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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1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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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這就是我來找你的原因。」李偉給自己點了根煙,苦笑道,「你給我說說孫玓霖遇車禍前那個姓牛的司機吧。」
「這話怎麼說?」
「這三天他家什麼人都沒去?」李偉奇怪地問。
李偉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地嘆了口氣。
「他就說自己是死裡逃生,說那個大車司機差一點兒就要了自己的命。至於那個姓牛的司機,他倒沒提過什麼。」王海欣對李偉的印象非常好,知道他希望得到有關孫玓霖的一切情況,所以非常努力地回憶著自己所知道的一點一滴,「其實我來了以後就感覺孫玓霖是個挺老實的人,雖然受到林羅他們的欺辱,可他從來沒有發過脾氣。至於你說的車禍我知道的不多,他似乎也不願意多提。但我能感受到的是,無論是車禍前,還是車禍后,他都是個非常孤獨的人。」
「我猜孫總這麼做的目的就是不希望林羅他們找到這些人吧。雖然他能直接動用的錢不多,但在我們普通老百姓的角度來看其實也算一大筆錢。他個人設個金庫也不願意讓別人發現。」
王海欣遲疑了片刻,然後慢慢地點了點頭:「知道,不過我是2010年10月才接任孫玓霖的辦公室秘書工作的,之前的事情知道得不多。」
「這麼說找到這幾個司機完全是不可能了?」
說到這裏,王海欣果然把李偉說樂了:「這麼有意思?」
「還好。」王海欣言不由衷地坐下,迫不及待地點了根煙深深地吸吮,好像了遇到世界上最美最甜的甘露。就九九藏書這樣,王海欣在李偉的注視下,靜靜地抽完幾乎整支香煙,才聽他充滿磁性的聲音響起:「還是孫玓霖的事,想和你聊聊。」
「誰處在孫玓霖的位置上都不會太開心。你想,自己的企業被別人控制,自己淪為給人家賺錢的機器,甚至因為沒有能力連老婆都管不住,你說這能高興得了嗎?他缺少愛,缺少關心,唯一的親人就是他女兒。可孫嚀在外地上學,對父親的關心遠遠不夠,我能感受到他那份深深的孤獨感。就像他自己說的『我沒當上老闆以前總覺得有錢人多幸福似的,可現在覺得這種有錢人也不過如此』。」
「說沒說他是黑龍江什麼地方的人?」
「嗯,他覺得自己就是個提線木偶,整天被別人擺弄。他和我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錢難賺,不能自己做自己是天底下最痛苦的事』。他自己和我也說過,活著太累。」
「那以前的辦公室秘書是誰?」
「他喜歡請樓下幾個要飯的叫花子喝酒。尤其是夏天,他那時就穿得特別破,然後在東站他家老房樓下烤點兒串,和周圍討吃要飯的喝得昏天黑地。開始的時候我聽別人說過但不太相信,後來親眼見過兩次才知道傳言是真的。」
說完這句話,王海欣把手裡早已熄滅的煙蒂扔下,沉沉地嘆了口氣。她不知道這聲哀嘆是為了名義上是總經理實際上為傀儡的孫玓霖發出的,還是為了如今竟成階下囚想到將來無顏見父母的自己發出的。
「就司機是這種情況?」
「他read.99csw.com的童年吧。」
「木偶?」
李偉嘆了口氣,嘴裏像銜了枚苦澀的橄欖:「2010年以前他雖然在君林物流工作,但只是負責具體業務的部長,這些事他也並不知情。」
「你說吧。」對於他的要求,王海欣其實並不意外。既然這麼長時間自己的案子還沒有結果,那就足以說明案件之複雜。無論李偉是不是警察或代表不代表警察對自己並不重要,他能坐在這裏本身就說明了很多問題。
「你知道孫玓霖在西寧遇到的車禍嗎?」
「你說說。」
「私底下他和你聊得最多的情況是什麼。」
「我問了啊,他說小朱是黑龍江人,要回去結婚就離開塞北了。」
王海欣端起桌子上的純凈水杯喝了口水,舔了舔嘴唇說道:「孫玓霖有家室,有妻子有女兒,可他的生活並不幸福。無論是無時無刻不騎在他頭上的三座大山,還是電話里催他買東西、要學費的妻子、女兒,孫玓霖自己都說感覺他就是給這些人賺錢的機器。」
警察出去了,屋子裡只剩下李偉和王海欣二人。
「對啊。」王海欣慢慢地點了點頭,「孫玓霖很苦惱,我經常見他一個人下班后坐在辦公室里發獃。我就過去問他,他就說小王啊,你知道不知道做人很難,做木偶更難。」
「對於那個姓牛的司機他就沒多說過什麼,或者他在西寧遇車禍的事?」
所以當她跟著值勤警察來到羈押室的時候,一直以為這就要槍斃自己了。其實潛意識裡王海欣知道憑她這點九_九_藏_書兒事不至於判死刑,也知道她的案子肯定會有結果。可那種莫名其妙的恐懼就如同附骨之疽一般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地縈繞,好像一根繩子盤在脖頸間不斷加壓,越勒越緊。所以她總會不由自主地去想,想自己之前的事情,想孫玓霖,想八喜,想媽媽的含辛茹苦和生活的艱辛。
聽李偉打聽這個人,王海欣也笑了:「你問他啊,其實都沒什麼可說的。去西寧之前孫玓霖自己有過好幾個司機,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成心安排,開始是個姓朱的,之後司機姓馬,再後來姓楊,最後去西寧之前是這個姓牛的。」
「換過好幾個,都乾的時間不長。孫玓霖在西寧出車禍后近兩年沒有上班,公司里都是林羅安排的人。他上任以後做過一部分調整,我就是當時接任辦公室秘書的。」王海欣說完這番話看到李偉的神色間似乎有些失望,便小心翼翼地問道,「何總從公司一成立就來了,你可以問問他。」
李偉這次沒有對王海欣更正對他的稱謂,亦沒有對談話做出任何解釋,只是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然後扔過多半盒「紅雲」:「還好吧?」
「我想起來了,孫玓霖有一次和我聊苗傑的時候說過以前的司機,好像說他們都是在人才市場招聘的外地人。」
「這些人都沒在人力資源部註冊?」
「沒有。」
「他這麼跟你說的?」
「對,我記得他和我說苗傑是他招聘的第一個本地司機,要冒很大的風險。我當時還很奇怪,為什麼他招本地司機是在冒風險九*九*藏*書。他沒有明確回答,就說本地人對他、對司機其實都不好。我本能感覺他這話是沖林羅他們說的,但又不能明說。然後他又說那些司機里給他印象最深的是姓朱的那個司機,駕齡長、技術好,沉默寡言,對他也忠心。」
「他說他小時候也有過快樂的時候,和小夥伴們無憂無慮地玩耍,幾乎天天都去家門口的小河邊游泳,和小夥伴玩打仗的遊戲,用他自己的話說想起來就和上輩子的事情一樣。有時候他會感嘆做生意難,說大老闆也不是那麼好當的。」
「什麼怪癖?」
轉移到看守所好幾個月了,案子還是沒有結果。開始的時候,王海欣既擔心又期盼:擔心的是某天突然把她提走判重刑,期盼的卻是這種提心弔膽的生活快點兒結束。就在這種矛盾交錯的心理陰影中,王海欣度過了一個又一個的不眠夜。再後來,她開始有些坦然了,反正遲早都要面對,自己的擔心既然不能改變任何結果,那還何必如此憂心忡忡呢?
「沒有,如果經過人力資源部,林羅就知道了,要交保險什麼的也挺麻煩。所以包括苗傑在內,孫玓霖個人招聘的人都是他自己發工資,由我做個Excel表,然後發錢給他們,錢都是從辦公室的經費里出,直接發現金。」
李偉聽到這裏,微微抬頭略有所思地說:「自己有這麼大一個企業卻落寞至此,孫玓霖真是孤獨啊!」
王海欣聽李偉這麼說,也只好嘆了口氣:「2010年之前整個君林的人事變動都挺亂的,你想知道什麼read.99csw•com,我盡量幫你想想吧,畢竟我接觸的資料和人還多些,其他人恐怕更不知道。」
李偉靜靜地望著她,什麼話都沒說。
「你知道嗎,有一次孫玓霖感冒了,病得不輕。」王海欣又點了根煙,小心翼翼地從腦海中抓取著早已經支離破碎的信息,並嘗試重新把它們像拼圖一樣組裝成相對完整的畫面,「當時孫嚀在外地上大學,林秀玫又回老家了,所以孫玓霖一個人在屋裡躺了三四天沒上班。後來還是我去他家安排社區衛生室的大夫上門給他打了針,喂他吃了葯,他才逐漸好起來。你說,一個這麼大的企業總經理,在家病了三天都沒人管,要不是我去了,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他沒說這個人為什麼會離開嗎?」
「還有他們家雇的鐘點工和我們辦公室的保潔。」
「好像就有一個老家的親戚去看過他,就再沒其他人了。平時孫總這人不太喜歡應酬,雖然酒量不錯,但更喜歡自己喝。而且他這個人有個怪癖。」
直到推開門看到李偉輪廓分明的面孔的瞬間,王海欣一下子就覺得立時放鬆了。好像小時候在學校受了天大的委屈突然在校門口見到爸爸媽媽出現一樣,她恨不得立馬撲到李偉的懷裡痛哭一場,可理智與現實都告訴她不能也不可能那麼做。她現在唯一可以做到的只有輕輕地站住,然後用飽含所有情感的聲音叫一聲:「李警官。」
「外地人?」
「對啊,孫玓霖有時候就和孩子一樣。其實他也許真是有意想引起別人的關注。」
「為什麼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