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麼諷刺，他看著節目單苦笑。

他的手和嘴唇一樣開始發抖，瘋了一樣跑到後台和工作人員一起調配威亞的設置，希望能趕在時間前面把她安全放下來，可是不爭氣的機器也出了毛病，已經來不及了，那些細細的鋼絲擰著勁兒地往她的皮肉里鑽。

沒多久，威亞開始發出吱吱呀呀的崩裂聲響，轉眼間，吊在她腿上的威亞就斷掉了。她的雙臂艱苦地被撕扯著，胸口傳來陣陣疼痛。

她穿著定製的蝙蝠衫，從舞台上方一個高高的角落現身，威亞磨得她皮膚生疼，可是她依舊微笑如煙花般絢爛。她張著雙臂張開雙腳，像一個真正的風箏一樣擁抱空氣。

時間如箭，兩人苦澀地搖搖頭，收拾收拾返回馬戲團受訓。

她笑著跳到他的懷裡。眼睛調皮地眨了九*九*藏*書眨：「我終於可以飛了。」

他們來到街邊，買了一個中國娃娃樣式的風箏。兩個圓圓的髮髻保持著平衡，晃晃悠悠地去觸碰雲端。

終於，高距離的巨大拉力撕扯開她的臂膀，胸前的威亞從中間崩開。

她穿著他大大的襯衣蹲在床角，張開雙臂：「如果我能飛多好。」有你的牽絆。至少這算是我們相約相守的秘密。

邱曖曖聽完摸摸自己的臉頰，細小溝壑是每一個女人潛在的恐慌。然而，她更怕的是還沒來得及嘆息，他對她的心已經老去。

她把臉埋在他的雙腿間：「它們都一樣，都是那麼不受控制，又那麼受控制。不受自己控制。受別人控制。」

他的魔術穿心劍指向她的時候，她知道這是一種宿命。是read.99csw.com那種被圈起來圍在一顆糖心的宿命。甜甜膩膩。不甚悲哀。

她發明了一個新的把戲。她去告訴團長，但是被趕了出來。她摸摸落寞的臉頰，心想著，我不能讓這種熾烈降溫。此後，她天天都去煩那個大肚子團長，漸漸地，團長怕了她，只好答應。只是說：「出了狀況，一切後果由你負責。」

隨著他手中的線收放，吱嘎作響的威亞漸漸滑動，她便開始忽高忽低滿場飛轉，這一場真人風箏秀讓所有在場的人都驚嘆不已。

小小的她躲在他的背後拽著衣角：「你說風箏和傀儡娃娃是不是一樣的。」

她幾乎每天都要頂著光溜溜的雞蛋走鋼絲，如果雞蛋掉了下來，就沒有飯吃還要遭受毒打。

白色的蝙蝠衫蔓出一朵太鮮艷的紅麗大花九_九_藏_書，台下的觀眾驚恐尖呼。

他蹲下來捧起她的臉：「看你天天笑，我以為你很幸福。」一個吻輕輕點綴在她齊齊的劉海上，她擺了擺頭：「我就是很幸福。起碼這一秒。」

接著，她被人販子拐賣，無良的人販發現她竟是一個沒有價值的侏儒女，憤怒之餘把她賣到馬戲團，從此當上了學徒和特殊演員。

在她的雙臂即將與身體分離的時候，威亞終於斷掉，算是一點冷冰冰的憐憫。她重重地掉在還沒鋪好的救生墊上。

據仇慕名自己說，他是欣賞這個如同傀儡一樣的女孩的。因為她明確地給了自己定位，在逆境里安之若素，卻又驀然突破，掙破生命的土壤，開出絢爛大花。

他拽緊線的手鬆了松：「欸？」

「走。」

進入很難，他漲紅了臉，她撲九*九*藏*書哧一聲笑出來。兩個赤|裸的人在別人激戰多個回合的旅館小床上笑了場。

她睜開眼睛靈動又堅忍地眨了眨：「我真的飛走了。你要牽絆我。我只能是你的傀儡娃娃。」

他踉蹌著衝過來捧起鮮血淋漓的小小人兒，眼淚流進嘴角。

自幼喪父失母，永遠不知道自己是誰，在福利院被人領養之後，來到新家，又被偷東西的保姆誣陷手腳不幹凈而被趕出家門。更重要的是她患有侏儒症。我想，這才是她被拋棄的真正原因。

這個遊戲的名字叫做：傀儡風箏。

他把她抱到床上，她本該柔嫩的身體過早地覆蓋滿了傷疤和不均勻卻死硬的肌肉。粗壯的小腿上肌肉粗糲，像兩隻漸漸消不掉的小老鼠。

她極愛他的手指。如此纖長唯美，沒有瑕疵。周末馬戲散場之後，兩人坐在空reａｄ•99cｓｗ.ｃoｍ無一人的戲場，她拖起他的手：「這樣的手放風箏該多好。」

可是她很樂觀。幸得留在世上已是一種至高幸福。

她甚至連一次月經都還沒來過。但是她是多麼多麼想要把自己獻給他，儘管她都不能算作一個完整的女人。

他笑笑，額角的凌亂碎發閃耀著悠悠金光，那是光遺失的痕迹。

她很年輕。可是她又很蒼老。生如夏花的瞬息俯仰，已足夠稱做一輩子。

她整個人在不斷地下掉，除了胳膊。所有的人目睹了這一幕。

節目一開場，她身上弔著團里早已年久失修的威亞，（對於很多高位動作，團里是鼓勵輕裝上陣的，越是沒有威亞就越是精彩。）胸前綁著一個大大的蝴蝶結，蝴蝶結的正中央系著一根鐵線。長長的鐵線另一頭繞在他的手心。

她像是一塊糖。真的可以甜到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