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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1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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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貓跳到茶几上,悠長地叫了一聲,阿雄把小花貓抱起來的時候,豆兒感到屋子裡的空氣陡然異常起來。
「怎麼不記得,除了去棉花地捉,還經常去蟋蟀河捉。那時,阿雄跟秦鍾常常單溜,就剩我倆在蟋蟀河邊時,你還常常哭鼻子。」
「真像做夢一樣。」
少東家在阿雄屋裡感到很局促,捧著茶杯的手似乎還有點抖,他朝豆兒機械地笑了笑,然後對著阿雄說:
「我不會賭錢,也從不嫖娼,但我謀生的地方,離不開賭場和妓寮。」
「你怎麼說得我稀里糊塗。」
王士毅的眼睛不敢正視阿雄,堂妹的形象也早已不是記憶中的那般模樣了,伶俐活潑的小女孩已長大成人,宛如一個端莊嫻雅的少婦。王士毅在魔天元賭場不止一次和陳金坤相遇,而知道他就是堂妹所嫁的那個男人的兒子則是今天上午的事。王士毅雖然過著遊俠一樣的漂泊生活,但關於堂妹的情況他卻通過各種途徑打聽問訊,所以她嫁給和縣的陳天萬做小妾他早就知道了。知道此消息,王士毅于百https://read.99csw.com思不解之中喝得爛醉。那是在巢州,時值巢州降大雪,王士毅在一家妓寮里為歌女們寫歌詞,很長一段時間,王士毅就是靠為這家妓寮寫歌詞為生。那個大雪紛飛的晚上,王士毅正在創作一首新歌詞的時候,屋子裡闖進了一個嫖客,這位嫖客聽一位小廝說他的同鄉在這裏,而見面之後彼此愕然繼而欣喜若狂,豈止是同鄉,嫖客原是巢湖縣王氏錢莊的夥計,跟王士毅是好友。他鄉遇故人,而且是在天寒地凍的冬夜,王士毅自是百感交集,淚水潸然而下。從這位嫖客嘴裏得知堂妹的消息,王士毅更是迷惑、痛苦不堪。知道堂妹的下落,王士毅便顛沛輾轉來到和縣,王士毅來到和縣原是想看看堂妹的,更主要的是要了解堂妹為何沒嫁秦鍾而成了一個小妾。可一到和縣,關於陳府大院,尤其關於秦鍾暴死的種種傳說,使王士毅望而卻步。王士毅恍恍惚惚之中自我恐嚇,似乎秦鍾之死與他有關,殺害秦鍾的兇手是他。雖然他也知道這九*九*藏*書個案子早已了結了,但和縣婦孺皆知此案疑點百出,總有一天會真相大白。王士毅的流浪生活,大多數情況下是以妓院、賭場、煙館、酒肆為落腳點的,他憑著自己肚子里的那點墨水,或者說書彈唱,或者撰寫歌詞,三教九流雲集之所便是他謀生之地。王士毅先是在翠苑樓待了幾天,十八刀娘對這位遺褐的窮公子毫不賞識,王士毅被十八刀娘打發了之後便逐步走向陳府所在的姥橋鎮,但他知道自己是不敢貿然闖進陳府見堂妹的,便在魔天元賭場待了下來。得知那個瘸子是陳府的少東家之後,王士毅便下了天大的決心,跟著少東家來到陳府。
「你是怎麼知道的?你離家這麼多年也沒音訊,你在外面都做了些什麼?你不會是靠賭錢為生吧?」
大家都處於僵持之中,長久沉寂之後,豆兒說:「堂哥,你現在還捉蟋蟀嗎?那時你在家,常帶我去棉花地捉蟋蟀,還記得嗎?」
少東家站在門口,似乎猶豫是否進來,阿雄立即招呼道:
「我還知道秦鍾死了。我什麼九-九-藏-書都知道。」王士毅把茶杯放在茶几上,垂著頭。
豆兒的話還沒出口,就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阿雄的堂哥王士毅這一年的春天來到陳府的時候,他已由一位紈絝公子淪為潦倒不堪的乞兒。在阿雄的印象里堂哥一表人才,舞文弄墨、琴棋書畫、無所不通。幾年之後阿雄面對的則是一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神形憔悴的全然陌生的堂哥,阿雄驚愕萬分。堂哥嗜酒如命,這一點她早有所聞。伯父伯母在堂哥十四歲那年相繼辭世,堂哥漂泊流浪生涯也是自那一年開始的。阿雄隱約記得堂哥是頂著赴京趕考的名義離家流浪的。王士毅之所以謝絕親戚對他的領養而獨自外出,是因為他覺得那樣可以自由自在地喝酒,父母當初對他的約束讓他痛苦不堪,他不想再受到新的牽制。當他跟阿雄父親說他要闖蕩江湖一番時,遭到嚴厲拒絕,沒過幾天他便換了一種說法,說是要赴省城參加三年一度的鄉試,其實阿雄父母都知道這是一個幌子,在覺察到他離家出走的決心已牢不可破時,阿雄父https://read.99csw.com母也就沒有強留,任他去了。一去就是數年毫無音訊。阿雄沒想到她和堂哥重新見面是在和縣的陳府大院,更沒有想到領著堂哥來見她的不是別人,而是少東家陳金坤。
少東家說:「他在賭場的作用可大了,不論是押寶還是擲骰子,還是推牌九,莊家在揭底之前都要吆喝一段小曲,這是賭場的慣例。莊家吆喝一段小曲既穩定了自己的情緒又給賭場造成了一種氣氛。有的莊家自己吆喝,有的則是請別人代替,王士毅就是專門替莊家吆喝賭曲的,莊家不管輸贏都要付酬金。當然,莊家若贏了,付得自然多一些。」
阿雄說:「堂哥,你在賭場幹什麼?你知道我嫁到和縣來了嗎?」
「原來如此……」阿雄嘆道。
「那……在妓院也是唱曲的?在干那事之前為他們唱?」
阿雄喊了一聲「堂哥」之後,眼淚便涔涔而下,她再也沒料到堂哥——當年儒雅白凈的一介書生會潦倒到如此可憐的地步。阿雄把膽怯甚至有些鬼祟的堂哥引進了自己屋子。
阿雄是在愣怔了許久才別彆扭扭地九-九-藏-書喊了聲「堂哥」的。
豆兒用一個小銅壺提來一壺水,給王士毅沖了一杯茶。豆兒對阿雄的堂哥也不陌生,只是跟阿雄一樣,為王士毅的變化而驚愕。王士毅家跟王氏錢莊毗鄰,王士毅雖然不常來阿雄家,但那時候阿雄經常帶著秦鍾和她上堂哥家玩,豆兒記得王父王母去世時她還流了淚。
阿雄在別人提到秦鍾的時候,臉上卻無法擺脫一種憂戚之色。
「該死,」阿雄的臉一下子羞紅了,說,「你的嘴越發放肆了。」
「那種地方總是有很多歌女,」王士毅說,「我為歌女寫歌詞。」
豆兒那時跟阿雄一樣稱呼他堂哥,豆兒延續著當初的稱呼時,王士毅感到有一股酸楚的暖流在心中浪涌。
王士毅和少東家懷著不同的心情看了阿雄一眼。
「快進來,少東家。」
「大少爺,請用茶。」
「我是今天才知道他是你堂哥的,否則前幾天我就把他帶來了,他在魔天元已經好幾天了。」
少東家進來之後,豆兒給少東家也沖了一杯茶。豆兒用一種戲劇化的語氣說道:
「堂哥真壞,幹嗎要揭我的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