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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

「我明白了。」蘇振海說,「我不會再問什麼問題了。但請田局長給我一點時間,我有點事要向家裡人私下交代,完事後就跟你們走,好不好?」
眾人一驚。如果「巨鯨」號不調頭,船的損壞在所難免,但絕對不會造成一起驚天的海難。原來,這最後的一擊,是蘇老船長下的手!
「蘇錦帆的計謀沒有得逞,暫時也不敢亂動。這時,她獲悉葉雁痕到醫院照顧正在療傷的我。結合前一段時間的情況,她覺得葉雁痕和我走得太近了,便將這個情況告訴了父親。蘇老船長經過考慮后告訴女兒:放心,總裁的位置,就是你的。蘇錦帆聽到這句話,當然十分高興。然而從蘇老船長的角度看,葉雁痕和我走得近,是非同小可的事。因為蘇老船長清楚地知道,我來大港,就是來查『12·21』海難的,而他的兒媳婦與我居然走得很近,心下非常生氣,同時對葉雁痕也恨了起來。如果以前蘇老船長是從公司利益出發來考慮葉雁痕的話,那麼這時的蘇老船長是從這起案子來看葉雁痕。蘇老船長此時雖然未見到我的面,但已通過耳目林海若女士了解了我的一些情況,隱隱感到我的背後有更強大的力量在支持,弄不好會將他暴露出來。於是,他想到了嫁禍於張連勤。張連勤製造這起海難的事,蘇老船長雖然並不十分清楚,但他隱約感到這起海難與他有關。於是,他一方面打定主意將我的視線往張連勤身上引,另一方面,他私下打電話給張連勤,讓他找人殺了葉雁痕。也許有人會問,蘇老船長這麼做欲意何為?這就是蘇老船長的高明之處。殺葉雁痕這件事情,表示他和張連勤心照不宣,捅出來對誰都沒有好處,是一種再結同盟的暗示。但是,讓張連勤沒想到的是,蘇老船長在安排了張連勤干這件事時,他又親自給靳峰副局長打了個電話,說自己獲悉張連勤有暗殺自己兒媳的傾向。於是靳副局長派特勤人員監視張連勤,追蹤殺手張保興。蘇老船長這麼做,已知道『12·21』海難再也捂不住了,最好找到一個替罪羊,這個人就是張連勤。於是,就發生了槍擊葉雁痕未遂一案。
「蘇老船長,您是一位令人尊敬的人。」蕭邦終於開了口,「但是,無論是什麼人,只要犯了罪,都要接受法律的制裁!」
蘇振海嘆了口氣,並沒有否認。「蕭先生,我只是奇怪,你又沒見過張大爺,怎麼知道張大爺就是我?」
蘇錦帆猛然一驚,臉色變得煞白。她無助地看著父親,張嘴叫道:「爸爸……」
場面又陷入死寂。良久,蘇振海斷然站起身來,對蕭邦說:「蕭先生,現在我只剩下一個問題:你是怎麼知道是我派徐媽去偷聽浚航與海若的秘密談話的?」
蕭邦就和田、靳二人站在風裡等著。
「因為你的眼神。」蕭邦說,「你不該在上車前回頭看了我一眼。我這人有個毛病,只要我認識的人的眼神讓我有了印象,認真地看過我一眼,我就不會忘記。」
眾人不知道蘇振海為什麼突然對葉雁痕說這句話。
「蘇錦帆為什麼要害葉雁痕?」蕭邦環視了一下眾人,繼續說道,「因為蘇錦帆想取代葉雁痕。這裏應該聲明一下,蘇錦帆女士跟『12·21』海難沒有關係,她心裏只有藍鯨,只有父親,只有總裁的寶座。她平時表現出對權力無所謂的樣子,實際上她一直想執掌藍鯨,成為女強人。這裡有個原因,是因為她的婚姻很失敗,嫁給了並不愛她的好色之徒王嘯岩,因此她希望能從其它方面彌補情感上的空虛,譬如權力。於是,她一面對嫂子葉雁痕示好,一面在公司培養自己的勢力。而更重要的舉措,就是緊緊地靠著父親。她知道父親非常愛她,這是她的底牌。但葉雁痕在總裁的位置上,的確做得很好,她又不能明著向父親要這個權力,所以一直在尋找機會。當這枚帶血的船舵出現在葉雁痕家以後,她就從保姆徐媽那裡知道了https://read.99csw.com。敏感的蘇錦帆意識到葉雁痕有可能是害死哥哥蘇浚航的兇手,因而認為有機可乘,便指使保姆徐媽拿走了這枚船舵。之後,她主動找到葉雁痕,出示了這枚船舵,說是在洪文光那裡找到的,意在擾亂葉雁痕的思路,使嫂子在混亂中露出更多的破綻。這裏需要介紹一個人,就是這邊正在昏睡的馬紅軍先生。馬先生從小被蘇老船長收養,與蘇錦帆雖然不是親姐弟,但勝似親姐弟。馬紅軍在海軍陸戰隊服過役,受過特殊訓練,其偵察能力和武功不在我和孟中華之下,因此為蘇錦帆提供了很多信息,這裏頭包括對王嘯岩的監控。隨著靳副局長和我對這起海難的深入調查,發生了一系列變化,蘇錦帆感到葉雁痕已處在深深的焦慮之中,對藍鯨的業務非常不利,而王嘯岩居然聯合外人開始算計藍鯨。蘇錦帆深感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於是下決心取代葉雁痕。而正在這時,葉雁痕心灰意冷,主動提出辭職。蘇錦帆喜不自勝,但越是這樣,她表現得越君子,反而讓單純的葉雁痕死活要將擔子交給她。蘇錦帆在徵得父親的同意后,怯怯地當了代理總裁。但她對嫂子實在太了解了,知道葉雁痕這個人比較情緒化,一旦失去了權力,會非常不習慣,早晚還得回來。雖然,葉雁痕在藍鯨內部樹敵不少,但大多數成員對她還是敬佩的。如果葉雁痕重新回來爭位,勢必對蘇錦帆不利。於是,蘇錦帆便與小馬合謀,讓徐媽將爆炸裝置放在門廳里,並在魚缸下放了那枚船舵。等葉雁痕回家,一直跟蹤她的蘇錦帆便打開了遙控引爆裝置,隨後逃逸。幸好葉雁痕命大,沒被炸死。可能大家會有疑問,這枚船舵,葉雁痕明明知道就在蘇錦帆那裡,怎麼會突然出現在爆炸現場?按常理蘇錦帆是最大的懷疑對象,但這正是蘇錦帆的高明之處。因為她知道葉雁痕內心已亂,而葉雁痕眼裡的小姑子是個謹慎之人,斷然不會幹這種蠢事,進而加劇了葉雁痕的疑惑。於是,蘇錦帆順利脫身了。
「好吧。」蕭邦立即止住了話頭,頓了一下,又說,「我保證只提到這些了。但洋洋是蘇浚航與林海若的孩子,是前不久鬧得沸沸揚揚的『蘇洋洋失蹤』一案的主因,我不得不提及。」
「是的。」蕭邦說,「表面上看起來,這的確有些矛盾,甚至您和張書記在昨天以前,都在想方設法算計對方,將責任和線索往對方那邊引。可是,今天,當您來到大港之後,一切都變了。您和張書記,因為要互相保護而迅速結成了同盟。」
院內的寒風中,站著兩排全副武裝的武警,子彈上了膛的槍被端成了兩條直線。
「既然蘇老船長提出早點結束,我也不想浪費大家的時間了。」蕭邦說,「蘇老船長這樣做,無非是為了四個字:情、權、利、政。簡言之,葉雁痕、王嘯岩、孟中華和張連勤四人的犯罪動機,全部集中在了蘇老船長身上。」
「謝謝蘇老船長提醒。」蕭邦清了清嗓子,「其實,剛才說這些,無非是說明一個問題:『12·21』海難,最大的陰謀者或是主謀,就是我們敬愛的蘇老船長!」
小馬突然放聲大哭。一個冷血殺手,此時竟如此脆弱!
所有的人都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
「就是您從桌子底下拿出來的那個竊聽器。」蕭邦說,「您拿出它晃了一下,並說您了已經將它弄壞,您是想告訴我,您處在威脅和危險之中,有人在阻止您為兒子報仇。但那個竊聽器,實際上正在工作,已經將我們的說話全部記錄下來了。你是想事後再分析研究自己是否說錯了話和我說了哪些話。」
果然,小馬睜開了眼睛,有些痛苦地看著蘇振海。
「當然,僅憑這『情、權』二字,或許並不能促使蘇老船長製造這起海難。他在盤算,除掉兒子之後,公司的利益不能受損。大家都知道,蘇老船長創辦藍鯨實屬不易,幾乎耗https://read.99csw.com盡了半生心血。而現在的蘇浚航,卻擅自作主,與瀕臨倒閉的雲台航運公司合作,成立了雲台輪渡公司,他一想到這件事就十分懊惱,恨不得馬上取消。但他又知道,這是張連勤在搗鬼。對張連勤,他越來越覺得這個當了官的門生漸漸偏向蘇浚航了,心裏十分生氣。然而這些都不是主要的,更主要的是,像雲台輪渡這樣的公司,基本上都是草台班子,只是揮霍藍鯨的家底,不會賺什麼錢。他心疼啊,自己打下的江山,豈能讓別人肆意糟蹋!於是,他想了很久,覺得與其這樣耗下去,不如痛斬一臂,毀了這個令他十分厭惡的公司!而雲台輪渡公司有政府背景,要實現這個目的,除非製造一起海難事故,那麼,這個公司自然就會被取消。而且,『巨鯨』號也上了高額保險,對藍鯨損失不大。因此,從長遠利益考慮,蘇老船長下決心為雲台輪渡公司製造一起海難,使之成為上級政府取締的事故公司。
「蘇洋洋失蹤一案的起因,就在蘇老船長猜測兒子並沒有死,」蕭邦說,「因此,蘇老船長才安排了這個局,意在引出蘇浚航。但蘇浚航並不上當,始終不露面,結果反而引出我被小馬槍擊、孟中華險些被小馬揭穿等諸多事情。這件事,應該說一開始連蘇錦帆都不知道,她是後來才逐漸明白的。是林海若先將洋洋藏了起來,再交給了小馬。經過了一番折騰,根本目的沒有達到,因此也要找個借口才對。於是,便依了小馬的意思,在孟欣的隔壁躲了起來,從而嫁禍給孟中華,以便收場。」
「還有什麼是裝的?」蘇振海似乎對他所說的問題越來越感興趣。
一直未說話的田光與靳峰交換了一下眼神,點了點頭。靳峰說:「除了蘇家的人,都出去吧。」
說到這裏,蕭邦突然停了下來。
「有問題嗎?」靳峰輕聲問田局長。
「那就得罪了。」蕭邦站了起來,斂容說道,「為表示對蘇老船長的敬意,我這次要站著說。首先,我還是要表達我對一位著名航海家和愛國者的敬意。蘇老船長對我國的航海事業甚至對我國海上力量的加強傾盡了畢生心血,這是我作為晚輩,需要學習的……」
「孩子,認罪吧!」蘇振海突然流出了熱淚,「其實,我讓你去殺你哥哥時,我的心,也在絞痛!」
可是,邵劍雄已在那次海難中失蹤,目前看來死亡的可能性更大,又有誰能舉證是蘇老船長命令他的呢?
「哦?」蘇振海問,「為何會變化得如此之快?」
幾名警察走過來,分別給王嘯岩、徐媽上了銬子;孟中華和許四早已上了銬,直接被警察帶進了車裡。
「因為事情在變化。」蕭邦說,「當你們在互相掐的時候,你們雙方都留了後手,因為你們並不知道這次複查『12·21』海難的力度到底有多大。但是,當你們確定到了最後,就只有我和靳副局長在台上唱戲時,你們的思路就變了。張書記迅速解除了靳副局長的權力,收了靳副局長撒出的網;而您也不能沒有動作,於是您就迅速來了大港,其目的主要是做兩件事:第一件,殺死我,然後再同張書記動用關係擺平這件事;第二件,重洗藍鯨的牌,徹底罷免葉雁痕,確立蘇錦帆的總裁地位。這兩件事,第二件容易得多,因為是您說了算;第一件要麻煩一點,因為當時您不知道我在哪裡,也知道不易對付。於是,您找到了曾屢受您恩惠的大港海事局副局長李海星,讓他擔當殺我的負責人,由您的司機兼保鏢老張和他的師弟宋三鞭配合。這個計劃想好后,你與張書記通了話。張書記為保險起見,還派出了他豢養的打手李二兄弟,一起到海邊執行您的計劃。您與張書記約定,如果將我殺死,那麼這起海難的複查就可以告一段落了,再有誰來複查,其破綻就會越來越少,最後只能不了了之。再說,您已與張連勤謀划好了殺死我以後的對策,就是從九*九*藏*書藍鯨調出巨款,動用上層關係擺平此事。所以,您一直在等李海星的電話。可是,您萬萬沒想到,田光局長早已對張書記的罪行有所了解,便讓靳副局長自行走脫,找到了郭鳳潮,通過郭鳳潮拿到了省紀委劉書記的尚方寶劍,立即行動,一舉將這些爪牙抓獲。當您接到李海星的『報喜』電話時,他剛剛被捕。」
靳峰突然走過去,拍了拍小馬的肩膀,大聲說:「別再裝了,戲演完了。」
「最後,還得說到郭鳳潮這個人。在這一點上,蘇老船長和張連勤是一致的,都希望郭鳳潮下台,只是兩人沒有商量過而已。因為郭鳳潮這個人很不識時務,總是對藍鯨集團很嚴厲。蘇老船長固執地認為,這是政治原因。幾年前,現任大港市政府秘書長的江楓,還是市文化局局長,與時任交通局局長的郭鳳潮平級,當時二人皆被提名為秘書長候選人。結果是江楓當選,郭鳳潮落選。雖然江楓是憑自己的實力上去的,但由於江楓是蘇老船長的乾兒子,郭鳳潮認為是蘇老船長做了手腳,因此懷恨在心。不過,郭鳳潮很快也當上了副市長,雖然級別與江楓一樣,但畢竟不是常委,心理落差很大,因此格外努力。郭鳳潮上升僅一年,就在交通方面抓出了政績,眼看有成為常務副市長的可能,蘇老船長就著急了。大家都知道,蘇老船長這個人,誰要是跟著他,聽話,他就會不遺餘力地保護誰。如果郭鳳潮真的當上常務副市長,那麼他的乾兒子就要吃虧,除非郭鳳潮下台,才能免去後患。
蘇振海閉上了眼睛。
門被打開,外面寒風刺骨,漆黑一團。蕭邦突然感覺自己好冷。
田局長嘆了口氣,沒有直接回答靳峰的問題,而是說:「兄弟,明年我就退了。藉此機會,我送給你一句話:警察,首先是人,要多體現人道的一面。」
直到現在,他的表現仍然像一個聽說書的聽眾那樣專註。
又是舉座皆驚。
這句話說得蒼涼,大家的心都為之一沉。
蘇振海點點頭,說:「願聞其詳。」
蘇振海又嘆了口氣,才緩緩地說:「現在我明白什麼叫多此一舉了。謝謝蕭先生的解釋,讓我長見識了。」
「蕭先生,有話就說嘛。」蘇振海坐得久了,似乎有些倦意,「我的孩子們都在這裏,但你不要忌諱。人生禍福相依,該來的,總會來;該結束的,總會結束。」
「哦?」蘇振海並沒有吃驚,「何以見得?」
接著,傳來了葉雁痕和蘇錦帆撕心裂肺的哭聲。
「現在我可以告訴大家,我見到的那位『張大爺』並不是張連勤的父親,而是現在坐在輪椅上的蘇老船長。」
蘇振海接著說:「蕭先生,現在,你該說出你真正想說的了。夜深了,大家也該休息了。」
「已經查到。」蕭邦說,「他就在這裏。」
「蕭先生!」直到這時,蘇振海才揚手打斷了他,「拜託,請給老朽留點面子吧。」
「別打岔,孩子。」蘇振海用手勢止住了她。
「因為是徐媽告訴我的。」蕭邦說。
「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蕭先生休要再提。」蘇振海打斷了他,「也許,蕭先生覺得頭緒過多,看來我得提示你一下,是不是接著剛才的話題說,會更好一些?」
「唉,」蘇振海又一聲長嘆,「為什麼我越老越糊塗?雁痕哪,你記住,以後做事,千萬別班門弄斧啊。」
「如果說蘇老船長因為兒子做了對不起父親的事便要殺他的話,還不夠有說服力。那麼,這裏必須提到關於『權』的問題。也許大家會想,蘇浚航的總裁之位都是父親給的,怎麼會有這個問題?事實並非如此。剛才講過,蘇老船長愛國,又對國家有很大的貢獻,但同時他又是個極其強權的人,加上精力旺盛,總想持續體會那種『一切盡在掌握』的感覺。在蘇老船長退居二線、當董事局主席之後,他仍然牢牢地抓住藍鯨的權力不放,使蘇浚航感到很掣肘,等於當了個傀儡總裁。這對於心高氣傲的蘇浚航而言,比九_九_藏_書死還難受。於是,他開始大力實施擴張計劃,兼并收購公司,並促成兩家控股企業上市。同時,他大力對藍鯨內部實行改革,提高了員工的待遇,深受大家擁戴。這樣一來,蘇老船長慢慢地就真的變成了『太上皇』而不是發號施令的幕後掌權者,因此極其失落,慢慢對兒子擅自作主產生了強烈的抵抗情緒。到後來,兒子居然連招呼都不給他打,就獨自運作項目,譬如成立雲台輪渡公司這樣的例子。蘇老船長非常惱怒,曾找兒子談過。但一來蘇浚航翅膀硬了,二來兒子對父親佔有她心愛的女人十分憤恨,因此對父親的指示口頭應允,私下又是一套。這使蘇老船長十分震怒,一度動了殺機。因為兒子干到這個份上,罷了他難以服眾,除非將他除掉。不過,他的這種想法始終游移不定。直到有一天,他讓視他為恩人的心腹徐媽偷聽了蘇浚航和林海若女士的談話,兒子竟然說要『殺了他』,他才下決心提前動手。
小馬閉上了嘴巴。
良久,他擦乾眼淚,恨恨地對蕭邦說:「你怎麼能夠判斷是我?」
「其實,蘇老船長您並沒有遭遇什麼車禍。」蕭邦突然盯著他,「您這樣做,無非是使了個障眼法而已。」
蘇振海呆了半晌,似乎從深思中回過神來,突然問蕭邦:「蕭先生,你說浚航被人槍殺,兇手是否查到?」
就在靳峰磕腳的當兒,只聽客廳內「砰」的一聲槍響,震得被塗上了一層霧氣的窗玻璃微微地顫動了一下。
蕭邦說:「我還是從開頭說起吧。第一,我進入新海景小區時,小區門崗燈火通明。那時已是深夜一點多鍾,保衛室和門口還亮著燈,不合常規;第二,幾個保安正在打牌,但我明顯看見其中一個保安連牌都拿倒了,神情也有些慌亂,顯然是剛剛抓了牌做樣子的;第三,那個拿住戶登記簿的保安,怎麼會一下子就翻到了張大爺的房間號?除非有人事先告訴過他;第四,我進入房間后,發現那個女保姆就是林女士扮演的,雖然林女士的演技一流,連眼神都能得變得獃滯,但畢竟時間倉促,林女士身上的那種香奈兒香水的味道還在,試想一個農村出來的保姆,怎麼會用得起這種昂貴的香水?第五,我進入房間后,見床上的病人絲毫不像長年半身不遂的人,因為這種病人通常面部肌肉會萎縮,而我看到的『張大爺』雖然眼神顯得憔悴,但臉部仍然很豐|滿,況且我就是易容專家,自然知道是做了手腳的;第六,張大爺是農村人,按方言,帶個『俺』字是很正常的,但如果仔細將那晚的話琢磨一下,就會發現,那些條理清晰、用詞貼切的句子中加入這個『俺』字,要多彆扭有多彆扭,一個鄉下的村支書說話,不是那種口吻,也無那種水平;第七,雖然『張大爺』在話中極力表明兒子是個『好官』,但頗有『此地無銀』之嫌,他實則在暗示我,張連勤有這種作案動機。試想,一個父親怎麼會將兒子的私情向來歷不明的所謂公安人員透露?聯想起蘇老船長有意無意地告訴我張大爺的所在,其目的就是引我到那裡,促成我對張連勤書記的懷疑。」
靳峰迴答了這個問題:「警方通過通信公司的記錄查詢到,在邵劍雄強行調頭的前五分鐘,的確有一個青島的電話打到邵劍雄的手機上。經查,這部手機,是以蘇老船長的司機老張的身份證登記的。」
張連勤走到最前面。突然,兩個高大的身影攔住了他的去路。其中一個高個中年人說:「張書記,這邊請。我們是省紀委的,你將在規定的地點、規定的時間向組織如實交代情況。」
「好吧,」蕭邦說,「那就還是從葉雁痕女士說起。說起來,葉雁痕兩次遭到伏擊,一次是這個門廳里發生爆炸,一次是剛才靳副局長所說的張保興伏擊一案。這兩次看似沒有關係,其實都有聯繫。第一次,當然是有人故意安排的,這個人,就是坐在這裏的蘇錦帆女士。」
「看樣子,我是犯了read.99csw.com大罪了。」蘇振海淡淡地說,「蕭先生,你儘管講。我已經過了75歲了,明天,就是我76歲的生日。實際上,我已經活夠了,也累夠了,我不會再擔心什麼事。今晚,田局長、靳局長也來了,我想門外還有很多人,只是這屋裡太小了,裝不下,就先委屈他們挨點凍吧。這麼冷的天,有那麼多人來看我,我已經很感謝了。」
靳峰突然並起腿,向老局長敬了一個禮。
只有蘇振海,仍然顯得那麼平靜,似乎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在這種複雜的背景下,蘇老船長製造了這起海難。當然,他製造的方式與其他人都不同。除了引爆車輛,最主要的是他牢牢抓住了船長邵劍雄。在這裏,我不得不多講兩句:邵劍雄出身貧苦,父母雙亡,從小受舅舅一家的白眼,考上大學卻無錢去上。蘇老船長知道后,便主動幫助他,等他畢業后又讓他到藍鯨工作。邵劍雄對蘇老船長的感情,甚至超過了普通家庭的兒子對父親的感情。因此,當大家都在罵『巨鯨』號船長調頭是個大失誤時,又有誰知道其實這是蘇老船長下的命令?」
「其實,蘇老船長演得已經非常好了。」蕭邦說,「但至少有七個疑點證明那位躺在病床上的人不是張大爺。」
事情本就這麼簡單。
「我在您的書房與您長談完畢,您習慣性地起來送我出門。但當您腿部肌肉剛剛開始用力時,您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腿『受傷了』,於是趕緊用手扶了一下輪椅。這個細節,剛好被我看見了。」
蕭邦看了他一眼,顯得有些遲疑。
於是,大廳里的人紛紛往外走。葉雁痕和王嘯岩也站了起來。蘇振海和藹地說:「雁痕,你留下。」王嘯岩以為丈人會叫他,可蘇振海再也沒吭聲,他只得悻悻地跟著往外走的人出去了。這些人是張連勤、田局長、靳峰、徐媽、孟中華和許四,蕭邦走在最後。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那裡,只有一個昏迷不醒的小馬。
張連勤什麼也沒說,就跟著他們上了一輛小轎車。
「所以,在我未去青島之前,這些策劃都已經在進行中了。這個時候,我去了青島,拜訪了蘇老船長。這次拜訪,其實是蘇老船長想摸我的底,他先用令人熱血沸騰的歷史故事樹立了自己的高大形象,繼而將責任推到了張連勤身上。但那晚談話結束,蘇老船長認識到我並沒有完全受他影響,而是產生了新的懷疑,便改變了原有的計劃,製造新的混亂。我當晚擺脫蘇老船長保鏢兼司機老張的糾纏后,本來是想連夜趕回大港,配合靳副局長行動。因為在去青島之前,我們有過約定,由我去摸蘇老船長的底細,而靳副局長開始布網,將所有犯罪嫌疑人一舉抓獲。然而,當晚已無青島到大港的航班。我在無意中聽蘇老船長說自己被車撞傷,就是張連勤安排人所為,是在蘇老船長前往張連勤老父親的住處新海景小區的路上發生的。於是我隻身去了新海景小區,見到了張連勤的父親張大爺。
蘇振海沒有說話,默默地將圍在脖子的上餐巾摘了下來。他想了一會兒,問蕭邦:「那麼,按蕭先生所說,我既然想嫁禍給張連勤,可是,為什麼我們又坐到了一起?這是不是有點矛盾?」
雖然大家早有心理準備,但當蕭邦說出來時,大家還是不約而同地張大了嘴巴。
蕭邦接著說:「首先說情。這一點,由於蘇老船長德高望重,我就點到為止吧。蘇老船長對林海若女士非常疼愛。大家都知道,林女士是蘇老船長從街頭撿回來的棄嬰,從小對蘇老船長就非常崇拜和依戀。林女士長大后,的確是位絕色美人,可以說人見人愛。尤其是蘇浚航,對林海若更是如痴如醉。當然,後來的小馬和王嘯岩也對林女士十分垂涎,可是林女士只愛兩個人,那就是老船長和蘇浚航。這是一種複雜的情感,蕭邦知識有限,無法解釋這種情結,但事實卻是這樣。於是,就有了林女士堅持嫁給蘇老船長卻為蘇浚航生下了孩子洋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