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盤桓著，準備進攻。我奔向她，阻止親愛的伊弗爽成為殺人兇手。

特朗因的造船技藝比我和阿杜雷都高明得多。他只看伊弗爽做了幾分鐘，就幫上了忙，絲毫不差地重現了她的手法。

背後襲來一陣蠻力，把我拎起，拽住，按倒地上，一切都在瞬間完成。

我被定在阿杜雷身邊，掙扎著翻過身，好看清周圍情況。一個克羅修斯人俯視著我。他身形高大，頎長精瘦，全身皮毛雜亂，氣味刺鼻難聞。只見他用彎曲鋒利的指甲扣住我的肩膀，把我鎖在地上，用陰影遮蓋的臉龐湊了上來，離我近得嚇人。他的眼睛嚇了我一跳。真是漂亮的眼睛，莫名地令人心安，冰藍冰藍的，和我的眼睛一個顏色。

我攔在她和特朗因之間，護著他，後悔朝伊弗爽大喊大叫。

「還有沒有這種生物在周圍探頭探腦，需要我留意的？」伊弗爽一邊忙著用黑色黏膠固定住交錯編織的葉子，一邊問道。

我這才喘一口氣，這些天真是步步驚心，萬般兇險，小命還在真是萬幸。真是多虧了某些人。我拍著特朗因和阿杜雷的肩膀。

她是我的人。

「怎麼了？」

突然間，我又被帶離了地面，瞥見阿杜雷也被拎了起來，他握著的樹枝刮到地面，脫了手。這下子，我們黔驢技窮了。

「她又不介意，所以我覺得沒關係。」阿杜雷回答，我心下一沉，明白了他們在說什麼。

我們離沙灘不遠了。眼見樹林在前面到頭了。

「我沒想這樣！」我對他喊，「聽著，你要我說我愛你嗎？你到底要招惹幾個姑娘，阿杜？卡特蘭蒂還不夠嗎？」

「離他遠點，伊弗爽！別攻擊他！千萬不要！」她正要進攻，被我急切的叫喊打斷了。我訓得她傷了心，一下子泄氣跪坐在地，困惑不解。

他們向我保證，這是最後一道要上的瀝青了。我很高興，因為終於可以從他們三人日益高漲的敵意中解放片刻了。結果，我聽到特朗因憤怒的控訴：

他一路走進林子，撥開樹叢。我追也追不上，顧不得身後焦急喊我的伊弗爽。read.99csw.com

克羅修斯人還會游泳。

上帝，他們動作真快，我的眼睛彷彿進化得不夠完全，來不及追蹤他們的動作。他把注意力轉向了阿杜雷，和其他凶獸一樣，對他虎視眈眈。

「你要去哪兒？不，阿杜。我們是一起的。」

「住手。她不會害人，她是我的人。」我本想說「我的朋友」，脫口而出的卻是「我的人」，但是一點不想改口。

「沒關係，」我歡喜道，「就這樣抱著我們吧！」

我看到克羅修斯人了。

數千隻凶獸怒嚎尖嘯狂吠著，我們已經離岸幾千碼，伊弗爽也上了船。特朗因和阿杜雷划著伊弗爽削的木槳，一路劈波斬浪，航向大海。

那傢伙和我對視了一會兒，我心裏惶恐忐忑，已做好被人開膛破肚的準備，就像可憐的亞爾溫、艾克羅尼斯和其他人一樣。運氣好的話，但願能夠死得好看點，不要掛在樹上給伊弗爽看。她會心碎的。

我趕上前，剛好看到特朗因一拳揍向阿杜雷。雖然他殺了一頭熊，斧頭揮得麻利，更像男子漢了，但是他的拳法卻似乎沒什麼長進，剛好擦過阿杜的肩膀，擊了個空。阿杜屈身撲向特朗因，把他撞倒在地。兩人在沙地滾成一團，又揪又抓，精疲力竭。

她又以為我在開玩笑。「得啦，拉芙莉，答案這麼明顯，根本不用我說好嗎！」

他停住了腳：「至少我只招惹姑娘！你都有兩個小夥子了，還連其他生物都不放過！」

他故意遲疑了一下，引誘那凶獸再次出招。

剛才眼見特朗因殺向伊弗爽，阿杜雷卻坐視不管，此時卻湊了上來。「不會害人，可不是嘛。她想把我們撕成碎片，但是不會害人。」

他倆，還有伊弗爽，似乎在搶著引起我的注意。等到我真的關注他們，他們又做出各種粗魯奇怪的舉動，有時簡直過分。

「他是我的朋友。」

他倆你來我往地吵著，真是一刻也不消停。

「你沒有權力！阿杜雷，你違反了法典規定！」

「和我們眼前面臨的事情與未來要做的事情相比，這事無關緊要。」特朗因並https://read.99csw.com不服氣。「聽我說，這個不算數，再沒有下次了。阿杜那時候簡直就是佔人便宜……究竟發生了什麼，我到現在還稀里糊塗，都快記不清了。」

我們四人都需要清凈獨處片刻。艱苦勞作不時引發矛盾，等到船補好之後，我們又要擠在一起，共同出海。真是不情願。

我一門心思都在阿杜雷身上，竭力模仿他的腳步和動作。突然，一道殘影猛襲向他，他從我的視線中消失了。我尖叫起來。我轉過身，搜尋阿杜雷的蹤跡。他去哪兒了？怎麼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也沒法替他們說好話——特朗因和阿杜雷此刻的表現真是糟透了。

我這才第一次回頭看特朗因。阿杜雷拉他站了起來。他穿著熊皮，似乎經過了初次搏鬥的洗禮。他手握一把血跡斑斑的短柄斧，臉上的線條更剛毅了，雖然五官沒變，但是和我在山頂界認識的那個稚嫩空洞的小伙兒大不一樣了。

阿杜雷怎麼這麼呆。群獸步步迫近的紛亂腳步，明明已清晰如轟雷貫耳！見他轉過身離開，我腦中的最後一絲理智斷了弦，雙手抱住他的手臂，死不放手。

凶獸果然中計，再出一擊，阿杜雷向左一閃，恰好避過。凶獸用力過猛，打了個趔趄。阿杜雷一邊躲避，一邊抄起一截樹枝，狠狠砸向比他大一倍的凶獸，撞得它倒向另一隻凶獸，雙雙跌倒在地。

我用盡全力，把特朗因和阿杜雷分開，小心不被揍到或抓到。「你們兩個都住手。這事無關緊要。」

可是回頭一望沙灘，我的微笑就僵住了。

船補好了，特朗因頂著陣陣波濤，費勁地把船往水裡推。伊弗爽把我丟到船里，水浪猛地一掀，特朗因和阿杜雷齊齊跌倒，伊弗爽還要把他們從水裡撈起來，擱到船里。

伊弗爽還在林子里的某個地方，呼喊著我的名字，想要找到我。真是一場瘋狂混亂的龍捲風，而我正位於風暴眼裡。

「你瘋了，艾瑟。哪兒有什麼聲音？」他怎麼就是聽不見？

我忘了護著特朗因，跑向她：「你就是英雄。你是按我的想法去九*九*藏*書做的。只不過我沒料到，沒想到……」

阿杜雷堅持說自己的造船本領一點不比特朗因差，實際上差遠了。他一把抓起我們好好采來的棕櫚葉和瀝青，大手大腳塗抹起來。

一大群山底凶獸鑽出了林子，黑壓壓地涌到海灘上。

我和特朗因在波浪滔滔的岸上分頭採集材料，偶然遇上時，他總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要不是真的看到熊皮和血跡斑斑的斧頭，我才不相信他殺了一隻熊呢），卻在幹活時偷偷瞥我。我有時也會偷看他。他看起來變了好多，我想弄明白是怎麼回事。我每次看他，心裏都覺得驚訝。

特朗因輪番看著我、伊弗爽和阿杜雷。我上前想取走他的斧頭，但是他攥得更緊了。從他的角度看，眼下的情況一定很不可思議。先是有一隻野獸攻擊了他，然後他的（前任）婚約對象——我，突然間冒了出來，抱住了那隻野獸。我提醒自己，不管我對伊弗爽說什麼，阿杜雷都只能聽到嘰里咕嚕，不成人話的陌生語言，特朗因也一樣。怪不得他摸不著頭腦。

我們穿過樹林，到了沙灘上。克羅修斯人窮追不捨。

「特朗因，你塗得真好，簡直和伊弗爽弄的一樣防水。難道你以前在山頂界偷偷學過？」我想要鼓勵他。雖然特朗因和阿杜雷一樣不信任伊弗爽，但是我想至少營造出相安無事的工作氣氛。

阿杜雷向前跑去，緊握住我的手，不讓我落後。眼前既無道路，又無空間，逃跑談何容易。我們不得不低頭避過枝蔓，抬腳越過樹根。每次轉彎，我都以為遇到了死胡同，但是沒有時間停步思考往哪裡走，只能不顧一切地往前沖。

「你怎麼知道，你那部分不會漏水，特朗因？我們要因為你沉到海底，你會後悔的。」

「找到你啦，拉芙莉。」上帝！是伊弗爽抱著我們！「我知道叫我不要抱著你們，但是——」

她對我一片痴心，卻要遭受這種傷害，我討厭這樣。首先是阿杜雷，現在是我。但願她不會覺得我不值得愛。我要是她，就會這麼覺得。

即使這樣，伊弗爽依然討厭他，和https://read.99csw.com討厭阿杜雷沒有兩樣。她覺得我和阿杜雷只會把葉子和瀝青胡亂攪和在一起，就算特朗因比我們技高一籌，能把瀝青還算像樣地塗到葉子上，那也只是就事論事而已，談不上什麼好感。

這下子，就連阿杜雷也聽到了克羅修斯人穿過樹叢，緊逼而來的聲音。只怕他們隨時都會撞見我們，一哄而上，殺死我們。

部隊行進的鏗鏘步伐越來越響。就像風暴來襲之前，氣壓沉沉下降一樣。他們來襲之前，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特朗因站起身，擦掉唇邊的血。「無關緊要？難道你和誰都做這種事？這也沒關係？」

透過枝枝葉葉，我瞥到他們在我們邊上，前面，後面都有。數量不多，或許是大部隊的先鋒偵察兵。他們四腳著地向前飛奔，速度令人膽寒。

阿杜雷和我竭盡全力頂著船，想要從船里出來。但是實在太重了，沒能成功。我朝伊弗爽高喊：「伊弗爽，快停下。愛我就別傷害他。」真害怕她沒聽到我的話，把特朗因開膛破肚。她沒有退後，依舊死死壓著特朗因，隨時準備進攻。

「我是愛你的。你知道這點。但願你是因為驕傲，逼我承認這一點。現在，要是你也愛我，哪怕只有一點點，就跟我回海灘去！」

「離我遠點，艾瑟琳。你不就想這樣嘛。」

伊弗爽唰地站起來，緊張兮兮地說：「讓他安靜，拉芙莉。」

風雨欲來，阿杜雷卻似乎渾然不知，因為他徑直朝著那個方向走去。我追上他。「阿杜，你聽到了嗎？」

「我只是想要保護您，親愛的，」她解釋，「我還以為自己是英雄呢。」

「不對，阿杜雷，這樣可不行。這裡會漏水的。明白嗎？你這是幫倒忙。」特朗因教訓道。口氣傲慢，不代表他說得不對，「快去抓點蛤蜊之類的給我們吃吧。」這話從特朗因嘴裏說出來，聽來一點不像建議，倒是更像侮辱。

我們奔向樹林邊緣。克羅修斯人追逐的腳步聲震耳欲聾。我心裏快慰，哪怕死生一線，我們依然表現出色。被我們智勝一籌，凶獸應該覺得羞愧。

「和不懂人話的愚蠢野獸比，我rｅaｄ•９９cｓw•ｃｏm無論如何都應該更強一些吧。」看來他一點都不領情。哼！算了！

在我站起身前，阿杜雷避開了凶獸的一擊，穩穩站好。我為他感到一絲驕傲。雖然人類在體力上不敵這些怪獸，但剛才那招真是瀟洒利落。

伊弗爽挫敗地嘆道：「拉芙莉，為什麼您盡結識這種生物？我本能就想要殺掉他們。」她的口氣中沒有怒意，但也很不高興。

「為什麼你會討厭他們，但是喜歡我呢，伊弗爽？」難道因為他們是男的，而我是女的？我只能猜到這個，要真是這樣，也怨不得她。小夥子什麼的，向來不是省油的燈，最多只能算馬馬虎虎。

「你做得一點都不好，還是她做得好。我只是來表達一下善意罷了。」惹人嫌的話我也會說呢，特朗因。

這下子，阿杜雷急了。「知道嗎？你在這兒真是舒坦，艾瑟琳，應有盡有。你有高個子的野獸保鏢，還有披熊皮的婚約對象。那還要我幹什麼？我只會佔你的便宜，逼著你做不算數，記不清，叫你後悔的事！我這就走。」

「才不是呢。我們根本不是朋友。糟糕的時候，我們甚至算得上勢不兩立的敵人。不糟糕的時候嘛，那是你自說自話，完全不算數。就這樣，我說完了。」

雖然不願讓阿杜雷和伊弗爽獨處，但是我別無選擇。「嘿，特朗因，我們一起散個步吧。」

「你到底在幹嗎，艾瑟琳？」

最後，我們終於把船翻了過來，這下可以丟開手了。

「讓他倆都安靜。我們快走，就是現在。」我凝神一聽，這可不是特朗因的烏龍警報。遠處隱約傳來了大部隊行進的腳步聲，令人不寒而慄。

「我們還活著，大伙兒。我們還活著！」我翻來覆去，只說得出這一句話，幾乎不敢相信。我們居然還沒被開膛破肚！

然而，這凶獸卻憤怒地嘶鳴著，以最快的速度退開，儘可能遠離我。

我趕上前，抓住他的肩膀，好像我能制住他，不讓他走動似的。「求你別走。尤其別走這個方向。他們來了，聽到了嗎？」

我瞥見特朗因沖向我們，高舉斧頭，目露殺意。不！我放開伊弗爽，攔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