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上說，欺騙永遠存在，不管是善意，還是惡意。」

我慢慢地朝工廠內部走去，卻被肖月一把抓住：「你能不能稍微收一下你的好奇心，畢竟我們是從廢土區過來的，萬一被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他掏出火柴，點著扔到了書堆里，火花慢慢地將那些書蠶食殆盡。

果然是怪人，我趕緊關上窗戶，拉上了窗帘。

他沒有回答，從地上撿起自己的齒輪轉身從窗戶跳了下去。

書上說，不久前人類的一次大戰將大部分城市變成了廢墟，無數人喪命于炮火和輻射，少數倖存者只能被迫待在廢城中的房間里，靠直升機空投食物勉強度日。

「我不好奇，我對現在的生活很滿足。」肖月說。

那天晚上燒烤時，他捉了幾隻蟬烤了給我吃，我說我從來不吃這麼噁心的東西，要我吃還不如死了算了，他卻吃得津津有味並說，「只要有營養，就應該放下偏見。」

我一直待在這個小房間里，我的記憶也僅限於這個房間。房間里只有一些簡單的傢具和衣物，還有書架上的一些書。

我說：「燒烤架、齒輪、皮靴，那是他最喜歡的。」

那個男人見我下來終於笑了：「你好，我叫肖月，這個名字是我在廢樓醒來后，看到的第一本書的作者的筆名，我就拿來用了。」

我去找肖月，他正在工廠里，幫直升機裝糧食。

天亮后，我再次來到窗前，發現那男人竟然沒走，還在我樓下。

那三個男的舉起槍對著我和肖月說：「既然麥芽都知道了，那對不起了，今天晚上你們就提前上路吧。」

肖月接著說道：「在這末日里，一切都是萬不得已，我們在末日里已經生活了6年，所有能吃的能用的資源，也都差不多用光了，我們聯盟必須減少人口。你舉手自願犧牲，我也跟著你舉了手，但是我提出了一個條件，就是希望能在末日發生前死去。於是聯盟商量后決定，消除你的記憶，把你安置在廢城裡永不出門，每天給你吃用特殊材料做的食物，這樣也算是脫離了聯盟，沒有消耗聯盟的物資，可以不用死。同時，聯盟在這裏做了一個和平區，按照末日前的樣子做了假草坪、假學校、假工廠，我會在這裏被悄無聲息地處死。但是我還有一個選擇，就是選read.99csw.com擇是否帶走處於廢樓中的你——讓你和我體驗幾天和平區的感覺然後被處死，還是一直把你放在廢樓里，自生自滅……」

「幾個月前，我和你一樣，也是住在這種廢樓里，堅信著書上告訴我的，以為只要待在原地，吃著每個月空投下來的食物，就能平平安安地活一輩子。直到我在食物包裝里找到了一張照片和一個紐扣。」

肖月掏出齒輪，把工廠頂端打出了一個洞，我看到這幾天一直沒出現的小姑娘那群人一直抱著槍在上面奮力抵抗，打著喪屍。

「時間久了，現在喪屍也進化出了保護色。」其中一個女人說完，摘掉頭盔跑到我們面前，「嗨，我們是來自和平區的人，過來找刺|激。」

他和我對視了幾秒，見我手中的糧食滑落到樓下，他才低下頭，默默地將我剛才拋下去的糧食和水收到背包里，然後繼續去尋找石頭。

聯盟的人正在給肖月消除記憶。

和平區上方，無數架直升機飛向各處運送物資，一切井井有條。

我如獲至寶，握著槍來到窗前，舉起槍對著他說：「喂，吃的喝的都給你了，你快離開這兒，否則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我指著頭上，小姑娘那群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是誰？」

這男的默默地從周圍搜集較為平整的石塊搭在一起，雖然不知他在幹什麼，但總覺得不是什麼好人，讓他一直待在自己家樓下終究是個禍患。我回到房間里，從箱子里拿出幾袋糧食和水，從窗戶朝他扔了過去。水瓶砸中了他的腦袋，他捂著頭轉過身來，目光正好撞上扔糧食的我。

「那些人都選擇留在自己的廢樓里嗎？沒有跟你走？」我問道。

我低頭，瞅了瞅腳下並拔下了一根草，小姑娘見狀趕緊拉住我和肖月：「哎呀，快走吧，磨磨嘰嘰的。」

「因為……」我指著攤在地上的書說，「因為書上說末日里沒有隊友，最大的敵人就是同類，你的行為太詭異了，所以我……」

剩下的日子里，肖月沒有再去找其他廢土人，專心和這夥人一起打喪屍。閑暇時間，他就拿著那張照片仔細觀摩，我問他是不是看上了某位姑娘，他笑著說才不是，是從來沒見過綠色草坪，要多看看。

「我九*九*藏*書跟你走，希望你不是騙我。」我說。

「不，不不。」我對那三個人說道，「今晚不能處死我們。」

「大家都選擇待在廢樓里，所以，現在滿大街的資源沒人和我們爭。」肖月指了指街上報廢的車輛說，「輪胎可以做成盔甲，輕便還可以防刀劍類的武器；裏面的齒輪、軸承什麼的，都可以當作武器，對付喪屍足夠了。運氣好的話，還能找到可以發動的車。」

「書，書上說……」我指了指外面，「外面是末日，有喪屍還有毒氣什麼的。」

書上說，末日里，黑暗森林法則大行其道，遇見同類就會像遇見獵物一樣，消滅對方搶奪身上的資源，提高自己的存活概率。

我每天的消遣就是翻那些散架的書，看看窗外有沒有鳥經過，順便看看某處廢樓的窗戶里，有沒有和我一樣的人待在那裡。

肖月，你真是太笨了，我當初舉手自願犧牲，你幹嗎非要跟著我一起呢？這次我絕對不能再給你機會跟我一起死了。

在和平區住了幾天，住宿環境雖然有了質的飛越，但是總感覺有些怪，而且那4個人也沒有再出現過。

只聽「咔嗒」一聲，旁邊的空書架突然坍塌，整個房間大部分牆皮都已經脫落得不成樣子，但只有挨著書架的那塊牆的牆皮完好如初。

「原諒我的自私。」肖月說，「我想把你帶過來一起死，因為我不忍心讓你一直吃那麼噁心的糧食。」

紙條上寫的是：

那雙眼睛可能是因周圍黝黑的皮膚襯托顯得十分明亮，甚至在這一片灰色的廢墟背景中，相隔千米，也能掃中這雙明亮的眼睛。

她接過槍，向直升機走去。

「你！」我重新舉起槍對著他，他伸手輕鬆地奪走了那把槍。

「不知道，但我懷疑這裡是動物園，有人把我們當動物囚禁在了這裏。」他把照片塞回包里繼續說道，「因為你剛才送給了我一些食物，所以我才告訴你這些，我在路上遇到過七八個像你這樣的人，最終還是只有我。」

肖月嘆了口氣：「我是你男朋友，我們和上面那幾個人是同一個聯盟的。」

肖月剛舉起手中的齒輪，那群人竟先開了槍打在了我們身後，緊接著一陣腐屍的氣味傳來。

肖月這時突然出現在我身後說道：「本來是想給你個生九_九_藏_書日驚喜，誰知道你變聰明了，瞞不住你。」

房間里一個箱子中堆滿了這些年積攢的食物，永遠都吃不完。

「還有嗎？」她問道。

「外面很危險，不要出去，不要見任何人。」

「有一個叫麥芽的女人，她會找到你，見到她時，別猶豫，開槍殺了她。」

一個星期後，我們終於看到了鐵網，也看到了綠色草坪，不遠處，小河流淌，工廠、學校聳立。

他放下手裡的磚，從包里掏出一個齒輪，我沒看清他手裡的動作，就看到一道金光飛來將我手裡的槍打落。掉落在地板上的齒輪和手槍依舊在高速旋轉。

我被這巨大的信息量驚得說不出話來。

肖月瞅了我一眼，嘴唇抖了幾下，然後才說：「我是說，萬一我們走散了。」

「為什麼和平區這麼小？」

「看書看傻了。」他走到牆邊踢了一下滿是食物和水的箱子，「既然是末日，為什麼會有那麼多食物供給。」然後又走到燒成灰燼的書堆前說道，「如果政府真的要印刷末日生存手冊，那麼應該要清楚地寫到毒氣的成分、吸入後會有什麼反應、外面到底被破壞成什麼樣子了、喪屍的外形和弱點，而不是統統一筆帶過。」

我想起來了，我都想起來了，記憶重新回到我的腦中，之所以肖月對和平區、對草坪這麼執著，正是因為大學時學校組織露營，我和他就是在草坪上認識的。

我把書架上的書全部搬下來，希望能從裏面找到解決方案。

兩秒鐘后，窗戶玻璃又被敲了一次。

我支開肖月的胳膊，起身朝工廠內部走去。

小姑娘把我叫去，問我還要不要在肖月的房間里放置什麼東西。

原來世界上不止廢墟，還有和平區——他們用一張鐵網把日廢墟圍在了裏面。一張鐵網，分割兩個世界。和平區一小批熱愛挑戰的人不甘平凡的生活，選擇來鐵網裡體驗生活，他們把照片和跟蹤器塞到補給糧食中，最後找到了我們。

晚上，我合上書準備睡覺。不一會兒，窗戶玻璃傳來了一聲輕微的撞擊聲。

我走上前去，輕輕敲了一下，那牆皮「嘩啦啦」碎了一地，牆裡是個空洞，裏面放了一把精美的手槍，旁邊還有一箱子彈以及一張發黃的字條：「這是最後的福利，用這把槍趕跑入侵read.99csw.com者吧。」

我轉身看了眼灰燼，又看了看身後那箱糧食。兩秒鐘后，我搬起糧食從窗戶扔了下去，緊接著我也跳了下去。

這次我終於看清楚了他的樣子。他背著皮革包，身上穿著用汽車輪胎做的盔甲，盔甲上面鑲嵌了很多齒輪，臉上帶著很誇張的黑色面具，眼睛周圍露出的皮膚也被灰塵染得漆黑，黃色頭髮亂蓬蓬地搭在腦袋上。

話音剛落，就看到有5個端著槍的人影從空中落到了馬路上。

「等一下。」我叫住了那個小姑娘，把一張字條交給了她，「把紙條和槍放在一起吧。」

「什麼？」眾人不解地瞅著我。

我們很輕鬆地翻了出去。

「那紐扣有什麼作用？」我問。

聯盟資源有限，如果兩個人必須死一個人的話，我希望是我。

轉過身，發現身後趴著幾隻灰色的喪屍，我們剛剛經過那裡竟然沒有發現。

肖月也笑了，眼神更加明亮。

我指著前方，又向前走了一步，然後說道：「就這樣向前走3000步，就到頭了。」

「哎呀，一下子跟我講這麼多，我記不住啊。」我說，「我一直跟著你就行了，你慢慢教。」

肖月現在的眼神和當初在廢城樓下搬磚時一樣，應該誰也勸不動。

三個人互相交流了眼神然後說道：「不行，聯盟已經決定了，不能反悔。」

我解釋說：「我沒有反悔，只是聯盟不是每次都是犧牲一個人嗎？這次肖月是自願犧牲，犧牲兩個人，你們能不能多給我們一點時間。」

這時，樓頂被打破，那幾個人沖了下來。

我連忙跑過去撿起手槍，走到窗邊，那男的突然冒了上來，和我打了個照面。他腳下踩著石塊堆成的平台，沒等我做出反應就翻了進來，摘下了口罩，整張臉看起來還算秀氣。

千萬別扯那些要死一起死的酸不溜秋的誓言了，這是末日，不是偶像劇，你活著，一切都還有希望，你就在廢樓里安穩地待著吧，萬一末日過去了呢。

「我想重來一次，不過這次我想把肖月消除記憶放在廢樓里，我去找他回來。」我說。

「剛才你為什麼拿槍指著我？」男人問道。

腐爛的屍體、喪屍、枯萎的植物，被揉成一堆，一股腦兒倒進一個機器里。再出來，就是我們平時吃的糧食。

從我有意識起，這句話https://read.99csw.com就一直盤旋在我的腦海中。

他從懷裡掏出了那張皺了吧唧的照片，照片里是三男兩女五位年輕人，身上的穿著和這面前的男人同一風格。五人的身後有一張鐵網，鐵網上面用紅色油漆寫著：「危險請勿靠近！」鐵網後面，是灰色的廢墟，鐵網另一面，是綠意蔥蔥的草坪，五個人興奮地做出很帥氣的姿勢，在鐵網邊合照。

應該是鳥，我沒理，翻個身繼續睡覺。

日復一日，我從來沒有走出過這個房間，透過窗戶我看到四處都是灰色的廢墟瓦礫，安靜得像一張壁紙，偶爾有幾隻鳥劃過。

「我不是壞人。」男人接著說，「那些書的作用只是洗腦，你可以選擇相信我跟我走，也可以選擇繼續待在這裏。」

「壓根兒就沒有什麼和平區，地球已經廢了，到處都是廢土，到處都是喪屍、病毒和輻射，到處都是殘殺。」肖月說道。

三個人用對講機向上面彙報了一下，然後對我點頭，表示上級同意了我的提議。

糟了，剛才我朝他扔了食物，豈不是暴露了自己。

「你想怎麼樣？」

「你眼睛這麼好呀。」小姑娘笑著說，「你看錯了，那隻不過是另一個鐵網罷了。」

「呃，我叫麥芽，是在糧食包裝袋上的成分表上找到的名字，我也不知是什麼意思。」我說。

「你到底想說什麼？」我問道。

肖月走到我面前盯著我，我笑著揪了一下他的臉：「都怪你，讓我吃了這麼久噁心的糧食，看我這次不讓你吃個夠。」

「你不覺得奇怪嗎？」我問肖月，「大街上很少有行人，工廠也空空蕩蕩的，最可疑的是，這些糧食和水源源不斷往外運輸，原材料都是從哪裡來的呢？」

我掏出那把精美的槍，遞給了她：「把這個放在他房間里。」

第一次見到除自己以外的人，心情有些小激動，另外，房間里的書上一直告訴我外面很危險，這個男人半夜鬼鬼祟祟地用石子敲窗戶，不像是好人，萬一他有什麼別的企圖，我手裡沒武器，被他發現就危險了。我關上窗戶，當作什麼都沒發生，回去睡了。

他們答應帶我們離開這裏去和平區。

該不會是情侶鳥雙雙殉情吧？我起身走到窗前，推開窗戶。白色月光下，一個背著包的男人捧著一把小石子邊走邊向那些帶玻璃的窗戶上扔小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