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慕名重新興奮起來，他不再糾結于那個到底有沒有的孩子。他重新遁入挖掘邱曖曖身世的興趣里，這個女人遠比他的想象要多出更多未知。

不經意的浪漫就是如此。如果你非要驚天動地。哪有人給你天長地久。因為山崩地裂之後，最最長久的總是無邊無際的沉默。

看到這裏。我哭了。眼淚怎麼也止不住。就像是孩童一般深深埋葬年幼的情感。突然爆發。哭得啞然。如此內斂含蓄的男子其實那般熾烈，熾烈地畏縮。只因怕把我點燃，燒成一片灰燼，所以不敢太靠近。

他不能留下餘孽。

他走過來，暴烈地想要把她推倒。他沒有別的方式。

仇慕名知道被她發現了自己的寂寞，然後她也開始回歸寂寞。於是此刻，兩個人之間除了那一個個故事之外彷彿變得沒有任何關聯。

「你醒了。」仇慕名眼眶通紅，看得出來又是一夜未眠reaｄ.９9ｃｓｗ•ｃoｍ。邱曖曖心中有一絲小興奮。

我則伏案疾書。就像是生命安靜猶如落葉，從不肯在意身邊的風生水起。其實他端詳的只有落地窗里我的身影。那有些僵硬。顧不得回頭的身影。

過去的他從不曾怪過。甚至沒有抱怨。只是夜夜夜夜裡端坐在角落裡，要麼翻一頁書，要麼看一夜雨。

如果我早些環顧，那麼我也也也也會很愛你。怪只怪自己太過自私。

我笑他的痴。痴得過於憨過於傻。

淚是隱形的。然而它掛在眼眶就會變作不爭氣的實體。

我轉過頭去：「我只聽梁靜茹版的，你也不是不知道。」

他那種周而復始的動作我也懶得糾正。反正拼湊起來的調子大同小異。如果非要糾其不同，那便是靈魂。可是靈魂又常為人所忽略。

「不。他（她）是我的。我不會跟你去任何地方。死，我都要死在這九*九*藏*書個大宅。」語氣決絕如凜冽斷裂的鋼鐵，除了消融，沒有恢復的可能。

我咀嚼著一點點衍生出來的失落。風刮進來。嘩啦啦吹開厚厚的稿紙。那是我完成的初稿。厚厚一疊。所有的整理和排序都是他的工作。那些我沒有要求和苛求過的工作。

忽然音響彷彿受了干擾一般。吱吱啦啦的聲音不絕於耳。我一手捂住耳朵一手去摸手機。屏幕一片黑暗。音箱卻突然恢復正常。就像是跳到收音機的音樂頻道一般。婉婉的男聲浮現。

他把那篇文章攤開來。裏面沒有一個人名。上面還有我抽盡的煙灰。被不小心彈在上面，漸漸混成黑糊糊的一片。他小心翼翼地拿出小刀輕輕刮拭。

一曲完畢。我輕輕回應。在心底。

窗戶大開著。窗帘散在一旁。遮擋住半邊玻璃。我看不見窗戶里模糊的自己。突然間一個身影的消失，是否也意味著九九藏書一個人在另一個人心裏的不復存在。

他輕輕地表白。輕輕地訴說著愛惜之情。輕輕地對我說下面為你播一曲梁靜茹的《夜夜夜夜》。然後你可不可以愛我。

曾幾何時邱曖曖也像仇慕名那樣思量每一件事。但是現在不了，她正在回復一個正常女人的思維。她要留住肚子里的這個孩子。

人便要是在失去的時候才會知道惋惜吧。這麼俗套又老套的真理。

邱曖曖倒了。倒在床上被他悶住臉，然而令人驚異的是，掙扎了些許之後，她竟然反過來鎖住仇慕名的肩膀。

我捧著骨灰盒坐在書桌旁邊。稿紙被我放在一邊。倒在旁邊的還有一支寂寞的鋼筆。它們一反常態地保持著沉默。暗淡地陪伴我吞咽孤寂。

邱曖曖擁抱著自己的影子在溫暖的晨光中醒來。半拉的窗帘後面是仇慕名陰暗的臉，他的面孔此刻看起來像是一面浮雕，刻在兩個人對峙的ｈｔｔpｓ://ｒｅａｄ•9９csw.ｃｏm靜默空氣里。

我總對自己以前寫的那些東西很不屑。通常寫完之後，就把它們扔在一旁不再觀摩。

然而，我此刻才看見。看見每一頁的右下角都有小小的卡通畫。一個小小的人兒。扎著髮辮，抱拳哈腰。做著一連串的動作。翻的速度快起來看上去就像是早些時候的默片。單調，但有趣。飽含人類的智慧和希望。

後知後覺的我現在才知道，他曾是多麼孤寂和黯然。

邱曖曖在心裏罵道。像以往那些個來應徵又被她愚弄的男人一樣罵道。

兩個人疊加不只是擁有雙重寂寞。更重要的是雙重的承擔和快樂。

一個人的悲涼總是在別人轉身的時候格外鮮明。

為什麼他不能把那個孩子看做一個天使？

變態。

突然仇慕名走上來扼住她的手腕：「走。跟我去醫院。」

她沒有搭話只是爬起來準備洗漱。

我徑自走向音響。輕輕扭開開關。rｅaｄ•９9ｃsｗ.com一張滿滿的碟子都是那首《夜夜夜夜》。滿滿的都是無處安放的愛戀。

他笑笑不語。

他總是趁我不經意的時候打開音響。我寫著寫著就聽見一句「想問天問大地」。然後就是齊秦如北方孤狼一樣的聲音。

我放下盒子，把稿子拿過來，自由翻動。連續畫片里漸漸出現另外一個小人。他們擁抱。他們親吻。他們相守。然後各自歸入塵土。

我轉身拿起盒子準備收入書櫃。突然回身。我的音響並無收音機功能。

那麼。你終於肯縱容自己放肆一回。因為將說的都脫口而出。風再起。窗帘撩起。窗里我的身影很單薄。你的身影很溫暖。

然後他就去了。非常無聲無息。我還沒來得及為他寫上一篇日誌。通篇的博文都是如何如何功利地想要拔頭籌。

人恍惚置身其間不明真相。待到回過頭來看，凈是一地花開花落的痕迹，這才反應過來去狠狠地懷念那曾經遊離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