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床上滾落下來，彷彿後退了一大截。腦袋上本就不多的頭髮全都被汗潤透，涼陰陰地貼在腦門上。

他長吁一口氣慢慢爬回床上去。一閉眼全是紅蔓那個死丫頭詭譎的笑臉。夢裡，她一點點靠近著，裊娜地走著，如妖精一般，妖冶魅惑，他伸手去抓，紅蔓卻突然從身後拿出一個小鋼炮一般的槍，咚的一聲穿透雲霄。

隨後，接踵而來的是雨點一般的打擊。一杠子。兩杠子。三杠子。拳頭般粗的鋼管一下一下敲擊著他的核桃腦袋。直到鼻骨翹出，嘴唇撕裂，眼球迸出。

「不對，故事是你寫的，那裡面的某些話不一定是你的。」邱曖曖有意繞他。

邱曖曖看見他背過去了，隨著均勻的呼吸他開始微微起伏，自己心中不免惻然。孩子，這是九-九-藏-書一個關於孩子的故事，儘管只有那麼一點點，卻佔了很重的分量。

此刻，兩人就像是被雷峰塔隔開的白娘子和許仙一般。

她該怎麼做。還是，仇慕名講這個故事根本就是在向她傳達著什麼？她在他的指引和誘惑下來到一片森林，他要她自己找到用來維持生存的果實，但又永遠不會把它們擺在她眼前，他要她分辨不出哪些果實是有毒的，哪些果實是無毒的，然後生生將她餓死。她自己餓死了自己。

紅蔓意識接近恍惚，斷斷續續在他耳畔費力地嘀咕了幾句，繼而被護士們催促著推了進去。

仇慕名幾乎不屑回答：「這些故事都是我寫的，那麼你說那些話是誰說的？」

中午的陽光不是那種冬日暖陽散發出來的柔和光輝read.99csw.com。赤|裸裸地投射下來，灼傷一片。方恕的淚恣意肆虐，臉上灼燙得被燒傷。他緊緊攥著拳頭狂奔，口袋裡的錢在熱風裡四散而去。

待到回過頭來，邱曖曖才會發現，其實自己一直都只是在沙漠里徘徊。他連一滴水都不曾給她，只是用一個有一個故事為她構築了一座海市蜃樓。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問話，一張嘴對方就甩了一個血糊糊的東西在他的臉上。一把將他推進門，門被砰地關上。

太陽很毒。方恕心裏有個洞。怎麼填都填不滿。他每每伸頭過去看，洞的那頭都是紅蔓的臉。她在笑。

呼呼的風聲里，方恕的耳畔始終在回蕩著那些奄奄一息的話語：有人說過，對付賤男人要：一、把拿下的hｔｔpｓ://reａｄ•９9ｃｓｗ•ｃｏｍ孩子狠狠扔在他的臉上逼他吞進去。自食惡果。二、掏光他所有的錢財，哪怕散在風裡。

邱曖曖覺得那個「紅蔓理論」殘酷非常：「這到底是誰說的？」

邱曖曖突然有些明白自己是掉進了一個陷阱。

戴帽子的男人一腳踏過來，踩爆他的眼球。然後翻箱倒櫃地找出所有的錢，又慌張換了一身衣服，把剛才自己身上的手套鞋子衣服統統扔進浴缸點上一把火，匆匆離去。

門口站著一個戴著鴨舌帽的男子。

人間地獄，誰會料到此番竟為絕世痛徹。自此陰陽兩相隔，再也不在一條平行線。

從一開始兩個人的心理戰鬥，到後來他佔上風的驕傲，再到現在她跌入深谷的彷徨。他差那麼一點就完勝了。

然後再醒來。一夜裡反反覆復醒了ｈttｐｓ://ｒeａｄ.９9ｃsｗ•ｃoｍ無數次。直到黎明時分才算安生一點沉沉睡去。正睡得香，門外有人嘣嘣嘣敲門，他一翻身看看表，原來業已中午，於是趿拉著拖鞋懶洋洋地移動到門口，打著哈欠開門。

仇慕名不想再開口，他覺得她可愛又帶著一點點無聊。再說，再說下去，搞不好她又會繞到為什麼他這麼多故事，那個本子上究竟寫了些什麼這類的話題。

即將被推進手術室的時候，紅蔓用盡全身的力氣向方恕招了招手，方恕奔過去緊緊握住她指頭，汗涔涔，指縫間沁出的還有悲傷和一片黏膩的冰冷。

夜半驚醒必然是做了噩夢。

方恕看著手術室的燈暗淡下來，心裏曾經有過閃亮希望的燈也漸漸熄滅。

他愣愣地摔在沙發上，低頭去看剛才甩在自己臉上的東西，那是一團模糊不清的九-九-藏-書東西。半個手掌般大小，一頭大一頭小，只是很噁心，也說不出是什麼。

戴帽子的男人走過來：「不用看了。你的惡果你得自己食。」說完一杠子打下來，他頭骨險些爆開，血潺潺流了下來，眼耳口鼻都是，大嘴張開呼呼喘氣，那個鴨舌帽男人又撿起地上的東西，一把塞進他的嘴裏拚命用力往裡捅，濃郁的血腥氣味煞是刺鼻。

可是為什麼，在邱曖曖眼中的日光就快散盡，黑夜就快永遠都醒不來的時候，他卻遲遲不肯迎接那手到擒來的勝利。

醫生從他旁邊走過，聲音是職業性的冰冷，並不帶溫情：「子宮穿孔。很大一個洞。送來也晚了。血流得太多。」

如果，仇慕名是一個賤男人。

他低下頭，身體正中央赫然現出一個大洞。看過去，還能看見身後的風景。洞口滋滋地冒著黑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