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能行？！筷子戳住他的聞香穴，我當真和他急眼：

見我目光獃滯，老潘強調說：……是一個很好很好很好很好的姑娘。

我沉默地看著它。

老潘！別整得我和個不講信用的人似的，你用腳後跟想想，哪次我答應過你的事爽過約？

他嘆了一口氣，再次一秒鐘眼淚汪汪：……我從來就不吃茴香餡兒。

它少說應該也有一兩歲了吧，海拔4700多米的納木錯湖畔，風吹日晒的幾百天……

老兵也是，成子也是，大松也是，大洋也是，靳松也是，路平也是……

我有很多朋友都是王八蛋。

我把老潘打了出去。

……

看著它緩緩地掉渣，渣子撲撲簌簌的，落進我的餃子碗裏面……

我喊了半天他才肯進來，悶著頭坐在那兒抹了一會兒小淚花，然後眼睛一直往案板上瞟。

燒餅大小，很厚重，很圓。

我說哦，能有多好？

這熟悉的配方，這熟悉的味道，這難道，這難道是……

九_九_藏_書他說：只有趕緊娶了她，人生才會圓滿的那種好。

老潘是其中最圓的那一隻蛋。

他一臉潮|紅地補充說，是一個特別可愛的姑娘。

我倒抽一口冷氣，看著他鄭重地把那坨寶貝高高捧到我面前。

大過年的，你跑來幹嗎來了？從拉薩來的？

遠了說——每年的首場簽售會，當年答應過你都會放在拉薩辦，哪一年我沒做到過？

來自朋友的祝福總要領情，尤其是人家從納木錯湖邊專門給我撿來的，為了表示領情，我買了個相框，和老潘一起把那坨牛糞掛在了我家牆上。

嬌鋼布本是藏區的寶，燒茶煨桑少不了，不僅是重要的日常燃料，還可以拿來砌牆，更在婚喪嫁娶時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很多時候蘊含著最質樸的祝福。

我努力地回想了一下，嗯，好像大概也許可能是有這麼一檔子事兒……哈哈哈老潘，我剛才是逗你玩兒呢，我就猜到你今天會來。哈哈你看九-九-藏-書我正在給你準備餃子呢哈哈快快快快進來把行李放下你擀餃子皮兒我剁餡兒這可是專門為你包的餃子啊喂……

又說：茶嘛，總是要拿來喝才好，掛牆上做甚呢……

我說：禮物呢？拿出來！我的！

他愣了一下，一秒鐘眼淚汪汪，雙手薅住半邊門框，指甲撓得牆皮咔嚓咔嚓往下掉。他哽咽道：夏天的時候，你在拉薩開簽售會的時候，不是說好一起過年的嗎……

依老潘語氣里的含糖度，他們應該是光著腳丫披著白紗，牽著小手踱步在水清沙幼的馬爾地夫海濱，撿的不是牛糞，而是七彩的貝殼。

人胖就圓，他有著和熊本熊無二的好身材。

遠了不說——就說秋天的時候你一條微信讓我趕緊給你打20000塊錢，還說不許問原因，錢也不會還我。我猶豫一秒鐘了嗎我，整整20000塊錢啊瞬間就打過去了，我後來問過一次前因後果嗎我？真是的……

他說：專門……為我包九*九*藏*書的？

炸雞腿的油光還閃爍在他腮旁，他嘟起油亮的厚唇，飽含深情地嘆了一口氣，吐出了一串藏語音節：嬌瓦滴賊嬌噠……

好吧，大過年的，我生生被他咒了6根雞腿的時間。

……

我正在屋裡剁餃子餡兒，拎著菜刀嚇了一跳：

他說：是的，納木錯湖畔的，可難找了，忙活了整整一天才找到這麼圓的。

更為難得的是，它此刻渾圓堅挺的身姿，應該和它溫潤柔軟初初誕生時別無二致。

敲釘子的時候，茶者成子來串門兒，遠遠地看著我們忙活，背著手問：是哪個山頭的普洱茶？

我說：咋了？你瞅啥？

看著它黝黑的身軀、複雜的纖維、飽經藏北風雪的滄桑容顏……

他一手扶釘子一手拿鎚子，巨大的腦袋扭回來，莫名其妙地看著我傻笑。

200多斤的老爺們兒，鬧起小彆扭來可比一般小閨女難哄多了，一直到德克士手槍腿兒送來他也沒恢復正常，嘴噘得那叫一個高。嗯ｒead•9９ｃｓｗ.ｃom，我吃我的茴香餡兒，專門給他叫了外賣，印象裏手槍腿兒是他的最愛，因為肥碩，耐啃，大口大口地撕起來香。

他略帶得意地說：你看，一點都沒碎，還是那麼圓。

那是個難忘的春節，我的朋友老潘從西藏趕來，贈我的新年禮物是一餅「嬌鋼布」。

見我不接茬，他覥著臉小聲打喳喳：其實，這份禮物是和一個香港姑娘一起去撿的……

心下其實是感動的，千里送牛糞，口重情誼深。

他翻包，翻啊翻，撕開一層一層的塑料袋，拆開一層又一層紙殼，減震的塑料泡沫顆粒飄起來，撲撲騰騰沾了我一臉。這架勢這陣仗，到底是什麼傳家寶會這麼嬌弱這麼易碎？

我愚鈍，實在想象不出願意頂著4700多米海拔的高原烈風和一個200多斤的中年肥碩男人去撿牛糞的姑娘會有多可愛……

一堆雞腿啃完，他還在嘟嘟囔囔，細聽聽，改詞了，好像在說什麼……早知道就不費那麼大勁給準備新年九九藏書禮物了，一會兒就給扔了去……

我咯吱咯吱地咬著后槽牙看著它。

我清清楚楚地記得，老潘是在敲釘子那會兒跟我宣布那個消息的。

幾千公里的顛沛后，依舊保持著幾乎完美的輪廓，殊為難得。

我忍了半天，好歹忍住了沒掰下來一塊給他嘗嘗。

我們一起看著那玩意兒，靜靜地沉默了一會兒。

從2018年3月他一句話讓我爆肝那天往前推兩個月，有天下午，他曾像熊本熊一樣探頭探腦地出現在雲南，賤嗖嗖地把半個腦袋探進大冰的小屋裡面，說：共康桑……

歸根到底撿的是屎好嗎。

嬌鋼布的漢語名字是：干牛糞餅。

我攥緊拳頭看著它。

資深茶人成子說：看成色是老茶了吧，什麼年份的？

他說確定一定以及肯定，婚禮就定在3月24號。

這傢伙啃一口嘟囔一句，啃一口嘟囔一句，聽不清他在嘟囔什麼，好像是關於什麼蛋，應該不是什麼好話。

那副斬釘截鐵的模樣把我唬了一跳：你確定？