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米貴居之不易，她收留每一個需要省錢的朋友，不著痕迹地幫著。

她說嗯，那就接著寫。

很多事情，那時的我們不可能想象得到，比如——5年後，我會有累計近1000萬冊的圖書銷量。

說沒用，卻也別有用處。我是苦吟派，行文愛推敲，總要把每一句都努力口語化，通順到沒有什麼閱讀門檻時才放過。拜她京片子所賜，每每和她聊天扯淡完畢重返鍵盤，文字的流淌總會更加流暢一些。

待到晚春時節就離開吧，買張車票回到南方，重新走入無邊人海，重新起航。既然這個關於文字的平行世界無法搭建，那就去建築下一個平行世界，我還有畫筆還有手藝還可以找到其他的光。

北京人的幽默段數之高read.99csw.com，全國人民都難望其項背，月月吧吧吧地貧著，我趴在桌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冷不丁就聽樂了，瓜子上膛，從鼻孔里噴出來。

那些好吃的，每到飯點準時出現在一旁，又在若干個小時后原封不動地端下。

關於那些碰壁，她不問，我不說，沒有什麼鼓勵或安慰，也並不需要鼓勵或安慰。

偶爾也會聊到我的書稿。

我寫東西進入狀態后看不見她，她並不打擾我，自自然然地端起又放下。

她深諳朋友之道。

朋友對你好，只是因為他人好，並不是因為其他什麼。

實在看不下去的時候，她會用她的方式叫醒我。

嗯，做兩本就好，一本自己留著，一本給月月留念https://read.99csw.com。

有些清晨，我從筆記本上抬起頭，發現她歪在桌子對面，捏著牙刷，慢慢地刷牙。

我想月月應該也一樣。

曾經住過的朋友都有一個共性：正處於失意或落魄ing。

她放下書，抓一把瓜子，無聲地放到我電腦旁。

有時候我懷疑她是不是在變相給我提供素材呢？我沒有邀她看過書稿，她聰明得和個猴兒似的，應該猜得出我是在寫什麼。

她家其實是很多人的家，靳松小植……很多朋友都住過，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的那種。

燈光昏黃，熱茶兩杯，大酸菜踱步過來，跳上我的膝蓋。

靳松的新歌舊事老腸胃炎、可笑新開在動物園隔壁的客棧能聽見河馬叫、路平新生的寶貝兒子一頭九*九*藏*書捲毛、王八蛋老張新近的驚人打算、椰子姑娘又禍害了哪部新電影往裡面塞進了什麼廣告……

涼成橡皮筋的牛蹄筋、涼成石頭死不瞑目的烤雞、涼了之後撬不開的海蠣子……

光是這麼想想，鼻子就酸了，太感人了，多麼動人的故事。

那個謝字我沒有說，心意需心領，說了，就遠了。

有半夜翻牆回家時的那束光柱就足夠了，有這張不冰冷的餐台就足夠了，有午夜對坐時的陪伴就足夠了。

我低頭大聲地咳嗽用以掩飾些微的哽咽，月月疑惑了一會兒，伸出手，把那杯茶往我的方向又推了一點。

關於書稿，她只關心一個問題：你寫得滿意嗎？

那麼，會寫多久呢？

我們會嗑著瓜子聊一會兒天，這好像是那段時間我唯九*九*藏*書一的娛樂。

於是我知道，我該滾去睡覺了。

邊說邊刺啦刺啦地刷牙，咕嘟咕嘟地漱口，語氣平淡，好像上菜市場買菜時和一個老街坊寒暄。

我說滿意。

於是我知道，我該休息一會兒了。

言語如果有用，要陪伴做什麼？

我想象著若干年後我們都已經老了，老朋友重逢，依舊是扎啤和小燒烤。到時候那本書擱在桌上，我慢慢翻閱著它，像撫摩著一個離散多年的孩子……

她坐了多久了？嗑那麼多瓜子居然一點聲音沒發出來，她怎麼做到的？

應該可以找到的……

已不奢望這些文字能變成鉛字印在紙上，擺進書店。

她抬起眼，沖我點點頭，說：哎哎，您好您好，您還活著呢？

……

寄宿月月家的那段時間，辜負了她多少好https://read.99csw.com乾糧，記不清了。

聊什麼呢？大都是相熟老朋友們的八卦。

面前一堆小山一樣的瓜子殼。

我想象著後來我那本丟了，月月那本還留著。

2013年的春天，我的想象力有限。

窗外有鳥啾啾叫，又是一個清晨。

有些午夜，我從筆記本里抬起頭，發現她盤踞在桌子對面，捧著一本書，慢慢地讀。

至於這些文章，就留在這台筆記本里吧，一併封存的還有這段五味雜陳的時光。

嗯，一點都不煩人。

相識這麼久，很多話不用多說，後半句話她不用說我也明白：我家就是你家，想寫多久就寫多久。

好吧，如果是的話，那她提供的素材還真挺沒什麼用的說……

……不，或許我可以找家列印店，把它們一頁頁列印裝訂再用硬牛皮紙畫個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