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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三

第二章

龍福海說:「這都算平常事,你們別亂了方寸就行。」停了一下又說,「洪平安早就知道這個情況,怎麼沒來通報?」賈尚文說:「他現在跟著羅成,不太方便吧?」龍福海說:「讓他還常來我這兒走動。」而後吞雲吐霧地一揮手:「還是要把棋盤上的棋擺好。市政府那邊,你們幾個副市長都在,他不能一個人說了算。大事要到市委常委來,他就更不能一意孤行了。還是一句話,強調一切擺到桌面上來。」
龍福海一擺手,打斷了老婆的話:「從政也可以,對從政要有從政的思想準備。做官和做生意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思路。」兒子說:「官場離不開市場,市場也離不開官場。」龍福海說:「你看著我在這兒當市委書記容易,這裏的文章多得很。第一,你得做好上邊這篇文章。我能幹還是不能幹,不是我自己說了算。省委、省政府兩套班子,再加上一些有決定性的要害部門,加上省人大、省政協那些退下來的說話能管用的人頭,就不少。他們都在看著我,這工作很有難度。」
龍福海搖頭:「他要從政,先到你們縣煤礦當工人,下井一年再說。」
龍福海笑著問:「你們聊什麼呢?」孔亮很迎合地說:「少偉和我探討他從政的可能性呢。」龍福海笑了:「他剛辦公司一年,怎麼又想從政了?」龍少偉坐在那裡慢條斯理地說:「現在從政比經商熱。北京招聘幾個國家公務員,就來上千人應九_九_藏_書聘。」龍福海哈哈笑了。到了家裡,龍福海不像在外面談笑風生。但現在不光是家人,還有外人,他就又習慣說說笑笑、擺弄環境了。用他的話說,一缸水死在那裡會臭,灑上點明礬,拿棍子一攪,水團團轉了,再沉澱下來才清亮。小時候在村裡喝山溝里的渾湯水,家家戶戶這樣。
龍少偉說:「我聽著呢。」
白寶珍要張嘴。龍福海伸手打住了她:「第一,你要盤活好眼前一班人。這一班人就像一盤棋,你是帥,還有士相車馬炮卒。你要把他們擺順。士相要不離自己左右,車馬炮要直接聽從你指揮,卒子聽任他們往前拱。第二,要管好一大批幹部,最重要的,就是要多提拔,多調動。第三,要在老百姓里有威信。一定要讓老百姓聽到你說話,見到你面。現在有報紙電視,現代化手段很多,老百姓天天見你在報紙電視上亮相,才知道你。」
龍少偉用父母的話講,既不像爸又不像媽。挺高的個兒挺長的臉,相貌就不像。說話慢條斯理,也不像父母。龍福海夫婦倆都是一天幾車話。
市委副書記兼副市長賈尚文來了。
曹部長和省委書記夏光遠很熟。龍福海立刻把這條信息添入自己的小九九。他很有些滿意。和馬立鳳乘車離去,說笑了一路。馬立鳳把他送到家門口,走了。
他說起了車軲轆話。多話的老婆想插|進話來,也不容易。
白寶珍白了他一https://read•99csw•com眼:「我說來者不善吧?」
孔亮說:「羅成這幾天也跑了西關縣,看了五六個鄉。」
龍福海說:「無論你從政還是做生意,都要自力更生。一開始可以在天州借勢起步,以後要去別的地方發展,省里、北京地方大得很。我還是那句話,咱們家各自為政。你的事情我一概不知。你媽的事情我也一概不知。你們做的事情各自負責,互不牽扯。」白寶珍說:「又老調重彈,你還真的不當你這個爸啦?」龍福海很嚴厲地一指老婆:「你懂什麼?」白寶珍說:「我怎麼不懂,不就是預先修好隔火牆嗎?」龍福海想吹鬍子瞪眼,兒子卻站起來了:「我還是先做我的生意,今天不過是聽你們一說。」
白寶珍從報紙里抽出一份省報,指著說:「你知道寫這文章的葉眉嗎?」
龍福海瞌睡著:「不就是一個省報記者嗎?」白寶珍說:「哪有這麼簡單。」龍福海一下不耐煩地站起來:「她老子當過夏光遠的老師,她和夏光遠的小子有點談情說愛,不就是這些嗎?」
龍福海關於經商從政孰優孰劣說了一大篇,才問起孔亮有什麼情況。孔亮講沒大事,西關縣高科技大棚區產的各種綠色菜果,給龍書記送來嘗嘗。龍福海看著客廳一角放的幾筐紅黃黑綠的新品種蔬菜水果,拿起來笑呵呵地看著誇著,很像一個兒童抓起五彩皮球,歡天喜地。他連連說好,然後才聽到孔亮平九-九-藏-書平常常說出正經話來。
龍福海說:「你不知道,他生意做得膽大過分了。」
賈尚文走了。龍福海摸著下巴沉吟。
曹部長說:「我看出羅成來對你有點壓力。你是一把手,又是老同志,能團結他干。」又說,「有什麼解決不了的難題,多向省里彙報。」龍福海點頭:「省委夏書記那兒不是很熟。」曹部長這才露出一句話:「夏那裡我還是頗有些熟悉。」
龍福海說起明天天州市要開縣處級千人幹部會,說了有關羅成上任的事。
曹部長在天州故地重遊了幾天,準備離去。龍福海再三留他,說正月十五元宵節,天州的燈很好看,風土人情,曹部長應該重溫一下。然後,他讓馬立鳳拿出幾卷字畫,送給曹部長。曹部長一一打開看,點頭稱讚,又問:「都是仿製品吧?」龍福海說:「都是仿製品,不過仿古仿得像了一點。」曹部長這才點頭:「這我才敢收下。」
他給龍福海遞上煙,又給自己點上,坐下說:「說個情況,那個省報記者葉眉這次來是調查所謂非法出版物,就是那本《天州古來英雄》。」龍福海說:「真是節外生枝,怎麼弄出這些事?」賈尚文扶了扶眼鏡說:「要光搞內參,批下來大不了咱們市裡內部查處。看來,他們很想搞大曝光。」龍福海問:「他們都有誰?」賈尚文說:「羅成算一個吧?」龍福海陰著臉。賈尚文說:「您再說不知內情,可報紙登得滿天下,天州人起碼都知道是您九-九-藏-書題的書名,那還不瞎猜呀?」
白寶珍看著兒子走出客廳,對丈夫說:「看你,都說的什麼話?」
白寶珍在一旁說:「這影響太壞了。」
龍福海說:「他跑的地方真不少,發表點什麼高見?」
孔亮告辭走了。龍福海說起兒子來:「你生意做得好好的,怎麼又想起從政了?」龍少偉從來言簡意賅:「我一直有這種選擇,今天和你們探討一下。」
賈尚文身上手機響了,他掏出手機聯絡了幾句,而後說:「洪平安說,羅成現在要召開市長辦公會,讓我們幾個副市長都過去。」
龍福海立刻添了一句:「您這次還去省城轉轉嗎?」
只剩夫妻二人,龍福海頓覺疲憊,手抹著大盤臉哈欠連天。
曹部長說:「那倒不一定了。現在信息通達得很,凡事不一定都要見面。」
白寶珍說:「你要陪曹部長看戲,羅成卻在劇院門口對燒垃圾小題大做。你信任一個孔亮,羅成就去西關縣找陰暗面。」龍福海擺了擺手:「就事論事,不要借題發揮。」白寶珍說:「不是我借題發揮,可能是人家借題發揮。」她拍了拍茶几上的報紙,「來第一天,就去神農鄉處理什麼宅基地糾紛,出風頭。」龍福海說:「羅成想干,我怕什麼?我只怕別人都不幹。第一把手就要會當第一把手。他在神農鄉開現場會,我到時出席就是了,這不就通吃全收了?」
白寶珍瞄了兒子一眼:「我看你還是做生意好。」
孔亮說:「他問的多,說的少。還九九藏書帶去了報社電視台記者,拍了不少。」龍福海說:「拍什麼?」孔亮說:「成績拍得少,聽說在幾個窮村裡拍得最多。」龍福海一下注意了:「這是搞什麼名堂?」孔亮說:「我也是擔這個心,都知道我是您一手提拔的。」龍福海揮了揮手:「也別想得這麼窄。人家大將風範,不一定這樣考慮問題。」孔亮說:「有龍書記,我什麼都不怕。」又指了一下龍少偉說,「少偉真想從政,可以先到我縣裡當個辦公室主任。鍛煉半年,可以當副縣長。」
龍福海是忙人,他晚上帶著馬立鳳到賓館看望曹部長。
龍福海又一指她:「你凡事也要謹慎。」白寶珍說:「我謹慎什麼?你能一輩子在台上?我不過是預先做點安排,出了事與你無關。你六親不認就是了。」
白寶珍愣了。老婆不知道丈夫抽屜里鎖有小九九。
白寶珍說:「你說這一大篇話,也不問問少偉想不想聽?」
龍福海振臂伸了個懶腰,抖擻精神站起來:「一個羅成實在算不上什麼難題,你們不懂啊。」說著,他耀武揚威地在客廳里走了幾個戲步,然後拿腔作勢,扯嗓門念了一句道白:「真真是兵來將擋,水來土囤,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客廳里坐著西關縣委書記孔亮,笑著臉上來,雙手握龍福海:「再給您拜一次晚年。」龍福海的兒子龍少偉一直坐在客廳里和孔亮聊天,這時也叫了聲「爸」。
龍福海一進門,白寶珍對他說:「孔亮等你半天了。少偉也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