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17個讀者籍貫天南海北，有新疆有西藏有海南有台灣，之後的幾年間我履行了承諾，把讀書會開到了他們每一個人的家鄉。

他們說不不不，會有一筆預算，可能不多，花完了再說。

說也奇怪，明明消腫了，睡得也好好的，冷不丁就疼醒了，醒了睡不著，就會小孤單，又沒人說說話，於是拍照發朋友圈撒嬌賣慘討可憐。早起吃飯，興緻勃勃地給點贊的人發一句沒良心王八蛋，給留言安慰的人回復一個楚楚動人的哭臉。

……

她把我領去一家盲人按摩，師傅問，剛卸完大車嗎？脊樑肩膀都僵成木頭了。她坐在一旁玩兒手機：您費心，下死手就行，咱給他搓軟和了。

我禮貌地給她回復了一句謝謝，然後難過得再也吃不下任何東西。

不勞費心，自打我寫書那天起就謝絕了所有主持商演，為了開闢這read.99csw.com個全新平行世界，我已經做過鄭重的取捨了。況且我也沒打算耗時一年，給我3個月就行，我可以只吃包子，每天在車上睡覺，一天兩場把100場活動搞完。

我說嗯，那就100場好了。

冷不丁的兩個字，不大不小的聲音，她應該是以為我睡暈過去了，聽不見。

她早已對我屏蔽了朋友圈。

比牙疼還煩人的腱鞘炎，犯起病來刺痛難言，右手鼓包了就換左手，左手不中用了就換回右手，手指磨破皮了有創可貼，手掌抽搐痙攣了就打繃帶。

這當然是句鼓勵，這句冷不丁鑽入眼帘的「鼓勵」，可真讓人傷感。

中國人是最抗造的生物，尤其我們山東人。傷痛都是慢慢習慣的，習慣了也就無大礙，但習慣之前，總要經歷一些難熬的異鄉子夜。

100萬次握手完成。

她九_九_藏_書說：哦，加油。

……

一併履行的，還有那個挨個兒握手的習慣。

不管到場5000人還是10000人，和每個讀者都用力握一次手，是5年來一直堅持的習慣。

那時候不信邪，出版社的編輯說按照行業慣例，一般的作者每年會安排10到30場讀書會，你是新人，勤奮一點好了，50場吧。

從2013年10月到2017年12月3號。

她只說過兩次加油。

她的這句加油，我品得出個中的距離和溫度。

那17個讀者遠比我尷尬，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我招手請他們坐上小舞台，麥克風也不需用了，咱們擠一擠，圍個圈圈開始聊天吧，這樣暖和。

好像都是表達慰問的，各種表示可憐，也有例外，只有一條。

月月把點好的紅湯換成清湯，要了雪梨汁，讓我先喝。

我迷迷糊糊地ｈttｐｓ://reａｄ•９９ｃｓｗ.ｃｏｍ緊張了一下，很怕她伸手摸摸我的頭拍拍我的肩什麼的……還好，沒有。

抱歉，別把我當作家，我只是個走江湖的說書人罷了，不用和我說什麼行業慣例，你們所謂的慣例束縛不住我，我的書是我生的女兒，我有多用心去寫她，那我就理應多作死地去宣講她。

除了用心寫故事和用力握手，我也沒有什麼能給你們的了。

好吧，我們已經彼此疏遠了很久了，我沒想到她居然還願意給我留言。

不怕，經費如果少，我可以把你們預付給我的稿費拿出來當路費，我還有一塊很好的手錶，可以典當4萬。

印象里握手最多的一天是在鄭州，鄭州的讀者愛我，從中午到午夜，8500多人，夜裡11點半的時候終於磨爛了繃帶（參見2017年9月30日微博）。

這是我第一次和她說謝謝。

如果沒ｒｅaｄ.９９ｃsw•coｍ什麼人來參加呢？

握來握去，沒握成大力金剛掌鷹爪翻子拳，只握出了腱鞘炎。

我的書是我生的女兒，她和我一樣，都不是為了「慣例」而生的。

不論讀書會還是簽售會，不合影不寫贈言不整那些虛的。

菜上齊的時候，我歪在椅子上打鼾，她安靜地把該涮的全涮好，在我的盤子里摞成小山。

那場讀書會比我之後任何一場都長，結束時沒有合影留念，書上也沒寫什麼贈言，簽完名后，我們挨個兒握了握手，又握了握手。

第一次是在我的新書宣推期。

一開始我疼得要死，嗓子難受喊又喊不出來，上刑一樣哦，據說是在揉開什麼筋結。後來我睡得死去活來，那張小按摩床上有個窟窿，臉可以架在上面，口水滴滴答答濕了一小塊兒水泥地面。

曾經的她和我，本不需要說出口的加油和謝謝。

他們說，但是還有一個問https://read.99csw.com題：

他們說中了，很多場次的到場人數沒有凳子腿多，最少的一場17個人坐在下面。

他們覺得我瘋了，說從沒有作家這樣做過。

裹緊大衣走出門去，漫天鵝毛大雪。

是月月的留言。

他們說了一個重點：這麼漫長的線路，這麼多的站點，費用不是一筆小數。

說是惜緣隨緣不攀緣，終究還是遠了的時候，怎麼能不難過。

那句加油，我受著。

他們有心攔我，說：如果100場的話，你一年下來別的啥事兒也不用幹了。

快睡醒那會兒，我聽見她說：加油……

那個冬天我從東北返程路過北京，多日晝夜不停的奔波、一天兩場的演講累垮了我，見面時我腰已經直不起來了，嗓子也已嘶啞至幾近失聲，每一口呼吸都好似咽喉被銼刀打磨，疼得人一哆嗦。

但一直到現在，我也不確定她是在讓我加油繼續打拚，還是在讓我加油繼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