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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孟中華用左手摸了一下額頭,訥訥地說:「靳局,我是瞎猜。現場我也沒去過,不清楚,只是瞎猜。」
「我死了?」蕭邦一怔,「是誰告訴你的?」
「大約是什麼時候的事?」孟中華小心地問。
「我去了蕭邦被殺的現場。」靳峰開門見山,「情況有點複雜,現場留下的線索不多,兇手是作案老手。」
孟中華做出了個請安的姿式。靳峰一擺手,讓他躺到左側的那張床上去。
蕭邦正要說什麼,突然,孟欣聽到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孟中華又想了想,突然說:「靳局既然已斷定穿皮鞋的人肩膀受傷,那麼這個人一定會到醫院去治療。查一下醫院收治病人的情況就可以知道。」
蕭邦揚起蒼白的臉,看了一眼孟欣。
靳峰掃了他一眼,繼續說:「也不能怪你,因為你沒有去過現場。我告訴你,那個瘸子,使的傢伙是一條九節鞭,很沉的那種,要論功夫,你我不見得接得住。因此,我猜這個計劃是分三步進行的:第一步,瘸子以什麼東西吸引住了蕭邦,希望他能夠放棄對『12·21』海難的調查。如果這個奏效,那他們也沒有必要殺死蕭邦。但遺憾的是他們還是不了解蕭邦這個人。蕭邦的固執已經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任瘸子怎麼說,他都是不會動搖的。於是,瘸子實施了第二步計劃。第二步就是硬拼。瘸子似乎對自己的功夫很自信,想將蕭邦制服。這一步,很多人不理解,但像你我這樣練過武的人,都有這個毛病,其實就是一種爭強好勝的習慣。這種習慣一旦養成,很難改掉。但第二步瘸子並沒佔到便宜,蕭邦也就放鬆了警惕。正在這時,穿皮鞋的人突然出現,實施了第三步。這第三步來得太快,蕭邦再精明也沒有想到。我猜想,穿皮鞋的人出現后,立馬就掏槍射擊。而蕭邦曾經過近乎殘酷的特種部隊訓練,真槍實彈玩過,一看不對,馬上就跑。在逃跑過程中,蕭邦可能也出了手。他沒有槍,可能是利用匕首之類的精短利器,對穿皮鞋的人實施了遠距離攻擊,以防止穿皮鞋的人連續開槍。顯然,蕭邦的反擊還是起到了一定的阻止作用,因此穿皮鞋的人的槍掉在地上。那麼,怎麼才能使穿皮鞋的人的槍脫手?我分析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蕭邦擲出的利器將穿皮鞋的人的槍擊落,另一種就是蕭邦擲出的利器射傷了穿皮鞋的人持槍的手。當然,這裏所說的手,應該是從肩膀到手腕的九*九*藏*書任何一個部位。憑我的經驗,蕭邦如果在靜止的狀態下,射中穿皮鞋的人的虎口都不是什麼難事,但在運動中,蕭邦只能選擇較大的目標。而穿皮鞋的人既然是對蕭邦實施射擊,那麼,他一定是側身舉槍瞄準,身體暴露的面積就很小。因此,我斷定蕭邦擲出的利器,一定是射傷了穿皮鞋的人的肩膀!」
「總參八局是幹什麼的?」孟欣問。
蕭邦將有些乾澀的眼珠轉了轉。他立刻就明白了。「孟神通」的消息,通常都是最快的。
蕭邦側躺在床上,微閉著眼睛。
「我叔叔。」孟欣說。
孟欣沒繼續跟他說話。她麻利地將藥物拿進卧室,將床罩掀了起來,鋪了幾個大號的黑色垃圾袋。準備停當,蕭邦就很乖地趴在上面。
「一開始我也懷疑,因為穿皮鞋的人對蕭邦實施的是突襲,不大可能會受傷。」靳峰又皺了一下眉,「但後來我順著足跡追到海邊,我發現了這個。」他將一塊布條拿出來,交給孟中華。
孟欣沒有多問,她是個聰明的女人。
「蕭大哥,你知道嗎,當我聽說你死了的時候,我傷心得直想哭。」孟欣說。
「從印跡上看,好像是輛索納塔。」靳峰皺了一下眉頭,「自從去年,大港市交通部門規範計程車后,多數計程車都是這種索納塔。這種車的後備箱比較寬,躺進去一個人,還是沒有問題的。」
「那……這個穿皮鞋的人,到底是誰?」孟中華問。
她看見孟中華喘著粗氣,舉起肥胖的左手不停地敲擊著防盜門。
「會一點兒。」孟欣說,「為什麼不去醫院呢?」
「那你為何不問?」蕭邦看著她。
「剛開始我也納悶。」靳峰頓了一下,繼續分析,「後來我看了車輪的印跡,發現這輛車的後輪印跡很深,估計這個穿皮鞋的人,就藏在汽車的後備箱里。」
「明白了!」孟中華將腳塞進鞋裡,站了起來。
「想。」孟欣轉過頭來。她剛剛洗完澡,穿了一套潔白的絲質內衣,渾身上下瀰漫著誘人的氣息。見蕭邦睜開了眼,她走過來,在他的背後塞了一個枕頭。蕭邦便將身體斜過來,將右背靠在枕頭上。
孟欣就站在窗邊,纖細的身影被陽光拉長,橫在蕭邦的身上。蕭邦似乎很累了,他需要休息。
孟中華突然眼睛一亮:「靳局,看來那個瘸子故意在現場留下了線索。依我看,這個字應該是個『王』字。可姓王的人誰有可能殺蕭邦?九-九-藏-書在我認識的人中,倒有一個人很可能。」
「你不怕我出賣你?」孟欣突然盯著他。
一種從未有過的暖流突然在孟欣的心裏湧起。她避開他的目光,感到鼻子發酸!
「誰?」靳峰問。
他很渴,但他知道槍傷后忌喝水。奇怪的是這個孟欣似乎什麼都知道,沒有給他水喝。他暗自嘆息了一聲。看來,自己至少要在這裏住上一周了。
孟欣熟練地灑上了雲南白藥,然後用紗布將傷口包紮好。整個過程,不過五分鐘。
「靳局是說,穿皮鞋的人也受了傷?」孟中華睜圓了牛眼。
孟欣將蕭邦扶了起來,開始整理床鋪。「我這裏可沒有男人的衣服,要不待會兒我去買吧。」
孟中華渾身一震。也不知是對靳峰分析能力的敬佩,還是對蕭邦有如此手段而震驚。那種表情,就好像自己被一刀刺中了心臟一樣。
蕭邦突然睜開眼睛,掙扎著坐了起來,對孟欣說:「孟欣,你難道不想知道我是怎麼受的傷嗎?」
收拾完,孟欣回頭對蕭邦說:「蕭大哥,你被弄成這個樣子,為什麼要到我這裏來?你不怕我……」
蕭邦才睜開眼,居然微微一笑,「辛苦了。沒事的,受了點槍傷,在左肩上。你會手術嗎?」
「問得好。」靳峰說,「找到這個穿皮鞋的人,就找到了刺殺蕭邦的兇手。老孟,你也是專家,你說這個人該怎麼找?」
「不是。」靳峰肯定地說,「整個過程,看起來時間並不短。從現場的痕迹來看,可能一開始,那個瘸子與蕭邦惡戰了一場,瘸腿人不敵蕭邦,穿皮鞋的人才出來動用了手槍。手槍曾有掉在地上的痕迹,離汽車只有四步的距離,證明穿皮鞋的人是從車裡爬出來,向前追了幾步。我猜想,蕭邦一見到這個穿皮鞋的人,就開始向海邊跑。蕭邦逃跑的腳步很凌亂,其間還配合著軍隊正規的戰術動作。這證明,蕭邦意識到穿皮鞋的人槍法很厲害,是受過專門訓練的。但即使如此,蕭邦還是中彈了。我仔細搜索過現場,沒有發現彈殼。瘸子和穿皮鞋的人收拾得很乾凈。但我也在現場發現了一絲血跡。這絲血跡離汽車停泊的地方並不遠,肯定不是蕭邦的。我想有可能是穿皮鞋的人的。」
孟中華連忙握住他的手,說:「不了不了。我公司還有一些事。我儘快與王嘯岩見面吧,有情況,第一時間向您彙報。」
「這是輛什麼車?」孟中華問。
孟中華回答不上來。他欠身坐了https://read.99csw•com起來,對靳峰說:「靳局,您是不是要我去試探王嘯岩?」
蕭邦用毛巾擦了一把汗,認真地說:「我想來想去,大港雖大,竟沒有我的容身之處。所以我只有來找你。」
孟欣用剪刀剪開了他潮濕且被血凝結了的衣衫。孟欣驚詫地發現,看上去很瘦的蕭邦,扒開衣服后,身上居然很結實,到處都是隆起的肌肉疙瘩,只是皮膚稍微黑了一些。
「可是,以蕭邦的精明,怎麼會不知道有人藏在暗處?」孟中華不解。
傷口還浸著血。孟欣消了毒,手握匕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此時必須保持鎮靜。她知道這種疼痛是常人無法忍受的,必須一次成功。
龍泉洗浴中心幾乎沒有客人。
孟欣再沒說一句話。她拿上紙條,將門關死,上街買葯去了。
「我要讓我的對手知道,我已經死了!」蕭邦說,「我死了,有利於案情的進展。因此,我不能留下痕迹。」
15分鐘后,孟欣嬌喘著回來。蕭邦仍然保持剛才的姿式,只是雙眼緊閉,似乎睡著了。
「什麼?」孟中華露出驚訝的表情,「靳局是說,現場還有打鬥痕迹?」
「看樣子是九點到十點左右吧。」靳峰說,「從現場看,應該是三個人。當然蕭邦算一個,還有一個瘸子和一個穿皮鞋的人。從腳印上來看,穿皮鞋的這個人,並沒有與蕭邦進行肉搏,倒是那個瘸子,似乎有些功夫。」
靳峰也站了起來,很友好地拍了拍孟中華的肩膀:「老孟啊,我們是朋友,所以我什麼話都跟你講。你也別著急,事情總會水落石出。這樣吧,反正中午也是休息,不如泡個澡,順便眯盹一會兒。」
孟中華做出一副深思的模樣。半晌,他說:「既然靳局認為這是一輛計程車,可以通過臨近出事地點的交通監控錄像找到這輛車。」
他知道孟欣有好多話要問他,可這會兒他連眼皮都懶得抬。
「不該問的不問,不該看的不看。」孟欣嫵媚一笑,「況且,像你這樣的人,我又怎麼能問得出來?除非你自己願意說。」
她說了句「我去收拾洗手間」,便出了卧室。
「算了?」靳峰坐了起來,盯著孟中華,「老孟,你也不想想,現在我們連蕭邦的來頭都沒搞清楚。一個身份不明的厲害角色,不明不白地死在大港,事情就這麼簡單嗎?如果上頭追查起來,還不是我的事?我能推得掉嗎?」
匕首深深剜入。蕭邦的肩膀抖動了一下。孟欣一用力,終於感到read.99csw.com刀尖碰到了彈頭。她輕輕地轉動了一下刀尖,一用力,彈頭彈了出來,鮮血隨之迸射而出。蕭邦的身體強烈地震動了一下,又恢復了平靜。
「蕭大哥!」孟欣叫了他一聲,過去搖他。
孟中華接過這塊米粉色的布條,見上面用血寫著個「王」字,似乎又是「玉」或「主」字。血跡呈黑色,已變得模糊。

房間就這樣出奇地延續著安靜。孟欣呆立窗前,一動不動。
靳峰沉吟了一下,說:「也有這個可能。王嘯岩這個人,看似很書生氣,但單憑他在藍鯨二把手的位置上穩坐龍庭,就絕不是盞省油燈。可是,王嘯岩殺蕭邦的理由呢?」
她輕手輕腳地出了卧室,穿過客廳,通過單元門上的「貓眼」向外看去。
她一直活在欺詐的世界里。她的工作使她不敢相信任何人,她也知道任何人其實都不相信她,就連她的親叔叔也一樣。可是,一個仍然有些陌生的男人,在最危急的時候突然來找她,並且信任她!她無法不激動!同時她也非常清楚,以蕭邦的能量,他不可能真的「無處可去」!
「我信任你!」蕭邦說。
靳峰點了點頭。
「知道。」孟欣接過,將精酒倒在刃上,用火機燒了一下。接著,她遞給蕭邦一塊被浸濕后疊起的新毛巾,蕭邦將它含在嘴裏。
蕭邦咬緊了牙,遞給她一張皺巴巴的紙條,「去藥店,照著這上面的東西買。儘快回來吧。」說完,他無力地靠在馬桶上,微閉雙眼。
「靳局是說,這塊布條有文章?」孟中華分析道,「蕭邦沒有時間包紮自己的傷,而穿皮鞋的人卻有。從整個過程來看,瘸子實際上不可能是主使人。那麼,受傷的一定是這個穿皮鞋的人。」
靳峰搖搖頭:「這個人非常狡猾,不然蕭邦怎麼會栽在他的手裡?從現場看,他當時就已經算準蕭邦要逃跑,否則蕭邦怎麼會輕易中槍?這個人受傷后,馬上就包紮了傷口,而且讓瘸子清理了現場。這些情況證明,他不會上醫院。」
「不用了。」蕭邦滿頭大汗,長吁了一口氣,「你屋裡這麼熱,衣服很快就幹了。」
「到我的床上去吧。」孟欣看了他一眼,「你還能走嗎?」
靳峰點點頭:「是這樣。不過你的看法好像有些武斷。你怎麼知道瘸子不可能是主使人?穿皮鞋的人受傷,是怎麼受的傷?是誰留下這塊布?留下來幹什麼?想暗示什麼?」
「要找到這輛車並不難。」靳峰說,「你沒來之前,我已經派人查read.99csw.com了。是有這麼一輛計程車,但這是輛被盜的計程車,早上剛剛接到報案。現在這輛車已經在一個衚衕里找到。車是空的。憑穿皮鞋的人和瘸子的作案手段,車上早已經處理過了,很難找到線索。」
「我不但能走,還能夠爬窗戶。」蕭邦還挺嘴硬,「不然,我怎麼進得來?」
「靳局是說,這個穿皮鞋的人躲在汽車的後備箱里,向蕭邦發起了攻擊?」孟中華問。
她進了洗手間,將門碰上,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孟欣一激靈。她的住處,知道的人非常少。會是誰?
孟欣蹲下身去,扶住了他,「趕快去醫院吧,你這樣挺下去,要出事的!」孟欣說這句話時,明顯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就要蹦出來。這次,她是真心的。
蕭邦微微一笑,「你倒是挺懂規矩。像你這樣的人,如果考軍事院校,進總參八局,一定是個能為國家建功立業的巾幗女傑。」
子彈是從左肩胛骨左側貼骨擦過,射入蕭邦的崗下肌。蕭邦遞給孟欣一把寒芒四射的匕首。「你知道怎麼弄嗎?」他問。
孟中華說:「靳局,我說句不該說的話。蕭邦死就死了吧,反正『12·21』這件破案子,誰都不希望它沉渣泛起。人都死了,就算查出真相,又能幹什麼?依我看,不如算了。」
這個一直讓孟欣看成謎一樣的男人,此時像一隻受傷的小兔。只是,他的眼睛還是鎮定的,看不出慌亂。
蕭邦忍著巨痛,微張發紫的嘴唇,對孟欣說:「本來,我以為你會晚些時候回來……」
「這個就不告訴你了。」蕭邦突然收住了話,「反正是個秘密機構。」
孟中華跨進包房時,靳峰已躺在床上,半眯著眼。
「王嘯岩。」孟中華說。
被窩裡很暖和,房間的暖氣也很燙,深冬的陽光輕柔地撫摸著透亮的玻璃窗。
「有,」靳峰說,「我還是簡單向你介紹一下吧。從現場看,蕭邦一開始並不知道除了瘸子之外這個穿皮鞋的人。蕭邦本人也穿皮鞋,他的腳印很淺。看得出,蕭邦到現在還在練功,不得了啊。但另外這個穿皮鞋的人,鞋碼比蕭邦的要大一號,估計身材要壯一些。」

靳峰沒有看他,而是自顧自地說:「當看到這塊布條后,我更加堅定我的判斷,結果有三:第一,蕭邦的確中槍入海,恐怕已經沒命了;第二,這是一個經過精心策劃的陰謀,瘸子是執行者,穿皮鞋的人是主謀或是監督者;第三,瘸子在現場故意留下這塊布,好讓我能夠找到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