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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菲2016年3月12日 星期六

索菲
2016年3月12日 星期六

一月底,萊昂不得不重返工作崗位,他試圖說服我和他一起回家,但朱麗葉說我可以繼續住在他們家,其實我是害怕,擔心我媽媽上法庭指證阿利斯泰爾之後,我的事情會被牽扯進來,還有弗蘭琪……到時候狗仔隊一定會跑到我姨媽的農場打擾我們的生活,阿利斯泰爾和弗蘭琪會知道我們住在哪裡,我不能冒這個險,最好還是保持低調。米婭和萊昂乘「歐洲之星」來巴黎看了我幾次,她有點沉默寡言,我問她怎麼回事,但她不願意說,我開始擔心她可能遇到了戀愛方面的問題,甚至更糟,因此希望她和我們留在法國,她拒絕了。後來丹尼爾聯繫我,說阿利斯泰爾·豪伊中風了,但不知道嚴重到什麼程度,然而我還是很擔心,因為也許那個惡魔很快就能恢復健康,於是我繼續留在法國。再等一個星期,我總是這樣告訴自己,直到一個星期變成幾個星期,幾個星期變成幾個月。
萊昂、米婭和丹尼爾來到巴黎,告訴我弗蘭琪死了,他們讓我坐在朱麗葉和奧利維爾家復古風格的廚房裡,給我講述了事情的經過——他們的計劃、弗蘭琪的認罪、她順著老碼頭上的破窟窿掉進了海里——我震驚地聽著,他們竟然制定了如此周密的計劃解決了此事。
「我擔心的不僅僅是他,如果警方發現我還活著,你很可能會有麻煩——我媽媽也是,還有丹尼爾,我畢竟偽造了自己的死亡,你們都幫了忙,這難道不是犯罪嗎?」
「我們只是想讓她認罪。」丹尼爾說。他的臉色蒼白,眼睛底下有黑眼圈,看得出過去的幾周對他而言並不輕鬆,他為我伸張了正義,可是付出了多少代價?「我們只有幾天的read.99csw•com時間來表演給她看,萊昂後來發現了我們的計劃,也跑到了奧德克里夫,但他的主要目的是看著米婭。」我很慶幸萊昂的決定,一想到我的女兒在我長大的地方亂跑,扮成我的樣子嚇唬弗蘭琪,我就冒冷汗,現在依然後怕。
沒錯,過了這麼多年,我終於要回去了,過去我覺得這簡直不可能,但情況變了,感謝我的女兒和哥哥,事件真相大白,還登了報紙,丹尼爾一直在忙著揭露弗蘭琪的罪行。我不怪他。
「好吧……」他看起來很困惑,「沒錯,我想是的,但是……」
萊昂猶豫不決,說他得先安排一下工作,但最後他還是同意了。
兩周之前,我才得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們三個竟然為我做了這麼多,我始終感到驚訝。我真是太幸運了,留下我獨自等死的弗蘭琪並沒有了結我的性命,反而葬送了自己的人生。
聽米婭說起她知道我被阿利斯泰爾強|奸了,我差點崩潰,我要是早點扔掉1997年的那本日記就好了。
「爸爸說我們可以用他的公寓搗亂,把弗蘭琪嚇傻。」米婭笑著對我說,「我去過幾次她住的地方,移動了屋裡的東西,跟蹤她,還送了匿名信什麼的。我剪輯了一段嬰兒的哭聲放給她聽,效果棒極了,媽媽,她嚇壞了,意識到這是針對她的,因為她不能有孩子,七次流產,這是她親口說的。」她哼了一聲,但我卻有些為弗蘭琪感到難過。米婭永遠不會理解我的心情,她不了解弗蘭琪,總是把她視為背叛了最好的朋友的壞人,而且她太年輕,還不到十八歲,看待事物總是非黑即白,我卻不然,我懷疑丹尼爾和我的想法更九*九*藏*書接近,我們對弗蘭琪的感情都很複雜。
然後我看到了我女兒在平台上等我,咧嘴笑著朝我們揮手,明亮的藍眼睛激動得閃閃發光,看來我有必要在此時劃下一條分界線,隔開過去與現在,只需專註于自己的未來,而不是過去,回到奧德克里夫是暫時的,是我向過去、向小鎮和弗蘭琪告別的儀式。
丹尼爾把弗蘭琪的認罪錄音交給了警察,告訴了他們一切,但因為我偽造自己的死亡不是以獲取經濟收益為目的,所以不會遭到起訴。
我站在原地,周身被恐懼籠罩,再一次感到威脅的我決定繼續逃跑。
他們說,這是米婭和丹尼爾想出來的主意,為了勸誘弗蘭琪說出真相。萊昂和我飛到巴黎之後不久,米婭找到了我的日記本。「你們的行為很古怪,」她說,眼睛里閃著光,彷彿在為自己的調查找理由,「我還以為我是你們收養的,你和爸爸顯然在保守著什麼大秘密。」
「她活該,媽媽。」看到我露出不讚許的表情,米婭說,「那天晚上受到的傷害改變了你一生。」她是指那晚的驚嚇讓我落下了癲癇和偏頭痛的病根,她在為自己的行為辯護,但我知道我的女兒內心深處一定對弗蘭琪抱有愧疚。
「拜託,我們去找朱麗葉和奧利維爾住一陣子吧,他們總是邀請我們過去,我們出去避避風頭,等風聲過了,我們再回來,米婭也能放個假。」
從此以後,新生活的畫卷將在我面前緩緩展開。
萊昂和我決定新年過後去巴黎投奔我的朋友朱麗葉和她丈夫奧利維爾。(萊昂用我的筆名偽造了一本假護照!)十年前,我在創意寫作課上認識了朱麗葉,我們成了好朋友,認識一段時間read.99csw.com之後,我才開始信任她,畢竟被弗蘭琪背叛之後,我從未想過自己還會結識新的女性好友。米婭不想和我們一起去巴黎,她更願意和我媽媽待在一起,這也難怪,她很快就要高中畢業,得為上大學做準備,但我也不知道自己去了巴黎之後她會在家裡忙些什麼!
警察離開之後,我懇求萊昂和我去巴黎,他摟住我。「索菲·麥克納馬拉,」他對著我的腦袋說,「你再也不用害怕他了,有我在你身邊。」當然,我們沒法成為法律意義上的夫妻,這是不可能的,因為我已經「死」了,但除了法律不承認,我們與任何尋常夫婦並沒有什麼兩樣,見到我們的人也都會這麼想。
我還聽說阿利斯泰爾死於中風,死在法院以六次強|奸、五次跟蹤騷擾、一次襲擊他人的罪名審判他之前。他死後,又有三名女性站出來控訴他犯下過類似的罪行。
我在火車上寫下這篇日記,我準備去看望米婭和丹尼爾,車廂里的氛圍令人昏昏欲睡,以棕色和綠色為主調的鄉村風光從窗外一閃而過,春天的陽光透過樹影照進來。我所在的這節車廂里幾乎沒有乘客,一個老太太坐在角落裡織毛衣,一個十幾歲的男孩戴著耳機聽歌,腳跟著打拍子,我都能聽到他的耳機里傳出來的音樂聲。萊昂斜倚在我旁邊,埋頭讀著一本書,有他在,我覺得很安心,想到我就要回到奧德克里夫了,我又有點緊張,丹尼爾在電話中告訴我,奧德克里夫已經變了,但有些地方還和原來一樣。
萊昂斜過身子,靠到我旁邊坐著,緩緩伸開他的長腿,對著手裡捧著的書打起了盹,鼻尖快要貼到書頁上的時候,他顫抖了一下,醒了過來,我好笑read.99csw.com地看著他,這個男人總是給我意想不到的驚喜,他是我一生的摯愛。2002年的那一天,他再次來到我面前,發現我還活著,而他有了一個女兒,此後他就再也沒有離開我,並且原諒了我。起初這並不容易,他不得不對自己的家人隱瞞我和他的關係,他們也不能知道他有一個女兒,幸好他和家人的關係一向不算親近,這降低了我們保守秘密的難度。雖然五年的分離讓我們兩個人或多或少地都有所改變,但我們很快就喚醒了昔日的愛情,而且感情比以前更深厚了。
我是見到警察之後才嚇得決定逃到法國去的。聖誕節過去幾天後,警察親自登門,和我媽媽討論阿利斯泰爾·豪伊的案子,萊昂開的門,我當時在樓梯平台上,聽到有人提起阿利斯泰爾的名字,我僵住了,過去了這麼多年,他的名字仍然會讓我反胃,我躲進暗處不敢出來,因為他們都以為我死了。我聽到警察用我熟悉的西南鄉村的口音說話,他們說阿利斯泰爾被控在1996年到1999年之間強|奸三名女性,現在又出現了一位新的受害者,阿利斯泰爾在強|奸我的一年前曾經襲擊過她,後來她走進我媽媽所在的護理中心縫合受傷的嘴唇,是我媽媽為她處理傷口的,因此警察希望我媽媽到審判阿利斯泰爾的法庭上作證。
弗蘭琪仍然失蹤,但警察認為她在冰冷刺骨的二月份的海里存活下來的希望渺茫,發現她的屍體是遲早的事,可我總覺得她或許會像我一樣倖存下來,有時候我還會夢到她,在我的夢中,她在渾濁陰暗的海水裡浮浮沉沉,呼喚我去救她,哭著說她很抱歉,但我始終懷疑她並非真的抱歉,我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後悔自https://read.99csw.com己做出的決定,假如給她挽回的機會,她會不會改過自新?如果我是她,我會做到的。
「這樣就都說得通了。」她說,「我這才知道你和爸爸為什麼不真的結婚,你們為什麼會用假名字,為什麼總是離群索居,幾乎不相信任何人。」她轉臉看著朱麗葉,朱麗葉兩手擱在膝蓋上,坐在那裡,神情平靜,絲毫不帶偏見地看著我們,她真是個善良忠誠的朋友。「你是我媽媽唯一的朋友,朱爾斯。」米婭用袖子擦了擦眼淚,有點不好意思。「我不過是希望你重新獲得安全感而已。」她又對著我哽咽道,我從椅子上跳下來,抱住了她。
火車緩緩駛入車站,熟悉的景色映入眼帘:賣碳酸飲料和雜誌的售貨亭還在,只不過漆成了綠色,掛上了新招牌,還有弗蘭琪和我等火車時坐過的木頭長椅,我彷彿看到她坐在上面,穿著六十年代風格的復古連衣裙和及膝靴,摩挲著自己的一綹頭髮。
丹尼爾接著給我講:奧德克里夫當地報社招聘編輯;十八個月前,一個年輕女人從塞文橋上跳海輕生,後來人們發現她的屍體漂浮在海面上,這兩件事讓他想出一個主意——如何使弗蘭琪相信人們發現了我的屍體,他知道弗蘭琪不會相信我的屍體經過了這麼多年仍然完好無損,所以他做了一些研究,決定謊稱警方找到了我的一隻腳,他清楚弗蘭琪得知消息后一定會回到奧德克里夫,親眼看看那是不是我的腳,從而確定我真的死了,這樣她就永遠放心了。
我終於獲得了自由。
我再也不需要隱姓埋名地生活,不需要再逃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