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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4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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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兒一時不知說什麼,她的表情里包含著什麼,阿雄是明白的。
「你對掌柜的實在是太好了。」
「假如我要是不在了,陳掌柜會像失去這隻長顎蟋一樣大病一場嗎?」
豆兒被阿雄拖拽到屋裡之後,忍不住笑了起來:「你以為我會尋短見?」
「剛才鬧了嗎?」
「都這麼說的,只有你大小姐還蒙在鼓裡蒙了那麼長時間,其實家丁仆佣都知道這事。」
泥爐的火很旺,葯鍋已咕嘟嘟地響了,阿雄把小杌凳移開一點點,露出一絲罅隙,「水一開了,就不能捂實蓋子,露出一點點讓它冒氣,這樣熬的中藥藥性最好。」
「堂哥這段時間心裏慪著氣,你多讓讓他。至於會不會是他乾的,那是另一回事。被人懷疑為盜犯,心裏總不是滋味吧?」
「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我堂哥本來性格就喜怒無常,你跟他在一起這麼長時間了,還沒有覺察?」
「據你看,掌柜的看他的長顎蟋,跟著我,哪個重?假如我要是上雞籠山遇上他本來的二房珠珮那樣的事,陳掌柜會丟下長顎蟋來救我嗎?」
「嚇死我啦,你這個死丫頭。大雨天的,站在井邊愣什麼神?」
阿雄拿一條幹爽手巾讓豆兒擦著臉上的雨水。阿雄望著豆兒的眼神充滿一種悲憫,說:「又跟我堂哥鬧彆扭了?」
「你若猜得沒錯,我不就跳井裡啦?」
豆兒九_九_藏_書感到一切都突如其來而又莫名其妙。在阿雄後來承認了事情真相的時候,豆兒于驚愕痛苦中還想到過這個下著雨的黃昏,豆兒不明白少東家為何要把贓栽到他頭上?這個人像影子一樣默無聲息,豆兒想不出這個人跟少東家有過什麼過節兒,他在陳府是出名的不管事的人,除了埋頭管理陳府的生意業務,對其他一切都不管不問,蟋蟀房更是從未去過。
阿雄跟豆兒親如姐妹,但阿雄對豆兒來說可是一個難解的謎。
豆兒聽了之後愣了片刻,就釋然了。豆兒認為少東家信口雌黃,豆兒根本就沒有把少東家的話當一回事,但不知道為何,自這次以後,她對夫君的懷疑消散了,隱隱約約地認為夫君可能是受了莫大的委屈。豆兒感到一通百通,夫君之所以跟鎮子上的三教九流混在一起,大概是覺得煩悶,跟他們在一起散散心。再說他在外流浪這麼多年,什麼人沒有結交過,在豆兒看來大逆不道的事對他來說是很正常的。
「掌柜的對我不好嗎?」
泥爐的煙很嗆人,阿雄說:「掌柜的身體還很虛,受不了煙氣。」
豆兒這才想起阿雄在巢湖縣家裡有一段時間腎臟不適,吃過好多服中藥。阿雄父親專門請了一位藥師來熬藥,阿雄熬藥的經驗大概就是從那位藥師那兒學來的,阿雄也因此而九*九*藏*書不放心其他人給掌柜的熬藥。
可豆兒沒有想到的是,她走出阿雄屋子時心胸開朗多了。她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她根本就不相信少東家說的那個人盜走長顎蟋,但卻不再懷疑夫君了。
「不是說根治了嗎,怎麼又犯了?」
「犯痔瘺就是小事了,長顎蟋剛被盜的那幾天,我真擔心掌柜的保不住命了。」
「我開始也懷疑他,可巫偵探查了這麼長時間也沒查出所以然,我看他乾的可能性不大。如果確實是他乾的,也許早就被查出來了。」
「小姐,巫偵探的懷疑,你說有沒有道理?會不會是王士毅乾的?」豆兒把手放在桌上,說。
阿雄挪開豆兒的手:「沒事了。我要看著這爐子。熬中藥不能大意,不熬在火候上,藥力就不濟。」
阿雄那疲憊而略有些紅腫的眼睛里現出一股迷茫而憂鬱的神色,豆兒顯然不能理解阿雄內心的痛苦。豆兒望著泥爐里淡藍的火舌,說:「幹嗎要在你屋裡熬藥?」
至今豆兒尚不知道她離開秦鍾的原因,豆兒稀里糊塗的一句話竟使阿雄成了陳掌柜的小妾。每每想此,豆兒感到心驚肉跳,不可思議。
豆兒在臉上、脖子上擦拭著,說:「我跟他鬧彆扭是家常便飯。」
「我是猜你跟他鬧彆扭了。」
「掌柜的這次能渡過險關,全是因為你悉心照料得好。陳府哪個人https://read.99csw.com都看在眼裡。」
阿雄把簸箕里的草藥拿了一把放在葯鍋里,然後用水浸上。豆兒看到阿雄的床底下放著一隻小泥爐,阿雄在掏出小泥爐準備點火熬藥的時候說:「掌柜的痔瘺又犯了。這些草藥都是從省城裡那位名醫那兒買來的。」
「什麼事?」
「不對。陳掌柜能活過來,是因為斗蟋!你看他疼得那麼厲害,斗蟋一天也落不下。今天下雨也擺了陣局。只要一開局斗蟋,掌柜的再疼也忘了疼了。」
豆兒見阿雄屋內放著許多草藥,阿雄手上也有一股草藥味。豆兒知道陳掌柜這段時間吃的草藥都是阿雄親自熬的。丫環熬藥阿雄不放心,阿雄對陳掌柜的悉心照料讓豆兒感動又迷惑。大小姐阿雄對陳掌柜的痴情于豆兒來說同樣是個謎,王士毅夜裡有一次問過豆兒,王士毅說是不是陳掌柜的陽物不同一般,才讓阿雄如此著迷的。豆兒未置可否。
「我猜得沒錯!」
「好是好——可那是應該的,大小姐的身份容貌,當陳掌柜的小妾,他自然應該對你好。」
阿雄的目光在豆兒臉上遲疑了片刻,神情有些怪異。
阿雄強壓著自己不想那種可怕的場面。「豆兒,有一件事我告訴你,你切莫說出去。八成是少東家胡說。」
豆兒望著那些草藥說:「你給陳掌柜熬藥,可不必把這些草藥放在自己屋子呀!」
九_九_藏_書兒連忙扶著阿雄:「小姐,小姐,你怎麼啦?」
豆兒張著大嘴,圓睜杏目:「小姐告訴我的事,我怎麼會說出去?少東家說什麼啦?」
「豆兒,我想問你一件事。」
「你現在還難受吧?」
「沒事了,真的沒事了。我們就坐在這兒聊一會兒天吧。」
豆兒確實不知道阿雄對陳掌柜著迷的原因。王士毅那天夜裡問的話,當時豆兒認為荒唐可笑,後來豆兒卻常常有意無意地拿眼朝陳掌柜下身瞅,她這樣瞅著的時候臉色鮮紅,心口就跳,宛如窺著陳掌柜的赤身,她有一種強烈的犯罪感。
「誰?是不是你堂哥?」
「小姐,你懷疑他嗎?」
「你怎麼知道陳掌柜很喜歡珠珮的?」
從泥爐里散發出的黑煙像幽靈一樣在阿雄眼前繚繞,透過繚繞的黑煙和窗外霏霏雨幕,阿雄的腦際又出現了想象中的雞籠山的一幕,響尾蛇那猩紅的毒信子好像戳進了阿雄的內臟,阿雄感到一陣刻骨的劇痛,豆兒看到小姐的嘴唇陡然間變得煞白。
「誰?」
「你說的我知道了,你上床躺下,我守在這裏,你要我怎麼做我就怎麼做。」
「這……很難說。」
「好了。」
少東家說的這個人,是王管家。
「也許你說得對,那一晚……本來就沒有什麼異樣。」
豆兒在這個下著細雨的夏日的黃昏,來阿雄屋子原本是想哭訴一番的,她站在井邊上淋著九-九-藏-書小雨的時候已作好了準備,想把一切都跟阿雄傾訴出來。豆兒知道阿雄對她堂哥沒有感情,豆兒想藉助阿雄的力量讓夫君回心轉意。豆兒肚裏已懷著夫君的孩子,她覺得除了想辦法讓夫君回心轉意,沒有其他任何出路。阿雄以為她要跳井的誤解使豆兒原先想說的一切四下遁散,她被阿雄拉到屋子裡時腦際一片空蕩。
「不是。」
「那……為什麼在失盜的前一晚,他對我說話的態度跟平常不一樣,特別和氣,喜笑顏開,這是從沒有過的。」
「豆兒,你是不是覺得我不該對掌柜的這般照料?」
「我和小姐的性格是一樣的。」
豆兒無數次想問問阿雄,每次話到嘴邊便咽了回去。
「不一定,陳掌柜當然是很喜歡那小妾的,可他不是照樣為了長顎蟋而讓蛇咬死了珠珮?」
阿雄用手支著腦門:「沒什麼,只是覺得有些不舒服。」
「少東家說,他知道誰盜去的長顎蟋。」
豆兒那濕潤悲涼的眼睛散泛著霧一樣迷濛的光。豆兒耷拉著頭,說:「鬧了。」
「這些事都是下人的活,大小姐你也太……」
「我扶你上床躺一下吧,你這是累的,你整夜守著陳掌柜,小姐的身子又弱,遲早要被累垮的。」
豆兒看到阿雄的嘴唇依然煞白,豆兒自然不知道一剎那間阿雄的腦子裡出現的畫面。
「豆兒真是個傻丫頭。豆兒喜歡鑽牛角尖的性格沒有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