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電了。我要打去醫院跟醫生說我現在要過去了。」

「我就說神經系統這東西真的很難搞。痛的時候動不了，不痛的時候又能動了。快點上車，冷氣都跑光了。」

「十年前發生了什麼事，讓我這位新晉日本畫畫家磐上敦為你找出回憶好了。」

佳菜子注意到板波不屑的語氣，聽起來帶點自暴自棄。這不像是會幫忙女性朋友找初戀男友的浪漫主義者說的話。

一陣恐懼感頓時襲來，佳菜子縮起身子，喉嚨乾渴，氣管收縮。這時，車子變換車道，速度加快。

「真的，我之前都沒注意，一些小落差或是亂停的腳踏車，竟會造成這麼大的阻礙。這座城市離友善還很遙遠。」

「你的手機，借我一下好嗎？」

到目前為止，佳菜子還能清楚地記得發生了什麼事。她專心握住轎車方向盤，開了三十分鐘左右，心情終於冷靜下來。

「怎麼，你也有打死都不願想起的事情嗎？」

「深藍色的轎車。」板波指著停在最深處的轎車說。

「嗯，這附近的路不好講。」

「……」

「可是，要是像剛才一樣又……」

板波要上車時，突然對她說身體不舒服，一副很痛苦的模樣，佳菜子急忙載著他前往他指定的醫院。驚嚇過度的hｔｔｐs://ｒead.99ｃsｗ.ｃoｍ佳菜子照著板波報的路線開。

磐上敦（bangami atsushi）和板波孝（itanami takashi），假使將「板」讀作ban，就變成bannami，發音很像。若板波是假名，那木下友子的初戀故事很可能也是假的。到底哪些部分是謊話？又為了什麼說謊？佳菜子回想起板波，不，是磐上在車內移動時的樣子，他當時的腳——左腳已經跨過座位，要把右腳拖過來時，他的右腳直接朝臀部處彎折。他的腳真的受傷了嗎？難道連坐輪椅也是假的？

「怎、怎麼會這樣……」

「你這人還真老實，感情全都表現在語氣上。」

「不用擔心，看完病我再送你回去。」

佳菜子坐進車內，把車門關上。

對佳菜子來說，只有一件事情、一個畫面她絕對不願再想起。

「沒事吧？」

「幹嗎道歉，說你老實是稱讚你的意思。」

「不用擔心，我又不要你的錢。」磐上笑著說。

「就是說嘛。」板波意有所指地說。

「不，我沒有擔htｔｐs://rｅａd.９９cｓw.ｃｏm心。」

下一個紅燈停下來時，佳菜子覺得自己說不定有機會跳出去。

板波為了木下友子的委託來敲回憶偵探社的大門，他居然一瞬間想不起友人的名字。板波和友子不熟嗎？既然如此，他怎麼會花錢替她尋找回憶呢？不，從板波剛才的言論來看，他根本就不重視「回憶」的價值。既然如此，他又為什麼要來回憶偵探社呢？

「車門還是要鎖好才行，從行進中的車子里摔出去會發生事故。」

不可能。兇手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佳菜子雙手緊握。

「所有事情都是一體兩面的吧？」

「那是發作，突發性的，大概是事故的後遺症。人的神經就是這麼麻煩，有些事情你可以控制，有些沒辦法。不過，一旦平息下來就不太會連續發作，不用擔心啦。可是還是要去給主治醫師看看。不好意思，這麼麻煩你。」

「請等一下。我想打電話回事務所。」

佳菜子被對方急躁的口吻壓迫，不甘不願地把電話遞給駕駛座上的板波。

想到這點，佳菜子更用力地推著輪椅，從事務所到停車位置只有幾十公尺，卻要休息好幾次。

佳菜子從後座盯著板波的後背。

難道會和那段最可怕的回憶有關，會嗎？

「你現在終於九_九_藏_書知道無障礙空間都只是口號了吧？」板波看著氣喘吁吁的佳菜子說。

「為什麼你要這麼做？」她抱著豁出去的心情，從喉嚨擠出聲音。

「回憶說起來簡單，可是裏面蘊含著濃厚的情感和人性，不是單純地用懷舊就可以解釋的。」面對板波不以為然的態度，佳菜子板起臉說。她腦中閃過自己接的第一件案子中那位二手書店老闆立石潤造說的話：「這世上沒有比人心更重要的東西了。」

佳菜子覺得毛骨悚然。難不成他會讀心術？

「可是，專業偵探不應該這樣吧？」

「我現在舒服多了，接下來我自己開就好。」

「嗯。」

若碰上一些小隙縫，較小的前輪就會不聽使喚。甚至角度一不對，車輪就會轉九十度，陷入縫隙中。假使車輪突然卡住，輪椅上的人很可能就直接往前跌下。雖然板波不重，不過佳菜子瘦弱纖細，倘若板波真的跌落，她也沒辦法把他抱起來。

「和你最喜歡的回憶有關啊。」

「板波先生的手機呢？」

「可是，回憶不光只有好的吧？」

「為什麼你會這麼想？」

打死都不願想起某些事……

「哪裡，我不覺得麻煩。」佳菜子內心有點不安。

「就偵探來說，或許不太適合。你先停在前面的路肩。」佳菜子轉動方向盤九-九-藏-書，停好車。她從駕駛座下車，滑開拉式車門，正打算把輪椅扛出來時，被板波制止了。佳菜子看著他直接從後座越過椅背，移動到駕駛座上。

「當然，也有不想再回想的……」

佳菜子從沒想過推輪椅這麼困難。

「所以我說你太老實了。你是不是嚇一跳，想說我的腳不是受傷了嗎，怎麼還能動？」

「不好意思，再陪我一下，不要疑神疑鬼。我們說好到醫院的，不是嗎？」

「這裏不能停太久，先往前開一段路再打好了。」板波將佳菜子的手機放在儀錶下的抽屜內，把車子往前開。本以為他會立刻打電話的佳菜子，張大嘴巴，說不出話。

「就像光和影。有人希望喚醒回憶，反過來說，一定有人打死都不願想起某些事。」

她聽雄高說過，假名通常會與本名互相呼應。他那時為了取藝名想破頭。

「你都空出駕駛座的位置了，這樣比較快。」

「不，沒什麼。」

「哦，很有少女情懷嘛。」板波盯著手機上的吊飾。佳菜子嘟嘴想：吊飾只有一條，而且是以狗狗為主角的外國動畫角色，哪裡有少女情懷？

「怎麼啦？」

「替人找回憶也能變成工作啊。」轎車加速並穿過車流時，板波搭話佳菜子。

回憶？

磐上敦？不是板波孝嗎？難道他用假名！

「九_九_藏_書不好意思。」

佳菜子從京都市區往南開，穿過高速公路的高架橋來到京阪奈公路。她聽說這一帶是新興住宅區，街道的變化日新月異。她完全不熟這附近。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心裏才越來越慌。

「我只是有一點驚訝。」

「友善城市？根本沒有這種東西。」

「一體兩面？」

「我不是說過了嗎，你都寫在臉上。那個誰啊，呃，友子嗎，木下友子，我在講她的事情時，你的表情很不自然。十年前，沒錯，我說到十年前時，你的表情就怪怪的。」

手機裏面有完整的個人信息，佳菜子雖然不想借給陌生人用，但想了想似乎沒有其他辦法。佳菜子取出從錄音起就一直保持關機的手機。

「可是就我們接受委託尋找回憶的經驗而言，並沒有人尋找像板波先生說的那種不愉快回憶。」

但我對磐上敦這個名字一點印象也沒有。

即使近年來社會重視無障礙空間的意識高漲，市內街道的高低落差問題也逐漸受到關注，但許多地方依然沒有得到改善。因此，遇到比較大的高低落差時，不管是輪椅使用者還是輔助者多少都要有些心理準備。

「我馬上就還你，快點，借一下，這裏不能停那麼久。」

「車子是哪一輛？」抵達板波說的二十四小時投幣式停車場后，佳菜子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