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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鷗

海鷗

作者:銀時
沈析心裏咯噔了一下,繼續問:「你注意到有人跟著他們嗎?」
鍾曉偉在醫生和保姆的攙扶下回了房間,沈析沒有馬上離開,她在等保姆出來。
「知道了,啰嗦!」沈析站起身走出了這個臨時會議室。
聽到這裏,杜力一下子興奮起來,「話說那傢伙真的太猖狂了,又殺了一個啊!第四個啦!」
沈析沒好氣道:「別磨嘰,說重點!」
成為新晉微博紅人,郭煒憑的是一部叫《失語者》的微電影。而當粉絲數到達七位數時,他也開始意識到,製作微電影完全可以成為一種職業。於是,在拿到橋樑工程的碩士學位后,郭煒放棄了導師推薦的好工作,並用《失語者》賺的錢買了專業的攝像器材,開始獨立製作城市題材的小紀錄片,當然,也拍攝一些軟廣告性質的視頻在網路發布。郭煒很滿意這種工作狀態,時間自由,興趣所致,還能賺得盆滿缽豐。可談起交往了五年多的女友沈析,郭煒就不那麼滿意了。
「但在那兒頻繁撒酒瘋的女人不多嘛,而且你要相信畫手的眼睛,記住一個人的臉對我來說so easy!」
「你想想看,前面四起案子,兇手殺人的頻率基本是隔一天殺一個,效率驚人,可第五個受害者為何要等到兩周后呢?」
鍾曉偉突然激動地從沙發上彈起來,身子踉蹌了一下又坐了回去。他捂著自己的左腿,表情看上去很痛苦,呼吸變得急促,額頭上全是豆大的汗珠。沈析很篤定,這樣的疼痛不是裝出來的,可能是他站起來時用力過猛,沒愈合的骨頭又錯位了。
沈析一直在微博上搜索關於「信達地產慶功宴」的視頻,在看過十幾個相關視頻后,她終於在一個片長約10分鐘的視頻中發現了史進的身影。那個視頻剛開始時,鏡頭閃過了牆上的一個電子鐘,定格后,可以看到電子鐘上顯示的時間是:11:34 PM。史進是在視頻的第7分鐘出現的,也就是11點44分左右,而那時,命案應該正在發生。由此可以斷定,史進不是殺害李丹妮的兇手,也不可能是那隻「海鷗」。
沈析和杜力神情嚴肅地望著他。
郭煒埋頭思索著:「其中一個跟李丹妮有過節,難道四個人都跟她有過節?」
沈析和杜力同時驚呼:「紅日酒吧!」
「少得瑟,小心警察明天就來敲門。」
「我沒殺人!」
這個問題讓史進愣在了原地,一臉驚異地望著沈析:「你在懷疑什麼?」
「史進?」史靜華顯然有些驚訝。
「我沒殺人!」郭煒的眼神很堅定,「你相信我,我真沒殺人。」
「別誤會,我只想知道丹妮死的時候,她最在乎的人離她有多遠。」沈析不禁佩服起自己來,這麼戲劇化的理由真不是正常人說得出口的。
「難道第五個受害者會出現在這裏?」沈析喃喃道,「如果兇手沒有被抓住,受害者的數目會停留在5嗎?通常情況下,開了殺戒的連環殺手是不會主動停止殺戮的,可按照你的說法,這個殺人圖形已經閉合了。」
「你還在外面喝酒啊?」沈析問。
聽到這裏,郭煒立刻接話道:「我突然想起來,那天在『紅日』撞見李丹妮時,她剛從一個黑漆漆的角落裡鑽出來,左手拿著『三笠』的面具,右手食指輪番按壓著左右兩側的鼻翼,還不停地吸著鼻子,很可能是剛躲在角落裡吸過毒啊!」
鍾曉偉是杵著拐杖出來的,這讓清瘦的他顯得有些孱弱。而面對沈析這個不速之客,鍾曉偉連虛偽的笑臉都懶得擺。
同一時間拿到碩士學位的沈析,走出象牙塔後進了知名的廣告公司,對放棄自己主修專業的郭煒,她總是癟癟嘴送上四個字——不務正業。而最讓郭煒不滿意的是,沈析是個工作狂,作為一個菜鳥業務執行,她主動攬下的事情實在太多,從創意到執行,甚至廣告預算都成了她的勞作事項。
到深圳出差的第二天晚上,沈析一參加完商家的晚宴就回了酒店房間,郭煒的電話也在這時響起。她看了看表,已經快11點了,接起電話的第一句便是:「這都多晚了!」
「是因為你覺得她搶走了你哥嗎?」
「我們互相依賴。」
那個殺人鞭屍的傢伙依舊沒有新的動作,警方那邊也沒有太大的進展,媒體已經好幾天沒什麼新的爆點了,直到這個星期六早上,本市發行量第二大的日報登載了一則消息——連環殺人鞭屍案的受害者中有HIV攜帶者。
「媽!」「阿姨!」後排的兩人同時叫道。
「『紅日』的人對他們沒什麼印象,但酒吧每天的客流量也不小,服務生和酒保也不可能記住每個人的臉,總之現在看起來,連環殺人案和李丹妮存在關聯的可能性確實相當大。」
郭煒望著桌上的報紙,報道帶菌者的一版已經翻到了最上面。
「難道……」
「沒錯,你們仔細看看,這也是塊待開發的空地,絕對是殺人越貨的理想去處。」郭煒得意地攤開手。
「你在哪裡見的?」
鍾曉偉的反應讓沈析有些詫異,他對父親的憎恨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而這時,保姆也急沖沖地奔了過來。
「出什麼事了?」
「她的死會跟這個有關嗎?沾了毒品,丟掉小命可就有了無限種可能啊,惹到了毒販子,借高利貸買毒品什麼的。」沈析說道。
「嗯,」她一臉哀傷地搖了搖頭,「誰知那男的把她給殺了。」
杜力的手指開始在地圖上方比劃著,然後停在一個點上:「如果是個正五邊形,那麼,最後一個點應該在這裏。」
「她對那隻『海鷗』比了個不怎麼看得清的手勢,對方似乎也明白她的意思。」
「放心吧,我會帶好自衛工具和攝像機的!」
「呵呵,那是他弟弟的面具。」
他開始往「V先生」的方向靠,可要穿過群魔亂舞的中間地帶並非易事,當他快要到達時,「V先生」已經跟著「海鷗」走出了酒吧。
沈析搖頭:「我說的是史進。」
「邏輯上沒毛病,而且照此推斷,『紅日』的員工們對那三個受害者沒有印象,可能因為那三個人只在周四晚上出現,出現時總戴著面具。」沈析說道。
「結果呢?」
「不是我,是給我弟弟的中藥,他前幾天摔折了腿,」史進似乎想藉此結束這次會面,「沈小姐,今天真的不能陪你多聊了,我得把葯拿回家讓保姆煎上。」
「他的不在場證據是你從他嘴裏聽來的吧?網上的照片也只能反映一個瞬間,那宴會持續到晚上一點才結束,他完全可能中途離場,跟蹤李丹妮,殺了她,再回到慶功宴現場。據我所知,辦宴會的酒店離李丹妮家並不遠。」
「你說他保護弟弟?鍾曉偉當時也被虐待過?」
「為什麼?」
「每天晚上?那……案發當天你也在這裏對吧?你是不是看到了什麼?」
「挺不懂她的,她常常喝得爛醉,還嚷著男友有多好,分明是不想分手嘛!可她男友到這兒來找她求和,她又死活不願意,不知道鬧什麼彆扭。」女酒保意興闌珊地說著。
沈析無奈地高舉雙手,她已經徹底敗給男友的死磕精神了。
郭煒聳了聳肩,略有賣弄道:「我好歹也跟李丹妮聊了一兩個小時,用她透露的信息搜出她男友的照片,so easy!我還知道,這史進是本市最大房地產公司的中層,青年才俊一枚!另據沈析八卦,這哥們兒還是個痴情種,一直沒放棄追回李丹妮呢,哪怕人家對他是棄之如敝屣。」
沈析沒有做聲。
「因為那兩個周四他都在出差途中。」
沈析盯著史靜華看了半天,等她稍稍鎮定下來后又問:「如果說曉偉殺了人呢?您會覺得吃驚嗎?」
史進四歲時,他父親就得肺癌去世了,母親史靜華帶著他嫁給了一個叫鍾正鴻的男人,很快又生了一個兒子,也就是史進的弟弟鍾曉偉。而婚後的鍾正鴻不怎麼檢點,後來還染上了毒癮,對妻兒的態度越來越惡劣,對非自己親生的史進更是暴力相向。
而郭煒真的找上沈析時,她並沒有通知警察。
「這個嘛,你慢慢就能感受到我的作用了,另外,我現在還能提供一個信息,或許有些參考價值。」

癮君子

「嗯,」杜力說,「那張有名單的杯墊當時就擺在吧台上,很可能被那個連環殺人犯拿到了手,又或者,寫名單的人就是那個殺人犯。」
沈析以為這下可以堵住兩個傢伙的嘴了,不想郭煒的幾句話卻讓她頓時啞口無言。
「你哪裡得到的這個信息?」
郭煒的態度就淡漠了許多:「提醒他一聲倒是無妨,不過我覺得他應該已經知道這件事了。」
「丹妮跟你說的嗎?」
「我看了你從史進家拍回來的影像,我發現有個地方不對勁,那面……」
信達地產在另一個城市開發了新樓盤,史進也因此要過去出幾天差,沈析認為這是給鍾曉偉「驗傷」的最好時機。
所有人都搖了搖頭,馬尾說:「就李丹妮不避諱,其他人基本上還是遮遮掩掩的,而且我們也不會特別去注意,對這種事,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好。」
彼此確認過身份后,史進把沈析帶到了自己在二樓的辦公室。
「很有可能,其實我對鍾曉偉還有別的懷疑。」
郭煒高高舉起右手:「同意!另外,那四個連環兇案的受害者中,其中一個已經被證實是李丹妮的毒友,另一個又是HIV帶菌者,再結合一些已知的相關因素,我用概率學公式大概推算了一下,結論是:四個受害者可能都是李丹妮的毒友。」
「為什麼?」
過去十多天來,杜力時不時會到「紅日」來喝杯啤酒、洗洗畫筆什麼的,跟酒保、服務生們也混得挺熱絡,所以到這來打聽消息,除了顯得有點三八,看上去倒是挺自然的一件事。
「不可能!」郭煒馬上反駁,「難道四個人一起殺了李丹妮啊?既然說到了這裏,我們不妨回到原點,再來討論一下李丹妮的死。」
方俏君回頭望了女兒一眼,眉開眼笑道:「小析啊,我看我還是直接開去警察局吧。」
「拜託,你就別鑽牛角尖了,李丹妮遇害的時刻都可以算作第二天了!」
郭煒說:「根據警方通報的信息,四個受害者分別死在S大廢棄的北校區、金郡社區背後的空地、北湖公園的後門,以及沁源小區三期尚在施工的工地,」他又在iPad上點開了X度地圖,放到圓桌中央,「你們仔細看看這四個地點的位置。」
史靜華的手哆嗦了一下,突然站了起來,一個箭步就衝到了門口,大聲叫著獄警。
「陽性。」
接下來,是第三次圓桌會議時間。
(一小段的安靜……)
沈析也暗自琢磨著,看過《巨人》的人肯定能知道那是一句玩笑話,如果聽者是不看漫畫的人呢?會不會有人把李丹妮的暗黑系玩笑當了真,在三次元滿足了她的二次元願望啊?
過了許久,郭煒對杜力說:「你繼續在『紅日』那邊蹲點吧,九_九_藏_書打探一下在那裡跟李丹妮走得近的人都有誰,特別要查一下跟她一起吸毒的人。她在『紅日』吸毒的次數應該不會少,肯定有幾個相對固定的毒友,最好能找出來。」
李丹妮大專畢業後進了信達地產,在裏面當售樓小姐,結合史進的履歷,她應該那時候就認識了史進,但兩人還沒有開始談戀愛。據李丹妮的前同事說,她當了近兩年的售樓小姐后,突然就辭職了,好像因為她母親得了重病。據說她母親是在流水線上染上的職業病,工廠卻拒不承認,只象徵性給了點慰問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要給母親籌錢治病,李丹妮被一個在她手上買過房的老男人包養了一段時間。
「是不止,但我不殺女人。」史進微笑著說,就好像這是茶餘飯後的閑聊。
「幫我們什麼?」沈析不解。
「等等,你確定你說的是李丹妮吧?那酒吧進進出出的女人可不少。」
「那你再仔細想想那天誰在吧台前坐過,會坐在那裡的大多都是熟客吧?」
杜力樂不可支:「幹嗎呀?《進擊的巨人》看多了么?不過這跟李丹妮有什麼關係?」
「我是知道的,大哥的希望是媽媽,是李丹妮,」鍾曉偉以一種求助似的眼神望著沈析,「可是怎麼辦,我把大哥的希望殺死了兩次啊。」
「警察怎麼可能信我!」
沈析很想安慰他,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帶菌者

「這廣告牌我已經畫了十幾天了,每天晚上過來畫幾個小時。」
那女人退出了辦公室,沈析問:「你病了?」
杜力準備伸手拿一塊魚肉,卻被郭煒一把打開,「這還有我明天上午的口糧呢,乖,自己待會兒出去買。」
(鍾曉偉不自然的笑聲……)
下班后,沈析徑直回了家,正當她心事重重地扭開門鎖時,身後突然躥出了一個人,一把捂住她的嘴,把她推進了屋。
沈析說:「史進對『海鷗』沒什麼特別的反應,他對此應該是不知情的,而且那天晚上他確實在酒店參加地產公司的慶功宴,一直到周五凌晨一點多才回家,網上有不少宴會現場的照片,我也找到了一張有史進入鏡的照片。」
杜力一下來了精神:「什麼事?」
「那你接下來準備怎麼辦?」
「呵呵,大家都說長兄如父……」
郭煒呵呵笑著,聲音有些含糊不清:「你果然不信我敢越軌啊。」

情侶

一個叫李丹妮的女人死在了自己家中,而郭煒是唯一的嫌疑人。沈析從警察那裡了解到,郭煒是從某酒吧跟著李丹妮回的家,原本應該是一場艷遇,最後卻以郭煒刺死李丹妮收場。報警的是李丹妮的鄰居,當時她從李丹妮家門前經過,門沒有關嚴,她便往裡望了一眼,卻看到李丹妮躺在地上,郭煒手上握著一把刀,已經刺進了李丹妮的身體。那鄰居尖叫著跑開,並報了警。警察趕到時,郭煒已經逃走,而躺在血泊中的李丹妮也已經沒救了。
「什麼?」
「你不是想幫郭煒脫嫌嗎?我可以幫忙。」
「還有什麼好說的!警察那兒人證物證都有了,你有種亂搞就別來找我啊!你丫有種殺人就去認了啊!」
沈析暗想,「那通電話是打給我的吧?」
「她已經死了,為什麼還陰魂不散。」鍾曉偉粗魯地打斷沈析的話。
「因為第五個目標是毒販子,他並不在那份他自己寫的客戶名單上嘛,史進沒有任何他的聯繫方式,便只能到紅日酒吧去等他出現,而毒販基本只在周四晚上出現。」
「我正打算跟你說這個呢!」沈析高聲說道,「原來當年鍾正鴻虐待的不止史進一個,他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沒放過。」說到這裏時,沈析想到了鍾曉偉沖自己咆哮的樣子,不禁感慨,「難怪我提到『父』字時,鍾曉偉會那麼憤怒。」

名單

而郭煒會做出那樣的推斷,靠的自然也不會僅是想象力。
空地的外圍到處是一人高的雜草,史進卻沒有躲起來。杜力立刻明白了,史進早就知道警察會來,他早就做好了被捕的準備。
「不認識,」郭煒若有所思道,「他是李丹妮前不久才甩掉的男友史進。」
「誰?那個被羞辱的啊?」他聳聳肩,「不認識,不過見了應該能認出來。」
「是一個比較正的梯形,並且都在同一個區。兇手四次作案都躲過了天眼系統,說明他/她對這個區域十分熟悉。我們可以假定兇手就生活在這個片區,有固定的住處,以及比較固定的日常生活區域。這樣的兇手不大可能四處遊盪著尋找獵物,我更相信他/她是在同一個地點把被害人騙到,或綁到遇害地點的,於是我找了一下『梯形』的中央位置,可那是個地鐵站。地鐵站內外到處都是攝像頭,兇手顯然不會愚蠢到在這種地方尋找獵物,而『梯形』內的其他位置似乎也不是好的選擇。我轉念又想,如果兇手的行兇地圖不是一個『梯形』呢?」說到此處,郭煒神秘兮兮地來回看著沈析和杜力。
三天後,左腿尚未痊癒的鍾曉偉也成了階下囚,他的罪名是謀殺李丹妮。
「還真是《進擊的巨人》!」郭煒說,「還記得我說過吧,那天晚上李丹妮跟我聊了很久的漫畫,大部分都在說《進擊的巨人》,她過去半年正追這個呢。後來跟我聊嗨了,她開始抱怨生活中的一些人和事,還開玩笑說,『真想把煩人的傢伙後頸子都削下來』,而且,這個『削下後頸子』的玩笑話她說了不止一次。」
「呵呵,警察蜀黍的精力也是有限的,他們正忙著追那個殺人鞭屍狂呢,我這種已經鎖定的小角色應該還能蹦躂兩天。」
沈析暗自鬆了一口氣:「這筆賬先記著,以後再跟你算!現在最好確定一下李丹妮是不是真的感染了HIV,」她又想了一下,「不過李丹妮都已經火化入土了,現在要怎麼知道她是否帶菌呢?」
杜力興奮地問道:「其他三個呢?你有沒有印象?」
他沮喪地撥通了郭煒的電話:「媽的!『海鷗』把毒販子帶走了,我跟丟了。」
沈析一下警覺起來,警方並沒公布過郭煒的網路ID。
「是上上周傷的嗎?」
「阿姨,您好。」沈析先開口。
沈析這個半吊子的「偵探」決定,就從那個叫「紅日」的酒吧開始調查。

分工合作

「總之你自己小心點兒,晚上就別出去了。另外,那傢伙跟你約的什麼時候過來啊?你把地址說清楚了吧?」
「等等,他砸斷自己的腿后,誰把油畫給掛上去的啊?」
「這個嘛,要麼是斷腿的鍾曉偉身殘志堅,忍著劇痛把畫給掛了回去;要麼是史進回家給掛回去的,他到家的時間應該比保姆晚不了多少,而保姆畢竟來得匆忙,一到就在鍾曉偉的卧室忙活,很可能注意不到客廳牆上的畫消失了一小會兒。」
沈析抿嘴笑笑:「如果郭煒答應跟你合作,你打算怎麼幫我們呢?」
「嗯,她男友,不對,應該是前男友確實來糾纏過好幾次,還跟幾個想勾搭她的客人動過手。」男酒保補充道。
郭煒笑道:「你丫可不要為了充英雄把命都丟了。」
史進把一杯水遞到沈析手上,他依然很好地控制著自己的動作和表情:「我應該受到什麼影響呢?其實說起來,我不過是她的前男友。」他的語氣中聽不出任何起伏。
「我看還是先不要通知警察為好,萬一我們的推斷錯了呢?在這個非常時期浪費警力可不好,何況咱們倆走得這麼近,我多接觸警察一次,你的行蹤就多一分暴露的可能,你說是不是?」
男酒保搖了搖頭:「那天是周四,個個帶著面具呢!哪裡還分得清誰是誰。」
「求講解!」
沈析打斷他:「都跟你說了,史進有不在場證據,兇手不可能是他。」
「那你要我怎麼辦?窩藏你啊?這也是有罪的,你可別害我!」其實,沈析對郭煒跟別的女人回家還耿耿於懷。
醫生很快就到了,萬幸的是,鍾曉偉的骨頭沒有錯位。
這是三人的第二次圓桌會議,而郭煒卻給出了一個讓沈析和杜力都跌破眼鏡的推斷,他認為城裡接連發生的四起殺人鞭屍案,可能跟李丹妮有著某種關聯。
「你出現在這裏的理由是什麼?」鍾曉偉毫不客氣地問道。
「對了,還有一件事,那個海鷗面具在史進手上!」
「我為什麼要回答你?」
對眼前這個莫名其妙的發問者,女服務生有些摸不著頭腦,只是機械地回答問題:「嗯,李丹妮走的時候是跟我打了聲招呼。」
沈析略有動搖:「難道報案的人撒謊?」
「怎樣的身材?」
「可你哥很愛她。」
鍾曉偉:「那又怎樣?你還是什麼都證明不了。」
「不,對李丹妮這個人我不想浪費任何情緒,我只是討厭她跟我哥在一起。」
「我在史進辦公室的時候,中途有個女員工進來給他送了一副中藥,那是史進給鍾曉偉買的,史進告訴我他弟弟摔折了腿。」
沈析倒不介意,她打開了隨身帶的DV,開始拍攝史進家的客廳,這是郭煒囑咐的事情,說可能有用得上的畫面。
「如果你沒跟他碰過頭,怎麼會找到那服務生,還問出那些……呃,挺具體的問題。」
「好吧,您高興就好,」杜力突然滿臉詭異道,「讓通緝犯沉冤得雪,這應該是個不錯的題材吧?比起你上一部的《失語者》怎麼樣?紀實、謎題,都是你能發揮的元素,不如讓我和沈析幫你拍些畫面回來,你意下如何?」
沈析秘而不宣地抿嘴一笑,從包里拿出了一支錄音筆。
(錄音結束)
夜越來越深,湧進「紅日」的牛鬼蛇神也越來越多,終於有人開始走進那個角落。杜力也馬上擠了過去,角落裡卻只有一對脫掉面具擁吻的男女,他又就近找了個位置,罵罵咧咧地坐了下來。
「你最好先通知警察,再過去看看能否拍到點兒什麼。」
「然後,我仔細讀了關於那幾起兇案的報道,兇手殺人後,除了鞭打被害人的屍體,還從每個人的後頸上割了一塊肉下來。」
「不可能的!史進絕不可能殺人!他從小就那麼乖,從來不惹事的!就是被打得半死他也不會還手的啊!」
「其實我還是比較堅持原來的想法,是那隻『海鷗』殺了她。」杜力立刻表明觀點。
沈析覺得史進現在的精神狀態就像個苦行僧,他過於冷靜和自我保護,完全不像紅日酒吧的人說的那樣,這個男人會為了女友在人群中放下自尊,或者和其他人大打出手。難道是李丹妮的死讓他變成了這樣?還是他對李丹妮之外的全世界本來就是這樣?
沈析插話道:「史進那邊你總可以放棄了吧?」
「你是?」史靜華的表情有些緊繃。
「是的,是我。」沈析打量著眼前的男人,30歲左右的年紀,瘦高身材,清爽的平頭,長著一張稜角分明的臉,舉手投足都貫徹著營銷人員的周到和禮貌。https://read.99csw•com
而關於李丹妮的死,郭煒也不得不放棄了對史進的懷疑。
郭煒呵呵笑了:「及格吧,但你得幫我看著沈析,我怕她幫我查這事兒的時候遇到危險,」他指了指自己的頭,擠眉弄眼地說著,「她這人有點粗線條,老不相信地球是危險的。」
沈析坐在辦公桌前,默默覺得史進的人生很勵志,她還想到了擺在史進辦公桌上的一張照片。那應該是史進和弟弟鍾曉偉的合照,看上去兩人關係真的很好,相互搭肩站著,都是瘦高個,弟弟的臉卻要清秀許多。
杜力對此相當不解,他迷惑地望著沈析:「到底怎麼回事啊?鍾曉偉的腿不是那天傍晚就骨折了么?怎麼跟蹤,怎麼殺人啊?」
而杜力要說的則是另一件事:「我看李丹妮會染上HIV,都是因為吸毒!我知道他們聚眾吸毒時,偶爾會用上注射器,交叉感染分分鐘的事啊。」
沈析:「你到了紅日酒吧,帶上海鷗面具,一直盯著李丹妮。她也看到你了,出於挑釁,她便勾搭了一個男人帶回家。你應該想過,有這個男人在,你原本的計劃就要泡湯了,但你還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跟著李丹妮回了家,你守在她家門口等機會,還真讓你等來了機會。誰知那男人不僅沒有壞你的事,還幫了你一個不小的忙,成了你的替死鬼。你會不會覺得自己很幸運啊?每次都能找到替死鬼。」
男酒保搖了搖頭,又有些猶豫地望著女酒保:「應該沒來吧,李丹妮當晚一直跟其他男人眉來眼去呢,他要來了不會沒動靜吧?」
鍾曉偉又說,「其實我知道大哥一直很痛苦,媽媽叫他忍,他就忍了許多年,」他哽咽了一下,「那個男人還……他……可我怎麼忍得下去!我替他殺了那男的,我砍了很多刀,我一點都不後悔,直到我發現大哥的痛苦絲毫沒有變少。媽媽替我坐了牢,而我知道,大哥其實希望入獄的人是我。還有李丹妮,我本來……我……」他再也說不下去。
方俏君嘆了口氣,決定放棄充當前夫和女兒的和事佬:「妥了。」
「李丹妮有去查過嗎?」
杜力拍了拍胸膛:「我說我是個勇於實踐的推理小說迷,然後把我們的推理過程複述了一遍。」
沈析:「你早就想好了要殺掉李丹妮吧?那女人已經告訴你哥,她染上了HIV,你哥對她還是那麼執著,你是不是快氣瘋了?你已經為你哥殺過一個人了,再殺一個又能怎麼樣呢?你還替你哥想得挺周到,特別選了在那一天下手,你知道你哥會去參加慶功宴,他會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據,不會引起懷疑。」
「四起兇案是在李丹妮死後接連發生的吧?」郭煒耐心地說著,試圖循序漸進地說服同伴。
杜力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郭煒應該最清楚自己清白與否吧?如果他真殺了人,怎麼會叫你過來調查?那不符合他的智商。」
史靜華又高又瘦,從兩三米遠的地方望過去,她的臉還算緊實,頭髮卻已經全白。她一臉茫然地走進那個小房間,顯然不知道這個從未見過的年輕女人為何而來。
「那張杯墊是你拿走的嗎?」
「是。」

前男友

「不是我想出來的,是郭煒看出來的。我在他們家時不是偷偷|拍了些影像么,郭煒從影像中看出來,鍾曉偉腿上的瘀痕形狀和畫框的雕花形狀很相似,然後我們放大了影像截圖,反覆對比后才確定的。」
杜力道:「看樣子我們只得等了。」
沈析接著說,「但和史進不一樣,鍾曉偉面對虐打時選擇了反抗,而且他的反抗方式讓史靜華至今害怕得全身發抖。」
「有。」
「哦,想起來了,沈析就是趁他出差去騷擾他弟弟的!對了,史進好像一早就知道警察會來。」

兄弟

「我就是看不慣他跟別的女人結婚,行了,您就告訴我郭煒托您辦的事兒辦妥了沒有吧。」

關聯

閑話的人紛紛散開,開始各司其職,而杜力依舊坐在那裡,他還想著那個被李丹妮當眾羞辱過的毒友。
「好了,不跟你扯了,老娘快累成狗了。」沈析掛斷了電話。
據郭煒說,那天晚上,是李丹妮主動找上自己的。他還記得李丹妮當時帶著個「三笠」的面具,又因為郭煒穿的是件「路飛」的體恤,他們便從漫畫開始聊了起來,幾杯烈酒下肚,聊的話題才漸漸深入,然後就互相攙扶著準備去李丹妮的家。離開時,李丹妮和好幾個服務生打了聲招呼,她看上去是那裡的常客。而郭煒還特別提到,他們走到酒吧門口時,李丹妮神神秘秘地在他耳邊說了一句:「好像還有個尾巴呢。」
史靜華聲音有些顫抖:「是啊,那個畜生拿他的頭去撞牆他也沒有反抗,每天被皮帶抽得半死也不反抗,卻還知道保護弟弟和我,他不管受多大委屈都能忍著,只是事後來抱著我求點安慰,」她嗚咽起來,「都是我的錯,是我教他萬事要忍耐,他真的照做了,那麼好的孩子,怎麼會殺人啊!」
沈析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思維還是被郭煒帶跑了,隨即又進行了自我否定,她堅持認為,僅憑一句玩笑話,就把兩起看上去不著邊的命案聯繫在一起,實在是有點太扯。且根據警方的說法,那四個被害者身份各異,除了都是男的,彼此間並無交集,兇手很可能是隨機犯案。何況那四個人基本都有體面的工作和生活,也不像是跟李丹妮有交集的人。
杜力心領神會:「你是說連環兇案?」
「何以見得?」
以下是一段沈析和鍾曉偉對話的錄音——
「李丹妮啊?她前陣子來得挺勤的,大概跟男朋友分了手,心情不好吧。」男酒保一邊擦拭酒杯一邊說著。
「圖中的五個點只是這片區域的最佳行兇地點,是兇手殺人的首選去處,可也存在一些次選地點是吧?何況他也可能擴大行兇範圍。但是,」郭煒頓了一下,「我不覺得兇手是我們現在所說的那種連環殺手,他一定有比反社會和嗜血更具體的動機,鞭屍、割肉,這些應該都是有針對性的。」
「我不想聽這些,說重點!」
沈析避開了這個問題:「其實我來找您,是想跟你談談你兒子的事。」
「我不知道,當時只有個空酒杯和杯墊留在吧台上,我拿走空杯子后就看到了那些名字。杯墊被塗寫過就算報廢了,但我又怕上面那些名字是客人還要用的,便沒有收走杯墊,你知道,客人隨手在杯墊上記點東西也是很正常的。」
「你所謂的希望是什麼?」沈析問。
杜力四處看了看:「咦,松鼠魚,沈析做的啊?她人呢?」
杜力沉默了幾秒,又冷不丁冒出一句:「我想我可以幫你們。」
……
杜力點頭贊同,也不忘問道:「哥們兒,面試結果方便透露么?我入夥的幾率有多大?」
「不排除跟毒品有關,」郭煒繼續回憶,「李丹妮當時沖我笑了一下,然後湊過來跟我說,『我剛擺脫了一隻傻鳥』,我不確定這就是原話,但也八九不離十。」
沈析:「是你殺了李丹妮!」
鍾曉偉愣住了,他似乎從未思考過這個問題,然後很小聲地說:「跟著大哥就是我的希望吧。」說完他咯咯笑了起來。
「你看到她跟一個男的出去了吧?」
「那他是周四什麼時候傷的?」
「那你記得上面還有誰的名字嗎?」
「也是,癮君子可千萬惹不得。」杜力附和道。

落魄畫手

「HIV?」郭煒眉頭緊鎖道,「如果李丹妮跟這幾個人都有接觸的話,會不會也……」
男酒保盯著iPad屏幕看了半天,指著其中一個受害者的照片說:「這個人我認得,不就是跟李丹妮男友打過一架那人么!」
保姆從鍾曉偉的房間里出來后,面有難色地對沈析說:「沈小姐,你到底說了什麼啊,讓他激動成那樣?」
「人家親眼見著你捅那女的了,刀柄上又只有你的指紋!你還抵賴?」
杜力點點頭:「當時快11點了,我開始收拾工具,準備收工回家,然後就看到郭煒和一個女人從酒吧出來,」他有些得意,「我一眼就認出了郭煒,所以特別留意了一下,他和那女的都有點偏偏倒倒的,應該喝了不少,挺親密的樣子,然後郭煒走到一旁打了個電話。」

母親

「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杜力,某廣告公司的不得寵美術人員,」他笑了笑,「郭煒和我們公司合作過某品牌的軟廣告,我知道他是誰。」
沈析能順利見到史靜華,還得感謝她母親的一個醫學院校友,這位校友是位挺牛X的法醫官,虧得他幫忙才得到了提前探監的機會。
史進突然低下頭,像在沉思,隱約露出哀傷的表情,過了半晌他才笑著說:「丹妮從來沒跟我提起過你啊。」
「聽著呢。」
沈析跟著男人來到了酒吧正對面的一個巨型廣告牌前,廣告牌上的畫已經完成了大半。男人指了指廣告牌:「這是我接的私活。」
「那四個受害者中,真的有一個『紅日』的常客,也是李丹妮的毒友,」杜力誇張地挑了一下眉,「不僅如此,這人跟李丹妮有過節,還和史進打過一架呢。」
聽完錄音,杜力盯著沈析看了半天:「姐姐,你怎麼想到他會用畫框砸自己的腿啊?」
沈析在腦中逐字逐句地回想著史靜華所說的話,以及她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而對於史進和鍾曉偉,她也確實有了新的判斷。
「不,不會的!如果不是那樣的話,這巧合也太逆天了一點,而且確實有受害者已經被證實和『紅日』、和李丹妮有關聯啊,」郭煒停下來思考了幾秒,「如果兇手的日程被什麼事打亂了呢?或者,兇手的目標出了什麼狀況?」
郭煒在電話那頭大叫:「快報警!讓警察馬上趕去那塊空地!」
「你親眼見過鍾曉偉的傷腿嗎?為了製造不在場證據,他哥完全可以配合他詐傷。再說,既然他的腿也可能是在李丹妮遇害的同一天傷的,那就有在她死之後受傷的可能性,哪怕可能性很小,沒有排除之前就是我們考慮的範圍。」
保姆老實巴交地回答:「一周多了吧。」
沈析草草寫完一個策劃案后,就靠在椅子上設想那晚郭煒經歷的事情。她暗自也罵自己蠢,男友在外風流惹了禍,自己還像個傻X一樣想著幫他找真兇,而最讓她哭笑不得的是,她媽還挺支持她這麼干。
李丹妮的人生比沈析想象的要悲苦得多。
「最後一個問題,丹妮出事那天晚上你在哪裡?」
「有!不過有點抖,妙處是現場感十足。對了,你怎麼知道兇手今天一定會有動作?」
「誰寫的?」
「我見過那幾個名字,我是說,在兇案發生前就見過。」
女酒保表示贊同。
……
杜力撲閃著一對小眼睛:「除了助人為樂,主要是我挺欣賞郭煒這個人,做搭檔應該不錯,」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九_九_藏_書,「坦白講,我在廣告公司待得挺憋屈的,兩年多了,還只能跑跑腿,畫點兒邊角料……我想,郭煒玩微電影和創意視頻,應該也需要一個美術方面的夥伴。」
方俏君把盤子里最大的一隻蝦夾到了沈析碗里,和顏悅色地說:「小析啊,我跟你爸離婚是因為我們不適合做夫妻,你怎麼還鬧彆扭呢!」
「你先冷靜!你聽我說,聽我說……」郭煒捂著臉,儘力壓低音量說著。

求助

這時,一個穿著職業套裝的女人敲門進來,畢恭畢敬道:「史經理,您要的葯,那老醫生說了,還是跟上兩副一樣的煎法。」
「是你打電話給我的吧?」史進笑容可掬地問道。
「當然確定,當時是我把他扶到床上去的,後來也是我叫的醫生。」
「難道李丹妮自己也知道?」
按照郭煒布置的任務,杜力開始在「紅日」尋找李丹妮的毒友。
「紅日」的人卻說,李丹妮並非只有史進這個男朋友,她身邊一直有幾個金主,不然哪來銀子吸毒泡吧。
然而,郭煒引頸期盼的苦逼場面並沒有出現。當杜力餓著肚子趕到時,郭煒正坐在餐桌前大快朵頤。
杜力在推定的「第五點」守了六個晚上后終於放棄了。殺人魔再沒有任何的行動,就好像突然收山了一樣。
沈析半開玩笑道:「我說我是通緝犯的女友你信嗎?」
「你討厭她?」
郭煒趕忙陪著笑臉:「我這不是出不了門么,我要在這兒隨時監控大局嘛!趁現在有個連環殺人狂興風作浪,警察蜀黍們暫時無暇管我,我們最好抓緊時間把那個坑我的真兇揪出來。」
「我也不確定,但你知道嗎,當我跟史靜華說想跟她談談她兒子時,她的第一反應是鍾曉偉出了事。」
鍾曉偉:「保姆可以證明,她死之前我的腿就斷了。」
沈析:「我已經問過保姆了,我相信她沒有說謊,可她卻被你騙了。保姆下班的時間大約是晚上7點半,你便在快7點半的時候假裝摔傷了腿。你讓保姆把你扶到床上,你裝作很痛的樣子,又聲稱沒傷到筋骨,休息一下就行。你讓保姆先回家,有問題再通知她,她那時本來就歸心似箭,沒多想就離開了。」

連環殺手

郭煒想了片刻:「到李丹妮家后沒多久,她就下了逐客令,我也沒有留的意思,便離開了。可我剛一上計程車就發現手機落在她家了,又折返回去拿手機。再到她家門口的時候,我發現門是虛掩著的,敲門也沒人應,我就推門進去了。李丹妮就躺在客廳地板上,肚子上還插著一把刀,我當時沒想那麼多,馬上過去查看她的情況,洋酒的後勁也上來了,我恍恍惚惚叫了她兩聲,可能……可能還握了那把刀,然後……我聽到一個女的在門口尖叫起來,我慌了,我真慌了!腦子裡一片空白,條件反射地拔腿就跑,等我完全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沒有解釋的餘地了。」
在史進被押上警車前,杜力奮力擠到了他跟前,問他:「那份名單不止這幾個人吧?」
「好吧,你剛剛說她跟一個男人發生拉扯,你認識那男人嗎?」
「瘦瘦高高的,目測180以上。」
杜力幾乎和警車同時到達了那「第五個點」,遺憾的是,他們還是遲了一步。
女服務生還沒等到沈析回答,就被吧台那邊的人叫了過去,沈析長出了一口氣。
「郭煒找過你吧?」沈析問道。
「不過也不一定,」男酒保又說,「星期四晚上是假面趴,客人進吧時都會領一個面具帶著,我們也看不出誰是誰。」
「因為那女員工轉達的老中醫的話是,『跟上兩副一樣的煎法』,我看了一下那副葯的分量,一副葯起碼能熬上三天,那是第三副,也就是說,鍾曉偉受傷的時間差不多是六天前,就算這副葯提前了一天去取,那他受傷的時間最起碼也得是五天。」
沈析頓時如鯁在喉,那正是郭煒給她打電話的大約一小時后!原來他不是在跟自己開玩笑,沈析想著,「如果我當時換一種態度,郭煒是不是就不會釀成大錯了呢?」
杜力的表情變得愈加嚴肅:「我看到那女人趁郭煒打電話的時候,朝酒吧門口望了一眼,那裡站著個戴海鷗面具的男人,應該是她認識的人。」
晚上八點剛過,酒吧里還沒什麼客人,音樂也還沒有開始吵鬧,沈析徑直來到吧台前,要了一杯啤酒,嘻嘻哈哈地和兩個酒保八卦起來。
沈析:「保姆跟我說,她是傍晚時把你扶上床的,後來還給你叫了醫生。她為什麼會說『後來』二字?剛開始時,我沒有意識到『扶上床』和『叫醫生』之間的時間間隔,當我意識到以後,馬上找保姆又問了一次,她很明確地告訴我,她叫醫生的時間是在凌晨。」
「呵呵,理由呢?」
「你知道嗎,我開始認同你了,而且在見過史靜華后,突然有點明白郭煒為何會那麼離不開李丹妮,」沈析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疲憊,「史靜華說要忍耐,史進對他的繼父便從不反抗,只是挨打後去抱著史靜華求安慰。這算是比較嚴重的戀母情結吧?史靜華入獄后,史進一定很失落很痛苦,但他也一定得到了母親『照顧弟弟』的囑託,所以他必須忍耐,並且完成囑託。後來他遇到了李丹妮,她和他的成長經歷有某種程度的相似,而且初遇時的李丹妮應該還是個陽光上進的女孩兒。最重要的是,我見過李丹妮的照片,我發現她的臉和史靜華有幾分神似,這可能讓史進對母親的依戀開始往李丹妮身上轉移。然而命運弄人,李丹妮墮落了,她的墮落是從為她母親籌錢治病開始的,她從那時開始接受男人的包養。她母親去世后,她應該也想過回歸正常生活,便接受了史進的追求。然而有過被包養的經歷后,她變得很難抵禦金錢的誘惑,於是又開始和有錢男人廝混、泡吧,還染上了毒癮和HIV。她的死對史進來說一定是個巨大的打擊。就像你說的,他把仇恨的焦點,都對準了那些和李丹妮一起吸毒的癮君子。」
「什麼情況?」
沈析點點頭,模稜兩可地說:「海鷗。」

海鷗

杜力剛在一張桌子前坐下來,男酒保便主動過來坐到了他旁邊。
這一次,沈析依舊是以李丹妮閨蜜的身份出現的。或許鍾曉偉並不待見李丹妮,所以才會讓她的「閨蜜」在客廳等了近十分鐘也沒有出現,連他們家的保姆都有些看不過去了,去鍾曉偉的房間叫了好幾次。
「信里有說誰是兇手嗎?」
「什麼?」沈析顯然不明白這樣的用意。
「你想說什麼?」
「傻鳥?難道指的是那隻『海鷗』?」杜力琢磨著。
「你有拍到好鏡頭吧?」
而杜力一臉愁苦地點點頭:「我這邊呢,我在『紅日』打探到一個信息,李丹妮有毒癮。」
女服務生開始上下打量著沈析:「當時吧里全是人,還都戴著面具,光線又暗,我怎麼可能注意得到,你到底是誰啊?」
方俏君回過頭啟動車子:「小析,你真相信這小子是無辜的啊?」
見到郭煒時,沈析開口便問:「你懷疑史進就是那個連環殺手,你的依據是什麼?」
這時候,從外面買了一大堆垃圾食品的郭煒回來了,一直在客廳大叫著「自由真好」,杜力則第一時間被食物吸引了過去。
「你要敢找小三兒,我就把三兒殺了,再嫁禍給你。」沈析不急不緩地說道。
「你不要說,我還真知道跟李丹妮一起的一個癮君子,」男酒保的眼睛睜得渾圓,「那天李丹妮跟那男的發生了口角,她男友又剛好進來看到,兩個男人就幹了一架,後來兩人臉上都掛了彩。」
沈析:「你殺了李丹妮后,迅速打車回了家,那時候你哥還沒有回來,你便砸斷了自己的左腿,再給保姆打了一通電話,說你的腿傷得比想象中嚴重,你讓她馬上回來照顧你,還讓她打電話給一個那時候還出診的老中醫。」
沈析別過頭望著窗外:「嗯,他哪有本事殺人。」
這男人的目光突然矍鑠起來:「你男朋友,該不會就是最近正火的微博紅人吧?」
「難言之隱?呵呵。」只有一瞬間,史進的眼裡流露出很複雜的情緒,像痛苦,像不甘,也像隱忍,而一瞬間之後只剩下隱忍。
門被快速關上,沈析也看到了鬍子拉碴的郭煒。她二話不說,跨步上前就給了他一巴掌。
「到底怎麼回事?」
郭煒望著面帶慍色的沈析:「你跟我說過,史進有個同母異父的弟弟,兩人關係十分親密吧?」
郭煒的話被沈析的手機鈴聲打斷了,沈析接起電話,說了不到一句話就臉色大變,掛斷後還有些神情恍惚。
如果可以證明四個受害者都到過紅日酒吧,郭煒的推斷基本就成立了。於是,又到了杜力出馬的時候。

弟弟

史靜華終於忍無可忍,在史進15歲那年,她用菜刀砍死了正對史進施暴的鍾正鴻。
扎著馬尾的服務生搖頭晃腦地說著:「她毒癮挺深的!什麼都吸,搖|頭|丸、K粉,大麻好像也抽!都不知道哪兒搞的這些。」
「是那幾個受害者的名字。」
「該不會是償李丹妮的命吧?」
沈析把一份還帶著油墨味的報紙扔到郭煒面前:「福爾摩斯,你怎麼看?」
「呵呵,這下好玩了,」杜力意味深長地說道,「一個試圖挽回戀情的痴心男人,一個隨便帶陌生男人回家的風騷|女人,你說那男的惱羞成怒的可能性有多大?」
「也許正相反,是李丹妮把病毒傳給了那個受害者,」沈析說,「假設李丹妮是帶菌者,而她的私生活又很混亂,她便可能把病毒傳播出去,因此拉來仇恨也不奇怪。會不會這才是她被殺的原因?」
「哦。」
沈析終於釋然,不知為何,她有種扳回一城的暢快|感。
沈析稍稍昂起頭:「老娘可是在醫生世家長大的,我爹娘的領域雖是西醫,我姥姥可是本市有名的老中醫,從小到大,我多少也耳濡目染了些許。」
「完全可能啊,」杜力說,「跟李丹妮疑似存在的過節,加上死後被割走了後頸肉,怎麼看都像有人在替李丹妮報仇呢!」
杜力打了個響指,「就是他!」可他隨即又看到「V先生」旁邊出現了另一個讓他膽寒的角色——那隻「海鷗」!
「很簡單,史靜華告訴他的。」
「真沒有!」郭煒立刻撇清,「你看我現在不是一點也不慌張么。」
「你怎麼知道是他叫我過來的。」
被生活不公平對待的除了李丹妮,當然還有史進,或許正因為此,他們才會走到一起。
「那你去跟警察說清楚!」
杜力戴著一個滑稽的超人面具坐在吧台前,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光線最暗的角落,片刻不敢放鬆。在他來之前,郭煒跟他說過,一定要盯好毒販子,他/她就是那瘋子今晚的目標。
沈析好像又想到了什麼,突然怒視著郭煒,大聲質問他:「你到底有沒有跟李丹妮那啥九-九-藏-書?」
沈析突然笑了起來:「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了,沒錯,我見過他們兄弟倆的照片,兩人身高體型都挺像,你在懷疑他弟弟鍾曉偉就是那隻『海鷗』嗎?」
「可她常跟我提起你,她覺得你很好,覺得自己會拖累你,」沈析努力背出李丹妮那晚跟郭煒說過的話,「跟你分手她其實挺痛苦的,她也有難言之隱。」
她母親最後還是死了,過後沒多久,她就跟史進談起了戀愛。史進也升了職,收入不錯,所以李丹妮沒有再找工作,一直由他供養著。
「你怎麼不問哪個兒子?」
四十幾分鐘后,方俏君的車停在了樓下,沈析和郭煒迅速鑽了進去。
鍾曉偉:「李丹妮死之前我的腿就骨折了,要驗傷嗎?」
「我當時有點醉,迷迷糊糊的,我……我大概是想看清楚那把刀,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幹嗎,可是你要相信我,我真沒殺她!」
「應該快到了,反正迷不了路的,我把地址說得豬都能明白。」
「你很依賴你哥,對嗎?」
郭煒歪著嘴打量了杜力半天,怎麼也想不起見過這人,杜力卻口沫橫飛地說著他跟郭煒在廣告公司的N次相遇。
郭煒突然安靜下來,好半天才吐出幾個字:「行吧,你報警吧。」
李丹妮的意思或許是有人跟蹤他們,可郭煒當時並沒在意,全當是句調情的話了,有些女人確實喜歡營造身邊跟著狂蜂浪蝶的氣氛。可現在想起來,或許就是那個「尾巴」把郭煒害得這麼慘。
事情並沒有杜力想象的順利,他到那片空地蹲守了兩天,除了腿上被蟲子咬出的大大小小疙瘩,其他一無所獲,他還因為拖了廣告牌的進度,被商家扣掉了兩百塊錢。
杜力沒在酒吧久留,他知道還有個行動受限的人在等他的消息。
「可你並不想分手對吧?我知道你一直在尋求複合的機會。」
「一到周四那幫人就躲在那角落裡,男的女的都在那兒吸,有時候還用注射器,完了戴著面具出來,也沒人知道是人是鬼。我聽咱們老闆的一個朋友說過,毒販子會定期混進來一次,把毒品倒賣給李丹妮這些人。」另一個服務生說。
又過了近一個小時,杜力感覺自己的頭快被那穿雲裂石的音樂給震碎了,可他依舊沒發現毒販的行蹤。而當他的目光掃過整個酒吧內最明亮的地方時,看到了一個戴「V先生」面具的男人正低頭寫著什麼,然後遞給身前的人一小包東西。
鍾曉偉:「並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看到郭煒和那女的上了出租后,那隻『海鷗』也叫了輛車緊隨在後,可因為光線不太好,『海鷗』取下面具時我沒看清楚他的臉。」
毒販子已經被殺了,屍體被鞭打得面目全非,史進平靜地坐在那裡,一手拿著匕首,一手拿著一塊剛割下來的後頸肉,旁邊散落著一條皮帶和一個海鷗面具。
「其他三個呢?」
「當眾羞辱?對男人來說挺嚴重的啊!」杜力說道,又轉向男酒保,「你認識那人嗎?」
「門鈴響了,我去看看……」
「我是跟李丹妮回家了,」他有些心虛地看了沈析一眼,「我當時喝了不少酒,很傻X地想借李丹妮氣一下你,可……可我跟她什麼都沒幹,只是聊漫畫喝酒,而且我很快就離開了……」
郭煒搖頭:「我查過那四個人的資料,他們中最高的也不過1米76,按照你的說法,『海鷗』不會低於1米8,我還是傾向於史進就是『海鷗』。」
郭煒從旁邊拿起了iPad,搗鼓了半天,然後把屏幕轉向杜力:「是這個人嗎?」
「還是讓沈析盯著史進那邊唄,話說……」郭煒狡黠地笑著,「我現在對另一件事比較感興趣呢。」
「一個杯墊上,就是我們酒吧用的紙杯墊,有人把那些名字寫在了上面,還附了電話號碼,但我記得上面的名字不止四個,其中還包括李丹妮。」
「難道這『海鷗』就是李丹妮那傳說中的男友?」沈析喃喃自語道。
又是近半分鐘的安靜,沈析喃喃道:「我這裏不行,我怕警察盯著我,你還是先躲到我媽的閑置公寓去吧。」
「別發瘋,快回家洗洗睡了。」
鍾曉偉站在那張《烏鴉飛過麥田》下,嘴角倔強卻艱難地上揚著,讓他整個人顯得更加可悲,他已然跟那幅畫的絕望融為一體。他說:「我以為跟著大哥就會有希望。」

入夥

史靜華的身子激靈了一下,嘴唇有些不受控制地抖動,斷斷續續地說著:「曉偉……他哥……哥哥總是護著他。」
「那天你給我看過那幾個受害者的照片后,我回家又上網搜了一下殺人鞭屍案,有件事我覺得挺邪門的。」
「那你怎麼知道斷腿是在李丹妮死之前?」
「呵,這女人把自己討厭的人都當『巨人』了么,看漫畫還挺代入的,」杜力又想了想,「如果李丹妮跟你開過這樣的玩笑,她應該也跟別的人說過同樣的玩笑話吧?」
「被打得半死?你是說他被繼父虐待的事嗎?」
而此時,剛剛一直在洗手池前洗東西的男人走了過來。沈析注意到,這男人手上握著兩把還在滴水的顏料刷。
「這不合理嗎?」
沈析打心底希望史進不是殺李丹妮的真兇,可她也不得不承認郭煒的懷疑是合理的,史進的「不在場證據」確實可能不成立。她問過一圈信達的員工后,沒有一個人可以證明,那天晚上史進是從頭到尾都在慶功宴現場的。
「謝謝你。」史進從她手上接過一大包草藥類的東西。
「我說你這人是不是太死心眼兒了啊!不在場證據還不夠充分么?」
酒吧里開始響起吵鬧的音樂,那男人說:「我們還是出去說話吧。」他開始往外走。
沈析微微低頭,問:「什麼時候發生的?」
「那好,只要你相信,媽媽就幫你,」她頓了一下,又玩笑道,「郭煒,我看你惹上這事兒也挺難說得清楚,不然你到我醫院整個容,換張臉好了,我給你算五折。」
沈析:「不用驗了,殺死李丹妮后,你確實砸斷了自己的左腿。」
「你是警察?」男人問道。
杜力馬上問她:「除了李丹妮,那幫癮君子里,你還認識別的人嗎?」
「沒錯,如果我們之前的推想都正確,那一定會出現第五個受害者。根據兇手作案的頻率,今晚和明晚是最可能的作案時間,而地點可能就是我們推測出的『第五個點』。」
郭煒只能呵呵傻笑,此時他已沒了平時和方俏君打趣的精神,他只是慶幸,沈析有個夠開明,夠講道理,還挺大胆的媽。
「我兒子出什麼事了?他怎麼了?是很嚴重的事嗎?」
沈析憂心忡忡地說道:「李丹妮是HIV的帶菌者這件事,我們是不是應該提醒史進一聲啊?」
「也就是說,李丹妮可能去做過HIV檢測!」郭煒小心翼翼地望向沈析,「貌似這一區可以做這類檢測的醫院只有一家,而且你還剛好認識那醫院的院長,要不……」
史進在飲水機前接水時,沈析說:「丹妮的死好像沒影響到你呢。」她是以李丹妮生前閨蜜的身份出現在這裏的。
「鍾曉偉的腿骨折了,而且是在李丹妮死之前。」
史進依舊笑著,不置可否。兩個警察立即過來阻止了他們的交談。

受害者

「總會有人知道吧,否則我們剛剛說的殺人動機也不成立了,」郭煒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我突然想起李丹妮那天趕我走時說的話了!她說,『你這人不壞,我不想害你』,難道……」
郭煒沒理他,又對沈析囑咐了一句:「查完史進,也別忘了探一下李丹妮的底。」
沈析定了定神,朝保姆喊道:「快通知醫生過來!」

禍起

「史靜華在監獄自殺未遂。」
而關於李丹妮的諸多評語中,最讓沈析感慨的是:「清醒狀態下,她其實是個不錯的人,也沒害過誰,生活對她不公平。」
郭煒、沈析和杜力圍坐在一張圓桌前,他們正召開結盟以來的第一次圓桌會議。
這時,沈析看到一個女服務生往洗手間的方向走了過去,她立刻放下酒杯,也跟了上去。
鍾曉偉:「你挺會編故事的。」
「他會反抗嗎?」
聽到這裏,沈析立刻明白了,這個落魄的畫手是在給自己找平台呢,她不動聲色地說:「你就那麼確定郭煒是清白的?」
「所以我更討厭她跟我哥在一起了。」
「過去一天一夜,你丫竟沒給我來個電話或簡訊。」郭煒抱怨著,背景聲有些嘈雜,他似乎還有些醉意。
「不好說,現在最好先搞清楚,史進和跟著我們的『海鷗』是不是同一個人。」
史進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很快又恢復了那張沒有悲喜的職業臉:「這怎麼可能?那個報案的鄰居可是親眼見到那男人行兇的,而且他一直躲到現在,難道不是畏罪潛逃嗎?」
……
「難道不是曉偉嗎?」
抱著守株待兔的心態,杜力又來到了紅日酒吧,而這一次還真的有主動撞上來的兔子。
男酒保搖了搖頭,「沒印象。」
(一小段的安靜……)
這一整天,沈析都無心工作,她一直呆坐在電腦前,想不明白極少衝動的郭煒怎麼會殺人,也想不出他現在能躲到哪裡去。
「No way!我絕不會去找他的!」不等郭煒說完,沈析就表明了態度。
「名字怎麼了?」
沈析則默默想,「該不會一直忍到李丹妮家才搞出大動靜吧?」
「健在。被你媽做的紅燒排骨感動哭了!」郭煒秒回。
「你去握那把刀幹嗎?你特么是不是瘋了!」沈析氣惱地嚷道。
「這也有可能。」
其實坐在這裏,沈析有種很強烈的壓抑感,或許是因為正對她的牆上掛著一幅臨摹的《烏鴉飛過麥田》。她實在不明白,怎麼會有人把那麼絕望的畫掛在自家的客廳,但當她見到鍾曉偉后,那幅畫的違和感便瞬間消失了。
沈析只能用傻笑糊弄過去,然後問道:「他的腿傷了有多久啊?」
「我跟你的想法差不多。那天晚上,從我離開李丹妮的家到折返,不會超過半個小時。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一直躲在門外,等我一走馬上進屋殺人,再迅速逃走。既然你看到那隻『海鷗』跟著我們,那麼『海鷗』就最可能是那個躲在門外的人。」
當鍾曉偉左腿的石膏和紗布都被取下來時,沈析也清楚地看到了他的傷處。毫無疑問,那是貨真價實的骨折,骨折處的皮膚上還有一條彎彎扭扭的瘀痕。沈析偷偷把包里的DV鏡頭對準了鍾曉偉的傷腿,這是駁斥郭煒的最有力證據。
「去跟她聊聊她兒子唄,我總覺得會有些收穫,到時就全仰仗你的判斷了。」
「你說,『海鷗』有沒有可能是四個受害者之一?」
沈析莫名地有點同情史進,但她馬上又意識到自己可能是在杞人憂天,於是繼續編她的故事:「其實我昨天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里說現在正被通緝的那個人不是殺丹妮的兇手。」
鍾曉偉:「行了,幫我叫警察吧。」九九藏書
郭煒卻搖了搖頭:「正相反,我反而對這個人有了更多的想法,只是現在我的把握還不大,讓我想想再跟你們分享。」
郭煒不再多話,他知道又到了請出未來丈母娘的時候了。
杜力癟了癟嘴:「真不義氣!我還是趕緊彙報完情況走人吧。」
杜力突然露出了豁然開朗的表情,盯著郭煒說:「關於杯墊上的名單,我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性!一個『紅日』的服務生跟我說過,毒販子會定期混進酒吧兜售毒品。那麼,對毒販子來說,什麼時候過去的風險是相對較小的呢?必然是周四晚上啊!因為周四晚上大家都帶著面具,不容易暴露身份嘛。那杯墊上的名單正巧也是在周四齣現的,如果郭煒剛剛推算的結果成立,再加上李丹妮,那份名單上至少有5個癮君子,所以,那可能是一份毒販子隨手寫在杯墊上的交易名單,當晚的交易名單!」
杜力的情緒並不高:「嗯?」
「喂,我想跟你說件事兒!」男酒保開口道。
他又轉向另一邊,「小析,你能去監獄跟史進的母親談談么?」
杜力一臉壞笑:「悍婦當前,哥們兒,我挺能理解你去找李丹妮的心情。」
沈析:「難道你沒有殺掉你父親?」
沈析則說:「在酒吧這種地方吸毒,應該不會一個人獨享,起碼得有幾個毒友吧,她當晚的毒友們會不會知道『傻鳥』的存在?又或者,『傻鳥』會不會就是毒友之一?」
郭煒依舊不放棄爭取民意:「你們聽我說,除了玩笑話,我還有別的依據啊!」
「對啊,喝得可痛快了,還有美女作陪呢!」
「什麼?」史進的表情依然控制得很好,他真的吝於跟人分享一丁點的心理活動。
「但殺完第四個人後,他為何連續兩個周四按兵不動?」
杜力這時半信半疑地問了一句:「你真能看出一副中藥能煎幾天?」
鍾曉偉上揚的嘴角寫滿了輕蔑:「我可沒你那麼看得起她,我跟我哥的感情是任何人都影響不了的。」
郭煒一直呈凝神思考狀,好半天都沒有說話,杜力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幾下,他才猛地回過神來,對杜力說:「大後天又是星期四了,你去『紅日』參加那個面具趴吧,留意一下毒販和癮君子,我有強烈的預感,那個殺人狂會在那天晚上有動作。」
「合理,但不可能,因為鍾曉偉辦不到。」
保姆想了想:「沒錯,上上周的周四,我記得那天我換過兩個卧室的床單,我平時都是周四換床單的。」
「不認識,可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男人的身材和那晚跟著你們的『海鷗』很像。」
鍾曉偉:「你有證據嗎?」
沈析在信達地產的辦公樓前見到了史進,他在這裏的職務是銷售部經理。
見郭煒沒什麼回應,杜力也很識趣地停止了「敘舊」,他清了一下嗓子就直入主題:「其實我在『紅日』外面見過那女人,呃,見過李丹妮,還看到她跟一個男人在那裡拉扯過好幾次呢。」
「史靜華眼中的鍾曉偉呢?」郭煒問。

可能性

海鷗跟著拖網漁船飛行,那是因為它們以為沙丁魚會被扔進海里。
史靜華殺人是為了保護孩子,所以沒被判死刑,判了無期。史進和鍾曉偉便開始跟著外婆一起生活。後來,因為經濟原因,年幼的鍾曉偉輟學了,據說是他主動把念書的機會讓給了學業更為出色的哥哥。而也是從那時起,史進開始肩負起自己和弟弟兩個人的未來。
「我們公司在近郊競到一塊黃金寶地,那天晚上我在酒店參加慶功宴,」史進突然放慢了語速,第一次毫無遮擋地流露一種情緒,落寞地說著,「我也希望那晚我放棄了討好老闆的機會啊。」
「我懷疑殺鍾正鴻的人是鍾曉偉,史靜華只是個替罪羊。」沈析搶著說。
「哦,對!」馬尾也激動起來,「李丹妮還跟我吐槽過,那男的五次三番想占她便宜,後來她還找機會當眾羞辱了他一番。」
——坎通納
「你確定?」
「不,不全是……」他有些語無倫次,「她確實看到我握著那把刀……可刀不是我刺進去的,我……」
「我怎麼可能記得,最多在看到名字后能有點印象。」
「怎麼樣,你怎麼跟警察蜀黍交待的?」
沈析不再爭辯,只是一臉不悅地說著:「你倒輕鬆,事情都交給我們做了,你幹嗎啊?」
她在是在一個單親家庭長大的,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離異,她便跟著在工廠做流水線工人的母親長大,成長過程挺艱辛的。按照一個老街坊的說法,李丹妮從小性格就獨立,也懂事,五六歲的時候就會幫母親做些零活。
其他服務生也給出了差不多的答案。
史靜華死死地咬著下唇,痛苦地點了點頭。
他又轉向沈析:「你繼續盯著那個史進吧,查查他的身家背景……」
警察皺著眉,突然問她:「你確定不知道郭煒的去向?」
這一天,杜力沒有去找郭煒,他感到身心俱疲,便在家裡睡了一整天。傍晚醒來時,他又覺得心裏空落落的,沒底。杜力很清楚,是他主動找上郭煒他們的,還破釜沉舟地辭了職,所以不管現在的情況有多不妙,他也只能一條路走到黑了。
「不,我相信警察的判斷。對我來說,這件事已經塵埃落定,我不想被一封來路不明的信攪亂了生活。丹妮已經死了,那些活在我身邊的人更重要!」他看著沈析,「不好意思,今天真的只能聊到這裏了。」
「為什麼?」
「阿姨,你聽我說,現在有人被殺了,史進有嫌疑,我想聽聽您的意見。」
「反正你也不關心我,就算我現在帶美女回家你也無所謂吧,你不是有工作就行了么。」
在警局被問完話后已經是後半夜了,杜力馬不停蹄地趕去跟郭煒會和。
「我記得你去找史進那天,是李丹妮被害后的第五天吧?」
「糾纏她?那星期四晚上呢?她男友也來啦?」沈析問道。
沈析和杜力卻認為這種說法無異於笑談,以沈析的話說,殺人鞭屍案和李丹妮案有關聯的幾率,不會高於貝克漢姆是郭德綱失散多年的兄弟。
沈析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這讓郭煒覺得自己受到了忽視,雖抱怨過很多次,卻總被沈析無情地駁回,因此,郭煒決定給女友施加一點壓力。而他沒想到的是,這次負氣之舉會為自己招來禍事。
「我今晚就過去蹲點!」杜力激動地說。
沈析一臉不屑:「然後呢?」
「就是他!」杜力問,「你認識他啊?」
「怎麼可能是她做的!她可是優秀員工,忙工作呢,這是我那富婆丈母娘賞賜的!」郭煒邊說邊吃著。
「我的意思是,如果是個『五邊形』,甚至『六邊形』呢?」郭煒嘿嘿笑著,「不過根據已有的形狀,從規則角度出發,我比較傾向於『五邊形』。」
「我們接到報案的準確時間是,周四晚11點57分。」
「沈析去監獄見過史靜華,還告訴她史進已經被懷疑了,史靜華以為這懷疑是來自警方,便假意自殺,為的是可以在醫院見兒子一面,告知他已經被『警方』盯上。我想史靜華的本意是讓史進收手或者逃走吧,但她真的很不了解自己的兒子。」
三人都靜了下來,各自思考著腦子裡的疑問。
「你說。」
郭煒笑道:「你丫真的急著跟我合作啊!」
上了一整天班后,沈析感覺整個人都快累散架了。她回到家,匆匆忙忙吃完一碗泡麵后便坐到了電腦前,在一個聊天對話框里噼里啪啦敲出了一行字:「還活著嗎?我媽給你送飯了沒有?」
周四,又一個周四,面具趴的狀況好像真的不少呢,杜力想著,「不管怎樣,得把名單的事先告訴郭煒去!」
「傍晚。」
「我們這叫情趣,你懂個屁!」
「四個點在地圖上形成了一個梯形,這有什麼用意?」杜力盯著地圖問。
「話說,我們是不是跑題了啊?我們剛剛不是在討論李丹妮跟這幾起案子的關聯么?」杜力提醒道。
一天之後,沈析一回城便被警方傳喚了去,她是作為嫌疑犯的女友被傳喚的。
「你們看看『五邊形』的中心在哪裡?」
沈析並不關心這個,她急切地問道:「你怎麼知道的?我是說『微博紅人』。」
「郭煒逃跑得太匆忙,連手機都掉在了現場,這也讓我們更快確定了他的身份。我們提取了手機和刀柄上的指紋,比對的結果是完全吻合。人證物證確鑿,毫無疑問,郭煒就是殺李丹妮的兇手。」一個臉型方正的警察對沈析說道。
隨著夜越來越深,走進酒吧的人也漸漸多起來,女酒保為剛剛的閑話做了結語:「李丹妮還是毀在了風騷上,跟她風流債扯不清的男人不少!怪她這回不走運,遇到個狠人,剛勾搭回家就丟了命。」
郭煒愣了一下,氣定神閑道:「第一,他從小被吸毒的繼父虐待,這種成長經歷容易觸發暴力傾向,特別是對癮君子的暴力傾向;第二,他愛的李丹妮被毒友傳染了HIV,他對癮君子的暴力傾向升級;第三,目前已經發生命案的四個地點,都是信達地產開發的樓盤或買下的地皮,他很熟悉那附近的情況,而我們推定的『第五點』也是信達剛剛競標成功的一塊地,那晚的慶功宴就是為那塊地而開;第四,四個死者死後皆被鞭屍,這應該是當年他被繼父鞭打的投射;第五,四起命案發生的時候他沒有不在場證據。」
「你真的不好奇嗎?那匿名信中提到的『海鷗』是什麼意思,你不想搞清楚嗎?」
沈析有些不知所措,她看到鍾曉偉猛地抬起頭來,對她歇斯底里地吼叫著:「我沒有父親!我只有一個哥哥!你聽清楚了,只有一個哥哥!」
「你不是說就見了李丹妮那一次么,怎麼還搞到人家男友的照片了?」
杜力追了出去,「海鷗」和「V先生」卻已經不知所終。他開始在酒吧周圍搜尋,像個無頭蒼蠅似的轉了好幾圈,依然沒看到他們的身影。
郭煒的目光有些茫然:「嗯,可多大仇啊,要殺人?」
沈析愣了一下:「我是丹妮的朋友,我……」
「他們倆身材差別大嗎?」
沈析一個人坐在圓桌前,眼前反反覆復回放著自己和鍾曉偉最後一次對話的情景——
方俏君毫無預警地出現在沈析的公司樓下,搞得沈析有些措手不及,其實她也只是想跟女兒一起吃頓晚飯。
沈析搖了搖頭:「我剛從外地回來,如果見到他,一定第一時間通知你們。」
沈析:「我想,你家客廳那幅油畫的畫框上,還能找到你的DNA吧?你是摔在那裡骨折的嗎?」
「對哦,這兩天媒體鋪天蓋地報道,那瘋子三天殺了兩個人,搞得全城人人自危的,想必警方的壓力也不小。」
杜力也有些沮喪地說:「哥們兒,沒有出現第五個受害者,也就不存在第五個點了,而『紅日』這個中心也就成了偽命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