真牛逼,就別讓我解開殺人手法。」
「殺戮遊戲。」林辰淡淡地吐出四個字來,他聲音很輕,卻分外陰冷。
「還算不錯。」梁彥不冷不熱地說。
清晨時候,時駿被電話聲吵醒,他迷茫地接起電話,忽然意識到身邊的床位已經空了。浴室里傳來流水聲,想必林辰正在洗澡。電話里,老王語氣疲憊:「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個?」
時駿自顧自說著,卻見林辰只是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
「不是冒險,激起他對我的興趣,是我唯一能夠贏得生存機會的方式。」
「謝謝你的理解。」
「死心沒?」刑從連問。
「西邊的森林里有個大洞,裏面有水還有蛇很好玩!」
穿過冗長的地下通道,走到停車場盡頭,一輛大敞著駕駛室門的白色轎車,擋在了一間小儲物間前面。老王及時走過來加以說明:「我們來的時候,就發現這輛車是這樣的狀態。發現屍體的清潔工也證明,她看見屍體之前也是被這輛車吸引過來的。車門沒關,很反常。」
是啊,梁彥究竟殺了誰?
林辰感到有冰涼的刀鋒割過自己的手背,很快,纏繞在他手上的繩索被割開,林辰卻沒有站起來,因為他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林辰安安靜靜坐在沙發上,看著男人遊刃有餘地管理著那些調皮的小男孩。臨行前,男人給了他一張照片,那是王娜娜臨走前拍的照片。
時駿毫不自知地繼續念叨:「雙面鏡子、一根繩子一頭手腕一頭脖子。還要我繼續說嗎?」
所以說,事情可沒表象這麼簡單啊。
刑從連和霍剛明天都要去參加外地的黨校學習班,卻沒想到提早一天在這裏碰了面。刑從連很快說明了來意,以及他們正在偵辦的案件。一旁的時駿越聽眉頭皺得越緊,等到霍剛也把爆破大樓的案子說明之後,刑從連的眉頭也擰成了一團。
男人的身體搖搖晃晃,好像被掛在天棚上的臘腸。他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還以為是錯覺。細看之下才知道,男人的雙腳離地,腳下是一把倒著的椅子,男人的腦袋微微低垂,身體緩緩地晃蕩著……
時駿除開看到了女孩的病例,還進入內網看到了沈士秋最近的休假情況。在王娜娜死後,他申請了休假一個月。在時駿看來,沈士秋這段時間的休假很不正常,他行醫多年,那個小姑娘也不可能是死在他手裡的第一個患者,但是沈士秋似乎遭到了很大的打擊,所以院方才會讓他休假。那麼,所謂的打擊又是什麼?
在時駿來看,這事的確很蹊蹺。
老頭點點頭,繼續回憶。
時駿仔細看著手機屏幕上傳過來的東西。那的確是林辰沒錯,似乎只有一小塊蠟燭在他身邊照明,影影綽綽間,狹小空間內似乎還有另外一個人存在。
保安看到警官證也沒放行,只說這事得請示主管。因為別墅里住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什麼事都要謹慎三分。拿著警官證的男人並沒有生氣,拍拍保安的肩膀,保安咧咧嘴,都沒敢喊疼。男人一邊拍著一邊說:「有頭有臉的也是公民,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是?」
時駿解開了繩套,跳了下來。他疾走過去,拿起了貼板,這才終於看清,那是一張照片。上面只有一個小女孩。時駿的手指輕輕擦過照片表面,很奇怪,照片上沒有灰塵。
對。雖然目擊者當時因為慌張事後無法確定上弔的具體樓層,但他說看到了那個人的雙腿在搖晃。四樓只能看到一半,所以那人在四樓上弔的話是看不到雙腳的。唯一正確的地點是五樓。就像老王的疑問:那人為什麼要費事地跑上五樓?要知道,那棟大樓里可沒有電梯。
當霍剛帶著隊員趕到的時候,整棟大樓已被夷為平地。廢墟堆積得像座小山。大樓周圍,只有十來個神色不安的工作人員圍在臨時搭建的工作棚外,小聲議論著。霍剛走過去,看了一眼工棚里捧著熱咖啡還在發抖的男人,估計就是他在爆破前一秒發現了樓內有人,為了安撫此人的情緒,霍剛讓隊員把周圍的人驅散開,單獨跟他談話。
工作人員抬頭看了看說話的人,這是個瘦高,有點帥氣的男子。他朝他點點頭:「謝謝你的安慰。」隨後,就被其他的警員帶出去,錄口供。
「別說大話。咱倆湊一塊也沒搞定譚夜楓。」
林辰見時駿逃開,也是一愣,但是很快,他聽到了腳下木板發出的脆弱聲響,林辰面色一凜,竭力對抗著高度帶來的暈眩感,他彷彿踩在風上,而對面的時駿彷彿在說些什麼,他根本無法聽清楚。
再看主任,黑了臉一副有苦說不出的樣子,他怏怏地走進辦公室,打開電腦。
像時駿這樣英俊而優秀的男人,對付姑娘們總是很有一套,那位戴著粉紅絲巾的前台小姐很高興地為時駿開了後門,並按照時駿的要求,沒有透露兩人替警方辦案的身份。
「林辰!」時駿大聲叫嚷著,「林辰,你在哪裡?」
刑從連看了看林辰,林辰從口袋裡取出一張照片,遞到時駿面前:「這張照片是在屍體旁邊發現的,跟案子有很大的關係。根據我們的調查,照片上的小女孩叫『王娜娜』,是宏景市人,十歲時被逢春市的一對夫妻收養。所以,我們才過來查線索。」
「林先生很自信啊。」男人放下刀叉,單手支著下巴,終於向林辰靠得近了一些:「既然如此,我們來玩個遊戲吧,我提出三個問題,若林先生都能回答,我便放林先生走,如何?」
目擊者還沒錄完口供,就被時駿單調到一邊去嘰嘰咕咕地說話。片刻后,目擊者指著馬路對面的另一座廢棄大樓的天台:「就是那裡,稍微靠近十一點方向。」
霍剛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眼鏡,笑的有些玩味:「時駿,現在你可以選擇放棄。」
「兇手對沈士秋抱有極大的恨意。」林辰在灰暗的水泥地上盤腿坐下,「王娜娜的死並非一切的開端,只是激發了兇手隱藏在內心深處的仇恨。」
沉默良久,時駿終於敲了敲桌子:「有個出處就好。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
他退了半步,離開了那塊橫貫廠房的木板。
「宣傳冊上的故事,總是美化過的歷史。」林辰再次將水杯向李明推去,「我想聽老員工講你所聽聞到的,關於天青祠的故事。」林辰話語誠懇,李明的態度終於軟化下來,他握緊了桌上的水杯,緩緩開口。
霍剛看著時駿脫掉外衣,又解開了襯衫的扣子,他才拿起繩子緊貼著時駿腰上的皮膚綁好。時駿說:「綁在我腰上的繩子,我們叫它『A』。現在你站到我身後,把繩子從衣服裏面掏出來。」
腳下用力,時駿踢開了支撐他身體的椅子。原本脖子上會受到的強大勒勁兒反而很鬆懈,倒是腰上勒得很緊。面對時駿「上弔」的場面,霍剛居然還有閑心左看看,右瞧瞧,興趣十足。他摸著下巴分析:「綁在腰上的A繩比脖子上的B繩短,所以當你踢開椅子后,是A支撐著你的身體而不是套在脖子上的B。」霍剛滿意地點點頭,「玩夠了就下來吧,我並不願意看著你被這麼吊著。」
天已黑透,天青祠內卻只亮著零星幾盞路燈,發現屍體的偏殿外拉了條警戒線。刑從連舉著明晃晃的警用手電筒,帶著林辰走進殿內。
「馮南的屍體呢?」老王順手指著轎車后的儲物間。
說著,時駿做了一個拉皮筋的動作,「只有在相對角度相互拉扯下,才會讓破皮的地方打卷。」
整整兩個星期,一具男屍被放在展櫃內供人圍觀!看過石像的遊客要知道了這件事,或許會整日整夜不得安眠吧。
鑒證科的人將幾枚粗長的膨脹螺栓塞入證物袋,然後指著螺栓孔洞對時駿說:「這裏少了兩個螺栓,從這塊木板的體積和受力面積來分析,當時的木板只能承受60公斤左右的重量。」
「後來呢?」時駿忍不住問。
時駿對這玩意再熟悉不過了,他拿著林辰的手機說:「只要你的手機進入了大壩範圍,這封信便會自動發到你的手機里,這個老不死的!」
從時間上推算,罪犯布置這個小屋至少需要兩個小時,這裏到馮南的死亡現場,開車需要一個小時。林辰被引開的時間是上午十點,就是說罪犯是在今天上午九點完成了這裏的布置。那麼,可不可以這樣假設,從昨天下午開始,罪犯就已經盯上了他們?
聲音越來越響,那樣優美動聽如同提琴般的嗓音在田錦聽來卻像是催命的魔咒——他們追來了,他們要來抓你了!
十三年前舊案,在十三年後殺死了三個人,還有一人下落不明,時駿叼著的煙又換了一根,驅車趕往虎頭村。
林辰默認了這一點。顯然是兇手殺死馮南后,故意將他九九藏書擺成了上吊自殺的姿勢。
霍剛不悅地瞪了時駿一眼:「我這一天一夜就白忙了?沒收穫我能來嗎?」說著,霍剛拿出一張紙來,上面印著一個男人的照片,「經過對時間、地點以及其他綜合情況的分析處理,最後我們將『自殺的死者』鎖定為這個人。這人名叫『馮南』,是一個報社的記者。」
「王娜娜的主治醫生?」林辰迅速反應過來。
王豐臣搖搖頭:「這個馮南好像精神有問題,問了我一些奇怪的問題,我讓保安請他出去了,沒想到,他第二天就死了。」
恢復了一身的清爽,時駿看了眼梁彥:「有煙嗎?」
「沈士秋?」時駿凝視著第一條餐巾,彷彿捉住了什麼關鍵。
「時駿,你不是警察。」林辰平靜地說。
「別動!」林辰忽然喊道。緊跟著,時駿聽見了田錦驚慌失措的叫喊聲,田錦拚命掙扎,這讓抓住繩子的時駿也險些被帶出去,時駿急忙沖田錦喊道:「田錦你他媽的別亂動,要不然你跟林辰一個也活不了!」
有些話不必說盡,大家心照不宣。而梁彥只是略看了眼時駿,問:「所以呢?」
首先,這不可能是幻覺,也不可能是錄製的影像,更不可能存在什麼飛天遁地術。就像昨天他跟老王說的那樣,問題的關鍵在於,「自殺者」為什麼偏偏選中了五樓的某個房間上弔,而不是一樓或者是二樓?
王豐臣微微仰頭,望著相框,表情脆弱:「娜娜是水邊長大的孩子,老家被大水沖毀,可她骨子裡就很喜歡水。」
天青祠表面上是一座古時的私人祠堂,但事實上,整座天青祠內所有建築都是解放后修建的,唯有一塊石碑,是流傳千年的古物。講起工作,李明便像換了一個人,他扔開毛毯,就著夜色帶林辰和刑從連摸到了那塊石碑邊。
「早知道王娜娜不會那麼簡單,如果我沒猜錯,這小女孩是當年十方大壩垮塌事件的倖存者。」電梯門關上的瞬間,時駿便忍不住說道,「所以,現在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十方大壩垮塌事故……」
霍剛犯愁地嘆息一聲:「那是宏景市警察局的刑偵隊隊長,你盯了半天的人是林辰,我跟你提到過。」
白色的一次性餐盤上印著一串字母和一個商標,時駿一陣狂喜!他認得這個商標,是一家連鎖西餐店的標誌,他跟霍剛曾經還去那裡吃過一次牛排。
緩慢行走的林辰面色蒼白,時駿眼尖地發現有一根固定木板的鋼繩已然斷裂,他內心焦急,卻再也不敢踏前半步,短短二十米的距離,卻彷彿一生那樣漫長。
時駿深深吸了口氣,借口出去抽煙,把老王拎到角落裡,說悄悄話。
時駿點點頭,謝過了主任,對林辰飛了一個眼神:「走,我帶你出去轉轉。」
那警員愣了愣,忍不住拍了拍林辰的肩膀,隨後將一個證物袋遞到林辰面前。
「你幹什麼?」林辰氣喘吁吁地問道。
一聽這,時駿即刻坐了起來:「壞消息呢?」
同是在十方湖邊,福利院與虎頭村的距離其實很近。
十三年前,或許真是因為鎮壓地脈的石碑被移,在宏景和逢春兩市普降暴雨,山體大面積塌方,泥石流頻發,最後導致十方大壩垮塌,數個鄉鎮被洪水淹沒。
林辰卻反而靠到椅背上:「這樣太簡單了,不如換一種玩法?」
「天青祠里那具石膏屍體的身份查出來了。」刑從連把一沓資料扔到林辰腿上,隨即發動了汽車引擎,「死者名叫沈士秋,是逢春市立醫院肝病科副主任醫師。」
院長花了很大一番功夫,才找出一台能放錄像的老機器,時駿幫忙將錄像機連上電視,林辰坐在沙發上,輕輕按下了播放按鈕。
「不僅是審判者,還是正義使者。」林辰將沈士秋死時的照片扔到馮南的腳邊,陰森的相片襯著更加陰森的屍體,好像有陰涼的風吹拂而過。
從豐臣大樓出來的時候,老王把存放當年那場浩劫資料的所在地發給了時駿,時駿開著車,方向盤一轉,車子便駛往了縣誌館。
隊長很好奇地乖乖照做,時駿的手劃過他的下顎連著脖子的部位,一直劃過耳後到腦後,說,「明白嗎?這才是繩套勒住屍體的狀態。也就是說,如果屍體想要從繩套里滑出去,除非砍掉屍體的頭部。」
時駿望著地上馮南假死時的素描圖像:「你似乎不能把馮南假死時的圖畫也放在這裏一起分析。」言罷,他馬上知道自己這話站不住腳,然後他很快想到問題關鍵,「從作案時間來分析一系列事件的順序,兇手先殺死了沈士秋,然後馮南假死逃脫,最後馮南被殺死……這裡有兩個問題,一、馮南為什麼要假死?二、馮南為什麼要選擇這種假死上弔的方式?」
「田錦親手勒死了馮南。」屏幕上白衣青年微微仰頭,整張臉完全暴露在鏡頭之中。
木板不過兩米寬,時駿看著坐在半空中的林辰,幾近憤怒。如果他沒有記錯,兇手最後熄滅了小屋內的燭光后離開,而在一片黑暗中,林辰只要站起來,不消半步他就會一腳踏空,然後摔得粉身碎骨。
時駿長吁一聲:「也許,我們從一開始就想錯了。」
「馮南,沈士秋,甚至是有可能下落不明的田錦,這些人對兇手來說都是工具,用來做殺戮遊戲的工具。」
「你看繩子的勒痕。」時駿虛指著脖子上的痕迹,「這種痕迹不是弔死的,是被勒死的。至少兇手跟他處於接近於水平線的高度。」
勘察火場的技術員招呼時駿上樓,時駿看著幾人正在半空檢查木板連接處,除了一個拍照的警員外,還有兩個鑒證科的人。時駿納悶,便湊了上去。
不管如何細微的線索也不能放過,時駿這樣堅持。
「不得不參与吧。」時駿哭笑不得地說,「你不是馬上要去外地參加黨校學習嗎?什麼時候走?」
「你們董事長有空嗎?」時駿走過去靠在秘書台前。

5

在水壩壁上,有個凸出的水泥垛子,足有電線杆那麼粗。水泥垛子上搭著一根很粗的麻繩。麻繩的一端垂下去,綁在林辰的腰上;另外一端,則綁在田錦的腰上。


1

當他站在車旁準備打開車門的時候,忽聽身後咔噠一聲。他下意識地回了頭,看到平日里總是鎖著的小儲物間的門打開了,生了銹的小鐵門發出刺耳的聲音,吱嘎、吱嘎……
「很高興你能走到這裏。林辰和田錦都沒事,只是暫時沒事。田錦身上有你們一直尋找的證據。現在,走到水壩邊上往下看,好好想想,應該選擇誰。」
「停下!」時駿聽到林辰在身後驚呼,等他反應過來時,一塊巨大的壩體水泥堪堪擦過他的額頭掉下,過了好久,時駿才聽見石塊入水的聲音。
哪壺不開提哪壺!時駿白了他一眼:「得得得,你少擠對我。我保證在你臨走之前把現場那點貓膩兒抖落清楚總可以了吧?」
「火是你點的……」林辰嘀咕著,卻沒敢讓時駿聽到,「你的左邊……咳咳……」
「同時掉下來。」年輕的警員說,「大力的晃動造成物品墜落,不管是地上還是雜物架上的東西都是同時掉下來的。」
最後,他們在玉米地里找到了老頭。老頭正坐在田埂上抽煙曬太陽,看上去好不自在。村長腿腳麻利,跳下去跟老頭說這是大城市裡來的公安同志,要問問當年大壩垮掉那事。老頭扭過那張皺紋滿布的臉,有些昏花的眼睛看了看時駿,然後繼續抽他的煙,曬他的太陽。
林辰回頭看向刑從連:「你知道天青祠的由來嗎?」
林辰走到展櫃前,微微抬頭看著那具仿古人像,一言不發。
兩人相對一望,地方果然沒找錯。
聽罷,時駿苦笑著搖頭:「這番說明還真挺應景兒。難怪要把屋子裡的工具都利用上了。」
越聽林辰越是心寒。時駿似乎也不願意說出最後的判斷,他只是嘆息了一聲:「我的分析是,當時馮南被迷暈了,兇手把馮南固定在不易發現的地方。那根繩子,我是說穿過雜物架一頭套住田錦手腕的繩子,其實另一頭是纏在馮南的脖子上。兇手把田錦扯進雜物間,同時東西倒下來。」
瞭望者驚愣地看著對面廢舊的大樓騰起滾滾衝天的煙霧,大樓好似巨人般的形態在短短几秒鐘內坍塌、淪陷。
時駿咬著牙不吭聲,只是憤怒地看著林辰,林辰似乎覺得時駿的火氣莫名其妙,於是把證據放進衣服里,想走,但他卻猶豫了一下,告訴時駿:「我答應老邢給他個結果,證據我帶走了。你動作如果夠快,也許能找到田錦。」
時駿踢了踢腳下的打掃工具:「剛才在外面我看過一眼,裏面的東西很規整地擺放著。咱們倆剛才扭打了一陣,東西被碰撞掉了下來。但是你發覺沒,我們模擬扭打后的場景跟馮南死亡現場的狀況完全不一樣。」
圖片上的人赫然是被捆縛著的田錦,田錦周圍一片漆黑,而圖片底部則顯示著倒計時。
藉著景觀燈,林辰將那個小女孩的照片拿出來細細觀看,刑從連送走李明,回過頭,林辰依舊保持著倚靠路燈的姿勢。
轟!
脫險之後,時駿覺得有點虛脫。老王已經在他身邊絮叨了五六分鐘。時駿把手指豎在嘴邊「噓」了一聲,示意不停嘀咕的老王住嘴。
時駿氣喘吁吁地說:「找到繩子就能找到屍體!」
時駿忙不迭地跑到水壩邊,護欄只到膝蓋部位,他探出身子往下看。這一看,嚇得他三魂七魄統統出竅!
男人並沒有因為林辰的責問而動氣,而是微微笑了起來,反問道:「那我該怎麼做?」
林辰點了點頭。
「我教你啊。」
「大爺,我們在村口看見紀念碑了。」林辰說。
時駿的力氣大得令人難以置信,死死勒著林辰的脖子。兩個人在儲物間里橫衝直撞拉扯了一分鐘左右。時駿這才放開林辰。
奶奶的,這破案子也太麻煩了!時駿焦躁地抓著頭髮,氣哼哼把剛脫下的外套穿上,轉頭拉著林辰就走。
「剛進門時我沒有看到這張照片,我站在椅子上也沒看到它。」時駿疑惑地說,「在把椅子踢開之後,我才發現這照片的。你呢?」
這時候,開著車飛馳在街道上的時駿,已是滿心焦急。他還不想死在霍剛或者是老邢的手裡,林辰,你最好有足夠的時間等我!
「可是我們的寶貝還在樹林里,再不去拿會被雨淋壞掉!」
林辰起身接過老王倒來的溫水,然後抬頭問道:「這些資料,我能看看嗎?」
院長看了眼照片,然後搖了搖頭。
那是一個巨大而破舊的廠房,牆體灰黃,玻璃窗上蒙有厚灰,但影影綽綽間,時駿能看到廠房正中橫樑附近的奇怪物體。
「有啥想法?」刑從連靠在路燈另一邊,他看著林辰手裡的照片,喃喃道,「這小姑娘長得真美。」
「那主任說醫院電腦聯網,裏面的病例所有大夫都能看到。沈士秋沒必要特意下載一次,但他既然下載了,就說明不是準備在醫院看的。」
廠房內部極其寬大,目測就有二三百米深一百米寬,在足足有二十五米高的舉架頭頂上,四根粗粗的麻繩吊起用厚重帆布扯開的一個小小的正四方形,看上去就像個懸在半空中的小屋。
看著時駿似信非信的表情,技術人員哼笑一聲,「如果你懷疑我的實驗結果,大可以親自用實物做幾次試試看。」
男性工作人員摸到了牆壁邊上,牆面潮得有些發涼,他按了半晌開關,只聽到輕微的噼啪聲,日光燈卻沒有如約亮起。
「繼續。」言罷,他把B繩的繩套套在脖子上。
首先,時駿跑出去借了兩根繩子和一把椅子回來。倆人面面相覷了很久,時駿才放棄似的嘆息一聲:「算了,還是我來吧。先用一根繩子拴在我的腰上。」
兇手掌握的何止是幾名受害人的動向,也許就在此刻,那雙眼睛正緊緊地盯著他們。
「經過調查,車主就在這棟大廈工作。叫田錦,昨晚加班到凌晨後走出公司,但是到現在,他的同事及家裡都沒有他的蹤影。我已經安排人手儘快調查了。哦,對了,我們在儲物間門邊找到了車鑰匙。」
他將燈盡數打開,一瞬間,通明的燈火照得人面目發疼。隱約間,男人彷彿看到了什麼不一樣的東西,他用手背遮住眼睛,慢慢靠近玻璃展櫃,溫熱的呼吸凝聚在冰冷的玻璃櫥窗上,形成薄薄的水霧。
逢春市的老城區最近因為市政府的決策在進行徹底的改造重建,不少大樓都要被拆毀。當中有一棟二十層的樓在拆遷中將使用爆破方法,早在一周前,各家媒體都報道過此事,老城區附近的居民在前一天便早早遠離爆破危險區,因此,乍一聽大樓內還有人在,身為刑偵大隊隊長的霍剛也驚愣了幾秒鐘。
話未說完,時駿的手已經抓到了林辰!林辰情急之下緊忙側身避開,不料時駿的手忽然一轉,扣住了他的肩頭。林辰也火了,用力推開時駿。
刑警隊里,技術員王朝徹夜不眠,女孩的照片本就模糊,王朝用了特殊手段強化了照片質量,可效果依舊不算理想。王朝搜遍了居民身份資料庫,找出了上百個和女孩臉型接近的姑娘,卻沒有一人是照片上的正主。
「腿?」時駿指著女孩側躺的身形,比劃著那特別彆扭的雙腿。
「等等!」時駿像是想起什麼似的,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泛黃的紙看了看,再看了看電視,最後彈了彈紙將之舉到林辰面前,「這人,你還有印象嗎?」
時駿繼續觀察脖子上的勒痕,他皺著眉頭,問林辰:「你們心理學不是有犯罪側寫么,你能看出兇手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嗎?」
老王知道時駿要的東西肯定是重要的,忙不迭地跟同事打了招呼,先回警察局。時駿借了一副手套戴好,又回到了屍體旁邊。林辰稍稍挪動了些地方讓出一點空間來。
林辰沒有回答,他似乎也在思考著真正能讓兇手感到快意的東西。
「他是知道我們來了,才把照片擺出來的。」林辰說,「而且,夢是壓抑的潛意識,它以象徵的形式表現出來,夢到娜娜活著的時候說過的話?這根本就是編的。」
時駿笑著擺擺手:「我這事快。」
他沒見過上弔的人,但是那一刻,他知道上弔的人是什麼樣子。就在他準備呼救時,倒數結束了,爆破瞬間開始。
「這裡有什麼問題?」
時駿這才發現林辰前襟口袋裡裝著什麼,林辰低下頭,看著綉有洛可可花邊的餐巾,淡淡道了句:「是禮物。」
「結果呢?」時駿給霍剛沖了一杯咖啡,「沒有收穫是嗎?」
男人先是一愣,爾後終於哈哈大笑起來。
林辰站了起來,木板狹窄,他推開攔在自己面前的木桌,步子卻並不穩當,時駿大步向前,但是突然間,時駿本能感到危險,飛快退出木板。
林辰打量著時駿,似乎在琢磨他有沒有那個價值。時駿直接翻了個白眼,一把拉住林辰往外走,擺擺手隨口說:「你們走吧,林辰歸我了。」
沒頭沒腦的話令時駿不解,林辰盯著這句話,目光有些冷。
他聯繫了老王,讓他詢問那家西餐店在一小時內都有誰訂了牛排外賣,送貨地點又是哪裡。在老王調查的這段時間內,時駿繼續緊緊盯著手機里的影像。
他們感興趣的不是村長的雄心偉志,林辰又問:「您還記得王水根這人嗎?」
說起來我們在認識小最前就已相識,又相互陪伴著度過了很多給小最趕稿的日子,想到要合作寫文也是偶然的契機,一來是彼此覺得合拍,二來是我們想看看,心理學探案和傳統的本格結合起來會變成什麼樣的東西,好吧,最重要的是我們對彼此筆下的人物很感興趣。我們倆相隔千里,素未謀面,但我們筆下的人物卻可以跨越時空走到一起,這或許就是文字和故事最大的魅力,所以,也希望正在看小最的你,和我們一起陪著小最走下去。
「什麼?」時駿不解地看著他。
「你這樣似乎是違法的。」林辰不疼不癢地說。
但很不幸,刑從連和霍剛的隊里各打來電話,催他們趕緊回去,準備準備后,立即前往黨校學習。霍剛當著刑從連跟林辰的面,警告時駿:「照顧好林辰。不準擠對人家、不準怠慢人家、不準不管人家、不準帶壞人家。」
「對,死了,屍體剛被發現。」
「馬上去逢春。」林辰斬釘截鐵。
聽村長說,那位老劉頭在那時候還很積極地參加了搶險救援工作。所以,有什麼事問他,准沒錯。
霍剛把地面上的碎鏡片拿在手裡看了看:「新打破的鏡子邊碴兒不會這麼鋒利,你看。」霍剛的手指上赫然已經破了好幾道口子。
厚重的木門很快被推了開來,一位英俊深沉的中年男人拉開半扇門,他面孔掩映在灰暗的光線下,看上去有些悲傷:「既然是問小女的事情,兩位請進吧。」
時駿啞然失笑:「你還真有敬業精神。得了,言歸正傳吧。這是一面最近幾天才被打破的大鏡子。給你個提示,目擊者、馬路兩邊相對的房間、鏡子、繩子。」
「但是王娜娜在福利院的資料上,卻寫明了生父是王水根。這說明,一定是熟人把王娜娜送到了福利院,或許你漏掉了什麼東西。」時駿說。
「和這滿地的雜物有關?」時駿問。
年輕男子忽然抬起了頭,澄凈的目光筆直地射向時駿,時駿一怔,轉頭對保安道:「抱歉打擾一下。」
「這就是我需要你明白的關鍵所在。」時駿笑著走到林辰面前,讓他背靠著牆,面對鐵門,「現在你站在馮南屍體的位置上,可以說是整個儲物間最裡面的地方。假設你、雜物、田錦之間還有一個男人在,那肯定是連手腳都伸不直的。那麼,我們換一個角度來看。」說著,他扶著林辰的臉微微向上抬了一下。
「還有三十分鐘……」林辰說。
林辰的臉上並沒有得意,相反,他很平靜,平靜得彷彿波瀾不驚的古井,但這樣的平靜,卻最容易激怒人。
林辰的眼睛始終沉靜如水,對時駿諸多的為什麼只有一句回答:「所以,我們肯定漏掉了某個環節。」
這話令林辰有些意外,但他並未著急追問,而是接過水杯,緩緩喝了半杯,才點了點頭。
王娜娜的病例上寫明了死亡原因是「呼吸衰竭」,其他一些專業性術語時駿不感興趣,林辰倒是看得很仔細。這時候,時駿更加註意的是時間,小姑娘入院的時間、小姑娘被推進搶救室的時間、小姑娘被宣布死亡的時間。時駿點開屬性等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忽道:「這份病例被下載過一次啊,下載人沈士秋?」
王朝苦著臉,不相信這女孩真會如林辰所說,已經死去。但很快,王朝的手指凍結在鍵盤上,屏幕上的資料清楚地告訴所有人:
林辰皺著眉頭問:「你是說?」
院里的孩子像是出籠的小鳥般歡脫,時駿靠在牆上,看著林辰與那位貓咪似的院長在陽光下的長椅上交談。
時駿沒說話,只瞪了霍剛一眼。他這話的言下之意,無外乎想讓他當勞工,而且還是免費的!
一具身穿天青色錦袍的仿古人像,在水霧后緩身而立。石膏人像膚色蒼白,在明黃的燈光下,卻彷彿要張嘴說話一般。
時駿趕走了準備湊熱鬧的少年們,吩咐他們趕緊回頭,他帶著林辰繼續向大壩前行,突然,林辰感到手機震動了起來,他掏出手機,發現是一封彩信。
「田錦!田錦!」時駿氣喘吁吁地踹開一扇鐵門,鐵門晃晃悠悠地整個摔到地上,巨大的聲響震顫這整個空間。
「噴墨列印啊。」刑從連望著紙上的小姑娘,神情嚴肅,「如果是正常相片,還能追查拍攝時間和相機來源,但噴墨列印,基本上是死路一條了。」
「對不起,我忘了,你現在沒有手吃飯,需要我喂你嗎?」男人邊說,邊順勢切下一塊帶著淋漓汁液的肉塊,送到了林辰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