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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

怪物

作者:銀時
「嗯,一定好好的!」他的語氣萬分堅定。
「怎麼講?」
朱穹苦笑道:「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方策,不過更讓我擔心的是,他會不會遇到什麼危險了!」
「一隻狸花,一隻是白色的。」
陳果果只能無奈地癟癟嘴,她清楚朱穹這陰晴不定的脾氣,突然有點同情起表哥方策來。
這位助理可謂極盡諂媚,朱穹卻並不買賬,她面無表情地問道:「導演呢?不是叫我過來定演員么?」
電腦屏幕上展開了一個英文網頁,這是一篇五年前的醫學報道,關於一群打算重建人腦的科學家。
「好像是她當面羞辱了一個二線女演員,結果那演員的老公有黑社會背景,就找人搞出了那起車禍。」
「死者之前也去過你的休息室吧?」
朱穹立刻認出他來:「可樂?你怎麼在這兒?」
朱穹低下頭,一言不發。
方策傾身摟住了妻子,在她耳邊輕聲安撫著,告訴她那只是個噩夢。
「你到底想表達什麼?」朱穹不耐煩道。
林可樂一臉壞笑,「我聽說,那位鄭小姐的性取向比較特別,」講到這裏時他略有難色,「我還聽說……她能得到那個角色,是因為……潛規則。」
誰都清楚這個劇最大的賣點便是它的編劇朱穹,而當相關人員都各司其職時,朱穹倒成了那個最懈怠的人。她沒有出席媒體見面會和新聞發布會,甚至沒有參与演員的甄選和前期的劇本討論,她把這些分內的事全都推給了自己的經紀人,方策的表妹陳果果。
方策立刻從卧室跑了過來,「怎麼啦?」他眼裡言語間凈是關切,朱穹的怒火就這麼不爭氣地偃旗息鼓了。
朱穹用茶刀戳著一個厚厚的茶餅,苦笑著:「我最近失眠,有點神經衰弱,你體諒體諒。」
朱穹虛弱地點了點頭,可就在她轉身的瞬間,她似乎看到書桌其中一腳和牆壁之間的地面上,有一個金色的物體,她對鄭樹說:「你先到外面等我兩分鐘吧!」
……
「我不確定,」她嘴角上揚,勾勒出曖昧的弧度,「這得你回家親自鑒定啊。」
倪小川讓鄭樹把死貓放到了自己門前,而為了製造更多的詭異效果,她又在與方策的幽會結束前,故意在他脖子上抹上了一點血跡。
林可樂呵呵笑著:「胡晶本人確實沒太高新聞價值,可她不正在演一部萬眾矚目的舞台劇么?你也知道,跟你扯上關係的事就不是小事。」
鄭樹攤了攤手:「不知道啊!不過我也想過一種可能性——我聽物業說最近接到過一些低樓層住戶的投訴,說流浪貓這個季節發|情,晚上的叫聲擾民。搞不好是哪個受不了貓叫聲的人乾的!剛好我住那一戶又出過人命,就順手扔我門口,弄得整個小區都人心惶惶,聞貓色變,這樣一來,物業驅趕流浪貓也會積極點兒了。」
倪小川臉上露出了笑意:「這就很好解釋了。」她清了一下嗓子,「樓上發生命案后,你的精神一直處於緊張狀態,這種緊張剛有緩解,又發生了死貓事件,你腦子裡那根弦自然會綳得更緊。緊到一定程度,大腦便會啟動新的應對機制,開始重組你的記憶資料。你真實看到的影像——小區樹下的黑貓,和你潛意識裡懼怕的事物——死去的夫婦和流浪貓,你或許不信鬼怪,但相信我,我們每個人潛意識都受到過怪談和恐怖電影的影響,會不由自主地想象人或動物死後會變成某種低靈生物,會縈繞在我們周圍,這些真實和想象的記憶資料被你的大腦疊加在一起,形成新的記憶片段,你便出現了幻視,才會看到那隻根本不存在的貓。」
朱穹低頭看著名片,咬牙切齒地念著:「倪小川?心理醫生?你認為我心理有病?」
導演笑眯眯地問道:「了解我們這出舞台劇嗎?」他已經看出朱穹很中意這女孩。
「沒人證明!」朱穹的語氣很不客氣,「我丈夫昨天值夜班,我一個人在家。」
朱穹驚愕地望著鄭樹,她的手機也在這時響了起來,她愣了幾秒才接通電話,電話那頭卻傳來倪小川的聲音:「冷靜聽我說,表情不要有任何變化。」
終於,朱穹站到了舞台中央,整個劇場的燈光都集中到她的身上,她開始汩汩冒著汗,勉強微笑,鞠躬。突然,觀眾席中有人尖叫起來,朱穹還沒反應過來,只聽到「啪」的一聲巨響,一個全身白衣的人從天而降,不,確切點說,一具全身白衣的屍體!
快到10樓時,年輕女人突然說,「我叫鄭樹,我們住挺近的,以後還請多關照啊!」
……

7

「你回來啦?」她邊說邊打開了床頭燈。
朱穹到醫院找過方策,值班護士卻告訴她方策已經跟別的醫生換了班,他昨天沒有值夜班,未來兩天也不會來醫院,朱穹只能悻悻而歸。
這天,陳果果是打算到朱穹家彙報項目進度的,可她剛說了兩句便被朱穹打斷了。朱穹表示自己完全信任陳果果,而她事不關己的態度也著實讓陳果果欲哭無淚。
鄭樹咬了咬嘴唇:「穹姐,我早就喜歡你了!我看過你大部分的劇本,我能從你塑造的每個主角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從很早開始我便開始關注你,我……」
正在排練的只是一場簡單的戲,鄭樹卻被導演叫停了很多次。她的表演還很生澀,放下劇本時,台詞也背得不夠流暢,但這些不專業的表現反而讓朱穹更確信自己的判斷。
「不!」朱穹斬釘截鐵地說。
鄭樹就像從自己劇本中走出的人,朱穹盯著她,有些恍惚地問道:「想試試演舞台劇嗎?」
朱穹總算安靜下來,她愣了大概十秒鐘,突然怒不可遏地從床上跳了起來,把整張被子掀到了地上,大叫著:「你以為我不想好好睡覺嗎?你有關心過我的感受嗎?我們樓上死了人,跟我寫的角色死成一個德性!我不安有錯嗎?所有人都覺得我乖張,我是憑空這樣嗎?」她開始大哭,「我的壓力你們沒一個人明白!我他媽倒想死了一了百了……」
鄭樹心滿意足地站起身,扔給倪小川一把鑰匙,嘴角滿是輕蔑道:「卧室的壁櫃里。」她身後的朱穹也從沙發上艱難地坐了起來。
倪小川想了想:「這隻貓第一次出現是什麼時候?」
「關於胡晶和陳信俊的死,我還想不出比較合理的可能性,我估計跟他們的口無遮攔有關。
鄭樹欣慰地笑笑:「穹姐,你喝完牛奶好好睡一覺吧!我先上去了!」說完她便轉身走向了電梯。
第二天,劇組開始了第一次排演,導演和演員們都早早趕到了小劇場,就連朱穹也沒有遲到太久。讓朱穹不解的是,昨天還對自己百般奉承的胡晶和陳信俊,今天卻似在有意避著她。
「要不,我們重新定個時間,讓演員們再來試鏡,這次您親自選?」導演的聲音打斷了朱穹的思緒,她沒有表態,起身直接走出了那個小房間。而剛才一直在門外候著的陳果果則走了進去,徑自走到導演跟前,一臉抱歉地說著,「您體諒一下,她最近遇到點事兒,精神狀態不大好……」
朱穹感覺大腦已經有些不堪重負了,她開始猛烈地敲打自己的額頭,就像要把裏面的信息全都拍出去一樣。
慕斯蛋糕的質地很綿密,在嘴裏滑膩地化開,朱穹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揚。對她而言,這樣的幸福千金不換。
「丟了工作?」
演員的面試被安排在一個寬大的排練室,朱穹、導演以及兩個不知是何職能的男人坐在屋子的正中央。女演員們一個接一個走上前來,念上幾句台詞,表演一段場景,然後忐忑地離開排練室。
朱穹一臉不解地望著林可樂。
朱穹走到白線前,想象著林可樂倒在這裏的樣子,頓時感到胸口發悶,就像被人捂住了口鼻,連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她踉蹌著退後了兩步,鄭樹趕忙上前扶住了她。
「我不知道!今天中午它又出現了,它甚至跟我對視了好久!」
倪小川奪回方策的計劃,是從那個產後抑鬱的女人開始的。
陳果果做了個鬼臉,又說:「不過想想也是,樓上死了兩個人,挺嚇人的,不如搬家吧?」
「你把我當小白鼠?」

5

朱穹不置可否。
「表嫂,你可算省心了,我就得幫你應付一堆麻煩事和記者!你得讓我多抽幾成!」陳果果表情誇張地抱怨道。
方策已經三天沒回家了,甚至連一個電話也沒有。朱穹幾乎找遍所有親朋好友,得到的答案都是「不知道」。朱穹悲哀地想,難道方策已經下定決心了嗎?他真的要甩掉她這個老婆?甚至……殺了她嗎?突然,另一個可怕的念頭也鑽進了她的大腦——或者,方策出了什麼意外?
陳信俊死後,整個劇組人心惶惶,舞台劇進行得並不如預期順利。好幾個演員陸續辭演,而他們的理由皆是:這個劇場不吉利。跟林可樂一樣,那些演員都接到了神秘的恐嚇電話,被要求離劇場遠一點。
警察走後,朱穹在鄭樹的陪同下來到了休息室,林可樂的屍體已經被移走,休息室的地面還留有標示屍體|位置的白線。朱穹感覺背脊發涼,她站在門口半天沒有挪步。
「是的,我電腦里存了不少稿子和重要的東西,可我昨天實在是太困了,就睡過了頭,也就沒有過來。」
「學姐」,林可樂率先開口,「我這次可不是來挖新聞的,我是想告訴你一些事兒!」
鄭樹是個沒有任何信仰的人,漠然即是她的常態。倪小川對她進行過恐懼承受力測試,測試結果是——她幾乎沒有恐懼。因此,沒有人比鄭樹更適合住進那個凶宅。而鄭樹又是個佔有慾極其強的人,所以她也適合成為方策的情敵。在催眠過程中,倪小川將一段關於朱穹的記憶賦予鄭樹,在那段記憶里,朱穹是被暗戀的女神。
「老婆!」方策大跨步朝朱穹走了過來。
「願聞其詳!」朱穹滿眼期待地看著林可樂。
朱穹在角落裡觀看演員們的表演,莫名生出幾分感傷,而她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飄向演技已大有長進的鄭樹。鄭樹坐在一棵道具樹下,雙腿以一種奇怪的幅度盤在一起,她抬頭仰望並不存在的天空,不急不緩地說出大段台詞,時不時狡黠地眨一下眼……暖色系的燈光投射在鄭樹身上,讓她整個人顯得靈動閃爍起來,遠遠望過去,就像個舉止怪異的精靈。
倪小川跟朱穹想象中的樣子差不多:不施粉黛,齊肩的黑髮在腦後束成一條馬尾,她沒穿醫袍,只是簡簡單單的襯衫西褲。朱穹現在更加確定,倪小川是個巨大的威脅!

19

朱穹抱怨道:「你要嚇死我啊,一聲不吭杵在面前!」
「我需要你見機行事。」朱穹正要轉身,後腦勺卻被重物狠狠擊中,鄭樹的臉在她眼前放大,逐漸扭曲……
朱穹定了定神:「不不,再等會兒。」她開始往裡走,邊走邊自言自語起來,「林可樂怎麼會跑到這裏來的?他是怎麼進來的?難道……」她停下腳步,「難道他是在我離開這裏前就被害了?」
「可是,可是我就是想不通啊!為什麼要殺貓,還故意放到1102門口呢?」

12

朱穹拉了拉門把手,門被鎖上了,突然一陣無名火起,她開始惱怒地拍門。拍門聲立刻引來了劇場的工作人員,他們為難地表示,休息室的鑰匙在這一層的管理員那裡,而管理員又趕去了城北的醫院,半小時前他接到一個電話,據說是他老婆突然送醫。
朱穹立刻鑽到桌底,撿起了那個金色的物體,而當她看清此物時,猶如遭受了晴天霹靂,在原地愣了足足有一分鐘。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倪小川還是你老公方策的前女友,我想這一點你也許知道。據我所知,你現在還是倪小川的病人,這著實讓我有點迷惑。而更讓我迷惑的是,倪小川的病人中還有另一個我們認識的人——鄭樹。
「我們的劇不會受到任何影響,替補的演員很快也將參与排演!」導演擲地有聲地對一屋記者宣佈道。
朱穹一時啞口無言。
「也許……」林可樂有些遲疑,「也許那個爆料人說得沒錯,這兩樁案子,以及你樓上的慘案,真可能跟你有著某種聯繫。另外,給我打恐嚇電話的人和爆料者,很可能是同一人!我上次忘了告訴你,那人在電話里還提過,這個小劇場還會發生慘案,那可是在陳信俊遇害之前啊!」
朱穹感覺自己的心臟正在某種外力下層層緊縮,她無意識地扶住了鄭樹的肩膀,像在尋求支撐。鄭樹扭頭望著她,給了她一個鼓勵的微笑。朱穹趕忙收回手,點頭以示鎮定。
鄭樹不再堅持,順從地躺在了休息室的雙人沙發上。
朱穹剛走出幾步,林可樂又在身後鍥而不捨地追問著:「學姐,你不覺得這兩起命案冥冥中有什麼聯繫嗎?」
「你現在雖然在笑,左右兩邊臉上的表情卻不對稱,你在故作鎮定呢!」
屍體落到了朱穹的腳邊,離她的腳底僅有不足十公分的距離。朱穹驚恐地望著地面,那是胡晶!她想張嘴尖叫,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她試圖挪開腳步,雙腿又似有千斤重量。周圍的人開始尖叫、狂奔,沒人顧及台上的朱穹。而此時,地面上出現了更驚悚的畫面。
倪小川點了點頭:「方策在哪裡?」
面試進行了兩個多小時后,朱穹仍沒有表現出對任何演員的喜惡。導演已經有些坐不住了,有了上次的教訓,他自是不會擅自表態,只好時不時看看朱穹的臉,希望從她的表情中得到一點反饋。可朱穹從頭到尾都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目前進來的演員似乎都提不起她的興趣。
此時是三月的半夜,只著一條短褲的方策整個人暴露在冷空氣中,他忍著鑽心的寒意聽完了老婆的牢騷,然後垂頭喪氣地站起身,走出了卧室。一分鐘后,他走了回來,把一張名片放到了朱穹的手上。
離開小劇場時,朱穹在門口遇到了正等計程車的鄭樹,她主動走上前去,笑道:「幸好你過來了,不然我們還不能定下女主角呢!」
林可樂的手機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屏幕,對朱穹使了個眼色道:「又是那個人!」他深吸一口氣,點擊了接聽免提的圖標。
方策輕聲答:「嗯,快睡吧,快累散架了。」
「我想起來了!你上次跟我說過,倪小川沒畢業就去了美國對吧?」
朱穹在單人沙發上坐定,眼神卻依舊飄忽,她警覺地打量著診室的每一個角落,像在尋找什麼。倪小川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看什麼呢?那隻黑貓嗎?它現在也在這裏?」
鄭樹坐在沙發上,雙手捧著一杯熱水,低頭沉默著。朱穹也不開口,二人之間的空氣似乎也快凝固了。終於,鄭樹說道:「穹姐,警察已經找過我了,我知道你對我有些誤會!」
朱穹呆愣地望著鄭樹,她平靜地念著那些激烈的字句,可並非全無感情,她的表情,她的音色音調、一顰一笑都有種內斂的激|情,她就是朱穹心中女主角的樣子。毫無疑問,鄭樹跟這個角色是天作之合,不可能再有別的人選了!
朱穹回頭,看到鄭樹后又立刻轉了回來,潛規則的傳言顯然影響了她。而朱穹正心煩意亂時,林可樂卻笑得更燦爛了,他依舊望著門口道:「看來你真的很忙啊!」
倪小川突然表情嚴肅地盯著朱穹的眼睛:「不!你並不覺得自己沒有問題。」
「郵件最後還附了一張照片,那是鄭樹和父母幾年前的合照,而朱穹立即認出了照片上的中年夫婦,她曾在倪小川的診所見過他們。朱穹在電腦前凝神思考著,開始把記憶碎片一點一九九藏書點整合起來。
鄭樹繼續說道:「關於1102的慘案,其實也是因為倪小川,當時那妻子的精神狀態已經瀕臨崩潰,倪小川只稍稍刺|激一下,她便對丈夫和自己痛下了殺手!」
朱穹仔細想想,鄭樹說的不無道理,她想了半天又說:「可胡晶和陳信俊呢?」
「朱穹,你應該早點來的。」倪小川笑容可掬道。
倪小川湊近她的臉,不急不緩地說道:「你的瞳孔放大了,你在害怕!怕什麼呢?是我嗎?你其實很擔心我對你下黑手,怕我用這種方式霸佔方策,對吧?可是你真的太小看我了,如果我要搶,一定會正面正當地跟你交鋒,絕不會是任何下三濫的伎倆。」
「沒錯,只是幻覺。」
朱穹有些迷茫地看著她,像在考慮,然後吃力地點了點頭,她的頭還有些疼。
「我也接到過那樣的電話!」鄭樹搶著說,「對方讓我遠離你,遠離小劇場,還說我離死只有一步之遙。」
「啊?我對她也不算了解啊!都好多年沒見過了。」
朱穹放下手中的茶刀,突然站起身下了逐客令,「還是別在家裡喝茶了,我要出去買點東西,順便送你下樓吧!」
朱穹不語。

20

「我通過警局的朋友了解到,以前住在你樓上的女人生下過一個死胎,時間是她死前兩個月左右。她因此患上了嚴重的產後抑鬱,她丈夫便給她找了個心理醫生,而那個醫生就是倪小川。
「很多事。」
方策愣了一下,轉身走到門口的穿衣鏡前,他抹了抹脖子,回頭笑笑說:「沒事,是病人的血,我馬上去洗個澡。」他拿了換洗衣服便往浴室走。
鄭樹點了點頭:「永遠不要低估倪小川的瘋狂!她是真心愛方策的,而方策始終不肯放棄跟你的婚姻,她只好不擇手段。」

4

「那你說說她在醫學院的時候,那時候她是什麼樣的人?」朱穹鍥而不捨。
鄭樹勉強地笑笑:「我沒……」
胡晶面紅耳赤地站在原地,緊握雙拳,指甲幾乎要嵌進自己的手心。
朱穹沒有停下腳步,嘴唇卻止不住哆嗦,她聽見身旁的鄭樹對林可樂吼道:「這種事你該去問警察!」
鄭樹笑笑:「其實,」她低下頭說著,「其實倪小川早就跟你丈夫方策勾搭成奸了,也許是方策泄露給她的。」
「你沒有聽我的話!」電話里傳出一個明顯用變聲器處理過的聲音。
當朱穹走到樓下時,樓前停著兩輛搬家公司的大貨車,她認出了那個站在車前的男人,他是1101的業主。那個愛八卦的小保安也站在車尾,一見她便主動走了過來。
鄭樹搖了搖頭:「這個我也想不明白。」
「對。」
朱穹想不通方策為何不回家。至於他到底去了哪裡,朱穹心裏其實早有了答案。躊躇再三后,她還是決定去找倪小川。
朱穹的頭又開始隱隱作痛,她什麼都不想思考了,趴在護欄前,腦子漸漸放空。安靜大概持續了十分鐘,兩隻蜜蜂飛進了陽台,在朱穹頭頂胡亂打著轉,她下意識地閃躲,伸手驅趕它們,蜜蜂卻不肯飛走,索性停在了面前的護欄上。她的心臟頓時收緊,把手中的半杯熱茶朝蜜蜂潑了過去。一隻蜜蜂飛走了,另一隻掉到了地上,嗡嗡地撲騰著,無法起飛。朱穹驚恐地盯著垂死掙扎的蜜蜂,愣了幾秒,突然跨出一大步把它踩在了腳下。
陳信俊遇害后,警察又作出了兇手右手有傷的猜測。其實他們對了一半,鄭樹手上的確有傷,可傷不在右手,她左手的傷口是在殺胡晶時留下的。在殺陳信俊時,鄭樹握刀的是自己並不慣常的右手,因此陳信俊的傷口才會不夠平整。
朱穹艱難地把目光從鄭樹身上移開,這才發現林可樂不知何時已站到了旁邊。她有些無奈地問道:「這次你又是幹嗎來了?」
「那麼昨天呢?昨天你們有約好在那裡見面嗎?」
朱穹愣了一下:「不,它不在。」
「你一定會後悔的!你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對方掛斷了電話。
朱穹不語。
一時間,關於方策的記憶通通湧入朱穹的腦海:方策把倪小川的名片給自己時的無奈……鄭樹門前出現死貓那天早上,方策脖子上的血……還有,倪小川身上的香水味,難道是我的錯覺?還有袖扣!方策的袖扣怎麼會出現在那裡……
朱穹的劇本已經如期呈上,審批程序走得奇快,舞台劇順利立項,一切看上去似乎萬無一失。

6

陳果果被這突如其來的「耍大牌」弄得欲哭無淚,嘴張了十幾秒才出聲:「大姐,這在立交橋上呢,怎麼停車啊?我到底哪兒惹到您了?總得讓我死個明白吧!」
朱穹望著手上熱騰騰的牛奶,誠惶誠恐道:「謝謝。」
朱穹這才意識到,她已經有些日子不再看到那隻黑貓了,但她馬上又收回了思緒,脫口而出:「方策在哪裡?」她並不想過多周旋。
朱穹出人意料地平靜了下來,有些落寞地問:「我這人很難相處吧?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心理有病?」
朱穹剛想開口,卻看到鄭樹出現在門口,她的臉色出奇蒼白,有些吃力地說道:「穹姐,我給你帶了豆漿油條。」
「可他上一次給你打過電話后,陳信俊就死了!」朱穹擔憂地望著這個讓自己厭惡的學弟,「你別參和這事兒了!」
「我們走吧!」鄭樹說。
朱穹想了想:「嗯,倒是有一隻,我在小區外的樹下看到過一次。」
遺憾的是,門外的人並非方策,而是端著一杯熱牛奶的鄭樹。鄭樹把牛奶遞給朱穹,輕聲說道:「穹姐,我看你卧室的燈還亮著,想你可能一個人睡不著,就給你熱了杯牛奶,能幫助睡眠。」
朱穹的額頭滲出了冷汗,她想到了窗台上的黑貓,到現在她還在懷疑,那真的是個夢嗎?
「你為何不把這些情況通知警方?」
朱穹低下頭,輕聲說:「或許吧,」她喝了一口水,想讓自己鎮定一點,「那女人是晚上回家時被劫犯殺死的,」她哽咽了一下,開始語無倫次地說著,「可白天在排練室里……在排練室,有人在她飯盒裡放了蚯蚓!好多蚯蚓……而且,我聽說她是被割喉的,就像……就像扔在1102門口那些死貓!」
「醫學奇才、人腦探索的先鋒、未來的諾貝爾贏家……」各種溢美之詞目不暇接,當年的倪小川何其耀眼!朱穹用力咬了咬下唇,目光往下,網頁底部還有倪小川當時的供職機構信息,那是一個總部位於瑞典的跨國製藥集團。
「你怎麼過來了?」朱穹難得地露出了小女人的嬌羞,而她身後的陳果果對方策做了個鬼臉后,也識趣地退下了。
朱穹的身體止不住瑟瑟發抖,她指著窗戶,語無倫次地說著:「貓,黑貓!我看到窗台上有隻貓,黑色的!好大的一隻!」
朱穹的心裏各種忐忑,身體竟有些搖搖欲墜。正是這時,鄭樹像個騎士般出現了。她把一杯熱茶送到朱穹面前,溫柔地說道:「穹姐,陳小姐在那邊等你。」
陳果果一邊開車一邊數落著:「表嫂,你不能把人都得罪光了呀!這樣以後誰還敢跟你合作?」
朱穹似乎已經習慣了求助倪小川,就算她嘴上不承認,倪小川確實已成了她心緒不寧時想到的第一人。
朱穹退回卧室,喝了一大口牛奶,暖暖的牛奶讓她覺得胸口熱乎乎的,鄭樹實在是個細心周到的人,可惜……等等!朱穹突然想到了一個不太對勁的地方!
朱穹並不在乎此時抱著的是誰,此時此刻,她只是迫切需要一個肩膀。
「學姐,不久前你家樓上也發生了一起命案吧?」林可樂冷不丁說道。
半小時后——
「可你剛剛下意識抿了一下嘴唇,你對自己的話並無信心!表情是騙不了人的。」
在陳果果的勸說下,朱穹還是報了案,並把林可樂寫給自己的郵件也一併呈上。警方開始調查鄭樹、倪小川,以及方策的行蹤。
然而,新葯的副作用開始在鄭樹身上顯現出來,她開始表現出明顯的暴力傾向。剛開始時,她偷了父親養來釣魚的蚯蚓,把它們逐一切成小段,一直切到每一段都不再動彈為止。接著,她的暴力升級,她開始追逐小區外的流浪貓,並割斷了其中兩隻的喉嚨。對這突如其來的暴力衝動,鄭樹自己也有些恐慌,她便找到了倪小川,想要得到一些指點。
「朱穹想著:當我懷疑方策跟鄭樹有染時,倪小川立刻表示了認同,可她明知鄭樹是同性戀啊!那句『你會跟方策離婚嗎』,才是她的真實目的吧?
「有人可以證明你昨晚在家嗎?」
……
「我不是說了嗎?跟你有關的事兒都小不了!」林可樂臉上掛著几絲玩味。
上午十點過,朱穹接到了劇場管理員的電話,他說林可樂死了,幾個警察正在劇場等她過來協助調查。朱穹當場就懵了,她突然想起林可樂在她面前接到的恐嚇電話,對方對林可樂說:你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
終於,導演看到朱穹眼裡放出了光。
「採訪?採訪什麼?」

16

「別急!」鄭樹道,「等我驗證了催眠結果自然會放了他。」
沒錯,倪小川打算奪回方策。
朱穹心不在焉地「哦」了一聲,低頭走進了屋裡,她沒有留意自己的身後,鄭樹正用一張紙巾包起蜜蜂的屍體。

15

林可樂沒能抵住「大頭條」的誘惑,結果成了鄭樹的刀下之鬼。
「他10點過上來過一次?也就是說,林可樂應該是9點到10點間遇害的了?」朱穹若有所思道。
鄭樹陪朱穹一起到了劇場,而她們一到,朱穹便被兩個警察叫到了一旁。
「那就儘管沖我來好了!」朱穹有些惱羞成怒,「我不在乎!」
「啪」——這是從天花板上傳來的聲音,「啪」又一聲,接著是一連串的「噼里啪啦」,似乎有一大堆東西掉落在地。
「那件事跟你出現在這裡有什麼關係?」朱穹的情緒有了明顯波動。
「我嗎?」倪小川還是一臉盡在掌握的笑,「我能猜到你在擔心我什麼,方策也跟我說過些情況,但這根本不是問題,你可以相信我,方策我是搶不走的。關於你樓上的血腥事件我也略知一二,我想……」
鄭樹站在門外,頭髮濕漉漉的,還有水珠接連從發梢滴向肩膀,綠色的T恤被打濕了一大片。她手上拿著一條折好的毛巾,有些羞澀地開口道:「穹姐,能在你家洗個澡嗎?我剛剛洗了一半,熱水器壞了。」
朱穹點點頭。
倪小川的咄咄逼人讓朱穹有些措手不及,她收起了笑容,冷冷說道:「我最近失眠很嚴重。」
「鄭樹是被她父母逼著去看心理醫生的,理由相當扯淡——扭轉性取向。沒錯,鄭樹確實是同性戀,她對你可能真的存在某種特殊情感。
「把劇本給她!」不等鄭樹回答,朱穹便對旁邊的助理招呼道。而朱穹過於激動的態度也讓在場其他人很意外。他們看不出這女孩有什麼特別之處,她很白凈,很高挑,可和其他來面試的演員相比,她真的毫無姿色可言。
十多分鐘后,導演把幾十張照片攤開來擺在了朱穹面前,而她皺了一下眉頭,有些不耐煩地說:「我就看看最重要那三個吧。」
然後,朱穹平躺下來,她聽到倪小川輕柔的聲音:「現在開始,看著這個水晶球,跟我從一數到十,你將進入深度睡眠……」
朱穹故作輕鬆地笑笑,「是嗎?」
而此時,假寐的鄭樹胸口有些隱隱作痛,不是因為生病,而是因為朱穹剛剛那句義憤填膺的聲明。
朱穹儘力按捺住自己的脾氣,問道:「那他大概什麼時候回來?我還有重要東西在裏面呢!」
「不,這不可能!林可樂遇害前接到過恐嚇電話!對方說過……」
就這樣,從未涉足舞台的鄭樹成了萬眾矚目的舞台劇女一號。
「睡不著時你在想什麼?」
朱穹正要開口,電梯發出了「叮」的一聲,走出電梯前,她有些敷衍地笑道,「我叫朱穹,怎麼稱呼你隨意。」
死貓事件后,精神狀況惡化的朱穹果然又找到了倪小川,她主動向倪小川索要可以平息焦慮的藥物。倪小川沒有放過這樣的機會,她讓朱穹服下了塞洛西賓(一種致幻藥物),導致朱穹開始頻繁看到一隻「黑貓」,精神狀態進一步惡化。
輾轉數日後,舞台劇的主創們終於開了第一次碰頭會。
劇場的燈光突然亮得刺眼,舞台已經留給了朱穹。台下是群情鼎沸的觀眾,身旁是不斷催促的導演,朱穹遲疑了許久,終於緩慢地邁開了步子。觀眾的情緒還在高漲,掌聲一浪高過一浪,朱穹行走在舞台上,鼓膜被震得生疼。
「可鄭樹浴室的鏡台是怎麼回事?那些物品的擺放順序是怎麼回事?那分明是方策的習慣啊!或許這也是倪小川的授意?為的只是誤導我?又或者,那只是鄭樹的模仿行為,她到我家洗過澡,鏡台上物品的擺放方式讓她印象深刻,因為她迷戀我,所以刻意模仿?」
鄭樹在朱穹身後搖了搖頭:「不,剛才我問過管理員,法醫推斷林可樂的死亡時間是昨晚9點到11點之間。」
朱穹不置可否,過了好半天才說:「再給我幾片葯吧。」
朱穹只能無奈接受。
「可倪小川怎麼可能知道我劇本的內容?它甚至還沒有對外發表啊!」朱穹不解道。
陳果果隱蔽地翻了個白眼,心裏想著,看來表嫂真是心理有病的呢!
胡晶斜了他一眼:「這臭娘兒們也就現在能蹦躂幾天,這圈子都是前浪推後浪的,她又得罪那麼多人,看新人起來了不把她給踹下去!」
「1102那女孩兒呢?也要搬走么?」
「穹姐?」鄭樹發現了她的異樣。
「你認為我是臆想?」
「我昨天撒的貓糧還沒動過。」
林可樂停頓了一下,又說:「我剛剛還了解到,昨天這裏也發生了一點小意外吧?有人在胡晶的盒飯里放了些軟體動物。」
朱穹沒再堅持,或許這段時間寫稿已經寫得神經錯亂了。她懨懨躺回床上,一直到後半夜才勉強睡著。
朱穹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搖醒了方策:「你聽到了嗎?十一樓是不是有什麼事啊?」
方策俯身想要親吻朱穹的額頭,卻被她伸手擋住,她皺著眉湊近他的脖子,嘴裏嘟囔著:「這裏怎麼有血,你傷著了?」
然而,等到第二天時,劇場又發生了慘劇。林可樂死在了朱穹的休息室內。
「惡作劇罷了,不是他們說的鬼魂。」
陳果果一臉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想待在這兒就給我少嚼點舌根!」
朱穹頭昏腦漲地出了門,電梯門打開時,鄭樹站在裏面,她一臉擔憂地叫道:「穹姐。」朱穹緊繃的神經瞬間崩潰了,她突然上前抱住鄭樹,趴在她肩上哭了起來,嘴裏還喃喃說著:「我快被逼瘋了,為什麼我要遇到這些事……」
「你不覺得不可思議嗎?還有,我還是很糾結那妻子的做法,怎麼會……」
朱穹坐在梳妝台前,塗了三層遮瑕霜也掩蓋不住濃重的黑眼圈,她無奈地搖搖頭,戴上一副深色的太陽眼鏡,她不打算等值完夜班的方策回家了。就在一小時前,她電話預約了倪小川。
方策站在床前,也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他用手輕拍著自己的胸口說:「老婆,是我啊!怎麼跟見了鬼似的!」
「他是我大學時候的學弟,也算是有點交情,所以有兩三次他直接到休息室來見的我。」
排練室里,胡晶一臉驚慌地縮在一個男劇務的懷中,她腳下是打翻的盒飯,白花花的米飯上,十幾條明顯被攔腰切斷的蚯read.99csw.com蚓在緩慢地蠕動著,讓人頭皮發麻。沒人上去移開飯盒,大家只是驚恐萬狀地望著它,下意識地往後退開幾步,在盒飯周圍留出了大片空地。
「這兩天我時不時會看到一隻黑貓!可……」朱穹耷拉著眼帘,「可其他人卻看不到。」
「窗台上?那可是十樓啊!」倪小川認真地望著朱穹,「你其實也懷疑那隻貓只是幻覺吧?」
那天上午,鄭樹趁換場景的空隙,偷偷跑去關上了休息室的門,並打電話騙走了管理員。當她回到排練室時,朱穹正好去了廁所,這無疑是最好的時機。鄭樹把安眠藥粉末抖入了朱穹的水杯,正如她預期,朱穹回家后睡得很熟。晚上七點剛過,鄭樹偷偷潛入了朱穹的休息室,她掏出變音器,給林可樂打了一通電話,她對林可樂說,只要他敢到朱穹的休息室來,便能知曉一切秘密。
「什麼?」朱穹沒想到事情會如此嚴重。
胡晶發生意外后,接替她的女演員很快便到位,劇組的排演也在照常進行。讓所有人意外的是,朱穹開始每天到小劇場報道,且總是早早趕到,又很晚才離開。當然,朱穹並非過來監督排演,很多時候,她只是坐在排練室的一角,默默看上一整天書。
在陳果果的車上,朱穹一路睡了過去,到家時,陳果果大聲叫了好幾聲她才醒過來。而下車后,朱穹竟開始狂奔,她從未像現在這樣想要好好睡上一覺,她真的太累了。
「報社安排我過來採訪。」
「人總容易認為自己是事端的觸發者,而當他們那樣認定的時候,潛意識又會拚命找出一堆佐證來支持這一點,事實卻證明,那些佐證往往經不起推敲,大多只是人自己的臆想。」
半小時后,朱穹蓬頭垢面地趕到了小劇場。大部分劇組人員聚集在排練室內,他們三五成隊地交頭接耳著,時不時望嚮導演的方向,而導演正跟兩個穿警服的人說著些什麼。
排練室的方向傳來胡晶聲嘶力竭的尖叫聲。
「這怎麼可能!」鄭樹立即反駁道,「胡晶和陳信俊都不是討人喜歡的人,你也知道,這個圈子水很深的,搞不好是他們惹了不該惹的人,而這屋死的那對夫妻就更不用說了,他們怎麼死的不是已經蓋棺定論了么!」
「你到底是誰?」林可樂問道。
「挺全能啊!」朱穹的語氣不甚友善。
「你搞清楚!」朱穹突然變得很憤怒,「那兩起命案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朱穹在心裏嗤之以鼻,「重建人腦?意義何在?科幻小說的噱頭嗎?」她把目光移到了網頁右側的照片欄上,一張年輕的東方面孔頓時讓她如坐針氈。她眉頭緊蹙,不安的情緒正在急劇膨脹。
朱穹疑惑地望著林可樂,「什麼事兒?」
倪小川打開一個抽屜,從裏面取出一個藥瓶,抖出三粒白色藥片遞給朱穹。
林可樂故作鎮定地笑笑:「做了幾年記者,也被威脅慣了。」
倪小川笑道:「其實你害怕自己真的與那些命案有關吧?你害怕催眠的結果!」
「那是個惡作劇,他趕到城北醫院時才知道被騙了,」鄭樹又接上剛剛的話,「吃過晚飯後,管理員和他妻子就一直在他們住的房間看電視劇,沒有注意二樓的情況。直到晚上10點過才想起休息室的門還開著,他打著電筒上二樓來關門,卻發現門已經關上了,他以為是你拿過東西后隨手關上的,也就沒多想,直到今天早上七點,他給清潔工打開這屋的門時,才發現裏面有具屍體。」
倪小川昂然自若道:「維他命B。」
鄭樹的臉上愁雲密布,她望著朱穹說:「我想兇手真正針對的人是你,他給我、林可樂,還有其他演員打恐嚇電話,很可能是想把我們從你身邊引開。」
朱穹咬著下唇,好半天才神色不寧地說:「有人殺了我餵養的流浪貓,還把它們放到了1102的門口。」
倪小川的聲音中帶著哭腔:「方策現在有危險!你先穩住鄭樹,你相信我這一次,我只想救出方策!鄭樹是我製造出來的怪物,我必須親手解決掉這一切!」
「得了!我可不來這一套!喂,就這兒,靠邊停一下!」朱穹拿著貓糧下了車。陳果果看著她走到一棵樹下,還沒撒下貓糧就一臉疑惑地走了回來。
「那算她運氣好,不然……」陳信俊的話在這裏戛然而止,他看到陳果果從一塊宣傳擋板後走了出來。
「是誰?」導演這才氣憤地咆哮起來,「到底是誰在惡作劇?!」
這天,朱穹很早便趕到了小劇場,當她走近休息室時,看到休息室的門半開著,便很自然地想到了鄭樹,最近幾天,鄭樹總會給她買好早餐。不料剛走到門口,她便看到了正四顧打量的林可樂。
「導演好像在叫你,」他看了看表,「我剛好也要回報社一趟,晚上我給你打電話吧!」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對了,我還跟你說個從警局搞來的獨家,殺胡晶和陳信俊的人是個習慣用右手的人,而兇手在殺陳信俊的時候,手可能受傷了,因為陳信俊脖子上的傷口很不平整,力道似乎也受了些影響。」
陳果果想了想:「她當時好像修了雙學位,心理這塊也學了。」
林可樂不言不語地旁觀著,待鄭樹完全合上了眼睛,他才上前把朱穹拉到休息室門口,神秘兮兮地小聲說道:「學姐,我最近可是聽到一些奇怪的流言哦!關於你和那位……呃,女主角的。」
「也許,他們只是倪小川逼瘋你的犧牲品。」鄭樹輕描淡寫地回答。
事後,鄭樹拿走了胡晶的錢包,想要製造劫殺的假象。警察也確實被她誤導,認為胡晶是不明劫匪隨機選取的對象。而按照常理,割喉者很可能是站在胡晶身後行兇,一來更好發力,二來避免受害人逃跑或呼救,三來大多隨機行兇者不願受害人看到自己的臉。而胡晶脖子上的傷痕又是從左到右,警察便初步推測兇手是個右手習慣的人。
陳信俊的死則是他自找的。在一次排演后,輕浮慣了的陳信俊竟以言語挑逗鄭樹,讓她頓生厭惡,最不可原諒的是,他竟在她面前詆毀朱穹。那一刻,鄭樹的大腦激活了她殺害胡晶的興奮記憶。
「當然是女演員意外身亡的事兒。」
朱穹獃滯了幾秒才有些慌亂地回答道:「沒什麼,我……我只想上來坐坐。」接著,她第一次走進了這個凶宅。
朱穹依舊苦笑著:「要這麼說的話,這圈子裡盼著我死的人肯定更多呢!」她的表情又變得嚴肅起來,「先撇開胡晶和陳信俊不說,按照你的推想,如果林可樂只是我的替死鬼,那個處心積慮想殺我的又會是誰呢?」剛說完,朱穹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的手不自覺地伸進褲兜,那裡放著一枚金色袖扣,她猛地抽回手,不敢想下去。
「你先冷靜一下,」倪小川起身給朱穹倒了一杯水,「是因為那個女演員的死嗎?」
一個義大利人找到了倪小川,他告訴倪小川,他和幾個都靈大學的學生經過反覆試驗,終於找到了拓寬人腦記憶的途徑,並開發出一種新葯,可以讓信息對大腦皮層的刺|激增加數百倍。在這種藥物的刺|激下,甚至可以通過催眠等技術手段,將一段本不存在的記憶植入一個人的大腦。而這個義大利人此行的目的,則是邀倪小川重建被解散的小組。義大利人並沒有把倪小川帶去美國,卻帶給了她奪回方策的靈感。
朱穹表情凝重地點了點頭。
「收到爆料信后,我一直在尋找你跟那三起命案的潛在聯繫,現在總算有了些眉目。
「學姐?」林可樂以詢問的眼神望著她。
因為性取向特殊,鄭樹被父母送到了倪小川的面前,而倪小川在看到鄭樹的第一眼便很確定,鄭樹是她送到朱穹身邊去的不二人選。
「不,是方策,不要忘了倪小川有蠱惑人心的能力,」鄭樹望著朱穹,「其實那天跟你去休息室時,我看到你撿起了一枚袖扣,那是方策的吧?」
朱穹摸了摸衣兜,門禁卡不在裏面。她接過卡片,說了聲謝謝,而鄭樹從頭到尾的笑讓她覺得有些莫名地毛骨悚然。
朱穹獃滯地對著鏡子,裏面的人眼圈烏黑,嘴唇乾裂。已經不眠不休地趕了多少天劇本啦?她自己也數不過來,只知道再過三天還交不上本子,投資方、導演,還有媒體勢必要讓她不得安寧。這是她金牌編劇朱穹轉戰小劇場的第一仗,人人都盯著呢!
朱穹覺得頭痛欲裂,她甚至懷疑自己被詛咒了,所以才收到接二連三的噩耗。
倪小川像在思索什麼,然後又搖了搖頭,笑道:「不,沒什麼,我只是跟你開個玩笑。」
「當然可以。」倪小川打開抽屜,照舊抖出了三片藥丸。
朱穹苦笑道:「能再給我幾粒葯嗎?」
朱穹調整了一下坐姿,她有些猶豫,半晌才轉過頭望著陳果果,表情嚴肅地問道:「倪小川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經過多方交涉,導演不得不宣布排演將臨時中止,待找到新的場地后,再重新開始。而這天,依然堅守的演員在小劇場進行了最後一次排演。
倪小川愣了一下:「方策?你不知道他的去向?」
這天,方策在一個開顱手術中差點失誤,而這幾毫米的誤差幾乎讓那患者成了植物人,他真的太疲倦了。下班后,方策把車停在了醫院門口,他熄了火,坐在駕駛座上半天沒動,直到後面有車鳴笛催促,他才開向了與回家相反的方向。
「所以,果然還是我的幻覺啊!」朱穹一臉失落地說著。
或許,這一切悲劇的開端要追溯到半年前的一次會面。
「果果,」朱穹頓了一下,「我記得你說過,倪小川在醫學院修的是腦科吧?怎麼成心理醫生了?」
朱穹立刻走了過去,接過鄭樹手上的早餐,一臉關切地問道:「你怎麼了?是不是病了?」她伸手摸了摸鄭樹的額頭,「怎麼這麼燙?不行,你得回去休息!果果馬上就到了,我讓她先送你去醫院看看!」
大概一刻鐘后,倪小川才坐到了朱穹對面,習慣性挑著眉問她:「怎麼啦?你看上去很緊張。」
「想得最多的是什麼?」
「那他昨晚怎麼會出現在你的休息室?」
「可林可樂死了!」朱穹叫道。
鄭樹感激地搖了搖頭道:「不用了,我得先見個朋友。」
幾分鐘后,倪小川扶著神志不清的方策走了出來,方策整個人掛在倪小川的肩膀上,手腕和足踝有明顯的勒痕。
「什麼意思?」
「沒,沒什麼,就是有點兒晃神。」朱穹看到陳果果的車開了過來,又問道,「你現在是要回家嗎?可以跟我一起啊!」
「你想幹什麼?!」
「你早就知道了?」朱穹很驚訝。
方策並不是個浪漫的人,這樣的驚喜大概是頭一次,朱穹有些措手不及,她在原地愣了好幾秒才怔怔地走了過去,滿心甜蜜。
情況正在往倪小川期待的方向發展,鄭樹那邊廂卻出了一點小意外。那天,朱穹還沒到劇場,鄭樹偷偷進了她的休息室。鄭樹看到沙發上有一件朱穹的外套,便走過去把它握在手中,她把外套放在自己臉上摩挲……而這一切卻被經過的胡晶盡收眼底。很快,「潛規則」的傳聞傳遍了整個劇組。
劇本交到了鄭樹手上,朱穹說:「翻到第37頁,看看這頁的台詞,我想聽你念一遍。」
倪小川從上帝那裡得到的實在太多了!她不是有了好頭腦么,為何還要佔用美貌?朱穹這樣忿忿地想著,對著那張照片愣了許久,還是點進了倪小川的個人頁面。
年輕女人愣了一下,「你是指……凶宅?」她若無其事地說,「租金便宜嘛!我不信那些東西,這兒挺適合我住。」
朱穹用力拉開了門,鄭樹的聲音戛然而止。
一小時后,朱穹把洗好的碗筷放進了消毒櫃,她走回卧室時,方策已是鼾聲如雷。陽光變得有些刺眼,她便走過去拉上了一半窗帘。
倪小川像在壓抑什麼,又用力搖了搖頭,笑道:「不,沒什麼有用的信息。」
倪小川怎麼也沒想到結局會如此慘烈,鄭樹是她親手製造的怪物,而她卻眼睜睜看著怪物失控了。
「嗯,這個我也問過,管理員說,他知道你晚上七點過會來取電腦,便在六點半左右打開休息室的門,然後就回到一樓和妻子一起吃晚飯……」
「那兩個我還能勉強接受,但這個……這張整容醫生雕出來的臉,」朱穹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望著導演,「你真的覺得合適嗎?」
朱穹苦笑著:「你表哥就覺得我有病,還叫我看心理醫生呢!」她從包里掏出了那張心理醫生的名片,認真斟酌起來。
「沒什麼想說的。」朱穹連頭也沒有抬。
方策笑意盈盈地站在屋子中央,他右手提著一個蛋糕,對著門口的朱穹張開了雙臂。
更不走運的是,鄭樹聽到了林可樂和朱穹的對話。她開始電話恐嚇林可樂,希望他能停止調查,並遠離朱穹。可林可樂並未被嚇退,反而越查越深。
電梯已經停運,她從安全通道往十一樓跑,卻在樓梯口被警察攔了下來。警察背後,一個小區的保安認出了她,他面色凝重地朝她走了過來,把她拉到一邊,瞪大了眼說:「1102出事啦!死人啦!」
電梯門在身後緩緩合上,突然又重新打開,朱穹轉過身,看到鄭樹手上揚著一張卡片,依然笑意盈盈:「穹姐,這是你的門禁卡么?掉地上了。」
那警察露出無能為力的表情道:「朱小姐,不好意思,我們只能儘快完成取證,到時會通知你到警局取電腦的。」
「不要庸人自擾!」
「什麼情況?」
林可樂在郵件里寫道:
倪小川突然開始說起莫名其妙的話來:「我本以為回到這裡會有一線希望,可他卻不給我一點兒機會,我已經快向你認輸了啊,你卻把他給搞丟了!」
朱穹稍稍平息了一下情緒,答道:「他是個記者,想從身上挖點新聞。」
時隔兩個月,方策終於又去了倪小川那裡。
可朱穹仍舊固執地叫嚷著:「是真的!我看到它了!一隻大黑貓,它還在那裡啊!你沒有看到嗎?就在窗帘後面啊……」
當朱穹表達了對鄭樹的懷疑后,倪小川說:「有時候我真羡慕你的遲鈍,怎麼會到現在才察覺呢?」
朱穹攤了攤手:「看來我真要管不住自己的腦子了呢。」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真無力啊!各方面都是。」說這話時,朱穹看上去很沮喪,她已然忘記倪小川是自己的潛在情敵,第一次將脆弱袒露在她的面前。
朱穹搶白道:「你懷疑過我?你懷疑我殺了他們?」
「四五天前吧,我記得是天快亮的時候,我看到它站在卧室的窗台上,可方策卻什麼也沒看到,他也過去查看過窗檯,什麼都沒發現。」
陳果果直直走到他們跟前,不急不緩地說道:「二位要是不想待在劇組,懇請滾蛋!後面排隊等角色的人多著呢!」
朱穹墊著腳尖走出卧室,撥通了陳果果的電話。
「11樓果然住不得啦!」小保安一臉愁苦地說道。
「晚上過來取電腦?」警察趕緊問道。
朱穹盡量鎮定下來,對電話「嗯」了一聲,又站起來對鄭樹說了一句:「是導演!」她緩緩走到了窗前。
朱穹苦笑:「對不起,辜負了你的厚望。」
似乎為了證明倪小川錯了,朱穹憤憤地伸出了右掌:「給我吧!」
「我以我這條命起誓!」
朱穹沒有吭聲,過了約莫十秒鐘,她才咬著牙點了點頭。
「雖然我不懂次級皮層是什麼,但它應該不是可以隨便損毀的東西吧?」朱穹疑惑道。
「我想上個廁所!」朱穹慌不擇路地逃向了洗手間。她用力關上門,站到了鏡台前,恍惚間,她竟覺得眼前的一切似曾相識。
大概是第二天上午十點左右,朱穹被樓下的喧嘩聲吵醒。她走到窗前,看到樓下停滿了警車和救護車,而她首先想到的便是夜read.99csw.com裡十一樓的響動。循著某種強烈的直覺,朱穹隨便套上件外套便沖向了樓道。
朱穹無力地笑道:「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鑽到他腦子裡去瞧瞧。」
她竟這麼自然而然地叫出自己的名字,朱穹有種被對手先下一城的感覺,笑著說:「我現在也覺得自己沒問題啊,過來也是隨方策的願。」
而記者們關注的焦點卻並非舞台劇——
好不容易熬到了散會,朱穹正要起身去自己的休息室,那個叫胡晶的女演員卻叫住了她。
「啪」——這是從天花板上傳來的聲音,「啪」又一聲,接著是一連串的「噼里啪啦」……
時間過得出奇地快,一幕戲還沒排完便到了午飯時間。導演「放飯」的話音剛落,朱穹便轉身朝休息室走了過去,她害怕寒暄,也不習慣跟那麼多人一起吃飯。
「你願意接受催眠嗎?通過催眠或許可以找出你潛意識裡的癥結。」
「然後呢?」
車突然停了下來,已經到了小區門口。陳果果提醒道:「表嫂,到啦!」

13

「我不確定,」朱穹搖了搖頭,「它總出現在一些匪夷所思的地方。」
朱穹轉過頭,看到一束陽光剛好投射在鄭樹的臉上,她幾乎驚呆了。她記起自己曾寫過的一段文字,描述的是一個晨露中走出的女孩:面無表情,掛著水珠的短髮,迎著陽光的光潔的臉,過於寬鬆的長袖套頭衫……
方策無奈地望向窗檯,那裡什麼都沒有。他極盡耐心地笑笑,又起身走到了窗前,撩開窗帘說:「瞧,什麼都沒有,只是個噩夢啦!」
「這葯還沒有名字,因為它還沒開始量產,或許要過些時間吧!但我向你保證,它很安全。你可能也知道,我跟這世上最優秀的一群醫學家一直保持著聯繫。」
「我看我老婆睡得好看,忍不住走近欣賞一下嘛。」方策一臉委屈地說著。

14

「老婆,先別說了,睡吧!」方策幾乎是乞求的語氣。
「學姐,你先聽我說完,」林可樂解釋著,「那封爆料信讓我不得不產生那樣的懷疑啊!你是三起命案唯一的共有關聯人,而據我所知,胡晶和陳信俊在你背後說過不少壞話和是非,我以為……總之,我會有那樣的猜測也不是無理的,對嗎?關鍵是,根據我最新搜集的信息,我已經改變看法了,我想,也許你只是另一種方式的受害者,而死掉的人只是犧牲品。」
朱穹開始整夜整夜地失眠,她一閉上眼就會看到樓上那個死掉的男人,看到他對自己張開血淋淋的嘴,真實無比。她努力想別的事來轉移這讓人不寒而慄的畫面,而出現的另一個畫面必定是倪小川的臉,那張臉對她露出勝利者的笑容,讓她心裏堵得受不了。每每這時,她會不管不顧地搖醒身邊的方策,問他一些自己早有定論的是非題,不管他回答是與非,都會衍生出更多的問題,這是個死循環,方策毫無招架之力。
朱穹激動地轉過身:「你還問到些什麼?你知道林可樂是怎麼進來的嗎?」
這時,休息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了,鄭樹手上捧著一個飯盒:「穹姐……」她立刻又退出門外,尷尬地說著,「對不起,我看你剛才沒拿盒飯……」
「哦?你確認它真實存在嗎?我是指,那隻黑貓。」倪小川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
「你認識這人?」
「因為樓上死了對夫妻嗎?表哥跟我說了,不就是跟你劇本里的人撞了死法么,你代入感不要太強啊!只是個巧合啦!」
導演看場面有些失控,立刻搶過朱穹的話筒,開始絮絮叨叨地打著圓場……
一個警察問道:「朱小姐,聽說死者昨天上午到這裏找過你,你們談了一會兒話?」
「現在見識了吧!我早跟你說過,那女人不吃這一套!」說話的是陳信俊,他是這部舞台劇的男主角。
朱穹這才回過神來,對陳果果說,「等等,你再往前開一點,繞過前面那個彎,我去放點貓糧。」她變戲法似的從包里掏出一小袋貓糧。
朱穹機械地點了點頭,開始認真打量這女人。她很高,很瘦,留著利落的短髮,穿著隨意,細看下,她的臉其實長得挺精緻,還透著一股子英氣,讓人過目難忘。或許還因為她對凶宅無所謂的態度,朱穹對她是多了幾分側目。
「這樣啊,」朱穹像在思考什麼,半晌才說,「死貓的事我聽說了,你住那裡真的沒問題嗎?」
倪小川本來有些擔憂,她立刻想到,鄭樹的暴力行為可能源於新葯的副作用。而與此同時,她想到的另一件事又沖淡了這種擔憂。倪小川想,或許她可以借那兩隻死貓,在朱穹脆弱的神經上再添一把火!
「下午好,我叫鄭樹。」一個留著短髮的女孩出現在眼前,她臉上帶著明顯的羞怯。
五年前,方策跟倪小川說分手時,她沒太傷心,她認為方策只是鬧脾氣,只要她再找他,他依舊是她的裙下之臣。可當她真的回來,他早已成了別人的丈夫。方策對倪小川說,他敬佩她。而倪小川很清楚,他沒有說出口的後半句是,他愛朱穹。倪小川也清楚,朱穹是她不得不剷除的障礙。
「你並不是第一個用這種葯的人,我自己也服用過它,它對人體完全沒有傷害。」說完,倪小川把三粒藥片拍入自己嘴中,喝了一大口白水送進肚裏。
「什麼辦法?」朱穹的好奇心被勾起。
鄭樹問道:「穹姐,你想喝點什麼?」
鄭樹卻突然提高了音量:「可是我很擔心你!」她說道,「我擔心殺林可樂的人真正想殺的是你!」

3

朱穹詫異地望著倪小川的臉,她臉上的落寞不是裝出來的,如果方策沒有找過倪小川,他會去哪裡呢?朱穹使勁想著這城市裡可能的去處,卻百思不得其解。
朱穹呆愣地望著倪小川,她不確定剛剛的嗅覺是否真實。那香氣她太過熟悉——Drakkar Noir,方策鍾愛的男香。
方策條件反射地從床上坐了起來,連聲問著:「怎麼啦?怎麼啦?」他看了看床頭柜上的電子鐘,現在才剛過五點。
「不!」倪小川大叫著。
「據我所知,你負責的是文藝版面吧?胡晶只是個毫無名氣的舞台劇演員,她在回家路上遇劫被害,這樣的事不該由你來報道吧?」
一隻皮毛油亮的黑貓正在那棵樹下大快朵頤,那些貓糧是朱穹昨天撒下的。朱穹有種腦子轟然炸開的感覺,她的確有好幾天沒見過那兩隻貓了,一隻狸花貓,一隻大白貓,它們以前每天都會出現在這裏啊!
「穹姐!」鄭樹出現在陽台門口。
朱穹又失眠了,她被各種各樣的噩夢侵擾了一整晚,天亮后,自然而然又來到了倪小川的診所。
「你聽我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小保安搖了搖頭,「兩條人命啊!就昨天晚上的事兒,老婆把丈夫殺了,」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胸,「就刺的這兒,一刀就要了他的命!完了再服毒自殺,家裡門都沒有鎖!」
「前幾天我收到一封爆料信,信里提到了你樓上的命案,特別提到那妻子刺死丈夫的方式,據說跟你劇本中的某一幕十分相似……」他邊說邊觀察朱穹的反應。
朱穹不語。
「可是……」
林可樂是打著朱穹學弟的幌子,才得以來到了朱穹的休息室。他就像只死纏爛打的蒼蠅,讓朱穹煩躁之餘,索性也放棄了抵抗。
「樓上的女人殺了她丈夫,這會讓我聯想到我劇本中的某個橋段。」朱穹猶豫了一下,又如實補充道,「還會……想到你。」
陳果果繼續循循善誘:「這圈子,人緣多重要啊!很多牛B的人就是因為人緣差混不下去的,一人在你背後捅一刀就被三振出局啦!」
「那電腦里有我的稿件!對我很重要的!」朱穹激動地吼道。
胡晶死後,倪小川從朱穹被共享的文件夾里找到了林可樂的聯繫方式,她給林可樂寫了一封匿名信。其本意是,把幾個案件的嫌疑都集中在朱穹身上,通過媒體一炒作,便能給朱穹狠狠一擊,而由於牽扯到了朱穹,鄭樹那邊也會有所收斂。
朱穹懼怕獨自在家,那隻詭異的黑貓總是出現在家裡,把她嚇個半死。朱穹已經沒有人可以求助了,方策總在加班,而自她在倪小川身上聞到可疑的香味后,便再也沒去過心理診所。最終,她只能躲在人群后尋求些許安全感。
起床后,朱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到了倪小川,她們如今也算站在了同一戰線。
林可樂說:「我已經通過警局的朋友了解到一些情況,他們已經把胡晶和陳信俊的案子合併成在一起了,」他頓了一下,「當然,也不排除胡晶被劫殺后,某個跟陳信俊有過節的人故意模仿殺人,混淆視聽。」
於是,鄭樹成了倪小川的第二個實驗對象。
朱穹當然不會想到,休息室里有個驚喜正等著自己。
「不,那倒是千真萬確的。」
兩個警察相互交換了一下眼色,其中一個說:「朱小姐,謝謝你的合作,如果後續有需要你協助調查的地方,麻煩你到時到警局走一趟。另外,休息室內的電腦我們會先帶回警局,它也是兇案現場的證物之一。」
「你樓上死了一對夫妻,對吧?」
對朱穹噓寒問暖的人很多,可真正讓她覺得窩心的,大概只有鄭樹一個。鄭樹會在排戲的間隙過來跟她講話,為她泡一杯熱茶,幫她買咖啡,送甜點……最讓她高興的是,鄭樹從來不會稱她為「您」。
朱穹迫不及待地打開了雅虎的郵箱,而當她點開林可樂的郵件后,整個人便定在了那裡,久久無法動彈。
「能再給我開點葯么?」
她滿不在乎地聳聳肩:「嗯,被客戶投訴了。」
「穹姐,怎麼啦?」
「鈴——」門鈴響了,朱穹激動萬分地奔了過去。
「如果他只是個替死鬼呢?你想想看,你不是準備去休息室拿電腦么?」

2

「對,單身蟻族,」她俏皮地聳了聳肩,「老是搬來搬去的,希望這次能住久點兒。」
朱穹沒再發過言,導演替她回答了所有問題,她只是默默坐在椅子上,備受煎熬地等到了發布會結束。
倪小川笑笑:「人都有無力的時候。」
朱穹把方策送到門口,一直目送他走進電梯。關上門后,她快步走回卧室,翻開一直待機的手提電腦。
「能有什麼事?東西掉地上了唄,快睡吧!」方策睡眼惺忪地說著,很快又睡了過去。
天一如既往灰濛濛的,感覺陽光也被PM 2.5給重重包裹住了。朱穹的心情也一樣,被某種女人的危機感重重包裹著。方策擦了擦嘴邊的食物殘渣,一臉滿足地說:「老婆,早餐很棒,我去醫院啦!」
「穹姐,你真的沒事嗎?」
朱穹望向了桌子的另一角,那裡放著一本列印好的劇本,那是她過去大半年的心血。而眼前這個禿頂的中年胖子竟想讓那種貨色去演繹它!真是不可原諒!奇怪的是,怒火中燒的朱穹突然想到了鄭樹,此刻她望著劇本,那個新鄰居的臉似乎就印在它的封面上,若隱若現。
「我本來沒太注意這條線索,可倪小川的履歷讓我產生了懷疑。她曾就職于全球最大製藥商的腦科分支,是那裡的次席科學家,卻在三年前捲入了一樁醫學醜聞。當時倪小川所在的研究小組做過一系列實驗,他們選取的12個實驗對象都是臆想症患者,而六個月後,12個實驗對象中有7人死於自殺。研究小組立刻被解散,這個小組的首席科學家也被告上了法庭,陪審團認定他有罪,那個美國科學家便在加利福尼亞州獲刑7年。倪小川其實也被連帶起訴了,但起訴被駁回,她很快辭去了製藥集團的工作,半年後回了國。
「讓我仔細理理頭緒,黑貓出現是在樓上發現死貓之後,」倪小川思索著,「那兩隻死貓中有黑色的嗎?」
警察取證時怎麼會忽略這麼重要的證物呢?那是因為他們趕到朱穹的休息室時,那枚袖扣並不在那裡。鄭樹是在第二天陪朱穹過去時,找機會把袖扣扔到牆角的。她的目的無非是,讓朱穹把懷疑轉向方策。她很幸運,朱穹真的發現了那枚袖扣。
氣氛有些僵,導演只能尷尬地笑笑,收起了大部分照片,只留下三張擺在桌子的正中央。他指著照片開始一一介紹:「這三個演員是我和大家反覆商量后選出來的,這是女二號,剛從影視學院畢業,資質不錯……這是男主角,已經有四年多的表演經驗……這個是女主角……」說到此處時,朱穹打斷了他。
朱穹完全陷入了自己的猜疑,她越想頭越痛,卻又無法停止。這時,兩聲清脆的門鈴聲把她解救了出來。
「如果以前住1102的女人是倪小川的病人,她肯定第一時間便得知了那對夫妻的死訊,不,不對!甚至……甚至有可能是倪小川促使那女人幹了蠢事!畢竟倪小川在國外時那麼干過!然後,她讓鄭樹住進凶宅,進入我的生活,再引導鄭樹愛上我。我相信倪小川能做到這些!而她這樣做,不過想讓我和方策的婚姻產生罅隙!
這已經是方策失蹤的第四天,朱穹很想報警,可一想到那枚掉在休息室牆腳的袖扣,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剛值完夜班,臉上的倦容猶在,人也顯得消瘦了不少,朱穹看在眼裡,不由得動容,轉而溫柔地說:「快去洗個熱水澡吧!我去做早飯。」
朱穹小心翼翼地跟在鄭樹後面,然後被引到了一個紅色的布藝沙發前。
朱穹凝視著鏡台上的物品,眉眼糾結在一塊兒,她對那樣的擺放方式厭惡透了。而那些物品依舊井然有序地立在那裡,從左到右,由高至低,就像在無聲地挑釁。她終於爆發,揮手把鏡台上的東西掃落了一地。
倪小川遞過來一粒葯和一杯水:「先吃下這個,能提升催眠效果。」
「沒有約過,他上午從這裏離開時,只說過晚上給我打電話。」
朱穹靠在床頭,用力按壓著兩側的太陽穴,大概因為早上的噩夢,她到現在還在頭痛。可是沒辦法,她今天必須趕去小劇場,挑選女主角的事已經拖了好幾天,導演和投資方也開始怨聲載道了。她無力地笑笑,不是所有人都有方策那樣的忍耐力啊。
朱穹不由分說地挽住方策的手臂,或許她想以此讓鄭樹退卻,竟不自然地把頭靠在了方策的肩上,同一瞬間,她也看到了鄭樹眼中濃濃的恨意。
這個城市每天都在死人,活著的人卻不能因此停滯不前。
「我們還是拋開不是問題的問題,重點解決一下導致你失眠的另一件事好了。」她清了清嗓子,擺出專業架勢,「關於你樓上的血腥事件,據我了解,是發生在你完成新劇本前的幾天吧?」
這時,朱穹腦子浮現出鄭樹帶著恨意的臉,那是在她把頭靠向方策時出現的。朱穹止不住想:鄭樹該不會為了我做什麼極端的事吧?難道胡晶和陳信俊……因為他們在背後多嘴……不,不可能!鄭樹是左撇子啊!林可樂說過,兇手是右手習慣的人,並且右手還可能受了傷……對了,方策!她會傷害方策嗎?
「什麼?」
「啊——」朱穹的尖叫聲響徹整個房間。
「會是誰啊?幹嗎要這麼做?」
門鈴剛剛響過一次,朱穹從貓眼看到鄭樹后,便捂著嘴、墊著腳尖回到了卧室。她抱著電腦縮回了床上,剛一開機,QQ的登錄窗便跳了出來。朱穹已經有些日子沒上過QQ了,她熟練地輸入密碼,登錄,嘟嘟嘟的聲音立刻不絕於耳,十幾個頭像同時閃爍起來,而朱穹立刻看到了那個備註名為「林可樂」的頭像。
在導演三番五次的懇請下,朱穹終於去了小劇場,這read•99csw.com是劇組即將用於排演的地方。她剛一現身,導演的男助理便熱情地迎了上來:「您果然是編劇界的金字招牌啊!咱這劇還沒公演就讓贊助商們前赴後繼了!微博上都成熱點啦!」
朱穹打斷她的話:「我憑什麼相信你?」
林可樂呵呵笑了兩聲:「學姐,你真的那麼確定嗎?」
鄭樹的眼中帶著幾分苦澀,語調略顯急促,「沒錯,是在她的幫助下我才能住到你樓上,她還教我如何引起你的注意,她讓我剪短了頭髮,讓我舉手投足都向你劇本中的角色靠近,我照做了,」她的語速突然減慢,「我真的贏得了你的關注……」
在方策懷中,朱穹總算平靜了下來,又漸漸睡了過去。當她再睜開眼時已是中午十二點過,方策早已去了醫院。
「你一個人住呀?」
同一劇組的兩位主演先後遇害,即便不涉及朱穹這個話題人物,這樣獵奇的新聞也會被各路媒體炒得不可開交。在眼下這個風口浪尖上,朱穹本想躲在家中,可她一小時前接到通知,必須趕到小劇場,並配合召開一個指定媒體的新聞發布會。這是投資方的要求,她根本無權拒絕。
「搬家?」朱穹提高了音量,「不行!離開這房子我寫不出東西,我磊落得很,牛鬼蛇神那一套我不信!」
「或許只是個惡作劇,也可能有人想趕走1102的住戶,」倪小川聳聳肩,「總之這些問題不是你該關心的。」
「穹姐,不如我們先回去吧?」鄭樹道。
方策無奈地望著妻子:「老婆,別鬧了,我一早還得去醫院呢!」
鄭樹點頭表示贊同。
「最早也得傍晚吧,畢竟這裏到城北也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工作人員答道。
「那個關於次級皮層的實驗呢?也是你編的?」
「那你說說事情本來是哪樣?」朱穹氣惱地吼道。
朱穹猛然驚醒,她彷彿穿越到了1102出事的那天晚上。她蜷縮在床頭,凝神聽著頭頂的響動,卻什麼也沒再聽到。朱穹開始擔憂地想著,鄭樹該不會出什麼事了吧?想到這裏,她條件反射地從床上站起來,剛走出一步又坐了回去,自我安慰道:「不,鄭樹不會有事的,一定是我太敏感了,搞不好剛剛是幻聽呢!」
胡晶的眼裡、嘴裏、鼻孔里開始爬出連綿不絕的蚯蚓,一條接著一條,無序地蠕動著,朱穹的心臟徹底被恐懼攫住,無助與絕望到達了頂點。而就在這時,一隻有力的手緊緊抓住了她的手腕,她聽到耳畔傳來鄭樹的聲音:「穹姐,快跑!」
朱穹卻自顧自地講著:「我跟你說件事兒!1102又住人了,還是個女的!你說,上邊那對夫妻才死了不到一個月……」
「莫非,真正跟方策有關係的人是鄭樹?」朱穹痛苦地想著,「可她接近我的目的又是什麼呢?是想知己知彼嗎?還是想讓我放鬆對她的警惕?」想著想著,朱穹竟生出了困意,她躺倒在床上,任由瞌睡蟲肆掠。
鄭樹認真地看著劇本,大概過了兩分鐘才開口念道:
「我當然不會傷害你大腦的任何部位,但我有辦法讓它們區域性麻醉,這並不會清除你的記憶,因為人腦比白鼠的大腦要複雜得多,但肯定能消減你絕大部分的焦慮。」
「行了,閉嘴,你得聽我的!」朱穹吼道。
可是,倪小川顯然低估了林可樂的智商和野心。
「你要怎麼做?」
「如果是一般的患者,我會用常規的辦法來解決,比如心理暗示和引導,最多通過催眠,幾次治療后,他們基本能夠放鬆、心理脫敏,最終回歸正常。可是你不同,你是個自我意識太強的人,我想對你用更物理更直接的辦法。」
「朱編劇,網上有傳言說這是炒作,你怎麼看?」
方策回家時已經凌晨兩點多了,他剛和同事一起完成了一個長達7小時的腦部手術。他洗了個熱水澡,沒有開卧室的燈,盡量輕手輕腳地爬到了床上。可朱穹的睡眠淺,還是醒了過來。方策在心裏嘆了口大大的氣。
「他不在你這裏?」
她看方策一臉不解的樣子,又補充道,「羅森塔爾實驗知道吧?我不過想利用一下心理暗示的效力罷了。給她一些看上去權威的暗示,讓她相信那些葯能麻醉她的次級皮層,消減焦慮,她的大腦會自動作出反應,跟隨我的暗示。」
朱穹不禁要想,從瑞典製藥巨頭高薪聘請的科學家,到如今小型診所的心理醫生,倪小川前後幾年的巨大落差是什麼造成的?難道她的天才已經耗盡?不,不對!直覺告訴她不是這樣的原因!她腦中突然生出一個奇怪的念頭:倪小川所在的心理診所離方策的醫院很近,相隔約莫半條街的距離,莫非,她回國是因為方策?
那女人禮貌地笑著,在電梯按鍵上按下了「11」,她說:「我是剛搬過來的,住11樓。」
朱穹沒再問下去,她搖下了車窗,心中的疑問也隨呼呼風聲飛到了腦後,車的輕微顛簸讓她有些暈眩,她的目光再度落到了倪小川的名片上。那是張全黑的名片,讓朱穹想到了黑洞,她覺得自己遲早會被吸進去,屍骨無存……
朱穹趕到劇場時,小報記者們已經把入口處堵得水泄不通,他們未被授權進入發布會現場,只好聚集在這裏攔截朱穹。在兩個五大三粗的保安護衛下,朱穹才艱難擠進了小劇場。
看到朱穹時,倪小川有些意外,笑問道:「我以為你再也不會來找我了,難道又看到了那隻黑貓?」
而說起朱穹在休息室撿到的袖扣,那其實也是鄭樹的把戲!
「1102?是之前死人那一戶嗎?」
「這幾天你見過別的黑貓嗎?」
鄭樹沒有多問,順從地走了出去。
就在朱穹即將收尾的劇本里,女主角也是這樣,舉刀刺向男人的心臟,一刀就要了他的命。
身旁的方策很快就開始打鼾。他是個忙碌的外科醫生,還有個神經質的老婆,身心疲憊也是自然的。朱穹對丈夫有些愧疚,她輕輕吻了一下他的肩頭,然後轉向了床的另一邊。她閉著眼嘗試入睡,眼皮卻仍在高頻率地跳動著。她的劇本還沒完稿,她還沒想好如何安置故事中那個精神失常的女人,而各方催稿的聲音已經快把她給逼瘋了。

17

朱穹頓時如鯁在喉,愣了半天才譏諷道:「呵呵,消費別人的不幸你們一直很在行。」
朱穹趕到診所時,倪小川還在接待別的諮詢者。一個小護士告訴她:「倪醫生今天就沒歇過!裏面那對完了應該就是您了。」話音剛落,倪小川和一對中年夫婦從裏面走了出來,她對朱穹點點頭,讓她稍等一會兒。
朱穹坐在梳妝台前,一動不動地盯著手掌上的金色袖扣,這是方策的袖扣,是她親自在名品旗艦店給他挑選的啊!朱穹不明白它為何會出現在自己的休息室,她也不敢再往下想,想下去勢必會得出一個讓她萬箭穿心的結論。她只想找到方策,然後當面向他問個清楚。
「你現在打算怎麼辦?會跟方策離婚嗎?」
朱穹全身癱軟地倒回床上,望著天花板,滿眼落寞地自言自語著:「方策最近值夜班的頻率越來越高了啊。」
「我無微不至地愛你,沒有錯,我這樣做也是為了我自己!我不否認這是一種心理需求,就像你說的,我需要自己看上去很無私,很無畏,我需要沉浸在那種氣氛里!我認為自己在自我犧牲!你大可不屑!可這就是我愛你的方式!我要你知道,我愛你,所以我恨所有人,包括我自己!如果你無法認同,我便只能親手消滅它!也要親手消滅你!呵呵,你不用擔心,我會讓自己為你陪葬……」
「因為方策選擇了你呀!你是個出色的女人,有什麼可擔心的呢?」她不經意地挑了一下眉,「如果我跟方策在一起,我們每天的話題只會是腦灰質、神經元,我受得了他也受不了啊!」
「你放屁!」朱穹怒視著林可樂,「你給我聽好了,不要把我和鄭樹的關係說得那麼齷齪!」

10

朱穹苦笑了兩聲,又惆悵地說道:「你知道嗎?林可樂收到過一封爆料信,爆料者稱胡晶和陳信俊的死,以及這屋子裡的慘案都跟我有某種聯繫。」
可朱穹尚未發表的劇本內容,又怎會被倪小川知道呢?方策當然不是告密者。事實是,三個月前,在朱穹去泰國度假的那個星期里,倪小川跟方策回過一次家。當倪小川看到朱穹的電腦就放在客廳的茶几上時,腦子裡立刻生出一個想法。她把方策支到樓下去買飲料,自己則打開了朱穹的電腦。朱穹是個自我且自負的人,所有密碼都是自己名字縮寫加生日的組合,倪小川輕鬆便能破譯。倪小川發現D盤是朱穹使用最頻繁的一個盤,便快速查看了D盤的文件夾,再把朱穹存稿件的文件夾在雲端共享。此後,朱穹寫劇本的每一步進展,也就皆在倪小川的掌握之中了。
「別叫我老師,我不是你老師。」朱穹沒有接過口紅,一臉嫌惡地走開了。
「你對朱穹用這辦法,真的行得通嗎?」
「方策!」朱穹忍不住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鄭樹怎麼會知道她獨自在家呢?同時,朱穹也回想起自己在鄭樹的洗手間里的情景,她明白了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來自何處——鏡台!和自己家的鏡台一樣,上面的物品被擺放得井然有序,從左到右,由高至低,那是方策多年的強迫症啊!
而朱穹真的很討厭這樣的會議,陳果果雖軟磨硬泡地把她架到了現場,卻也無法阻止她全程埋著頭,專心玩著手機上的candy crush。
排演已經結束了,導演走過來告訴朱穹,下午的那一場也取消了。朱穹面無表情地點點頭,立即朝自己的休息室走,她來的時候把電腦放在那裡了。
「簡單來說,即是恐嚇我,讓我放棄調查發生在你身邊的兩起命案。」
「倪小川嗎?以前不是跟你說過么,我哥前女友啊!談了四五年那個!」陳果果此時心裏是有小算盤的,她想借這倪小川滅一下表嫂的威風。
「你的煩惱源於胡思亂想,你該找點別的事來分散一下注意力。」
朱穹呆坐在皮椅上,儘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
「哦,他在二樓等您呢!我帶您過……」不等他把話講完,朱穹已經朝二樓的方向走過去了。助理的臉明顯沉了下來,在朱穹背後豎起了中指。
「你剛剛是說『我餵養的流浪貓』吧?」倪小川頓了一下,「你還是習慣性把意外事件跟自己扯上關係呢!按照正常邏輯,真正受到威脅的人不應該是11樓的新住戶嗎?你又何必萬事都往自己身上攬呢?」
倪小川本有兩次機會救下方策,那兩次,她只要按照鄭樹的要求給朱穹進行「治療」,鄭樹便會放了他。可她沒有那樣做,她不敢製造第二個怪物。朱穹也同樣有機會救下方策,就在林可樂遇害那天夜裡,她被樓上的聲響驚醒,她不會想到,弄出那些聲響的正是方策。他當時掙扎著從壁櫃滾落地面,又拼盡全力打翻了身旁的花瓶,他是想要提醒樓下的妻子。被驚醒的朱穹想過上樓查看,可她還是在恐懼面前退卻了。而半小時后,怪物回到了那個公寓……
「你表哥倒是什麼都跟你說。」朱穹的語氣中略有不悅。
朱穹頓時覺得背脊發涼,立刻轉身狂奔。到小區門口時,陳果果的車剛好停穩,她搖下車窗朝朱穹喊:「表嫂,往哪兒跑呢?」
不知過了多久,朱穹醒了過來,她一睜開眼就看到倪小川那張凝重的臉:「怎麼啦?我說了什麼?」她迫不及待地問。
在這個圈子,導演好歹也比朱穹資深個一二十年,她竟敢對他這樣不客氣!導演對朱穹的無禮顯然也準備不足,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想掀桌走人。好在導演深諳人情世故,明白不惹紅人的道理,只好默默咽下了這口氣,卑躬屈膝道:「是是,我們還有備選的人。」
朱穹沒有回答,埋頭繼續朝前跑去。
朱穹望著空空如也的窗檯,她真的迷惑了,剛剛明明有隻貓啊!
「我怎麼知道?」朱穹有些不耐煩道,「我是中午離開的,離開的時候休息室的門鎖著,管理員又離開了,我本來準備晚上過來取我的電腦……」
朱穹拿著一顆話梅的手停在了嘴邊,眼神有些飄忽地問道:「你,知道1102的情況吧?」
方策在床頭留了一張紙條,說今天又要值夜班。朱穹只無力地笑笑,把紙條揉成一團扔到了地上,她鑽進被窩,不到兩分鐘便睡熟了過去。
「你昨天不是說想吃抹茶慕斯嗎?我中午剛好有點時間,就給老婆大人送來了,還有奶茶哦!」他說著又晃了晃手上的食物。
朱穹並沒有接過藥片,一臉疑慮地問道:「這是什麼葯?」
「也許我真能幫你進入他的腦子呢!」倪小川認真地說道。
林可樂滿不在乎地聳聳肩:「我可不是菜鳥,」他又湊近朱穹道,「學姐,我反而比較擔心你,你這人太有原則,在這圈子也得罪了不少人,萬一……」
朱穹勉強笑著搖搖頭。
「胡晶和陳信俊呢?還有林可樂!」朱穹急切地問道。
「嗯,好像在美國加入了一個科研機構,反正聽表哥說得挺神秘的!去美國后她就跟我哥分了手,我也再沒聽我哥提起過這個人了。」
「什麼?」朱穹驚訝得目瞪口呆。
胡晶回家會經過一條僻靜的小路,那天晚上,鄭樹在小路上攔住了她。鄭樹堂而皇之地出現在胡晶面前,胡晶先是吃了一驚,很快又露出不屑的笑容,鄭樹沒有猶豫,一刀劃過了她的脖子……她的喉管和血管一起被割斷,血往外汩汩冒著,嘴裏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鄭樹直視著胡晶臉上的驚恐和痛苦,而那種一刀斃命的暢快讓她興奮得不住顫抖。
朱穹也明白,收下了名利,就得付出代價,被劇本憋得喘不過氣時,總不能老拿丈夫發泄吧。她長出了一口氣,簡單梳洗一下就躺倒在床上。
朱穹扭頭看了看床頭的電子鐘,已經過了22點,看來只能明天再去取電腦了。
「不是,還是1102!昨天夜裡有人在1102門口放了兩隻死貓,兩隻貓的喉嚨都被割斷了,血淋淋的!」他繪聲繪色地說著,「查電梯的監控錄像也沒發現可疑的人,有人就說,搞不好是那對死了的夫妻在作怪呢!」
倪小川立刻驚恐地望向鄭樹,而鄭樹的眼裡只有熊熊燃燒的怒火,足以燒熱倪小川的恐懼。倪小川尖叫了一聲,只見鄭樹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沖向了方策,而下一秒,鄭樹已經從倪小川手裡奪過了方策,她手上的刀也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卧室中央,陽光投射出方策的輪廓,讓朱穹心底湧起一陣暖意,她動情地說:「老公,我想我們每天都好好過。」

8

……
「聽說老婆前不久生了個死胎,產後抑鬱……」保安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他似乎很想跟人分享這個悲慘的故事,而此時朱穹腦子裡反覆迴響的只有一句話:「就刺的這兒,一刀就要了他的命……」
方策看了看地上的洗漱用品,默默走過去把它們撿起來,又按照原來的次序放了回去。他說了句「早點休息」,退出了浴室。
「你還在喂那些流浪貓啊?」陳果果調笑道,「應該給那幫記者發篇通稿,臭臉編劇也有天使的一面!」
朱穹到便利店買了兩包話梅,一邊走一邊吃,跨入電梯時,地上突然出現了一個被壓短的人影,她的心臟不禁狠狠收縮了一下。猛地回過頭時,眼前是一個她從未見過的年輕女人。

18

9

「誤會九*九*藏*書?」

1

坐回車上后,朱穹還在喃喃自語著:「不對,那些貓每天都很準時的,這是第一次沒動過貓糧,該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我沒問題!」朱穹突然燃起鬥志。
朱穹剛走,方策便從連著諮詢室的小房間走了出來,他一臉擔憂地問道:「你給她吃的什麼葯?」
「是她殺了他們?」
倪小川坐在朱穹對面,她搖了搖頭:「你臉色不太好啊,又失眠啦?我聽方策說你這幾天睡得不錯啊?」
林可樂望著正專心對台詞的鄭樹,似笑非笑道:「事情遠比我想得複雜呢!」
倪小川搖了搖頭,一臉落寞地說:「我已經兩個多星期沒見過他了。」
朱穹冷哼一聲:「爆料者和恐嚇電話真的存在嗎?我知道你們這些記者的伎倆!」
方策愣在了原地:「怎麼啦?」他甚至有些受寵若驚地望向妻子,「你很少這樣叫我呢!」
「怎麼啦?」
朱穹緊張地環視一番,瞪大了布滿紅血絲的眼,直直盯著倪小川說:「它一直跟著我,劇場、路上、家裡,每個地方,它……」
在倪小川的安排下,鄭樹搬到了朱穹的樓上;在倪小川的指導下,鄭樹又變成了朱穹劇本中的「女主角」。
「沒什麼,你去睡吧。」朱穹說。
「那時候啊……那時候她算是醫學院的風雲人物吧,好像是大三那年,她在國外的學術期刊上發了篇文,我記得是篇關於人腦……」陳果果認真轉過一個90°的彎,「或者人的記憶……反正這一類的研究報告,當時在醫學院挺轟動的。」
「難相處是真的,心理有病倒不至於!」
鄭樹撓了撓頭:「沒辦法啊,丟了工作,房租和生活又在那兒等著。」
倪小川諱莫如深地笑笑:「很多實驗證明,人腦中確實存在儲存焦慮的區域,弗洛伊德甚至建議抑鬱症患者切除一點後腦勺,」她又呵呵笑了兩聲,「當然,這種辦法不科學,我不會動你的後腦勺!」
鄭樹走上前去,合上飯盒,啪一聲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
鄭樹專心致志地看著催眠的全過程,她將信將疑地望著倪小川道:「她剛剛吃的葯跟我吃的是一樣的嗎?她醒來時真的會跟我走?」
「老公!」
這是兩個月來第一次,朱穹一覺睡到了天亮。她感覺有陽光落到眼皮上,這種暖洋洋的暢快|感已經很久沒有過了。她緩緩睜開眼,卻嚇得尖叫出聲,嗖一下從床上彈了起來。
胡晶咯咯笑起來,在陳信俊肩頭拍了兩三下,嬌嗔道:「你可夠刻薄的啊!」她接著又冷哼了一聲,「就算哪天她橫屍街頭我也不會奇怪,這圈兒里多少人想收拾她啊!去年她不是出過一次車禍么,我聽人說那根本不是意外,就是有人想弄殘她!」
倪小川從義大利人那裡要了兩瓶新葯,這種葯尚未經過人體實驗,那女人便成了第一個實驗對象。倪小川讓她服下藥丸,對她進行了催眠等一系列「治療」手段,在她腦中植入了一段「丈夫出軌,而情婦是朱穹」的記憶。而事實證明,記憶植入真的成功了。倪小川知道,那女人的抑鬱症已經嚴重到頻繁自殘的地步,即是說她也有對他人施暴的可能性。倪小川本想碰一下運氣,希望那女人把憤怒發泄到朱穹身上,不想她卻將刀口對準了自己和丈夫,更讓她沒想到的是,她殺死丈夫的方式會讓朱穹耿耿於懷。
信息上的時間表明,那是在林可樂遇害當天下午發出的,信息只有短短八個字:注意查收,雅虎郵箱。
「我還不敢斷定鄭樹跟發生的幾起命案有關,但她會搬進你樓上的公寓,多少還是有些可疑的,其中最大的疑點便是,幫她聯繫這公寓的房產中介,與倪小川回國后購置二手房的中介是同一人。
朱穹一臉不悅地走進休息室,未跟林可樂說一個字。
陳果果快速瞟了一眼,剛好看到「倪小川」三個字,激動地脫口而出:「我哥跟她還有聯繫啊?」
朱穹依然坐著,豎起耳朵留意樓上的動靜。再沒有任何聲響。她還是不安心,起身走到窗前,抬頭往上望,樓上沒有燈光。她走回床前,搖了搖方策:「我還是覺得不對勁,要不要上去看看啊?」
陳果果也走了上來,她拍了一下朱穹的肩膀:「朱大編劇,我們可以出發了嗎?」
朱穹憤怒地抬頭,對提問的人怒吼道:「用你的豬腦子想想,誰會殺兩個人來炒作?」一時間閃光燈此起彼伏。
「然後,我比較傾向於兩起案子是同一個兇手所為。我私下調查了一下,胡晶和陳信俊除了共演這部舞台劇之外,生活中其實沒什麼交集。」
倪小川默默起身,走向那個裝著藥片的抽屜,她從朱穹旁邊經過時,帶起了一縷風,一股隱隱的香氣鑽進了朱穹的鼻腔。
朱穹從安全通道走到了鄭樹的門前,按下門鈴的一瞬間,她才意識到,自己此時站著的地方曾經擺著兩隻死貓,而門的另一邊曾發生過一起慘絕人寰的血案。朱穹還來不及感到害怕,鄭樹已經打開了門,她喜出望外道:「穹姐,你怎麼在這兒?」
朱穹搖了搖頭。
很快,又一個陰霾籠罩了小劇場,而這一次,遭遇不測的是舞台劇的男主角陳信俊。和胡晶一樣,陳信俊也是在回家路上遇害的,更不可思議的是,他的死狀也跟胡晶一模一樣——慘遭割喉!

11

這時,沙發上的朱穹稍微有了動作,她緩緩睜開眼,樣子看上去很疲倦。鄭樹趕忙過去握住她的手,難掩欣喜,「穹姐,跟我走吧!」
「我會小心的,」林可樂望著門口的方向,突然歪嘴笑起來,「學姐,有人找你呢!」
聽到「捅一刀」三個字時,朱穹止不住哆嗦了一下,她甚至感覺有血液的氣味湧入鼻腔。她直起身,氣急敗壞地沖陳果果吼道:「停車停車!我要下去!」
保安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要說那姑娘,還真是膽兒大啊!她還偏不信邪,全當是惡作劇,找個塑料袋裝上死貓就扔了,跟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
「這有什麼奇怪呀?它們是流浪貓嘛,搞不好跑隔壁小區撒歡去了,餓了自然會來吃的,上車吧!」
朱穹也很快把注意力放到了鄭樹身上,這才是她今天過來的目的。
「不用了,我什麼都不想喝。」
「朱穹,聽我說!先把這些你無法解釋的事情拋在腦後,把它們交給警察。」
轉眼已經到了晚上,朱穹一直坐在電腦前,屏幕上開著一個空的word文檔,她的手懸在鍵盤上方,半天也沒有敲出一個字來。朱穹回頭望了望床頭柜上的電子鐘,已經過了十點半,方策想必又不會回來了。
「昨晚我接到一通神秘電話,說這個小劇場不吉利,還叫我離你遠點兒,以免惹禍上身。」
胡晶死了?朱穹驚愕地望著天花板,前一天的若干畫面開始在她眼前閃過——那個打翻在地的飯盒,那些攔腰切斷的蚯蚓……還有,那隻神秘的黑貓……
「我現在了解的大概就這麼多了,還有幾個猜測有待確認,到時再跟你說吧!
鄭樹愣了一下,笑著答:「我嗎?不不,我可不會演戲!」她走近一點,輕聲說,「穹姐,外面起風了,你穿這麼少,還是進屋吧!」
「不不,您肯定是誤會了!」胡晶趕忙解釋道。
朱穹癱軟地跪在地上,眼裡滿是淚水,她望著鄭樹,求她放過方策,說她願意跟她一起離開,然而,她的話就像尖刀,一刀刀刺在鄭樹的胸口。
朱穹渾身顫抖著,表情痛苦地說著:「不,今天不去了,果果,送我去倪小川那裡,馬上就去!」
朱穹立刻放下手中的甜點,和鄭樹一起朝騷亂的方向狂奔。
朱穹猛地從床上坐起,大汗淋漓地喘著粗氣,原來只是個噩夢!她扭頭看了看旁邊平整如新的枕頭,心立刻又涼了半截。
再回到家時已是晚上八點多了,方策依然不在家,朱穹的委屈和不安快要擠爆了她的大腦,而這時她能求助的人也只有鄭樹。
鄭樹只是想讓朱穹離開方策,她其實並沒打算置他于死地。
「喂,果果,我今天準備去一趟小劇場……嗯,跟導演說好了,面試女演員……嗯,你過來接我吧,我收拾一下就出門……」
陳果果忍俊不禁地看著這一切,事實上,為了避免節外生枝,她並沒把自己聽到的閑話轉告朱穹。
朱穹半天沒接話,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問道:「那兩隻貓什麼顏色啊?」
朱穹有些失望,怏怏不樂道:「你通知一下管理員,我大概晚上七點過來取電腦。」
「如果能對他卑鄙一點就好了,當初真該對他的腦子、他的記憶下點黑手呢!」倪小川一臉懊惱地開著玩笑。
浴室傳來嘩嘩的水聲,朱穹暫時把倪小川拋在了腦後,她端了一杯茶,站在陽台上慢悠悠地喝著。霧霾還沒有散開,但屋外微涼的空氣能讓她的腦子保持些微的冷靜。剛剛發生了什麼?朱穹回想著,不過是一個下樓借浴室的新鄰居,可鄭樹剛剛站在門外的樣子為何會讓自己這麼在意呢?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從何而來?
方策失蹤的第七天,朱穹剛吃完晚飯,門鈴突然急促地響了起來。她透過貓眼又看到了鄭樹,正猶豫著要不要開門時,鄭樹卻大聲喊道:「穹姐,我知道你在裏面!求你開門!我會把所有事都……」
她開始進入正題,「幾年前,我的幾個義大利同事做了一系列實驗,他們對白鼠進行聲音關聯刺|激,比如讓白鼠聽到鈴聲、敲擊聲、吼叫聲,然後對其進行不同程度的電擊,促使白鼠對特定聲音產生痛苦記憶。他們最後確認,白鼠的恐懼記憶被儲存在次級感官皮層中,比如它聽到某種關聯聲音后,記憶會儲存在處理聽覺信息的次級皮層。然後,讓白鼠大腦中的次級感官皮層發生部分病變,事實證明,次級皮層受損的白鼠已經沒有了那些恐懼和焦慮的記憶。」
慘劇發生后,倪小川並非不內疚的,可她已經邁出了第一步,便不能就此作罷。當方策在她面前不斷提起朱穹的神經質時,她恨不得馬上就對方策用藥、催眠。可她終究沒有那樣做,她還無法確定藥物的安全性。
「難道不是倪小川讓你認識我的?」朱穹有些意外。
「沒問題,回去睡個好覺吧。」
陳果果這才感覺自己說了多餘的話,又打著哈哈說:「表嫂,你別在意啊!我哥也是關心你,你這段時間不是神經衰弱么,肯定是心理壓力造成的!去看看心理醫生沒壞處的!」
「你還會不斷看到它嗎?」
「小心玩兒丟了命!」
而與此同時,另一個突如其來的恐懼幾乎讓朱穹跌坐在地,她又看到了那隻黑貓!她看到它端坐在牆角,深綠的貓眼在人群后閃著寒光……
快跑!朱穹終於又燃起了逃生的希望,在鄭樹的助力下,她終於挪動了雙腿,她們一起朝著台下狂奔……可是,周圍的一切開始變化,四周的牆面滲出了鮮血,頂燈開始接連爆炸,而那些觀眾都停在了原地,他們望著朱穹和鄭樹,齜牙獰笑著……
朱穹安靜下來,眼神渙散地說著:「有個記者找上我,他說我樓上的慘案和……和胡晶的劫殺案可能是有聯繫的!可能都跟我有關!」她苦笑著,「你知道嗎?我開始相信他了,我真的覺得有些事是因為我!」
「我沒說錯的話,那時你正深受文思枯竭之苦。你一直想不出讓自己滿意的結局,又被多方催稿,你很焦慮,精神壓力逐日遞增,幾乎到了讓你到了精神崩潰的臨界點。而樓上的血案,跟你正在進行的劇本有一個常人看來並不明顯的重合點,這對你來說是種巨大的刺|激,這種刺|激讓你暫時忘了寫不出稿子的苦惱,你便下意識地放大那個重合點,最大限度地把偶然事件和自己的劇本聯繫在一起。這甚至給你了靈感,讓你在最短時間內想到了故事的結局。劇本塵埃落定后,那個把你從焦慮中解救出來的『重合點』又變成了新的焦慮,讓你再度寢食難安。」她認真地望著朱穹,「我知道你是個好編劇,你寫作時很投入,也會時不時分不清現實與創作,這大概就是你在創作周期內總是失眠的原因。」
「11樓?」朱穹睜大了眼,「該不會是1102吧?」她傾身按下自家的樓層。
朱穹瞪大了眼:「難道,她做這些,真的只是為了讓你住到我身邊?」這樣的理由顯然讓朱穹難以置信。
朱穹認為,自己塑造的角色需要這種不加粉飾的笨拙。
「老婆!我還能睡5個小時!」
林可樂說過,樓上的夫妻、胡晶、陳信俊,他們的死都可能跟朱穹存在某種聯繫,難道,他指的聯繫就是倪小川?
倪小川臉上的表情也嚴峻起來,方策的安危也是她在意的東西,她想了想對朱穹說:「你一直埋首劇本和舞台劇,一定忽略了很多細節,關於方策的細節,不如……」她有些猶豫,「不如讓我給你催眠,這樣可以釋放你潛意識儲藏的記憶片段,也許可以找到關於方策去向的線索。」
鄭樹絕望地望著朱穹,微笑著說:「我愛你!」然後,她手中的刀以最大的力道從方策脖子上抹了過去。在朱穹歇斯底里的尖叫聲中,鄭樹把刀插入了自己的心臟……
方策整下午都在安撫朱穹,苦口婆心地解釋著「那隻貓只是幻覺」。朱穹也漸漸不再爭辯,安靜地靠在他懷裡,可她心裏很明白,方策說服不了自己。快五點時,方策又趕去了醫院,朱穹則立即撥通了倪小川的電話。
朱穹確實睡了個好覺,吵醒她的是一通電話。她剛按下接聽鍵,那頭便傳來陳果果高了八度的聲音:「表嫂,胡晶死了……」
朱穹站在門口,用目光搜尋陳果果。一個意想不到的男人卻徑直走到了她的面前。
「怎麼啦?1101也出事了?」
胡晶是這部舞台劇的女二號,她很明白自己最該巴結的人是誰。她把一支名牌口紅遞到了朱穹面前:「朱老師,我看您經常塗這個顏色,我一個朋友剛好去了趟巴黎,我就讓她給帶了一支。」
「呵呵,警方太早介入,就沒有好新聞了。」
鬧出第一條人命后,倪小川便知道鄭樹已經失控,而心理治療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她想到了借他人之手來阻止鄭樹。
「我想請問朱編劇,這是你的第一部舞台劇作品,參演的演員卻接連被害,你有什麼想說的嗎?」一個記者搶先提問。
陳果果沒有搭腔。
「你是指催眠嗎?」
又或許,她會安心待在劇場,鄭樹也是一部分原因吧?
「哦,原來是她啊,我沒記住名字。」朱穹頓時安靜下來,一臉迷茫地望著前方。
同樣是在回家路上,陳信俊遭到了鄭樹的伏擊。因為陳信俊比胡晶高大得多,鄭樹並沒有絕對把握正面制服他,所以這一次,她選擇了從身後偷襲。雖不如面對面地殺人來得刺|激,但殺死陳信俊鮮血噴涌的瞬間,鄭樹依舊獲得了難以言喻的快|感。
「等等!」朱穹打斷她,「他妻子不是在白天住院了嗎?」
「你想讓我怎麼做?」
「都等著那一天呢!有幾個人不討厭她?明明資歷淺,還那麼目中無人,整天又端著個臭架子,滿臉寫著性冷淡!」
倪小川臉上滿是恨鐵不成鋼的意味,笑道:「如果你真的愛方策,怎麼會察覺不到呢?」
「現在我還不太確定,但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你確實與發生的三個案子有關聯,」他看著朱穹,「老實說,我甚至懷疑過你……」
起初,倪小川只是抱著「知己知彼」的念頭去窺探朱穹的劇本,誰知劇本的內容發揮了更大的功用。正是在劇本的啟發下,倪小川才能讓鄭樹引起朱穹的關注,才能讓自己的計劃得以順利實施。
「隨他們去吧,我裝不來老好人。」朱穹閉著眼靠在副駕的椅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