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的時候，他甚至和我一起笑了。

談論他的渴望，讓我想起了自己的渴望。

阿杜雷在和誰聊得火熱，彷彿在和密友傾心交談。我分不出來是誰。特朗因還在營地，他是唯一可能的人選。

好一個搞什麼鬼。我也不知道怎麼回答。現在，魔障破除了，我才發現，這是多麼瘋狂愚蠢荒唐的舉動。

我震驚了。我靠近一看，發現阿杜雷在對伊弗爽說話。他們倆一問一答，談得正歡。

伊弗爽囁嚅著說她要去找歐曼休斯，急匆匆擁抱了我一下，一溜煙兒跑走了。阿杜雷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試著向我解釋：「你或許在想……她其實沒那麼壞……我是說，你是對的。她是特別的，而且——」

現在，我離他更近了。阿杜雷一副深沉思考，五味雜陳的樣子，和平時判若兩人，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歡他這個樣子，但此時確實著了迷，就像看著既兇險又迷人的北匕首灘一樣。

「我喜歡這個想read.99csw.com法，阿杜雷。我感覺心情好多了。」

「如果你渴望神靈，卻懷疑天堂的存在，心裏就會空虛；如果你覺得，聽到了日常生活之外的召喚，那麼我相信，這一切都是存在的。事情就是這樣——血管需要血液，就有血液存在。你需要拉芙莉，就有拉芙莉存在。」

但是這很不對勁。他在我懷裡東扭西扭，活像受驚的獵物，被困在陷阱里似的。

他們怎麼談起了這些，我不想聽。不是不感興趣，只是現在不想聽。我擁住阿杜雷，把他拉近我，吻上了他的唇。

「你在想什麼？」我問，在他身邊坐下，把示愛遭拒（真是少有）的羞恥拋到一旁。

淚水模糊了我的眼睛。他們確實在談論我。伊弗爽懷疑我了。這疑慮讓我異常難過，我想，得到她的無條件信任，對我來說非常重要。我從沒想過她的信任會動搖。

「可不是嘛，就是不一定啊。但是，沒有什麼渴望是九-九-藏-書滿足不了的。」阿杜繼續說，「我想探險，就有樹林；我想加速，就能奔跑。對我來說，渴望的存在就是線索，或至少是暗示，一定存在能夠滿足這種渴望的事物。」

「我想相信她說的是真話，她說自己是誰，要帶我們到期盼的地方去。但是真的好難。有時候，恐怕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誰能想到，這個抓了甲蟲盡往我臉上丟的壞小子，會成為高屋建瓴的思想家？看得出來這些話，不是人云亦云，而是他自己通過觀察、感受和渴望琢磨出來的。他思考得比我多。雖然我知道，他提出的每一個問題，答案都是不折不扣的「不」，但是我欣賞他天馬行空、色彩斑斕的想象。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在心裏熬過這一關，鼓起勇氣，繼續跟著他走。

「我不想讓你走。別這樣。別走開嘛，請你坐下。」

阿杜雷侃侃而談：「在我看來，世界上有饑渴，就有滿足饑渴的解藥。你知九九藏書道嗎？世界就是這樣的，我口渴了，有水可以喝；我憋氣了，有空氣可吸；我想要愛，就有可愛的人可以愛。」

我跟著阿杜雷，走到一個黑漆漆的偏僻一角。這似乎是個無須在意瑣碎爭吵或法典規定的完美角落。

篝火熄滅后，大家都躺下休息去了，休息之後就要上山。我聽到阿杜雷從地鋪上爬起來，走入了黑暗中。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伊弗爽心情不好？阿杜雷簡直就像在安慰她。

「艾瑟琳，你搞什麼鬼？」

吃到一半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對阿杜雷已經冰釋前嫌。之前的重重矛盾，不用和他爭論，我都自己想通了。我和阿杜雷的許多爭吵，都是完全靠自己腦補解決的。這裏冒出個問題，那裡感覺到傷心，這裏重歸於好。我想他或許也一樣。

等我最後追上他的時候，見他坐在一個制高點上，這裏可以俯瞰整片沙灘，甚至淹沒城。

我從藏身之處走了出來。我知道該讓他們多聊一會兒，rｅaｄ•９9csｗ.cｏm但是我想和阿杜雷談談。

只是為了他，我就希望這些事情是真的。

「但是可愛的人，不一定對你表現得可愛。」伊弗爽補充道。他們一道哈哈大笑起來。這算什麼？笑話嗎？難道是在說我？

我在淹沒城花了好幾個月，試著教會阿納格溫人和阿杜雷、特朗因交流，結果換來的不是冷冰冰的漠然，就是赤|裸裸的敵意。上了這麼久的課，除了讓他們吵得更麻利，貌似並沒什麼其他作用。

我這才知道，原來阿杜雷也是講究時間和地點的。我還以為，我樂意的時候就是恰當的時間，我所在的地方就是恰當的地點呢。

我從沒這樣感激過阿杜雷。他支持我，幫助伊弗爽度過信仰危機。我知道他從來不相信我是神。

「我還以為你想，我是說，你說了好多次……你想要再試一次我們之前做過的。我還以為只有我在忍耐，而且——」

飯菜比我想象的還要美味。或許是因為我差一點送命，所以覺得這份愉悅簡ｈttｐs://ｒeａｄ.99csw•cｏｍ直就是撿來的，也可能是因為我確實餓壞了，但這的的確確是我吃過的最棒的一頓飯。比山頂界一年一度的超獅獸慶典還要棒（慶典上的飯菜已經很美味了）。

我縮進陰影里偷聽起來。

「要分時間和場合的，艾瑟。現在時間地點都不恰當。」

我想跟著他。自從看到他無助地漂蕩，以為他死了之後，我就總想緊緊抱住他。但是因為各種爭吵、男女禮節、特朗因在場，一直沒能如願。

真不好意思，我居然嫉妒了。我一直都希望他們兩個能和平共處。但是現在他們居然相處得這樣輕鬆自在，談得熱火朝天。這樣融洽的對談，我和阿杜也只有過幾次，伊弗爽只和我這樣談過。

「哇哦，你們兩個居然湊到了一起，真是百無禁忌啊。」我本來說著玩兒的，但是聽起來卻顯得又酸又澀。或許我此刻的感受就是這樣的，所以笑話一點都沒奏效。

「真是……莫名其妙。沒關係，你在這兒待著，我要回去了——」

「我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