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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說謊的男人 1

第三章 說謊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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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見。」
「不知該說她好強還是潑辣,友子不開心地說了他幾句。」
「她說她本來從不相信身邊的人,但當時覺得那個肉包特別好吃。友子那傢伙,真是敗給她了,呆瓜。」
「線索只有這些?」佳菜子問道。
「不,這種事……」
「太危險了。」
「喂,請問是回憶偵探社嗎?那個……」
「她說她要收模特兒費,真是亂來對吧?」
「您好,這裡是回憶偵探社,請問有什麼事嗎?」佳菜子聽到電話那頭傳來輕微的嘆息聲。
「沒關係,這沒什麼。只不過,若是收費超過十萬元,我也很傷腦筋。」
「之後,他安排友子在市區的旅館住了兩天,好像叫Tower Hotel,然後要她心情平復后就回家。」
「他們什麼時候認識的?」佳菜子無視板波的嘲弄繼續詢問。板波大概認為佳菜子只是年輕丫頭,不把她當回事。佳菜子看出他的心思,故意擺出嚴肅的表情和堅毅的態度。
對餓到兩眼發昏的友子而言,稍微冷掉的肉包或許比錢還珍貴。
「哦,你說他啊。友子說,當時她讀中學一年級,所以我想是十年前的事了。」
一名長相稚嫩的男性坐在輪椅上,拿著手機。
「友子離家出走的時候,在京都遇到他,他對友子很好。」
「十三歲的女生也不可能做什麼離經叛道的事情,只能跑去京都找姐姐。」
「……請你們幫我一下好嗎?」
「這裏真不友善。」對方語帶諷刺。
「知道這些的話還用得著麻煩你們嗎?線索就只有這個。」板波將對摺兩次的圖畫紙遞給佳菜子。上面用鉛筆描繪了一名少女,頭髮及肩,帶點波浪,一雙微微上揚的大眼。薄嘴微翹,不寬。看到她眼睛下面有一顆痣時,佳菜子嚇了一跳。雖然不同邊,但自己的臉頰也有一顆痣。
佳菜子回過神來時,人已經在警察局。她根本記不得發生了什麼事。
佳菜子才說完這句話,由美就對她說智代的狀況不太穩定九九藏書,要去飯津家診所一趟,問她可以處理嗎,今天浩二郎陪三千代到K大醫院回診,雄高昨晚通宵拍戲,會晚點到。由美那麼慎重地問她,是因為她們昨天剛聊到,事務所附近似乎有一個男人行蹤可疑。
「友子這人也太鑽牛角尖了,不知道是不是身邊沒有出現像樣一點的男人,十年這麼久,一般人早忘光了。那傢伙太執著了。」
板波說出手機號碼,佳菜子記下。
「打我手機,跟你說號碼。」
「十年……」十年前,有一段佳菜子不願回想的過去。
她朋友放聲尖叫,然後號啕大哭,當場嘔吐。
「幫忙尋找回憶嗎?」
「她在哪裡和那名男性認識的?」
她知道自己雖然臉發燙,但手腳冰冰冷冷。只要回想起十年前的事,即使在夏天,她也會從指尖開始發冷。佳菜子緊握雙手,腳趾像要摳住地板般用力折起,不讓體溫下降。
「說陌生男生?」
「我不覺得十年很久。」
「……」
「這裏的大樓比較老舊,抱歉。」由美繞到輪椅後面,輕鬆地讓輪椅越過門檻,進到事務所裏面。
「她還未成年,所以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想問沒有其他關於那個人的線索了嗎?比如說他有沒有說過他念什麼學校或幾歲之類的?」
「友子的姐姐在伏見一家賣雜貨的量販店工作,她男朋友是送貨的司機,他們住在附近一間公寓,不過那裡沒有多餘空間給友子住。再加上友子已經上中學一年級,這個年紀的女生,寄住在別人家總是不太方便。」
「她和我差六歲,所以是二十三。」
「京都哪裡?」
「我和友子是兩年前打工認識的。」
裏面一片鮮紅。除此之外,她什麼都看不見。在紅色液體上,她看見母親穿著平時的衣服,臉色蒼白,眼睛瞪著天花板。四周太暗,看不清楚,但她知道有人躺在玄關處。當然,她知道除了父親外沒有其他可能,但她鼓不起勇氣確認。
浩二郎也拿著一https://read•99csw•com杯牛奶站在旁邊,陪她慢慢地把牛奶喝完。當然,光這樣並不能抹去她失去雙親的悲痛和恐懼。不過,至少自暴自棄的想法消失了。浩二郎的體貼,佳菜子確實感受到了。

「哦,難道你是那種不相信男女有純友誼的人?」
「你也有一顆痣。」大概注意到佳菜子的視線停留在圖上的痣上,板波對佳菜子說。
「不……不是,沒事。」
「好像?」佳菜子睜大眼睛。難道是替別人找?
星期一早晨,佳菜子接起的電話里傳來一名年輕男性的聲音,他說到一半便停下。
「御香宮。」
一個一個輪流進來問話的警察,每個看起來都嚴肅又恐怖。嘴巴上說的話都很溫柔,但眼神非常嚴厲。佳菜子雖然沒有受到不舒服的對待,但心中充滿不安。
木下友子的家位於滋賀縣大津市,家庭成員有父母和姐姐共四人。由於父母感情不好,姐妹倆沒有一天不想早點離家。但姐姐高中畢業便交到男朋友,早她一步離開。那年冬天,友子再也忍不下去,逃離了那個家。
但那天過了約定的時間,朋友依然沒有出現。忐忑不安的佳菜子來到離家最近的商店街尋找朋友。商店街里有一個派出所,她至少敢一個人走到那裡。
「所以,木下小姐才會對他念念不忘。」
「還是得從頭說起,不然你也是鴨子聽雷。」板波露出雪白的牙齒笑著說,「我的朋友叫木下友子,是女生。」
友子察覺姐姐不喜歡自己留下,只住了一晚就離開了。
「這……這個,請等一下,可以錄音嗎?」
「好,我要怎麼聯絡你?」
目送由美離開后,佳菜子繼續詢問對方的名字和住址。
兩人因為恐懼而沒心情上課。她們決定先回佳菜子家打電話聯絡補習班。
「不,沒……沒事。木下小姐現在二十二三歲吧?」
「謝謝。」青年寬心地笑了笑。由美把會客區的一個沙發移開,將輪椅推到桌子旁。「我read•99csw.com在找人,你們應該可以幫忙找人,可以聽我說吧?」佳菜子將茶放在桌上時,他唐突地開口。和飯津家醫師通話到一半的由美回到後面的座位上。
「啊,對不起。」佳菜子很不好意思,擔心錢的事居然被對方看穿。
雙親遭人殺害,精神遭到強烈打擊,加上看到凄慘命案現場心生恐懼,佳菜子當時的心靈非常脆弱,對任何風吹草動都很敏感。在單調至極的警察局房間中,她聽到外面傳來叫喚下屬的呼喊聲、腳步聲、門開開關關的聲音,這些聲響在佳菜子聽來都非常粗暴。每個聲響都讓她的身體蜷縮得更小。
「沒……沒事。友子小姐去京都找姐姐時,遇到了那個男生吧?」
「對,她到御香宮附近散步,走著走著肚子餓了,就在宮內找了張長椅坐。這時那個男生出現了。」年輕男性坐在離友子稍遠處,取出素描簿。友子發現那人的眼睛一直往自己這裏看,回瞪他一眼,但男生不以為意,默默地搖動鉛筆。

「板波孝,木板的板,波浪的波,孝順的孝。我住在枚方。」板波說出詳細住址,並說明他目前獨居並在求職中。
「不好意思。」
佳菜子看了看那名青年的臉,判斷沒有危險,開朗地說:「慢走。」
「什麼意思?」佳菜子不懂對方的意思。坐在後面接電話的一之瀨由美看了看佳菜子。現在事務所只有兩個人上班。
那時她離家有七八分鐘的路程。朋友因為被一個陌生人抓住手臂,立刻跑去派出所報案,正在接受警方偵訊。佳菜子在現場陪朋友做完偵訊。這時她離家已經超過四十分鐘了。
「兩人後來就分開了嗎?」
「沒事就好。要不我改天再來?」
「舉手投降了嗎?我還以為交給專業人士會有什麼新發現。」
「我剛才不是說……」佳菜子再次詢問狀況。
家裡後門敞開。佳菜子記得自己出門時有關門,覺得可疑,她往裡頭窺看。
十年前,某個冬天的星期六https://read.99csw.com,佳菜子早上到書法社練完字從學校回到家,等朋友過來,準備下午兩人一起去補習。因為一名戴棒球帽和墨鏡的年輕男性從暑假開始就一直頻繁地接觸佳菜子,害她去哪裡都不敢一個人,幸好有幾個好朋友願意輪流陪她行動。
佳菜子急忙沖向玄關,由美從後面小跑著跟上來。佳菜子打開大門。
佳菜子不予理會,繼續盯著圖畫紙。她很想找出一些線索。高領毛衣畫到胸部附近變得模糊不清,右下方有一個不知是簽名還是符號的圖案,很像音樂符號,但好像又不太一樣。在「摺紙鶴的女人」這個案件中,塗在紙上的火烤字成為重要線索。佳菜子拿起圖畫紙透光凝視,尋找有無不尋常之處,但一無所獲。
「沒辦法,她肚子餓扁了嘛。」
「正本我要還給友子,你去影印一張倒沒關係。」
「他替她安排好旅館房間后就離開了,兩人再也沒見過面。兩人只有精神上的交流。」
「木下小姐一定很生氣。」
「女性朋友嗎?」
「別人怎麼想我管不著,但我和友子不可能是戀愛關係。」板波揮揮手否定。
「怎麼,幹嗎那麼大聲?」
「她無處可去,沒辦法,只好去那個御香什麼的附近……」
「我先跟你借這張圖。」佳菜子咬唇。她很想說,雖然自己經驗還不夠,可是回憶偵探社裡面還有很多比自己優秀的人。但光憑這點線索,她也不確定能否找到那名男性,因此頓時啞口無言。
「咦?」佳菜子拿著話筒往玄關一看,大門玻璃下半部有人影晃動,「不好意思,我沒注意到,我要掛斷了。」
「不,我是說現在。」
有人在你需要的時候給你想要的東西,那種喜悅感非常強烈。佳菜子非常了解,她與刑警浩二郎相遇時就是如此。
「錢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我去年發生事故所以腳受傷,變成這副模樣,之前存了一筆錢。我們家也會定期寄錢給我。」
「我想應該不會超出你的預算。你想找什麼人?」
但浩二https://read.99csw.com郎不一樣。他一來,就替她弄一杯熱牛奶。精準地說,應該是打算弄一杯給她。他買了牛奶和蜂蜜,在警察局裡的茶水室弄熱,但調得太甜,所以另一位女警替佳菜子重弄了一杯。佳菜子喝牛奶的時候發現,雖然才十二月,但這一天特別寒冷。這時她驚覺自己不只心冷,連身體也凍僵了。
「伏見!」佳菜子倒吸一口氣。
「我沒意見。」
「你們這裏沒有無障礙通道。」青年看著由美說。
「這樣啊。」佳菜子語氣中帶著為難,她覺得沒有工作的人居然還會花錢找人,聽起來不太對勁。
「沒錯。」板波道出友子告訴他的故事。
「不是你,是木下小姐和她的初戀對象。」佳菜子說話時,特別留心自己是否維持同樣的表情。
「請先告訴我你的名字和住址。」
「她騙姐姐說她要回家。」
「當作模特兒費?」
「所以說,板波先生要找木下小姐的初戀對象?」
「京都?」
她不想要溫柔的話語,只想要包容自己的寬厚之心。熱牛奶做太甜失敗了,但浩二郎的心意依舊溫暖了佳菜子。對友子來說,肉包或許就相當於佳菜子的牛奶。她不認為被肉包左右心情的友子是個愚笨的女人。
「好。」佳菜子把畫著友子的圖畫紙拿去影印后還給板波,並繞到他身後,將剎車鬆開,緩緩地將輪椅推到外面。
「結果那名男性從包包中拿出便利商店的肉包給她。」
「就是這樣。不行嗎?」
「是的。」
「你可以理解友子的心情啊,看不出來你這麼老派。」
「好了,我要回去,幫我推一下輪椅。」
「怎麼,你臉色不太好看。」
「好像是初戀對象。」
「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嘴唇發白。」
「我坐輪椅進不去。」
「一個十三歲的女生?」
那裡就是她的命運分岔口。佳菜子在派出所看見了朋友。
佳菜子想忘也忘不了。一不小心,那可怕的畫面就會自動浮現。她痛恨人類的記憶機制,為什麼不可以十年重新設定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