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敲門的聲音傳來。

艾伯特微微一怔，一時沒說話。

過了片刻，艾伯特聲音嘶啞地說：「我沒有做任何針對你們的事！」

艾伯特不再說話。他摸出雪茄，自顧自點燃，大口地吸著。很快，整間辦公室里都充滿了淡青色的煙霧，幾乎看不清他的臉。最後，煙霧中傳來他的聲音。

艾伯特想著心事。整件事的結局並不是那麼圓滿。他皺著眉盤算一會兒，卻又自嘲地笑了。太貪婪了，不是嗎？幾年前，他還坐困愁城，看著宙斯在危害國家的道路上越走越遠，自己卻束手無策。

「可水裡也沒有。」高誠摳起一撮濕潤的泥土，仔細聞了聞，「它乾淨得不像話。」

來者推開門，然後輕輕帶上。艾伯特驚訝地看著對方走到桌子前面，用那雙淡銀色的眼眸俯視著。

「這並不是什麼巧合。」艾伯特說，「我想請局外人來調查，但宙斯利用了這一點，他派了個調製者去中國引你上當。對於我來說，這很意外，但實際上是宙斯設的局。」

「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誰。」艾伯特緩緩地說，「那是在三年前，我收到了一個來自利物浦的包裹，裏面就是這個東西。你知道，干我們這行都很謹慎，我找專家分析過，這東西沒毒，土壤里也不含炭疽桿菌。我還沒考慮好該把它怎麼處理，葉片上卻突然出現了字跡……」

「什麼樣的字？」高誠問。

高誠搖搖頭。他坐在對面的椅子上，打量著艾伯特的辦公室。艾伯特把雪茄含在嘴裏，卻找不到吸煙的心思，乾脆重新放回盒中。不知為什麼，高誠的眼神讓他心慌。

「但為什麼金蘋果是情報局轄下的項目呢？」

「真記不清了。」

高誠的眼睛落在桌面的盆栽上。

艾伯特皺著眉。他下意識想要迴避對方的目光，但還是忍住了。其實高誠的目光並不銳利，甚至可以https://read.99csw.com說平淡。但就是這種平淡到近乎機械的神色，讓艾伯特覺得自己面對的不是人，而是一台測謊儀——沙沙沙在紙帶上繪製心跳波形，機械到讓你無所遁形。

「我需要一個解釋。」艾伯特冷冷地說。

「事實上，我已經猜出了是誰。」高誠說，「放心，他們對世俗權力沒有興趣，更不會搞什麼破壞活動。從他們和你接觸的第一天，就意味著將來的暴露，他們明白這一點。所以就算你真的說了，也不會有任何變化。」

艾伯特愣了一下。

「很好，我從頭說起。」高誠用那種特有的、不緊不慢、極為平淡的聲音說：「宙斯丟了金蘋果，被你第一時間發現了。你藉此機會邀請我——不，你還拐了個彎子，看上去一切都是巧合。但太巧合了，你不覺得嗎？」

高誠點點頭：「請繼續。」

「宙斯丟了金蘋果以後，你到希臘之前。」艾伯特把煙蒂掐滅，慢慢說，「這就是我知道的一切。」

「那麼我可以告訴你，不說的話，希臘會怎麼樣。」高誠平靜地看著他，「破壞一個現代化國家非常簡單，你想聽聽嗎？」

「你在開玩笑？」艾伯特幾乎笑出聲來。

「我也想養一些植物，比如這個。」高誠站起來，湊到盆栽前面，「這是從哪裡買的，推薦一下？」

「我不能告訴你！」艾伯特搖頭。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艾伯特皺眉。

「你在質問我嗎？先生。」艾伯特盯著高誠的眼睛。

「告訴我那個人是誰？」

「有一些——我以為你還在醫院守護病人。請坐。」艾伯特遞過一支雪茄，「嘗嘗？」

「關鍵問題在於，你怎麼知道宙斯丟了金蘋果？」

「你在掩蓋情緒。」高誠說，「我想說的是，隨身物品一般都會沾染主人的氣息，但這棵盆栽卻沒有九九藏書。它是那樣的特殊，特殊到不屬於這個世界……很明顯，它一個超能力者的作品——你們通過它進行聯繫。」

「我同意。」高誠點點頭，「但你依舊利用了我們。」

高誠的詭辯發揮了作用。艾伯特微微一怔，緩緩坐了回去。

「得多謝你們。」艾伯特問，「你的同伴，宮本杏好些了嗎？」

「如果你想這樣理解。」

「放鬆一點，其實事情遠沒有那麼糟糕。」高誠說，「導致第一次世界大戰的薩拉熱窩事件其實是個熱血青年乾的，你能說他比那些國家都要強大？不，陰謀之所以是陰謀，就是因為實力不夠。」

「我相信。」高誠起身，向艾伯特告別。臨走的時候，他想起什麼似的端起了那盆植物，問：「我可以把它帶走嗎？」

艾伯特正在給心愛的盆栽澆水。它有點像仙人掌，肥碩的葉子綠得發膩，像是塗了一層豬油。陽光從辦公室敞開的窗戶照進來，整片葉子都在閃閃發光。

「隨便你。」艾伯特揮揮手，「我早就想丟掉了，和這東西相處就像抱著一顆定時炸彈睡覺。之前我不敢這麼做，但現在無所謂了……拿走吧，越遠越好。」

「看得出。天花板，牆壁，柜子，桌子……一切都沾著煙鹼和焦油，當然你看不到。唯獨這個盆栽——」高誠用手緩緩撫摸著綠色植物，艾伯特的神色緊張起來。高誠收回手，看著指尖：「上面什麼也沒有。」

或許應該喝點威士忌。艾伯特想。

艾伯特面色漸漸蒼白起來。他幾次想要說話，卻又閉上了嘴。

這真是一株有趣的植物。但艾伯特看上去心不在焉，他只是潦草地澆了幾下，這水量大概只能保證勉強不死。但這棵植物就是如此的生機勃勃，真是奇怪。

艾伯特幾乎是下意識叫起來。他的反應甚至讓自己都有些意外。艾伯特突然醒悟，他居然對那ｒｅａｄ.９9cｓw•cｏm個送盆栽的神秘人戒懼到了這種程度！

「不！」

是凱倫嗎？艾伯特立刻坐在桌子後面，深深地吸了口氣：「進來。」

「你在威脅我！」艾伯特憤怒地盯著他，面色卻蒼白一片。

「我完全理解。」高誠欠欠身，轉身離開。

「真是可笑的問題！」艾伯特冷笑，「金蘋果計劃是情報局轄下的項目，他不可能完全架空我。也許我沒法參与進去，但如果一點消息也得不到，我這個局長豈不成了廢物？」

「為什麼？」

「如果只是三號研究所那種規模的話，宙斯完全不需要資金支持。他有自己的組織，也不需要情報局的人力。我想不出他是有多蠢，才會把金蘋果當成一個正式項目報批上去——」高誠看著艾伯特的眼睛，「您說呢？」

「您有一個慷慨的朋友——這可是世界罕見的品種。」高誠問，「從哪裡送來的呢？」

「你們最後一次聯繫是什麼時候？」

「高誠？」艾伯特站起身。他不喜歡仰視的感覺。

「不奇怪。」高誠點點頭，突然問，「你很喜歡吸雪茄？」

艾伯特慢慢收斂了笑容。他看著高誠，顯然有些生氣。這很正常，沒有人喜歡這種咄咄逼人的追問。這不光是對個人隱私的冒犯，而且帶著嚴重的不信任。

高誠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似乎對這間辦公室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看起來沒完。樸素的米黃色天花板，鐵藝吊燈，鐵皮文件櫃……最後，他的目光落在橡木桌的那盆綠色植物上。

艾伯特看著高誠消失在門口，腳步聲漸漸遠去。他癱倒在椅子中，彷彿大病初愈一樣。桌上的盆栽不在了，顯得有些空蕩。艾伯特卻突然覺得無比輕鬆，似乎一塊壓制心頭的大石被突然挪開了。

「很不錯的盆栽。」高誠說，「這叫什麼名字？墨西哥仙人掌？」

「你到底想說什麼！」艾伯特變得九_九_藏_書怒氣沖沖。

「你利用了我們。」

艾伯特臉色瞬間蒼白。他就像被一顆子彈擊中，如果不是寬闊的椅背擋著，也許會躺倒下去。艾伯特看著高誠，眼神里充滿了絕望。高誠依舊毫無表情，與他對視著。

「我幾乎每次都能看到它。」高誠盯著盆栽說，「還記得嗎？第一次見面的別墅里，你身邊就擺著它。你和它形影不離——」

「再想一想吧，我相信您能想起來。」

「賀喜，官複原職。」高誠說。

「我剛剛澆過水。」艾伯特說。

「讓我來想一想。」高誠繼續說，「宙斯當然不想和情報局扯上關係，但你卻知道了。面對整個情報局的壓力，他不得不選擇合作。當然，他沒那麼老實，後來偷偷摸摸和副部長搞了斯巴達市的第二基地。於是問題來了，你是怎麼知道的？」

艾伯特喘了口氣：「你想怎麼樣？」

「也許你確實不知道『洪博士』意味著什麼。」高誠點點頭，「但肯定有這麼一個人，他通過某些方式來指點你。比如——」

「是洪博士？」高誠看著艾伯特。

「別人送的，大概……幾年前？具體我記不清了。」艾伯特說。

「談不上。」

可現在呢？宙斯死了，他的黨羽死了，組織垮台了，留給自己一個乾乾淨淨的國家情報局。如果再不滿足，上帝都會懲罰自己的貪得無厭吧？只等那些超能力者離開這兒，希臘的危機就算解除了。

「那個人……或者說那個人背後的勢力，你根本不能想象！」艾伯特雙手撐住桌面，氣喘吁吁地說，「是的，我不了解你們這種人內部的事兒。但想想吧，你們之間的戰鬥完全在那些人的計劃之下！你們自以為很強大，但還不是在按照別人的節奏亦步亦趨嗎？如果我出賣了他們，這個國家……整個希臘會怎麼樣？」

「就算沒有我，宙斯依舊會對付你們！我甚至幫你們九-九-藏-書找到了同伴！」艾伯特咬著牙說，「我一直在幫助你們！這是事實！」

只是凱倫……艾伯特的心又沉下去。她為什麼還不回來，仍然待在醫院？不過這樣也好，自己也需要時間……艾伯特還不知道該用怎樣的心情面對凱倫，儘管她什麼都不知道。

高誠自問自答地說：「當然是有人告訴了你。這個人是誰呢？肯定不是宙斯，也不是哈迪斯、阿波羅、蒂娜……這些人都不是，他們都是聖山組織的人，就算背叛也不會找你合作。這是一個相當神秘的傢伙——不是解碼者，不是黑座，不是聖山——」

「從那時候開始，那邊就通過植物和我聯繫——其實稱不上聯繫，因為信息只是單方面的。我沒法通過植物和對面溝通。我確實受益了，如果沒有這個，我根本不可能和宙斯周旋下去。宙斯一直以為我在他的組織里安插了人，其實我根本沒那個本事。金蘋果計劃完全是對面的人告訴我的，包括後來去找你們，他說只有你們才能對抗宙斯。」

「很吃驚？」

「您對植物挺了解的。」

「多謝。再說說字跡的事兒吧，你有留底嗎？」

「——用這棵盆栽？」

「甚至還有人隨身帶著蜥蜴，這很奇怪嗎？」

「英文，像是用小刀刻上去的，但每次葉片都會自己恢復，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艾伯特想了想，突然明白過來，「超高速的植物細胞分裂，怪不得表皮不會留下煙鹼，它們都脫落了……你的觀察果然很敏銳。」

「沒有。整個情報局都不安全，我不可能冒險留下照片。」艾伯特說，「但我肯定對方不是英國人，他書寫的字母有些奇怪……就像長期使用其他文字留下的習慣。抱歉，我分析不出來是什麼文字。」

「我不知道。」艾伯特笑了笑，「但你說的肯定不對，墨西哥仙人掌大概有十米高。它的根系長到我這間辦公室都裝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