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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舅舅葉楓

13、舅舅葉楓

想到這裏,葉葦感覺自己像是聞到了樹林里那種花香與泥土,還有夏天濃烈的味道,在肆意地瀰漫著。她的記憶慢慢蘇醒於九歲之前,本早已遺忘的記憶慢慢地變得清晰起來,確切地說,六七歲時的某個夏天的夜晚,她獨自跑進小樹林,她想捕捉幾隻蜻蜓或蝴蝶玩玩,因為這個時候,那些大的小的紅的藍的蜻蜓就會像傾窩的蜜蜂一樣地到處飛著,飛滿了整個森林的天空。
「噢,對不起,我真的忘記了還有暑假呢,舅舅在嗎?我找他有點事噢。」
她把書放回到書架上,從包里掏出手機,給舅舅家裡打電話。電話響了很久,傳來一個睡意朦朧的聲音,她聽出來是表妹葉蕾的聲音。她說,「我是葉葦,你今天沒課嗎?」
然後葉葦聽到葉蕾在旁邊嘀咕,不會又是缺錢了吧。葉葦感覺心裏有點憤怒,但是壓抑住了,在她母親死之後,在她沒工作之前,她確實是靠舅舅資助的,包括所有的學費與生活費。可以說,沒有舅舅,就沒有現在的自九九藏書己。
「現在都快七月了,早就放暑假了。」葉蕾的聲音有點冷。葉葦知道除了舅舅外,他們一家人都不喜歡她。
後來,稍大一點,舅舅常常偷偷地帶她出去玩,有時是去那片小樹林,而那片小樹林於她來說永遠有點春夏兩季的味道,蛙的聲音,蟬的尖叫,混合著那麼多花香,有白色的野梔子,淡紫色的雛菊,還有大朵大朵的紅色美人蕉。早上的時候,還有藍色的牽牛花爬滿了一棵又一棵的大桉樹與棕楝樹,在清晨的陽光里,那些濃綠或淡綠的葉,與各種顏色的花飽滿地挺立著。
而那個男人,便是舅舅。
她說,「我很好呢,這邊上班也輕鬆,過得也算好。」葉葦突然想起了什麼,「對了,舅舅,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說實在,葉葦很猶豫自己是不是該真的問出口,但是,這個疑問一直折騰了她很久,從那個夢開始,本來葉葦從沒想到過舅舅與母親之間會有什麼秘密。
她在一個暗綠色的草垛里,https://read•99csw•com看到兩個雪白的身體分外地醒目,女人依附在男人的身體之上,那個女人是她所未見過的,但是,卻令她感覺到害怕。因為那個女人發現她的時候,用一種很奇異的笑容看著她。她慌忙地逃走了。
葉楓說,「什麼問題啊小丫頭,這麼吞吞吐吐的?」
她很小的時候,總是能記住所有的事情,那時,舅舅常常把她拋在空中玩,然後穩穩地接住。開始,她怕得要哭,幾次后,她喜歡上這種飛的感覺,雖然很短,她卻喜歡上這種眩暈與騰空。而一次母親看見后,臉色變得極為蒼白與嚴厲,從舅舅懷裡把她奪了下來,然後丟進了坐籃。那一次,她不停地哭著,而舅舅無可奈何地搓著手。那時,她多麼希望舅舅再讓她「飛」一次。
森林……葉葦沉思了一會兒,而小說中,卻沒有很明確地寫到那森林里到底藏著哪種可怕的東西,因為,它是無形的,又可以有著很多形狀,它可以潛伏在人體內,令海倫變成https://read.99csw.com了魔鬼,致使同她一起去過森林的夥伴回來后,都恐怖地死去。在那裡,他們看到那個沒有形狀的東西的面目,它可以變幻與扭曲,或者是「奇異的裸體男人」。而這個叫大神潘的神,或魔鬼,無疑是可怕的、邪惡的與扭曲的。
「在的,在吃飯呢,我叫他好了。」
電話那頭突然就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葉楓匆匆地說,「我有點事要出去了,我們見面的時候再談吧,幾時有空,我去找你。」說完他就掛掉了電話。
當她聽到舅舅的聲音,實實在在的舅舅的聲音,她一直懸在半空的心終於平穩地放了下來,但是,她卻有點找不到話題,不知該說什麼了,總不能說舅舅我昨晚夢到你光著身子,在森林里被些女人驅趕著呢。她應該想好了再打電話的。
葉葦翻回到目錄,是亞瑟•馬晨寫的《大神潘》,便完整地看完了,這是一篇與森林有關的小說,孤僻的小女孩海倫成天在森林里玩,只是與她一起玩的夥伴們最後都在恐怖中暴斃,海https://read.99csw.com倫的養父母也不能倖免。而海倫長大后成了一個極美又極令人厭惡的女子,她彷彿是魔鬼的化身,腐蝕了一個又一個男人的身體與靈魂……
葉葦突然想起自己夢裡的那些「喪比」男人,也是裸著身體的,還有——舅舅。想到舅舅,她感到心裏很不安,舅舅怎麼可能出現在那個地方,而且還以那種奇異的狀態出現,雖然是夢,但是葉葦卻並不以為那些夢是完全子烏虛有的。一想到這個問題,她就有點坐立不安。
葉葦心想,裝了空調還要付昂貴的電費呢,況且老房子夏天也很陰涼,雖然冬天冷了點,可能是舅舅離開那裡太久了,都忘了對那裡的感覺了。
不,葉葦搖了搖頭,她總感覺母親與舅舅在面貌上有著相似之處,如果沒有血緣關係,是不會如此相似的。但是,如果是的話,舅舅為什麼又如此表現?她完全被弄糊塗了,或者像他說的那樣,他會找她談談,會跟她說那些陳舊的故事。在葉葦的心裏,舅舅的地位,有時候遠遠超過了母親在她心目中的地位https://read.99csw.com
葉葦隨手翻開一本書,立即被這段話所吸引:「事實上,在每個精緻的符號下面,人們都掩藏了事物中最可怕、最神秘的力量。在這些力量面前,人的靈魂必定會凋謝、死亡、變得焦黑,就像他們的肉體遭受電擊之後被燒焦一樣。除非在一個符號的掩蓋之下,這樣一些力量無法命名,無法說清,無法想象。對於我們多數人來說,一個符號表示著一種離奇而富有詩意的想象;對於有些人,卻是一個愚蠢的傳說。」
倒是舅舅在不停地說話了,「阿葦,現在過得怎麼樣了?在圖書館上班感覺還好吧,你住在那裡夏天熱不,要不要給你裝一台空調?」
葉葦卻對著話筒發了好大一會兒呆,這麼說,他們並非是親兄妹,如果是,他一定會一口肯定,而他卻表現得很急躁,好像很不喜歡她提起這個問題,那一定有隱情,難道夢裡母親對她說的話是真的?如果不是親的,舅舅又為什麼對她那麼好?
葉葦咽下了喉里的口水,然後用一種自己聽起來也怪怪的聲音說,「您跟媽媽是親兄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