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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柏拉圖的宇宙生成論

第十七章 柏拉圖的宇宙生成論

蒂邁歐說,物質世界的真正原素並不是土、氣、火和水,而是兩種直角三角形;一種是正方形之半,一種是等邊三角形之半。最初一切都是混亂的,而且「各種原素有著不同的地位,後來它們才被安排好,從而形成了宇宙」。但是當時神是以形和數來塑造它們的,並且「從不美不善的事物中把它們創造得盡善盡美」。上述的兩種三角形,據他說乃是最美的形式,因此神就用它們來構成物質。用這兩種三角形就可能構造出五種正多面體之中的四種,而四種原素中每一種的每一個原子都是正多面體。土的原子是立方體;火的原子是四面體;氣的原子是八面體;水的原子是二十面體(我下面就將談到十二面體)。
還有幾段奇怪的生理學,例如,大腸的目的是為了儲藏食物以免貪吃;然後就又是另一段關於靈魂輪迴的敘述。怯懦的或者不義的人,在來生就要變成女人。認為無需數學的知識而只需觀察星象就可以學習到天文學的那些頭腦簡單而又輕率的人就變為鳥;那些不懂哲學的人就變成陸上的野獸;極其愚蠢的則變為魚。
討論過了感覺以後,蒂邁歐就進而解釋人的兩種靈魂,一種是不朽的,一種是有朽的。前者是創造主的神所創造的,後者則是眾神所創造的。有朽的靈魂要「服從可怕的不可抗拒的情感,——首先是快樂,那對罪惡是最大的刺|激,其次是痛苦,那會妨礙善良;還有粗暴與恐懼這兩個愚蠢的參謀,還有難以平息的盛怒以及容易引入歧途的希望;他們(眾神)按照必然的法則把這些和非理性的感覺與肆無忌憚的情愛混合在一片,這樣就造成了人」。
火、氣、水、土四種元素每一種都顯然各為一個數目所代表而構成連比例,也就是說,火比氣等於氣比水,等於水比土。神用所有的元素創造了世界,因此它是完美的,而不會有衰老或疾病。它是由於比例而成為和諧的,這就使它具有友誼的精神,並且因此是不可解體的,除非是神使它解體。神先創造了靈魂,然後創造了身體。https://read.99csw.com靈魂是由不可分-不可變的東西與可分-可變的東西所合成的;它是第三類的與中間性的一種本質。
凡是不變的都被理智和理性所認知,凡是變的都被意見所認知。世界既然是可感的,所以就不能是永恆的,而一定是被神所創造出來的。而且神既是善的,所以他就按照永恆的模型來造成世界;他既然不嫉妒,所以他就願意使萬物儘可能地象他自己。「神願望一切事物都應該是儘可能地好,而沒有壞」。「看到了整個的可見界並不是靜止的,而是處於一種不規則和無秩序的運動之中,於是神就從無秩序之中造出秩序來」。(這樣看起來柏拉圖的神並不象猶太教與基督教的上帝;柏拉圖的神不是從無物之中創造出世界來,而只是把預先存在著的質料重新加以安排。)神把理智放在靈魂里,又把靈魂放在身體里。他把整個的世界造成為一個既有靈魂又有理智的活物。僅只有一個世界,而不是象蘇格拉底以前各家所說的那樣有著許多的世界;不可能有兩個以上的世界,因為世界是被創造出來的一個摹本而且是被設計得儘可能地符合於為神所理解的那個永恆的原本的。世界的全體是一個看得見的動物,它裡面包羅著一切其他的動物。它是一個球,因為象.要比不.象.更好,而只有球才是處處都相象的。它是旋轉的,因為圓的運動是最完美的;既然旋轉是它的唯一的運動,所以它不需要有手或者腳。
隨後就是一段畢達哥拉斯派關於行星的解說,並引到了一種關於時間起源的解釋:當創造主和父看到被他所創造的生物,亦即被創造出來的永恆的神的影像,在運動著、在生活著的時候,他感到喜悅;他滿懷喜悅地決心使摹本格外要象原本;既然原本是永恆的,他就力圖使宇宙也儘可能地永恆。然而理想的生命的性質是永遠不朽的,但要把這種屬性完美無缺地賦予一個生物卻又是不可能的。於是他就決心使永恆具有一種運動著的影像;當他給天https://read.99csw•com上安排了秩序以後,他便使這種影像既然是永恆的但又依數目而運動,而永恆本身則始終為一。這種影像我們就稱為「時間」。在此以前,既沒有日也沒有夜。關於永恆的本質,我們絕不能說它過去存在或者將來存在;惟有說它現在存在才是正確的。但這就蘊涵著:說「運動著的永恆的影像」過去存在而且將來存在的這種說法乃是正確的。
除了世界作為一個整體而外,還有四種動物:即神、鳥、魚和陸上的動物。神主要是火,恆星則是神聖的永恆的動物。創造主告訴眾神說,他可.以.毀滅他們,但是他不會這樣做。在他創造出來了不朽的與神聖的部分之後,他就讓眾神去創造其他一切動物的可朽的部分。(這或許也象柏拉圖其他各段有關神的說法一樣,是不能看得太認真的。蒂邁歐一開頭就說他只是在尋求概然性而並不能有把握。有許多的細節顯然都只是想象的,而並不意味著真是那樣。)
柏拉圖的宇宙生成論是在《蒂邁歐篇》里提出來的,這篇對話被西塞羅譯成了拉丁文,後來就成為西方中世紀唯一的一片為人所知的對話。無論是在中世紀、還是在更早一些的新柏拉圖主義里,這一片都比柏拉圖的任何其他作品具有更大的影響;這是很可怪的,因為比其他的其他的著作來,這一片裏面顯然包含著有更多的簡直是愚蠢的東西。作為哲學來說,這一片並不重要,但是在歷史上它卻是如此之有影響,以致我們必須要相當詳細地加以考察。
我們很難知道在《蒂邁歐篇》中,哪些是應該認真對待的,哪些應該看做是幻想的遊戲。我認為,把創造當作是從混沌之中造出秩序來的那種說法,是應該十分認真地加以對待的;四原素之間的比例以及它們對於正多面體和它們的組成部分的三角形的關係,也應該如此。關於時間和空間的說法顯然是柏拉圖所相信的東西,同時把被創造的世界視為是永恆原型的一個摹本的那種見解也是這樣。世界里混合著必然與目的,這早在read.99csw.com哲學的興起以前已經是一切希臘人實際上所共有的一種信仰了。柏拉圖接受了它,從而就避免了那個曾使得基督教神學感到困惱的罪惡問題。我認為他的世界-動物的說法也是認真的。但是關於輪迴的細節和論及眾神的那些部分以及其他的不重要之點,則我認為只是插了進來以便說明一種可能的具體內容而已。
這就引到了一種頗為奇怪的空間理論,——即把空間看成是介乎本質世界與流變的、可感的事物的世界兩者中間的某種東西。
有一種存在是永遠同樣的,它既不是被創造的、也不可毀滅,它永遠不從外部接受任何東西到它自己的裏面來,它自己也永遠不到任何其他東西那裡去,它是為任何感官所看不見的、所察覺不到的,唯有理智才有資格思索它。和它名字相同並與它相似的還有另外一種性質,那是被感官所知覺的、被創造出來的,永遠在運動著,在一定的位置變化又從一定的位置消失;而它只能被意見和感官所領悟。還有第三種性質,那就是空間,它是永恆的、不容毀滅的並且為一切被創造的事物提供了一個住所,它無需靠感官而只要憑一種虛假的理性就可以認知,並且它很難說是實在的;我們就象在夢裡那樣地看到它,我們可以說一切存在都必然地據有某個位置並佔有空間,而凡是既不在天上又不在地上的便沒有存在。
時間和天體是在同一瞬間出現的。神造出了太陽,從而動物才能學習算學,——若是沒有日與夜的相續,可以設想我們是不會想到數目的。日與夜、月與年的景象就創造出來了關於數目的知識並賦給我們以時間的概念,從而就有了哲學。這是我們所得之於視覺景象的最大的恩賜。
這片對話的最後一段總結說:
不朽的靈魂在腦袋裡,有朽的靈魂則在胸中。
關於正多面體的理論是在歐幾里德的第十三卷中提出來的,在柏拉圖的時候這還是一種新發現;這一理論是由泰阿泰德完成的,泰阿泰德在以他的名字命名的那篇對話里,看來還是個非常年青的人。按照傳說九九藏書,他是第一個證明了只有五種正多面體的人,並且他發現了八面體和二十面體。正四面體、八面體和二十面體的表面都是等邊三角形;但十二面體的表面則是正五邊形,因此就不能夠用柏拉圖的二種三角形構造出來。因為這個緣故,所以他就沒有用它來和四種原素連繫在一片。
由於它對於古代和中世紀思想的巨大影響,所以全篇的對話,正如我已經說過的,都值得加以研究;而且這種影響也決不限於它那幻想性最少的部分。
關於十二面體,柏拉圖只是說:「神用以勾划宇宙的還有第五種的結合方式」。這句話很含混,並且暗示著宇宙是一個十二面體;但是在別的地方他又說宇宙是一個球。五角形在巫術中一直是非常重要的,這種重要地位顯然是來自畢達哥拉斯學派,他們稱五角形為「健康」,並以它作為辨識他們團體的成員的一種符號。②它的性質似乎是得之於十二面體的表面是五邊形的這一事實,而且它在某種意義上乃是宇宙的符號。這個題目很吸引人,但是很難肯定其中到底有多少是靠得住的。
蒂邁歐說創造主為每一個星體都創造了一個靈魂。靈魂有感覺、愛情、恐懼和憤怒;如果他們克服了這些,他們就能正直地生活,否則就不能。一個人如果一生良好,死後他就到他的那座星裏面永遠幸福地生活下去。但是如果他一生惡劣,他就會在來生變成女人;如果他(或者說她)繼續作惡,他(或者說她)就會變成畜牲,並將繼續不斷地經歷輪迴直到理性最後佔了上風為止。神把某些靈魂放在地上,某些放在月亮上,某些放在其他的行星上和星座上,而讓眾神去塑造他們的身體。
在早期各篇對話中蘇格拉底所佔的那個地位,在《蒂邁歐篇》里已被一個畢達哥拉斯主義者所代替了;畢達哥拉斯學派的學說包括以數解釋世界的觀點在內,大體上也被柏拉圖所採用了。這片對話一開頭是《國家篇》前五卷的提要,然後是關於大西島的神話,據說這是在赫丘利士之柱以外的一個島,比利比亞和亞細亞加在一片還要read•99csw.com大。隨後這位畢達哥拉斯派的天文學家蒂邁歐就進行講述世界的歷史,直迄創造人類為止。他所說的大致如下。
因有兩種:一種因是理智的,一種因是被別的因所推動而不得不再去推動別的。前一種賦有心靈,並且是美好的事物的製造者,而後一種則產生無秩序、無計劃的偶然作用。這兩種都應該加以研究,因為創造是兩者兼而有之的,是由必然與心靈所構成的。(我們應該注意,必然性是並不服從創造主的權力的。)蒂邁歐於是就進而探討必然性所起的作用。土、氣、火和水都不是最初的原理或字母或元素;它們甚至於也不是音節或者最初的合成物。例如火不應該叫作這.而應該叫作這.樣.,--那就是說,它並不是一種實質,而毋寧只是實質的一種狀態。在這裏就出現了一個問題:可理解的本質是否僅僅是名字呢?他告訴我們說,答案就要看心靈和真正的意見是不是同一個東西。如果它不是,那末知識就必定是關於本質的知識,因此本質就絕不能僅僅是名字而已。然而心靈與意見當然是不同的,因為前者是由教導所培植起來的,而後者則是由說服所培植起來的;前者伴隨著真正的理性,而後者則否;人人都享有真正的意見,但心靈卻只是神的與很少數人的屬性。
這是一段非常難解的話,我一點也不冒充能完全理解它。我想上述的理論必定是由於對幾何學的思考而產生的;幾何學也象算學一樣,看來彷彿是一樁純粹理性的事,但又必須牽涉到空間,而空間又是感覺世界的一個方面。一般說來,以後世的哲學家來作類比總歸是想象的事,但我想康德一定會很喜歡這種關於空間的觀點的,這種觀點非常近似於康德自己的觀點。
現在我們可以說,我們關於宇宙性質的探討已經結束了。世界容納了有朽的和不朽的動物,並且以這些動物而告完成;世界本身就變成了一個看得見的動物,包括著可以看得見的——可感覺的創造主神,他是理智的影像,是最偉大的、最善良的、最美好的、最完全的,——那唯一被創造出來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