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掌柜很快轉移了話題，一個老問題被他再次提了出來：「你當初究竟為什麼？」

「別再追問這事了，掌柜的，」在晃悠的燈光映照下，阿雄臉上呈現出一種哀怨而又嫵媚的動人之色，「都過去這麼多天了，知縣大人早就定案了。」

阿雄毫無表情地說：

陳掌柜自從建了蟋蟀房之後，家裡的生意基本上都移交給管家王爵亭了。陳掌柜除了在和縣有百畝良田出租給佃戶，他還從已作古的老父那裡繼承了一個規模很大的醬園店和一個豆製品的作坊。陳掌柜由於少東家突如其來的訛詐而輾轉反側，難以成眠，便要身邊的侍佣去豆腐坊舀來一碗豆漿，陳掌柜喝下豆漿之後，才倏然想起今晚答應阿雄跟她過夜的，便在這時候推開了阿雄的門。見阿雄尚未成眠，心中頓生一股疚意。

陳掌柜追問道：

「掌柜的，」阿雄放下心來，ｒｅａｄ.99csｗ•ｃom轉而問道，「有一點我不知當問不當問？」

「阿雄，你必須跟我說出實情，我求你了。秦鍾到底是怎麼死的？」

陳掌柜啞然失色。在陳掌柜奇怪的沉默中關於陳府的又一個秘密便形成了。頓了好久之後，陳掌柜的回答明顯帶有敷衍搪塞的成分。

「知縣對陳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傳訊了，」阿雄補充道，「連大太太都沒漏過。」

一到天氣轉暖的時候，陳府的豆腐坊就要夜司開磨，豆腐和乾子、千張若要白天磨製，就要到第二天才能出售，而暖和的天氣會使擱了一夜的豆製品變壞變餿；夜間磨製，當天就可以出售，這樣能保證豆製品的清新鮮潔。陳掌柜擁著阿雄入睡的時候，豆腐坊的師傅已經從驢圈裡拉出毛驢，套上眼罩，開始磨豆腐了。

陳掌柜傻傻地樂了。

「那時候年輕，不懂九_九_藏_書事。」

這一夜，在陳掌柜於三星偏西時分匆匆去了阿雄屋裡之後，有一人影在阿雄屋外逡巡了一會兒，好像在窺探屋內談話的內容，這人影會不會是王爵亭？

「因為老爺都喜歡小妾。」

陳掌柜沒料到阿雄今晚的反應平淡。阿雄心事重重。陳掌柜在和阿雄完事之後，決定就秦鍾的事再談談：如果是阿雄害了秦鍾，他替她擔著還值得；如果確實不是阿雄害的秦鍾，那麼他也就不能任那孽障胡作非為。

王爵亭在陳府成為舉足輕重的人物也就理所當然了，但很少有人注意到王管家在操持豆腐坊和醬園之外還會想些什麼、做些什麼。

陳掌柜進來的時候阿雄還躺在床上苦思冥想。

陳掌柜沉吟片刻，說：

「今天，噢，已過了半夜了，」陳掌柜說，「是昨天，昨天那逆子要挾我來了，說是我要他害死了秦鍾，我若不給reａｄ.9９cｓｗ•cｏｍ錢讓他去賭，他就上縣衙自首去。」

阿雄說：

其實，有了三十兩銀子的少東家這一夜無論如何也不會待在陳府的，即使一下子輸得精光，他也不會輕易離開那裡。何況那一夜少東家非但沒輸，反而贏了一些。

「有這回事？竟有這回事？」阿雄的神情激憤，「少東家豈能如此卑劣，秦鍾之死明明與你毫無干係，他怎麼能捏造事實，陷害他親爹？」

陳掌柜在三星偏西的時候才進阿雄屋子。

「沒有。」

「有什麼，你就問吧。」

「也許是縣衙傳過她，」阿雄急中生智，「她大概說了一些好話。」

「那傻女子真會討巧賣乖呀！」陳掌柜嘆道。

「她說什麼？」阿雄立即警惕地瞪著眼，心裏一陣發虛。

誰也無法肯定。陳府家丁仆佣期待阿雄深夜做|愛時的叫喚聲已期待了許久，而這一夜顯然令他們失望，於是便有性九-九-藏-書急者去阿雄門前窺探究竟，這種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陳氏豆腐坊和醬園出品的豆製品和醬腌菜並不僅僅在本地出售，每到冬天，就有來自全國各地的貨船停靠在蟋蟀河埠口上，拉運陳氏出品的豆製品和醬腌菜。陳府祖傳製造的豆製品和醬腌菜當時聞名遐邇，可在後來的縣誌上卻銷聲匿跡，其原因至今無從考證。有人推測，大概是撰志者偏重於對陳天萬本人的興趣了。而陳天萬本人除了以他的蟋蟀房震徹縣史外，幾乎跟他老祖宗留下來的豆製品和醬腌菜無緣，一切都似乎是老管家王爵亭在操持。

「為什麼？」

「有也看不出來，他在水裡泡了那麼長時間了，」陳掌柜說，「我聽梅娘說……」

「可能是的。」

「掌柜的不是個風流好色之徒，怎麼會娶上一個風塵女子為妾呢？我聽說你是在翠苑樓跟她相識的，我怎麼也想象不出掌柜的會去那種九_九_藏_書地方啊！」

「我喜歡當小妾。」

陳掌柜問：

阿雄說：

「是他自己掉到井裡的，沒有人害他。」

「無論如何，你要跟我說出實情，」陳掌柜說，「是不是你用砒霜害死了秦鍾？」

阿雄知道他問的是什麼，關於她成為他的小妾而沒有和秦鍾結合的原因。阿雄在和陳掌柜繾綣溫柔之中曾產生過告訴他的願望，終因事件過於荒誕過於聞所未聞過於傷風敗俗而沒有勇氣和盤托出。此刻，阿雄的回答肯定不是事情的全部和核心，這一點陳掌柜是非常清楚的。

不過那人影陳掌柜沒有發覺，阿雄也沒有發覺。陳掌柜即使發覺了也肯定會認為是那孽障。

「梅娘說，知縣大人如此定案是得虧了她，這是怎麼回事？當初我認為是那傻女子說的瘋話，也就沒當真。縣衙定的案子怎麼可能得虧了她？」

「真是如此嗎？當時沒有在秦鍾屍體上發現被砒霜害死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