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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6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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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你的意思,秦鍾確實是被害死的?」
王管家在一個盛水的大缸里洗了洗手,然後說:
「你認為誰乾的?」
「少東家豈能如此無禮,」王管家在房間里踱著步,兩撇尖尖的眉毛一弔一弔的,臉上呈現一副憤怒之色,「如此說來,當初打斷他的腿也不是什麼值得抱愧終身的事了。」
王管家對秦鍾暴死古井那天夜裡的事一點也憶不起來。
陳掌柜說:「上你屋裡吧。」
陳掌柜猛然憶起他找王管家是想談兒子的事。面對兒子的要挾,陳掌柜焦頭爛額。
「當心我把你那條腿砸斷。」
王管家說:「不管是怎麼死的,知縣大人已定了案,又過去了這麼長時間,就不會再翻案了。」
陳掌柜說:「當真不理他?」
「有事我們上前院屋裡談吧。」
少東家乜了一眼老掌柜,從鼻孔里九-九-藏-書哼出一股氣流,便頭也不回地徑自拐去。
自從被少東家要挾去五十兩銀子之後,陳掌柜就一直愁雲滿腹,一看到少東家就像看到魑魅魍魎一樣躲之唯恐不及,昨夜盤問了半天仍未從阿雄嘴裏套出實情,陳掌柜舉措無當,無計可施,他不知道該如何從目前的困境中解脫出來。
王管家卻一直未能釋懷,對那一夜反常的睡眠疑惑不解。
王管家唏噓道:「唉,真是不可理喻!當年老太爺盼孫子盼得眼睛出血,沒想到如今的孫子是這等貨色,老太爺在天之靈也不得安息啊!幸虧老太爺早早作古了,否則也會被他氣死。」
王管家把陳掌柜領進自己的屋子。陳掌柜掩上門之前叫來了一位僕人,要他轉告一下膳房,今晚遲一點開飯,他和管家要談一點事情。僕人走了之後,陳九-九-藏-書掌柜說:
陳掌柜便把少東家的訛詐要挾之事一一說了。
他倆來到前院時,已經快要開晚飯了,膳房傳來了濃濃的肉香。
有一點人們也許並不知道,陳掌柜虛晃一槍不是給別人看的,而是給王管家看的。
「噢,隨便來看看。」
「還抱愧終身?當時我就沒有什麼愧意。」
「據你判斷,秦鍾到底是怎麼死的?」
王管家仔細回憶了當時用膳的所有細節,沒有覺出什麼異樣。
「案子已經結了,是秦鍾自己掉進井裡的,想必他也翻不了,知縣大人不會聽他一派胡言的。」王管家說。
「當然。」
王管家陰險地笑了笑。
「那一夜的情況你還記得嗎?」陳掌柜問。
「不理他,讓他去縣衙好了。」
因為那一夜他睡得很沉。
「找我有事嗎?」王管家不冷不熱https://read.99csw•com地問。
陳掌柜面對著雙手沾著醬渣的王管家時,突然不知道因何找他了。
王管家問:「掌柜的,出什麼事了嗎?」
「我現在怎麼辦?」陳掌柜正言道。
陳掌柜無法料到的是,王管家對秦鍾的死同樣也很感興趣。王管家的「興趣」里藏著什麼樣的「禍心」,陳掌柜無法知道。
儘管陳掌柜說是來隨便看看,老奸巨猾的王管家還是看出了陳掌柜有話要說。
陳掌柜在院內獨自怔怔愣愣地站了好大一會兒,這之間,他簡短地回憶了一下好多年前那個下著雨的深夜他要家丁砸斷少東家的腿的情景。他不明白那個壯壯實實的一擔能挑三百斤米的家丁為何要逃了。他當時一點兒也沒有責怪他出手太重,他卻自己嚇自己,跑了。陳掌柜真想找到那個家丁,讓他用同樣的方法砸斷少東家九-九-藏-書的另一條腿。可陳掌柜知道,這一輩子他可能再也找不到那個家丁了。
王管家說:「我不知道。」
王管家沉吟不語。
王爵亭在陳掌柜父親在世的時候,是他們家的夥計。陳掌柜父親去世后,他開始當醬品房的大師傅。后因陳掌柜一門心思玩斗蟋,他便榮升為管家。王管家兢兢業業地操持著陳府裡外大事,平常很少言語,陳掌柜對他是既放手讓他掌管事務又有些隱隱的戒備,這種矛盾心理陳掌柜也不知道是如何產生的。他總覺得這個孤兒出身的王管家有一個很隱秘的野心,就是接管陳府祖傳的兩個作坊,成為這裏的主人。不放手讓他經營生意,陳掌柜又實在騰不出時間和精力來繼承祖業,正因為有了王管家,陳府的祖業至今仍興旺發達。當然,陳掌柜對生意上的事也不是一概不管。蟋蟀沉寂的季節,read.99csw.com陳掌柜還是經常去店堂和作坊處看一看的,陳掌柜不知為何要在家丁仆佣面前造成這樣一個印象:他是把做生意放在第一位的,而玩斗蟋則是第二位的。陳掌柜說:我是除了做生意,就是玩斗蟋。其實知情人都知道,對生意的偶爾插手僅是虛晃一槍而已,陳掌柜的心中第一是蟋蟀,第二還是蟋蟀。
陳府共有相毗連的三個大院,前院是住宅區,中間院子主要是豆品作坊,而後院則是醬品作坊。陳掌柜來到後院,在醬缸之間找到正在指導家丁翻醬的管家王爵亭。
「當初還怪我手軟,沒叫家丁把那孽障兩條腿全打斷了。」
傍晚時分,陳掌柜見少東家往外走。他知道他是去魔天元賭場,便叫住他,呵斥道:
王管家睡覺向來警覺,偏偏那一夜睡得沉,王管家犯疑,莫非前天晚上他的飯食被人下了迷|葯,讓他夜裡醒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