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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露絲 倫敦,1599年

第三部分 露絲

倫敦,1599年

但我就是那個男孩。
格瑞絲爬起來,第一個偷格瑞絲蘋果的人揪著她表情猙獰,大聲斥責些什麼。
「這和你沒什麼關係的。」
「我不知道。我很小的時候他就死了。他在法國,在戰場上死了。」
那天晚上,我告訴露絲和格瑞絲,莎士比亞先生特批她們可以在劇院里賣水果,她們開心極了。我回家的時候買了一大堆東西,我們慶祝了很久,吃肉餅,喝啤酒,一切都是那麼開心。
「我媽媽是無辜的,她是被你害死的!」
他笑得有點疲憊和厭世:「他死了,然後『女王大臣』劇團失去了他們重要的台柱子。我發現了他們的窘境,然後意識到我的機會來了。我說自己想加入他們,然後跟他們一起喝酒,混熟了,談天說地。然後很幸運,我真的加入了他們,也是他們帶我來了倫敦。」
「對,但我確實從中得利了,好像是吃了人血饅頭。這個故事既不好笑,也不悲傷,就是平平淡淡,一如人生。」我不知道他此刻是不是把我看成了亨利·海明斯。我也不知道亨利·海明斯是不是和我一樣,不知道是被眷顧還是被詛咒,身體一直停在一個年紀沒有繼續發育。我不知道莎士比亞有沒有聽說愛德華石頭鎮發生的事,有沒有把我和薩福克郡那個不回來的男孩聯繫起來。不過我從他的語氣里感到久違的善意。「所以,你來找我做什麼呢,湯姆?」
「不是的,是另一種。」

我想抓住他倆報復,不過只能想想,因為那樣只會讓我死得很快、很慘。
舞台上的演員還在敬業地表演:「我有一百五十種方式殺死你,顫抖吧,恐懼吧,逃竄吧!」
莎士比亞又嘆了一口氣,我感到自己逾越了。我很緊張他接下來要說些什麼。
「怎麼了?」
「那你聰明極了,湯姆,這裡有全倫敦最好的麥芽酒啦。」
「原來如此。」
他對我的回答沒有絲毫的同情或者好奇,只是故作姿態地看著我:「你彈琴看起來就像外國人,不像是倫敦本地的。」
在我的印象中,我小時候常常會去法國北部那邊阿登高地的樹林遊玩。我們坐在大樹下野餐,她為我唱歌,然後我會看到樹影搖曳,種子落下。那是個靜謐和諧的世界,同岸邊區完全不同,岸邊區只有啤酒、死魚和尿臭味。台上的這幕戲,還讓我想起一些別的,我和戲里的主人公一樣,也是被驅趕、被放逐、被迫改換身份流亡到別處,然後遇到了自己所愛的人。
「所以你來了英國?」
莎士比亞抽著雪茄,把煙灰彈進手上的牡蠣殼裡,小心翼翼地不弄髒自己的戲服。說這話的時候,他眼睛看著克里斯托弗。
唱著愉快的曲子
「天主教徒?」
「當然,小湯姆一直也還挺適應的。」
「那個小孩不會長大,」霍的臉色蒼白,嘴巴小小的,慢悠悠地對我們說,「那個女人用了巫術,殺了一個男人,好讓自己兒子永遠年輕。」
曼寧堅持:「我是威廉·曼寧,我是——」
「所以呢?我在這方面的天賦還不如麥芽酒來得有價值。一點兒用都沒有。擅長寫作,意味著你擅長抓耳撓腮揪掉自己的頭髮。這個天賦除了給你帶來痛苦還有什麼呢?看上去花團錦簇,其實就是狗屎一堆。上輩子做妓|女,這輩子寫書,我真是煩透了。」
「這樣啊。」
「我能加入你們的對話嗎?」
「對,但是莎士比亞先生很喜歡這種雜音呢。」

一生扮演著那麼些角色
麥芽酒上來了,很甜。莎士比亞熟練地塞完煙草,點亮煙斗。劇院里的人壓力很大,錢又來得容易,所以他很愛抽九-九-藏-書煙(時諺說「煙草可以治愈一切病痛」),他說煙還能給他帶來不少寫作靈感。
旁邊的霍還在繼續吹他的長笛,他用腳輕輕踢了我一下來提醒我。底下的演員也還在繼續表演。我聽到克里斯托弗在我後面嘆氣,對我的舉動不滿。我只好繼續開始彈魯特琴,然後我看到露絲跑過去,她一直照看著妹妹這邊的情況。她跑到格瑞絲旁邊,想幫她,但那個小偷一下子把露絲也抓住了,還把手伸進她的裙子里。露絲打了他一巴掌,他扯露絲的頭髮。我看到她驚慌失措,格瑞絲也在拚命用拳頭打他,他的鼻子這時候流血了。我不知道後面怎麼了,因為我這時馬上沿著陽台的欄杆爬上去然後跳到了舞台上,魯特琴被我當成了趁手的武器。
我還記得有一次跟他的一段對話。
天是那麼藍,一切都是那麼輕鬆愉悅。即使我再聽到莎士比亞在台上念台詞,我也不擔心了。我在此刻像一個演員,竭力完成自己的演出。不去想我的下一個角色會是什麼,什麼時候這幕戲會結束,當我不得不結束這一切離開露絲的時候又會意味著什麼。
「看起來你有了一些朋友呢。」

他的眼睛眯起:「你對這件事看起來很感興趣啊,你的手指在發抖。說實話我自己都不知道這些細節,是霍告訴我這件事的。」
我們的節目讓觀眾席的氛圍快活了起來。我特別喜歡一首《樹蔭之下》,一個棕發的表演者唱的,我不記得他的名字了。這首詩歌是戲里的一個法國貴族被他的父親驅逐流放之後所吟唱的。
這是我們第一次吵架,我記得當時我們爭執得多麼激烈,她憂心忡忡不知該怎麼對夏普先生解釋。
「誰知道呢。說不定她只是假死,說不定她現在換了副殼子還活在我們周圍。」
於是我就去找莎士比亞,想問他能不能讓露絲和格瑞絲在劇院里賣水果。他表演結束之後,走去女王酒館。路上有個男人認出了他,想和他搭話,但是他沒有理。
她點點頭,然後莎士比亞開始問我:「你來自法國是嗎?你可能會更喜歡小麥做的啤酒。」
「沒有啊,我更喜歡麥芽酒。」
我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你在構思新的劇本嗎?」我問他,「我現在該不會打擾你創作了吧?」
「那這裏的人呢?」
「對的。」
「她去世了。」
我深吸一口氣。
我拜託露絲:「我們必須離開。」
克里斯托弗回答道:「當然可以。」
我牽著她倆的手想走:「我們現在必須馬上離開。」

莎士比亞打斷他:「管你是誰,我們都不在乎,環球劇院也不在乎!放開這個女孩和她的朋友,假如你還要繼續打擾我們的演出,請你出去!」
「沒事,都會好起來的。我們還可以在市場上賣東西,換個地方就好了。」露絲安慰地說道。
「不是。」
情況不妙,周圍的人好像被曼寧蠱惑了,已經準備聯合起來對付我們了。我們被包圍了。曼寧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很快他說不定又要來一次審判女巫的把戲。都是因為我,露絲和格瑞絲才會遇到這種危險。現在,只有一個辦法能夠讓我們擺脫這個困境了。
「她20了?30了?說不定她已經60歲了吧!但她看起來還像個小孩子,巫術,不是嗎?」
「是關於愷撒大帝的故事嗎?」
莎士比亞扔了牡蠣殼,沖我們笑著說:「那好極了。」
「但你很擅長這個啊。」
這時,莎士比亞從舞台上跳下來沖他大吼:「喂,把你的手從那個女孩身上放開!」
我反駁道:「但她已經被淹死了,她被證明是清白的!」
我覺得很憤怒,胸中藏著一把火。第二天read.99csw.com,在去劇院之前,我找到威洛先生。我做了件蠢事,我打了他,還把他推進了賣辣椒的香料店裡。他在一堆香料和粉塵中摔倒了。
格瑞絲懸在空中,對他拳打腳踢。
莎士比亞是個奇怪的演員。他很安靜,我不是說他念台詞的聲音小,而是他的行為和存在感在台上不強。而伯比奇和坎普卻常常大出風頭,成為焦點。他在舞台上給人的感覺,真的是和他本人很不一樣。尤其是他在悲傷時,也是靜默的、克制的,彷彿世界之於他,不過是無關緊要的身外之物。
「哦,親愛的,你是認真的嗎?」
不過露絲沒有笑:「說來也對,你好像都沒怎麼長過。」
我過去坐在他對面,我倆中間有個小桌子。旁邊還有一桌人在下國際象棋。
「說點別的事吧,不然就回家吧。」
這下格瑞絲和露絲徹底被趕出市場了。而且我們知道,他之所以沒有進一步趕盡殺絕,是因為他心裏還有齷齪的念頭罷了。
「她是我的愛人。」
我們討論格瑞絲該怎麼打扮才能看起來更成熟一點,然後她很耿直地無心中說出了事實:「我很快就會超過你的。」
誰願與我高卧
「對的,那個劇團曾經來了個新人,亨利·海明斯。他之前在別的劇團待過。他簡直得天獨厚,一直保養得很好,幾乎沒怎麼變老。然後每次觀眾對他厭倦了,他就會去別的劇團。但後來他去『女王大臣』劇團,有了一些不好的流言。劇團裏面有個演員和他認識,據說十年前他們在北部就是同事,然後他們打了一架。據說當時打得很兇,最後還變成了群毆。」他彈了彈煙灰,青煙裊裊,煙霧繚繞。
露絲這時已經脫困了,她掙脫了那個猥瑣老男人,想要去幫格瑞絲,格瑞絲這時還被人掐著脖子。
「你不是倫敦人,對吧?」他有點兒鄙視地問我。不是倫敦,別的地方就是鄉下,鄉下就是落後的不繁華的,只有倫敦生機勃勃一直在發展。
我的位置視野很好,可以把觀眾看得很清楚。晴朗的下午,幾千個人坐在位置上,這種劇院比今天的劇院能容納更多的人。席地而坐的區域,觀眾擠擠挨挨,時有口角和矛盾。差不多三便士,就可以坐到上等座位。上面的看台上,不少衣冠楚楚的名流坐在那裡觀看。不過我發現那種貴賓區的人素質也不見得就比底下的人好到哪裡去。
整個世界是個舞台
於是這事就這麼成了。
「放開我,你個渾蛋!渾蛋!」
「我在賣水果這方面也沒有門路呀。」
沒有仇恨
我看著自己的手:「是嗎?」
「哈哈,他還是這麼愛撒謊,小姑娘,防著他點。他可沒看上去那麼簡單。他可不是一般人,他是個怪物,是女巫的兒子。」
露絲對我的頭腦發熱很生氣,但在我看來,即使我什麼都不做,她也沒辦法繼續在那個市場待著。
我想起露絲著急的臉,只好再次開口:「真的很對不起,先生,我欠那個女生一大筆人情債。她們之前在我一無所有的時候,收留過我。拜託您了,先生,您想想辦法吧。」
他點頭:「我確實在想,不過你沒有打擾我。」
「是那個劇團嗎?」
周四的一天,我回到家,發現格瑞絲在哭,露絲抱著她,在安慰她。原來是威洛先生把她倆賣水果的地盤給他的姘頭了。他原來還想藉此得到露絲的身體,但在被拒絕之後惱羞成怒,對露絲和格瑞絲惡言相向。
「我只是假設,他們殺女巫的話一般不都是用這些方式行刑的嗎?」
他又喝了一口酒,吸了一口煙,然後探究地https://read.99csw•com看著我:「你看起來很小,但是說話卻老氣橫秋。這樣很令人討厭的,別人會覺得你在輕視他們。」
其實他說得對。
「他們不是我的朋友。」我回答道,我要讓他離這對姐妹遠遠的,不能讓他知道我們的關係,「今天之前,我還不認識她們兩個呢。」
「對,是這樣的,我和我媽媽因此來了薩福克郡。」
「嘿,小湯姆,來這邊!」
他喝了一大口酒,又愜意地吐出一口煙圈:「我討厭寫作,真的。」
克里斯托弗還想觀察我,不過隨著後面的一陣腳步聲,莎士比亞到了。
我給露絲使眼色,想讓她先走,不過她沒有走。
我推開人群,踩過地上亂七八糟的雜物。我身後,舞台上還在繼續表演,但我覺得即使最後排的觀眾都能聽到台上人的驚呼。陽台上的人也在咒罵著我,把他們桌上的食物朝我這邊丟。
我覺得戲里有個人物讓我不爽,他基本在裏面毫無用處,是個隨公爵一起被流放到森林里的大臣。我已經看了八十四次這齣戲了,但我還是想不出他在情節里究竟有什麼作用。他只是走來走去,在一堆樂觀的年輕人中間,故作睿智地給他們潑冷水。這個角色是莎士比亞自己演的。每次他開口說台詞,我就覺得其中滲出的寒意直浸入我的骨子裡,好像預示著我的未來。
我可以看到克里斯托弗把滿腔話咽進肚子里。這一刻感覺真的很好,我站起身,回到舞台,霍也回去了。我坐下之後,忍不住向我的僱主感激道謝:「謝謝您,莎士比亞先生。」
他定定地看著露絲和格瑞絲,神情探究。我覺得待不下去了,我長久以來的噩夢成真了。我的存在會給身邊的人帶來危險和災難,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個詛咒。我們周圍沒人說話,人們對我們的交鋒比對舞台的興趣還要大。人群中,我還看到另一張熟悉的臉,我不知道他叫什麼,但我記得他是個磨刀工。行刑的那天早上,他也在橋上。
我落在舞台上,跟莎士比亞擦肩而過,然後從舞台上跳下去,朝露絲和格瑞絲的方向跑過去。
所有男男女女不外是演員
他搖搖頭,對我想讓他做什麼感到有點疑惑。
「我會想辦法的,是我搞砸的這件事,我會想辦法的,露絲,相信我。」
「主人公應該是尤利烏斯·愷撒。」
莎士比亞點頭,他的眼睛裏面有水光,也許是霧氣。「我會幫你說情的,你跟那兩個小姑娘說,讓她們來劇院賣水果吧。」
「從你的年紀來看,你的技巧算是不錯的,甚至可以說是很難得。但是你不會一直年輕,沒人會一直年輕。除非是傳說中的那個東邊郡裏面的男孩。」
「我寫作,是因為我得保證劇院有戲演,讓所有人有錢賺。錢是好東西,沒錢人會發瘋的。」他看著我,神情有點悲傷,「我還小的時候,就看見我爸爸的痛苦。我當時比你還小。他是個好人,他雖不識字,但很會做生意。他喝麥芽酒,賣手套,買賣羊毛,還有些別的。他真的擅長經營。我們每次吃飯都很開心。後來他破產了,每天晚上帶不回一分錢。他的妻子、七個孩子的生活的重擔壓在他身上。他後來一直活得畏畏縮縮,膽怯猥瑣。所以我開始寫作,我只是想擺脫那時候的現實。」他嘆氣,看看周圍,問道,「那你呢,你爸爸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我覺得還好,沒什麼大問題。」
「你知道『女王大臣』嗎?」他問。
他指了指愛莎,她現在在酒館里攬客,身邊挽著個男人。他問我:「你說的是這種愛嗎?」
他搖搖頭:「我不認識他,不過我還要謝謝他。」
這時候我停下我的演奏了。九九藏書
他懷疑地看著我:「我沒提過淹死。」
一天下午,天空灰濛濛快要下雨的時候,麻煩來了。
「呃,好的,好吧。」(我覺得世界上沒人能比莎士比亞更讓你噎得說不出話來。)
他搖頭,無所謂的樣子:「我又不是做慈善的,沒必要道謝。現在所有人都給我打起精神來,今天有大人物要過來。」
「湯姆,假如我們光摘水果工錢是很低的,我們把水果賣出去才有提成。現在我們去哪兒賣水果呢?」
「你喜歡英國這裏的天氣嗎,湯姆?」
總的來說,就是這裏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小偷和賊、搗亂的閑漢,還有面容蒼白的女人,戴著人造的黑牙,模仿上流社會女人們因為過度吃糖患上的齲齒。(我記得很清楚,當時很流行這個,就和現在我們流行將牙齒美白拋光一樣。)
各有登場和退場
他臉色蒼白,很瘦,看起來不到20歲,腰帶上一直掛著鋥亮的小刀。
我不想多談我自己,但是莎士比亞好像對我很感興趣。我想要他幫忙,所以不得不順著他的話往下說。
一個酒館女服務生在清理桌子,莎士比亞沖她招手:「給我朋友點一杯麥芽酒。」
歸來吧,歸來吧
我有點緊張,那瞬間我擔心他把我看穿了。我想起上次在樂團里別人談起關於有個男孩「不會老」的事情。
是曼寧。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我沒看錯,你來倫敦了。想起我們上次見面是在多久以前,恍如昨天呢。你真是依然一點兒都沒有變,和以前一樣呢,不是嗎?」
危機暫時解除了。這樣的威脅足夠了,觀眾花了錢可不是為了來看曼寧的鬧劇的,雖然他們都挺想看熱鬧的。莎士比亞深諳群眾的心理。
我一路跟著他,他們認得我是劇院的人,一路暢通無阻。我找到莎士比亞,他獨自待在一個安靜的角落。
這一刻,他看上去很脆弱,然後他又悶了一大口酒,閉上眼睛深呼吸,又開始吞雲吐霧,我也小口地喝了一些酒。
「那你媽現在在哪兒呢?」

「你當時在場嗎?」我問。
「日安,莎士比亞先生。」
我正愁不知道怎麼和他搭話,只見他招手喊我過去。
貴賓區有個觀眾堵在我們離開的路上。我之前沒看見他,但好像在我製造那場混亂的時候,他就認出了我。
「是因為宗教嗎?」

日子一天天過去,觀眾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鬧騰。一天晚上,女王和她的隨從也來了,不過現場很有秩序。以前每次結束的時候,都會有點小混亂。比如有一次,一個男人把另一個男人的耳朵給割破了。我很擔心她倆安不安全,是否適應,不過她倆活得挺好的。現在她們賣水果的數量是以前的四倍。
他懷疑地看了一眼露絲和格瑞絲:「沒有?」
不過現在麻煩更大了。
「他們活著自有他們活著的道理。」
這是個喜劇,但我覺得很煩躁。
我的心開始不受控制地狂跳,我竭力想讓自己冷靜下來。
「因為我一直很開心,所以老得慢啊,」我弱弱地解釋,「不開心的人才容易長皺紋。」
不過現在已經太遲了,比起我獨自離開而留她們和曼寧待在這裏,讓曼寧知道我認識她們的危險更小些。
我不敢說出真相,這是我和她們之間的鴻溝,即使再過十年我也不會長皺紋。
他站得筆直,強壯結實,比之前穿得更好了。他稀疏的頭髮在頭皮上梳成一縷一縷的,寬厚的手掌交疊放在身前。
我突然意識到,即使倫敦是一個很大的城市,我仍然要小心守護自己的秘密。
「好的,我想你會讓小湯姆過得像在家一樣輕鬆舒服的。」
我可以感受到https://read.99csw.com他今天的心情不太愉快。
不過很快表演就進行不下去了。曼寧抓住格瑞絲的頭髮,大吼大叫:「這個女孩,今年多少歲了?」
這裏的生活
我不確定克里斯托弗是否懷疑過我。我也不知道露絲和格瑞絲遭遇的危險是不是有這個男人在暗中推波助瀾。
「我認識一對姐妹,格瑞絲和露絲。她們需要工作,很著急。她們之前是賣水果的。」
然後她大笑,她真是喝了太多酒。其實她酒量不錯,但是今天整整喝了四大杯。
這時觀眾開始噓威廉·曼寧,還有人朝他砸東西。他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他只好鬆開格瑞絲。我們趕緊趁機離開了。最後,我轉頭看了眼舞台,莎士比亞已經回到了上面,他看到我的目光,然後他對觀眾說,剩下的表演是獻給一個對他幫助良多的人——亨利·海明斯。我知道他這是想對我說的,告誡我。
「對,我是法國人。我媽媽逃難過來的,因為宗教的關係。」
他喝了一口,享受地閉上眼睛。「麥芽是很難得的,」他說,「這個酒一周左右就會變得很酸,啤酒的保質期倒是很長時間。人們說,啤酒花的釀造時間是很講究的,麥芽酒就更是了。人生也是這樣,過猶不及。我爸爸以前也很喜歡麥芽酒,他教了我不少。」
「他有個女巫母親,人們殺了那個女巫。」
「對的,你掃弦比撥弦多,這樣會有一些不必要的雜訊。」
「對的。」
「沒有。」好像我否認了就可以掩蓋真相。
我常常在換幕的時候偷看露絲,然後她也看我。在人群中,我倆的目光交會,自有一股甜蜜,我倆有著小秘密。
我趕到了,我和她一起救出了格瑞絲。
我知道我再也不能迴環球劇院了,也不能回岸邊區了。
格瑞絲用力掙扎,用力捶他。
「露絲是誰?你說起她的名字,語氣真是溫柔極了。」
霍是我倆前面的長笛手,他之前一直裝作沒聽到我們的對話。他倆之間應該也不熟,大概只是一起合作過幾次演出。

他嘆氣:「對,這就是開始,雖然他的死跟我沒什麼關係,但我經常感受到他給我帶來的陰影。現在即使我到了這個地位,也經常會感覺,我不該在這裏,我所得到的都是僥倖,是不光彩的。亨利·海明斯沒有犯錯,他只是有一張不容易老的臉,就招來了別人的猜忌。他何罪之有?他只是有點與眾不同。而正是他的無辜而死,給了我一個最初的機會。我覺得我是踩著別人的苦難開始這一切的。」
我坐在舞台樂隊的上面,我的旁邊是一個年紀大的、傲慢乾瘦的男人,他叫克里斯托弗,他演奏的是維金納琴(小鍵琴)。事實上他應該不到50歲,我說他年紀大,是因為他是宮內大臣劇團裏面年紀最大的人。假如觀眾往樂隊上方看的話,我們的位置其實很顯眼,不過是在燈光照不到的陰影位置。我覺得這樣我很有安全感。即使不是在表演的時候,克里斯托弗也很少跟我說話。
當時一齣戲正進行到一半,我在台上演奏,正有點犯困,突然看到一個長相猥瑣、嘴角下垂的男人從椅子上起來,偷拿了格瑞絲的一個蘋果,還不肯給她錢。他賴賬想趕走她,但是格瑞絲很堅持,一直站在旁邊讓他付錢。我聽不見她在說啥,但我能想象她的話。然後又一個男的站起來了,格瑞絲有麻煩了。他頭髮灰白,黃牙,看起來很兇,把格瑞絲推倒在地。她的水果也撒了一地,這讓我想起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也弄撒過她們的李子。不少人去撿地上掉的蘋果。
只有冬季和偶爾糟糕的天氣
與鳥兒甜美的歌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