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彷彿是兇手對警方的嘲弄。梅森把鉛筆塞進自動卷筆刀，轉了一會兒，然後拔出。尖頭的形狀堪稱完美。

一大清早，在萊克菲爾德遺骨恢復點發現的警徽將刑警們引領至一個全新的謀殺現場。

卡爾文·川頓離職已有五年之久。離婚後的二十年間，他一直和自己的現任伴侶——一隻羅威納雜種大狗共同生活。警方發現這隻狗拚命想要保護主人，寸步不離地守在川頓床下，對任何想要接近屍體的人又咬又吼。為了能接近屍體，還不得不叫來了動物管理局。

梅森看了看萊西·坎貝爾的名字，他放下鉛筆，抓起一支馬克筆，從坎貝爾畫了一個綠色虛線箭頭指向卡爾文·川頓。他凝視著自己的作品。憑直覺，他能感受到這二人之間存在某種關聯——需要把它弄個明白。

「我會的，會的。你走吧。」

自從婚姻結束reaｄ•９９ｃｓｗ•coｍ已經過了七年吧？梅森皺眉，扳著手指倒數。他也零星交往過一些對象，有時候也想認真對待，然而卻沒有一段關係能夠持久。現在他四十七歲，依舊單身，而他的妻子……前妻，已經嫁給了一個註冊會計師，又生了兩個孩子。雅各與母親和繼父一起生活。他的繼父按銀行職員的作息上班，兼任少年棒球聯賽和足球隊教練，與此同時還積极參加社交，每次遇見梅森，他總能面帶笑容地和他握手。

梅森感到有些反胃。幾年前，他已經在睡夢裡把連環殺手的案子拋到了九霄雲外，而現在，它又從他的床單里爬了出來。

他把馬克筆投向雷的鍵盤，筆嘩啦啦地滾過鍵盤。

「閉嘴。」雷看了看表。「該死！都這個點了！我得走了。」雷站了起來，把文件扔進紙堆和活頁夾里。

梅森恨他。

他端詳著剛削好的筆尖，木頭混著鉛味飄進鼻中。要是他把筆尖捅進殺手的眼睛里會怎樣？

退休警察卡爾文·川頓死了,他死前曾遭到殘忍的折磨。

吉爾一個月里至少兩次邀請梅森來家中共進晚餐，但他很少赴約。雷的那幾個還沒到青春期的孩子都很棒，很容易被逗樂，市面上任何一款電子遊戲，他們都能讓梅森甘拜下風。梅森只是不喜歡每次從他們溫暖的家庭離開時，狠狠抽打在臉上的失落感。這些孩子讓他想見自己的兒子，雅各，他都快十七歲了……不。雅各都快十八歲了。

他仰靠在椅背上，用鉛筆敲著桌沿，十分鐘里第十次研究起他那副可乾擦的大型圖表。蘇珊娜·米爾斯的名字用藍色墨水寫在表格中央，從她的名字上伸出四個紅色箭頭，分別指向其他四個名字。綠色箭頭在邊緣處標註出這些名字之間的關聯。迄今他了解到的有以下這些信息：

雷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梅森發出一聲嘆息，陷進椅子中，轉到面朝乾擦板的位置。他向後仰，把指關節按得嘎嘎響，欣賞著自己的藝術傑作。椅子抱怨似的吱呀作響，把他的思緒拉回到案件中。

有必要htｔｐｓ://ｒｅａｄ•9９cｓw•ｃoｍ再一次查問坎貝爾醫生。

這張表上，五顏六色的箭頭相互交錯，亂作一團，從中理不出任何頭緒。

到底發生了什麼？

隨後，又將床罩齊整地拉到受害者的下巴上。

雷移開了眼神，把厚外套穿好。「好吧。」一條黑色圍巾整齊地圍在脖頸間，「你明天來不來我家玩遊戲？吉爾準備了你喜歡的玉米片麵包卷。」

梅森看了看表。星期六晚上七點。雷的妻子吉爾隨時可能打進電話。警探的工作性質通常要求他們優先處理公務，但雷總有辦法平衡好工作和家庭，他的妻子和兩個孩子在生活中的優先順序最高——雷總能確保他們明白這一點。暗地裡，梅森無比羡慕雷的婚姻和家庭，他喜歡看雷和吉爾如何接住對方的話，如何僅僅靠眼神和表情無聲地交流。他自己從沒和任何女人建立過這樣的默契，尤其是他的前妻。

波特蘭市中心，磚砌的俄勒岡州警局大樓里，梅森·卡拉漢警探坐在書桌前陷入沉思，他已是身體乏力，心腦俱疲。梅森撥弄著書桌上剝落的油漆，盯著川頓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照片，燃燒的怒火激起他誓將犯下這起邪惡暴九*九*藏*書行的混蛋緝拿歸案的決心。除了「邪惡」，找不到別的詞來形容兇手。這個惡棍虐待了老警察，打斷了他的雙腿，然後勒死了他，把屍體扔回到川頓自己的床上。

「你還不回家嗎？」雷停下手裡的動作，一隻手才套了半截袖子。淡色的眼睛逼視梅森，平整的寸頭下方，兩根眉毛關切地皺成一條直線。

「還不行，事情還沒處理完，不過快了。」

他故意從塗鴉上移開了緊張的視線，看向自己的搭檔，雷正把全部精力投在眼前那塊電腦屏幕上。就算梅森開口說話，雷也根本聽不見他，這個男人擁有超乎常人的直線型注意力。雖說一次只做一件事是這位警探一貫的工作方式，但雷總能顧全大局又不失敏銳。他寬大的雙肩撐起了西裝外套的線縫，領帶的結歪向一旁——有力地證明了這個一絲不苟的男人此刻也和梅森一樣，對這個案子一籌莫展。

梅森再次觀察起這位搭檔。如果雷發現他竟有這樣的感受，大概會讓妻子每周末都幫梅森安排一場相親。

「該死！你想幹嘛？」雷瞪著眼，把馬克筆往上一挑，擲了回去。梅森毫不費力地低頭避開。雷太好猜了。

為什麼卡九*九*藏*書爾文·川頓的謀殺案和蘇珊娜·米爾斯的屍骨被故意聯繫在一起？

川頓的一隻眼睛被毀了。

「回見。」雷朝門口快步走去，但又回過頭來，「回家吧，卡拉漢。」

「雷，回家吧，去吃你那位性感太太為你準備的晚飯，然後把她拽進卧室，接著——」

梅森不喜歡巧合，而這次的新案里偏偏有太多該死的巧合。他希望乾淨利落地辦案，但總是事與願違，這等好事只能偶爾碰到一兩次。而這起案件簡直亂成一鍋漿糊。

「那我可不能錯過。」梅森轉起鉛筆，「明天見。」

兩名負責的警察眼睜睜地看著川頓躺在床上，卻迫於猛狗利齒相逼而無能為力，他們都落了淚。川頓就躺在那兒，死亡的事實已經非常明顯，但警察們除了看著，卻什麼也做不了。

梅森揉揉臉頰，看著雷把外套一把披到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